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村里的碉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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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双河村的田间小路一直向西,半个小时后,徐永、文成已在平头村外。
“李校长家在平头村南,我来过拜访过一次,印象很深刻。”文成向西南方向指了指,脸上露出笑容。
“李校长家有什么特别的?让文大哥记忆这么深刻?”徐永很好奇,追问起来。
“到了你就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你也会印象深刻的。”文成卖了个关子,脸色的表情有点沉重。
两人继续向前,十五分钟后,来到一个大院门口。墙高足有三米,墙头上密密麻麻插着几厘米长的玻璃碴子,更夸张的是,玻璃碴子上面,还缠绕着铁丝网。
这是啥情况?李校长的家怎么搞得和碉堡似的?徐永有点想不通。
“上前敲门,轻轻的、慢慢的……”文成指了指坑坑洼洼的大铁门。
徐永走到门前,轻轻敲了几下。很快,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姓李的老家伙不在,别来烦我!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你们就去找李丰收!”
徐永回头看了一眼文成,李校长不在,是回去还是继续等一等?
“继续敲门,李校长没有串门的习惯,肯定在家!”文成指了指大铁门,示意徐永继续。
又敲了几下,女人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李丰收,不知道哪个冤家又来找你,你自己去应付,打架时别吵到我!”
打架?谁会找李校长打架?徐永很纳闷,如果是来打架的,怎么可能这么温柔地敲门?
粗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男人在院子里怒吼:“是谁?干什么来的?有事隔着墙说,没事赶紧走,别逼我抄家伙放狗!”
徐永彻底懵了,这到底是啥情况,一言不合就放狗咬人,这位李校长也太霸道了吧?
“李老哥,我是双河小学文成,过几天就回县城了,找你聊聊天。”文成终于开了口。
“文成?你不是调到河寨小学了吗?怎么还在这边晃荡?”院内的李校长提出疑问。
“李老哥,你的消息真灵通。我刚把学期总结写好,今天晚上来,是和你聊聊天,顺便约你吃个饭。”文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吃饭聊天?好吧,我把狗拴好,给你开门。”院子里传来狗叫声、鸡叫声、咒骂声,一片混乱。文成叹了口气,脸上一片凝重。
足足过了五分钟,门开了,一个手里拄着木棍,头发花白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李老哥,见我文成还要拎根棍子?怎么,害怕我来抄你的家?”文成开了一句玩笑,“李老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徐永。”
“哦,徐国瑞的儿子呀,你是来替他当说客的?”李校长一句话点破了文成的来意。
“对,我是替国瑞大哥约你吃饭的,他有些话要和你当面说。”文成点了点头,“进去说吧,我对你的茶印象深刻,今天再给我沏一壶!”
李校长点了点头:“还剩最后一点茶,今天都便宜你了!姓徐的小子,听说你考得不错,记住,别跟你爸学,有点小成绩,千万不要翘尾巴!”
一上来就说这么难听的话,看来李校长对爸爸的怨念很深。
“谢谢李校长提醒,我会努力学习的。”面对长辈,有求于人,徐永不能当场怼回去。
把徐永、文成让进院子,李校长“咣当”一声关上门,随手把门插上,又顶了两根棍子。
“让你见笑了,平头中学校长这破差事,我是干够了!你看看,那些混账东西把我家霍霍成什么样子?”李校长指了指被砸碎的玻璃,还有晾台上被砸出的坑,气呼呼地发牢骚。
把院子搞成像碉堡,原来是为了防止别人搞破坏,这个李校长到底得罪了谁?多大仇多大怨,能把人逼成这个样子?徐永有点纳闷。
文成叹了口气:“在农村搞教育不容易,李老哥,那些辍学在家的学生不理解你,我却知道你的苦处。这么多年下来,受你照顾的孩子,能从平头村排到渔阳县城!”
原来李校长防备的是曾经教过,又辍学在家的学生。徐永恍然大悟。之前他有过耳闻,平头中学的李校长管理学校很严格,立下了很多规矩,教出了不少好学生,也得罪了一大批“刺头”学生。
听到文成说话,一个中年妇女走出房门:“哎呀,原来是文校长来了,屋里坐,我以为又是那些街溜子来捣乱!文校长,你看看,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这破活儿没法干了,老李不就是认真一点、严格一点吗?到底为了谁好?那些小兔崽子,良心都被狗吃了。”
一大串抱怨过后,文成、徐永被让进了屋。李丰收当了平头中学校长几十年,屋子里却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太简陋了,都怪老李,经常拿钱去资助困难学生,到头来怎么样?拿了钱的学生不说他好,没拿钱的学生骂他偏心!这世道,好人难做!”中年妇女又抱怨起来。
徐永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这样一座“碉堡”,对李丰收校长也没什么印象。如今看到这番情景,心里忽然涌起一阵酸涩。
“李校长,那些砸您玻璃、砸您大门的小子交给我,这个暑假,我把他们找出来,让他们给您和婶子来道歉。”徐永决定为李校长出头。
李校长叹了口气:“算了吧,你是要上渔阳二中的人了,不要趟这个浑水。说起来,也是我李丰收没本事,没办法申请来更多的经费,让那些孩子们辍了学。他们能有个地方发泄怒火也是好事,是我李丰收对不起他们。”
这几句话让人听起来心酸,徐永、文成心里明白,平头中学收的学生本来学习成绩就垫底,没有几个人把学习当回事,李校长严格要求他们,是出于一片好心。可悲的是,那些辍学在家、无所事事的半大小子不管那么多,干脆把李校长当了出气筒。
“好了,不说这事了,文校长,你这次来约我吃饭,是不是国瑞想清楚了,打算到平头中学代课?”李校长扫了一眼徐永。
“是的,我本来想邀请国瑞大哥去双河小学代课,他还是觉得李校长您德高望重,希望到平头中学来当代课老师。”文成说明了徐国瑞的意思,顺便捧了李校长一句。
“他要是知道我混得这么惨,还会不会觉得我德高望重?”李校长自嘲一笑,“徐国瑞是受不了被他儿子抢了风头,这才决定出来代课吧?”
话虽然不好听,却有几分道理,徐永急忙接过话头:“李校长,之前是我爸没想清楚,冲撞了您,这次在文校长的劝说下,我爸下定决心好好代课。明天您有没有时间,德江饭店,让我爸跟您直接申请。”
没等李校长回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砰”的一声巨响,大铁门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
“听听,这些家伙又来了!我李丰收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他们这样没完没了地报复?徐永,在平头中学教书就是这个下场,你回去告诉你爹,想清楚了,要不要来?”李校长脸上闪过一丝痛惜,还有一丝深埋的绝望。
怒火直冲顶门,徐永噌的一下站起来:“李校长,文校长,你们喝会儿茶,我出去看看!”
不等文成劝阻,徐永大步出了屋,跑到大门前,拎起那两根顶门的棍子,怒吼一声:“谁砸的门?有种别跑!”
打开大门,徐永人没出去,先扔出一根棍子,听着没什么动静,随后一跃而出。三个半大小子在夜色里站成一排,看着跳出的徐永,有点发呆。
“大永,你怎么在这里?”有人一下子喊出徐永的名字。
“去泥码的,大永是你叫的?说,为什么来砸李校长的门?他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徐永拎着棍子冲到三人面前,随时准备动手。
“大永,你是渔阳二中的学生了,哪里知道我们在平头中学受的罪?踏马的李丰收,我的头发就是被他剪的!我养了一个暑假的头发,花了五块钱做的造型,被他一剪子剪坏了,这个钱找谁要?”中间的高个子大骂起来。
借着月色,徐永一样看到,高个子的头发似乎秃了一块,一头半长“秀发”间多了一个坑,确实很碍眼。
“瞅你那个流氓头!恶心死了!剪了就剪了,你还想讲什么理?来,我徐永跟你讲!”徐永向前又走了几步。
三个半大小子连连后退,他们虽然比徐永大一两岁,却没有徐永高、没有徐永壮,心里对徐永渔阳二中的身份更加发憷。
“别怂!要打就打,不打去给李校长赔礼道歉!”徐永怒吼一声,棍子高高举起。
那些半大小子惹得起李校长,却惹不起徐永。更何况,徐永还有死党,一个比一个凶猛!
“大永,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何必替李丰收强出头?他剪我头发,还让我罚站,我忍不下这口气,过来报仇,有什么不对的?”高个子继续解释。
徐永明白了李校长为什么会遭恨。心是好心,但是方法不对,不想让学生留长头发,何必用这么激烈的做法?
“少废话!不就五块钱吗?回头我赔你。一码说一码,砸门这件事,你们做得不对!要不就去道歉,要你就跟我打一场。看你们给我面子,我就不动棍子了。”徐永把棍子扔到一边,冷冷地看着三人,等待他们的回答。
见徐永态度这么强硬,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干一场!高个子大叫一声,冲了过来,然后被徐永上面一拳,下面一脚踢翻。
“就这点本事还敢跟我动手?是不是忘了我是谁?不知道我徐永揍过多少人?”徐永没有继续动手,盯着躺在地上的高个子发问。
“徐永,我打不过你,你答应赔我的钱,算数不算数?”高个子开始找台阶下。
“废话,我说过的话都算数!你哪村的?我让我兄弟给你送钱。”没办法,只能用石文武手里的钱来赔。
“我就是沙陀村的,我叫石文亮,我等着你的钱!”高个子爬起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钱我让石文武给你送去,现在给李校长道歉,不然的话,我见你一次打一次!”徐永知道怎样和半大小子打交道,语气里充满了威胁。
石文亮带头,三人隔着大门给李校长道了歉,然后灰溜溜地离开。徐永干脆不再进门,拎着棍子站在大门外,像个保护神一样。
“徐永这小子不一般,国瑞有个好儿子!”李校长叹了口气,“文成,我也不瞒你,代课老师的事,我说了算,不过,要想转正,国瑞那件事得抹平!”
“我知道了,那件事就让徐永去办,我相信他能办好!”文成指了指门外,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