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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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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万箴恍恍惚惚了好几日,才慢慢魂归魄返。恢复理智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已别无他路可走,他唯一的念想,已经成为了奢望。无论是继续留在万家,还是离开万家,他都不可能再将晏云棠明媒正娶为自己的发妻。

于是,万箴死了心,不再去找晏云棠,听天,由命。

听天由命,说到底其实是唯万母是从。

“一生相许,一世相守,耳鬓厮磨。都是妄想。”

万箴自嘲道。

红尘纷纷闹闹,既等不到赵琰和晏云棠的入场,也没等到万箴和晏云棠的入场。

几日前,万箴最后一次去找晏云棠,让她等他翌日上门提亲,晏云棠就知道他不会再来。第二天,等到入了夜,已是诸事落定的时分,她便对唐母正式提出自己不愿意再嫁入万家。理由很好找,比如万家对提亲的事拖延再三,又比如万父万母难以相处,等等,信手拈来。

唐母本来就已无此意,眼下听晏云棠主动说她不想嫁了,反倒替她的想通而感到高兴,几日后又找时机把这件事知会给唐宜,唐宜听了更欢心。

虽然万箴家的失信已经多到数不清了,但是晏云棠吃了最初的几次亏,后来几乎都不告诉唐母了,因此十次失信,唐母知道的大概只有个五六次。而唐母吃了亏,也就不再回回都告诉唐宜,因此在唐母知道的五六次里,唐宜又只占了两三次。

但是就这么两三次的失信,对于急躁没有耐心的唐宜来说,已经是忍无可忍了。这回听说唐母和晏云棠都决心不再与万家有牵扯,她除了高兴,并没有别的情绪,暗暗又将为晏云棠的寻夫任务提上了日程。

一个月后,晏云棠从晏鹄口中得知,万箴和梁婉君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九月。在她生辰后的第三日。

她听说万箴不抗不闹,又听说梁婉君也安然无恙,这才放了心。她暗暗想着,决定要挑个日子,与逝去的那一段时光正式做个了结。

六月,小暑至。

除了初升的朝曦,和傍晚的夕曛,六月里每一刻的阳光,落在地上,都叫做烈日。

晏云棠睡到巳时,被热醒了。

起床洗漱之后,她还是觉得不得劲儿,又自己打了盆冰凉的井水,把脸重新冲过一遍,这才神也清了,气也爽了。

受到钟妈妈的提醒,她才记起今日是小暑,趁着此时暑热还算客气,她唤来流萤和夏蝉,三人合力将皮皮和穆穆那些由藤竹布棉、材质各异所制的各季猫窝,搬到院子里,按春夏秋冬四季的顺序,摆在庭院中日头最盛的地方,杀虫防蛀。

正在忙活,周佳仪吃过早饭,来找晏云棠说话解闷,见她在晒猫窝,又提议把衣物和书卷都拿出来晒晒。于是,一个时辰之后,临水阁的庭院中,目之所及之处,都被摆的满满当当。脚底下是长条凳和大大小小的桌案,条凳桌案上全是一本本摊开的书卷字画。头顶上是在大树小树之间牵起的十几条麻绳,上面挂满了四季衣物和锦被棉褥。

临水阁上上下下的人,加上周佳仪,都忙得出了一身热汗,虽然午饭时间已到,但棠仪二人毫无食欲。晏云棠让流萤去乐安居传话,她不过去用午饭,唐母接着就让人送来了一满盆冰块,兼一碗冰雪滴酥。

据说,自从去年丰乐楼推出冰雪滴酥之后,火遍全城,今年大街小巷都在卖。

晏云棠和周佳仪进入屋内,享受着冷气,分食完那碗冰雪滴酥之后,晏云棠对周佳仪说:“佳仪姐姐,日头正盛,你就在我这歇一会儿,睡个午觉,我要出趟门。”

周佳仪问:“这么毒的太阳,你出门做什么?”

晏云棠笑道:“去办点事儿。我要去的地方有点远,一来一回,怕是要到傍晚才能回了。所以早去早回。”

见晏云棠不说,周佳仪也就不再追问。

晏云棠回到卧房,让流萤夏蝉帮她打了盆水,自己将身体擦过一遍,又换了身衣裙,然后从妆奁盒中取出一个物件,小心地收进一只木匣内。最后辞了周佳仪,来到书房找晏鹄。路过清心斋的时候,又被徐婉芝瞧见了,她被拉进屋说了会儿话,吃完一盏茶,才得以脱身。

晏云棠和晏鹄乘了一辆马车,相伴来到大相国寺。

今日并非大相国寺的交易开放之日,除了寺内的僧人,烈日炎炎,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烧香礼佛的信徒进出。在暑气的包围下,整座建筑显得死气沉沉。

晏云棠和晏鹄下了马车,姐弟俩沿着石阶走到大相国寺外延的茂密树荫下,晏云棠踩着树荫一路往前走。正准备进入寺内,身前的晏鹄突然停下脚步,晏云棠听他低声唤了句“姐姐”。于是,她抬起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万箴正独自坐在一把小小的交椅上,他面前的矮桌上,孤零零地摆着一只黑釉碗。

是去年晏家三姐妹和万箴一起光顾过的饮子摊。

眼前的万箴和饮子摊,都被浓密的树荫笼罩着。阳光透过树缝,打在万箴的脸上,光影斑驳,将万箴脸上的惊讶,半明半暗地展现给了晏云棠姐弟。

“鹄儿,你去寺内逛逛再来。”

晏鹄应声而去,也没有上前和万箴打招呼。

晏云棠继续踩着树荫,把从自己脚下,到万箴脚下,还剩下的那一点距离,从容地走完。

在万箴的一脸错愕下,她坐到了他对面的一把交椅上。

饮子摊的摊主热情地起身,过来招呼道:“二位客官认识?小娘子要喝点什么?”

“这位公子的碗里是什么?”

“冰雪凉水。”

“那。。给我来个不一样的。就,还是香饮子吧。”

摊主答应着“好勒”,三两下的功夫,就做好了一碗浮着冰块的香饮子,放到晏云棠面前之后,识趣地坐到远处。

万箴始终惊愕地望着她,一声都不出。

他的一言不发,并未对她产生什么影响。晏云棠将碗里的汤匙拿出,直接对着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去大半碗,随后才拿起汤匙,舀了一块冰块,放入嘴里,哔哔啵啵地嚼起来。

等到喝过了瘾,解了暑,她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望着万箴,她粲然一笑,道:“子铭哥哥瘦了。”

万箴见她笑了,一股久违的熟悉感和亲切感,袭上心头。他也跟着一笑,回道:“是吗?我竟不知。。棠姑娘看着,倒是没变。”

晏云棠又笑:“我吃的好,睡的好,竟没有变吗?我还以为我发福了呢。”

万箴想说什么,喉间出现一个费力滚动,看似是又把话吞回了肚里。

晏云棠又舀了一块冰含入嘴里。

万箴迟疑着问道:“昨日收到鹄弟的小笺邀约,我还以为是鹄弟有事相告。。不曾想到。。棠姑娘竟然也来了。”

晏云棠坦诚道:“鹄儿没什么事,是我要找你。”

听说是晏云棠要找自己,万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沉寂了一个多月的心,死灰复燃一般,咚咚狂跳。

他急忙问道:“既是如此,棠姑娘怎么不直接自己找我?”

晏云棠笑道:“直接找你?我怕你不肯见我。”

“我怎么会不肯见棠姑娘?我。。我。。我求之不得!我只怕棠姑娘不愿再见到我!”

见他激动异常,晏云棠一点一点收起笑容,低语道:“怎么不会呢。。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一句话瞬间把万箴拉回现实。

晏云棠见他才亮起来的眼神,转瞬又黯淡了下去,心生不忍,改口道:“就算你肯见我,万大娘子也不会允呀。所以,我只能拿鹄儿作个幌子。只怕,就算是鹄儿,子铭哥哥也是费了一番苦心,才得以赴约的吧?”

晏云棠一语道破,万箴只能苦笑应对。

半晌,万箴垂下双眸,问道:“棠姑娘,你怪我吗?”

“我不怪你。”晏云棠依旧坦然。

“那。。棠姑娘恨我吗?”

“我都不怪你,就更不会恨你了。”

“那。。。。”万箴想说又不敢说。

“嗯?”晏云棠疑惑。

“那。。那。。棠姑娘还愿意等我吗?”

晏云棠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我还愿意等你吗?”

万箴羞愧地“嗯”了一声。

晏云棠难以置信,问道:“我等你做什么?”

他的脸上又出现了曾经的那种,满心期待的神情。他回道:“等我娶你。”

晏云棠更难以置信了:“你都定亲了,如何娶我?”

一句话把万箴问的无地自容。

但是,万箴仍旧怀揣着最后一丝期望,解释道:“棠姑娘等我,等我接手了丰乐楼,我就自由了。我知道棠姑娘不愿意与人分享夫君,到那时,我会与君表妹和离。反正君表妹的心思也不在我身上,她一定会同意的。只要。。只要棠姑娘不嫌弃我。”

晏云棠不禁感到可笑。

霎时,死气沉沉的空气里,突然起了一阵熏风,将漫山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也把竖在饮子摊旁的,一面印着“香饮子”的青布帘子,吹得随风晃动起来。

晏云棠望着帘子,有一瞬的出神。她愣了会儿,望向万箴,回道:“等你接手了酒楼,你便自由了。这话,你跟我说了两遍。看来,子铭哥哥是真的相信这句话。”

万箴问道:“你不信吗?”

晏云棠摇头,毫不掩饰:“我不信。”

万箴先是脱口问了句“为何”,随后又喃喃自语道:“也是,我总是失信于你,你不信我,也是自然。”

晏云棠不置可否,又说道:”他们是你的父母,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你我今日既然坐在这里,说这些话,就说明你认可,并且选择了他们作为你的父母。既是父母,就算有朝一日,你接手了丰乐楼,你的生活里也始终有他们的存在。而基于你们之间的特殊关系,和令堂的个性,你也始终摆脱不了她的辖制。”

说完,晏云棠望着那面迎风飘摇的青布帘子,对着万箴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你看那旗子,被拴在了竹竿上,有风无风,都不自由。”

万箴脸上的期待,才升起不久,又消失了。他望着晏云棠,眼眶浮出了红影,失落低语道:“棠姑娘终究还是怪我的。”

万箴的落寞又激起了她的不忍和心疼。

她耐心解释道:“我说了没有怪你,就是真的没有怪你。我若怪你,你我今日也不会在这坐着。我同你说这些,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为你感到惋惜。我从前为你高兴,我当真以为,你开始为自己而活,不再做你母亲手中的悬丝傀儡。不曾想,时间却在推着你,往你母亲手心走,越走越近。时至今日,你依然活在你母亲的掌控之中,而且因为那些所谓的苦衷,还被掌控的更彻底了。哎。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我。。我为你感到遗憾,子铭哥哥。”

“对不起。。”红晕已经从万箴的眼眶散布到整个眸子内。

晏云棠继续道:“之前我对你有所期待,起初我以为,我是在期待嫁给你,但是后来,那日你说让我等你亲自上门提亲,第二日却依旧未现身之后,我才知道,我是在期待,能够看到你的成长。但是,事实是,你确实让我失望了。你努力了,我也不明白,究竟是努力的方向不对,还是努力的方法用错了,结果就是,你成长不起来。”

“对不起。。”万箴已经别无他话可说。

晏云棠狠下心,不再去看万箴,将最后的话说完:“外祖母说的没错,决定与谁相伴一生,你要用心去看看,你是否欣赏此人有的,又能否接纳他没有的。今日想让哑巴开口唱大戏,明日想从秃子头顶找头发,这。。这是既难为他人,又难为自己。子铭哥哥,我们都别再难为彼此,也别难为自己了。”

说完,晏云棠将出门前备好的黑匣子摆到桌上,滑开盖子,取出躺在匣内的那支珠钗,放到万箴面前。

她说:“我不久前才知道赠钗的含义。你我既然有缘无分,我也不便再留着它。”

说完,她又附加一句:“子铭哥哥,珍重。”

她起身离开,正欲进入寺内,却一眼瞅见晏鹄就在大门内不远处的石阶上坐着。不知他是一直未曾走开过,还是刚刚闲逛完回来。晏鹄抬眼见了她,急忙迎过来,带着她一起走回车内,驾车离去。

万箴拾起面前的珠钗,强忍了半日的泪水,此刻如泉涌般,决堤而出。

“去年今日,我在此地向你言宣。今时今日,你在故地与我诀别。呵。人生讽刺,不过如此。”

他如失心傀儡一般,僵化在原地。

直到夜深了,饮子摊摊主早已收摊离去,他还是留在原地,望着头顶的夜空和眼前的密林出神。

喃喃自吟:

悬月满沉江,飞鸟倦投林。

苍蛮笑浮生,残心无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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