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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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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苏家姑娘人挺好,她刚被问完话回到阑珊园,苏语露躺在床上小憩却辗转难眠,过一会儿就问廊内的人,“梓涵回来了吗?”

莫梓涵这丫头伺候用心,变着法子伺候她吃食,平时虽没当面说,但她心里明白,也捉紧几分。

才刚推开门,就听见苏语露问了一次廊内的丫鬟,苏语露的贴身丫鬟赶紧让她进去回禀主子。

“姑娘,梓涵回来了。”

“犯了什么错?”见了莫梓涵无在面的被打骂痕迹,她松了口气,勉强正了颜色。

“昨天去后厨取餐食,做了道甜品,上了宴客席,老太太吃多了胀气,昨晚叫了大夫。”

“哎……”苏语露叹了口气,说,“这里是张家,凡事都低调些,不像园内出了事我也能护住你们。”听了缘由后,她叹了口气,“这里自有规矩,不由得我们僭越,那受罚了吗?”

莫梓涵记着林婉青的话,说受罚了。她说,就算没有也得说有,不然别人效仿,这后厨该成了没规矩的地方。

“打哪了?”

“领了三十下打罚,打背上。”

“疼吗?”

“姑娘,不疼,今日衣服厚,还好……”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虚。

“是林姐姐亲自下的罚吗?二爷在?”

“是,二爷在。”

“回府了呀......”她脸上有落寞,竟然还比一个下人少见到张睿恒。“哎,知道了。打了以后也就该长记性了。既然这样就歇息几天,先下去吧。”苏语露没精打采地,让她退下。

“是。姑娘。”

贴身丫鬟伺候着苏语露起身用食,发现苏语露竟偷偷地掉了眼泪。想必是想到自己在张家的遭遇,自己带来的丫鬟还跃到头上欺负阑珊园的人,现下园里的丫鬟竟也不经过她就被领去受罚,心里委屈但是没说,只能默默地哭......

而过了几天,张老太太的大丫鬟上了门讨要莫梓涵,说是这月的吃斋素食想要她帮忙准备。苏语露没有说什么,只是念“没事,老太太喜欢便过去吧,毕竟是张家的丫鬟。”这一会打罚,一会又讨要的,张家的丫鬟命运如同她一样,漂浮不定。

她默默心伤,只是吩咐了莫梓涵,“嘴甜些,讨老太太欢心,将功补过。”

嗯,莫梓涵铭记。

张家三个府里构造基本一致,中间一起共用一个小祠堂,并刻意不围墙。张老太太的斋戒就是在这里举办的,她参加过一回,那时老太太会请僧人到佛堂念经,家人们则沐浴更衣,虔诚跪拜,从早到晚吃斋念佛。张家的儿孙媳妇总是会说,家里积了福气才能请佛像入府,逗得老太太很开心。但这次的斋戒,却不是为了祈福求平安,而是为了之前的两场大火及无法开枝散叶的担忧。道士说二少奶奶的魂应该还在府里散不去,留有残魂,直指轩意园的牌位。

但张睿恒,他们不敢劝,于是既然去除邪祟不行,便以度化形式。

这次的度化不如上次的除邪祟搞得人心惶惶,众人皆知,低调地借由斋戒的引子请来了一众度化高僧,为了让生前人能安稳离去,他们得准备她之前喜欢的物什配件,吃食衣裳。东西从轩意园搬出,莫梓涵听下人们说,放在那屋的牌位老太太也不给留。

而张睿恒并不阻挠,底下的人说,凌宜似乎伺候得他开心了,所以便不再留念旧人了。

嗯,莫梓涵听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劝解自己已不是那旧人,不能再想以往的事了。

这几日她在老太太的院子里等候差遣,一日夜里,张睿恒召了她过去。

轩意园安安静静地,没有以往的热闹,小厮推了门,左侧那正放着她的牌位,而右侧书椅前张睿恒等着她。

她跪下问安,旁边的小厮递了纸笔给她。

“备的吃食,你记下吧。”他清冷开口,一道道地报出来。

莫梓涵拿起笔墨,赶紧写,写着写着发现这些都是她爱吃的,肚子里打咕噜,原本下等丫鬟的吃食就差,听着这么些个光是名字都能想像出画面的食物,真是个折磨。

写了四道菜,她发现自己潜意识地用字,但莫梓涵应该不识字,她便涂黑了字眼,用画图表示。画是随便来的,反正自己记性好能记得住东西,乱涂一遍倒也不怕。

若是画不出来的,她便用原食材代替,比如鸡,那就画个鸡冠,比如红丸子,她就画个圆,又标注好洪水的样子。

一张宣纸,被她图得乱七八糟的。

嗯,她自己貌似还挺满意。

张睿恒见她没出声,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一顿写,以为她会些画作,上前一看,额间分了三条黑线,“你能认出自己画的东西?”他忍不住问,见俯身在地上的人在认真地描绘酥的模样,她画了个正四方,然后又划掉画了个梳子,甚至拍拍手,自己还挺满意。

因为画的太认真了,什么时候张睿恒走到她身后,看她作画,她一点没察觉,听见他出了声,那么地近,才往后一看。

他就在咫尺的地方,伸手可触。

她去世的那天,她尝试着让他不要难过却几次穿身而过,莫梓涵回了神,想到了自己已死过一回,不再往下想下去。笑笑,拿起手上的画,一个个地指给他看,一样样地又重复一次,竟准确无误。

张睿恒看着她说,“倒不是混子。”冷冷而过。“记下了,能做?”

她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所有的东西,在熊溪村吃过的土窑鸡,在琼山吃的粉圆红丸子,在恒武吃过的虾肉滑......这一样样地又跟第一次相识,第一次吵架,第一次爱慕,连了起来,全部都是她和张睿恒的过往曾经。

“能,但只能学个皮相,精髓恐怕......”

都是她记忆中的味道,没有十全十的把握,毕竟这些吃食她也只吃过一次,美味之余还有过往回忆美化的加持,都是朦胧中占着美,她不敢答。

张睿恒倒没说什么,沉了下眼,“皮相也罢。”

没有要责怪她能力不足的意思,莫梓涵松了口气,举着笔等他的下一道吩咐,却迟迟没等到他出声。挺正了腰,她见其竖立在她一侧,目光悠远向后,望向了远处的木桌。

那里正是她的牌位,方方正正写着她的名字,林莞。那牌子孤零零地独占一隅,案桌上一尘不染,放着海棠花。

眼眶微微刺痛,良久,他动都没动,话也没说。趁着夜色不专注,她细细地看了他,不由得想起了在熊溪村的初见......

当年林堂富甲一方,喜欢结交良友,经常带着她到深山老林里去寻找自然乐趣。而彼时的张睿恒年少英姿备具才气,张父结交绅士党林,也喜欢带着他。一来让诸位看看他张家教养,二来让提炼幼子气度。

京府圈小,几来几回便也交际上了。

因为行走方便,莫梓涵男装出行,孩子还小,自然别人也不易察觉,林堂更随她去,夫人去世后,他仅有一个女儿,跟着他苦了半辈子,现在他有了条件后,恨不得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原本两人也就一稚嫩未脱的少男少女,但在席上诗词歌赋却互不相让,彼此争个第一。

“都厉害,都厉害。”张老爷拉住张睿恒,让他收敛些。但张睿恒跟对方都红了眼,对方还一个劲地吐舌头挑衅。

“你!竟然这项我们比不出输赢,那,那我们比其他。”

“谁怕你,比什么!”声音清脆,也是一点不服输。

“我让你,你说比什么就比什么。”

“呵呵,你说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

“你不就一小孩吗?大丈夫,我们来比.....”圆圆的眼睛直溜地转了一圈,手上拿着的折扇指向了面前的酒壶。

林堂老爷,笑笑没有阻止,自己的女儿酒量除了他就无敌手了,根本是欺负对方的少年,她在南疆练就的酒量到了这就跟别人比,也是个持强凌弱而已。

“比就比。”张睿恒一点不认输,拿起她推过来的酒壶,抬头痛饮。而她轻松地拿着壶酒,也饮了起来。

就这样你一壶,我一壶的比试。

她还屹立不倒,张睿恒便早已红晕了脸,打了个饱嗝。若不是林老爷及时阻止,可能张睿恒得被下人们抬着回去,才能下了这赌局。大人们并不太留意两个人的比试,当小孩子过家家,闹着玩,就连她也觉得就是闹着玩而已。

但是醉了酒的张睿恒却像跟屁虫似的,跟紧了她,她走一步,他走一步。她走两步,他也走两步。

下了席,她回去置换衣服,经过幽幽竹林,他还跟在后头。

“你跟着我干什么呀。”

他没回答,站着。

“比!”

“什么?”

她干脆就走到他面前去,摸摸他的脸竟是烫得厉害。

“男女授受不亲!”

想必是醉糊涂了,她穿着一身男装,他拂掉她的手,自己摸脸颊,咬着唇好像受了委屈。

哟吼,这孩子怎么喝了酒就跟小媳妇似的,真好玩。

她发现了宝贝似的,走了上前去戳戳他红彤彤的脸蛋,他脚步不稳避开转过了身,她又去戳戳,他又重复了那句,“授受不亲。”

哈哈哈,太可爱了。

但是他又是跟着她干嘛呢......难道是不服输,又要比什么,现在醉成个红兔子了,他潜意识里还那么想赢。

“你想要比什么呀?”

他却哼了一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公平。”

是要比两个都擅长的东西是吧,见他都醉成这模样了,她点点头,“那肯定,君子坦荡荡,我可没占你便宜。”可她心里想,那好把,都赢了两回了,那就让下你吧。

然后对他说,“听好了啊,这样,我们再比一次,这次我们比谁能写出的字比划最多,就算赢好吗?”这深山老林的,并没有笔墨纸砚,她四周一看,择下了小树枝,给了他一个,自己一个。

“好。”

然后就倒数,“五、四、三、二......”

“一。”

就五个数,她随意出题,也随意写了个瀛字,而张睿恒很认真地蹲了下来,一笔一划地,写。醉酒的关系,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

本来就是要让他赢的,所以他才写到一半,她赶紧擦掉又写了个竁字,看起来复杂,又显得不是在放水。

然后她自己当评判,说,“你赢啦。”

才看到,张睿恒满意地笑了,眼眯成了月亮弯,睫毛黑长,脸蛋还红扑扑地,散都散不掉。

“说说吧,你想要什么战利品。”她搭肩觉得自此之后,两人可以做兄弟了,这也是过酒又过字的交情了,该认真地拜帖子。

重点是,他也实在可爱得很。

“亲......”张睿恒站得有些不稳,嘴里吐出一个字,又重复了一次。

“亲。”

这是什么癖好?

但她可是南疆小霸王怕过什么呢,赌抢女子绣球她都做过,现在是愿赌服输,女孩子的矜持全然没有,也不知为何物。她点点头,说,“好吧。”摆正了他白嫩的脸蛋,留了个吻。

而后,张睿恒推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捂着自己的脸庞更加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这次的发音准确而有力,而且没有任何的歧义,他说,“男女授受不亲......”

“啊,原来是这句啊。”她摸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她女孩子家家的,都觉得没什么。

可,下一秒,张睿恒竟然,竟然让她赔。

“赔我!”

“赔什么呀?”让他亲回去?好像也挺可行。

她还是说好,闭上眼睛,一点也没有矜持。

但也没有等张睿恒赔回去,那一身偏偏少服的年轻人便醉倒,俯在她的肩上,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她费劲了力,才勉强地撑住。

后来,搬不动想要放下他,他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腰间配饰。

“过分了啊,竟然没有小厮跟着你出来,家里人不知道你酒量吗?”

打了他的手,他牢实抓着不放,明明眼睛闭着,呼吸也均匀,却能有安全意识,抓住她的佩玉让她做支撑。

真是机警!

好想要一把裁缝刀,她心想,但看看四周寂静无人,没家丁来寻便也认了。

只是看那红着的小脸,如苹果般透红,皎皎明月又添红妆的模样。

她默默地升起了坏水......嘴边呵呵一笑。

第二天,张睿恒醉酒起身,照着水盆里的倒影,暗下英俊的脸,他的脸上被画了左一只鸡,右边一只乌龟,中间还嫌不够浓厚,又画了个王字,又画了个黑眼圈。重点是那人还配字,“土窑鸡好吃!”

他额间已黑,周围冰冻如地窖,随时要将人吞没。

是谁竟然把他脸当成了一日游的写作地!

扑哧,莫梓涵从回忆里想到土窑鸡,就想起一张涂鸦脸,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站着的张睿恒问她,刚刚在问她这些菜式是否会做,她愣了愣竟是笑了,然后望着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可笑的东西。

他语气不善,像暴雨前的宁静。

当时小厮站在一旁,都为莫子涵捏一把冷汗,竟然敢出了神,还笑。

但下一秒,莫梓涵就笑不出来了,站着的人问她,“你是怎么知道我不吃茶食的......”突然问了个与祭祀毫无相关的问题。

暴风圈突然压了下去,飘起哗啦小雨,伴着几声不适时宜的雷。

莫梓涵吸了一口气,因为紧张,打了个嗝,接着是第二个嗝,第三个嗝......

又听那人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备的是红豆汤水.....”

这下,她的嗝彻底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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