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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书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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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元年这一年,对真宗而言是收获的一年,就在澶渊之盟签订前几个月,西北的老冤家李继迁死了。

咸平六年二月,六谷部酋长潘罗支向北宋派出使臣正式请求归附,六谷部落位于今天甘肃中部武威张掖一带,正好跟北宋之间隔着李继迁的势力范围。李继迁知道潘罗支求情归附北宋的行动之后大怒,当即决定铲除这个西部背刺,率军攻打六谷部落,一鼓作气拿下了西凉首府凉州城。

潘罗支一看李继迁士气旺盛,便在城外诈降,李继迁刚刚拿下凉州城洋洋得意,没加防备便率军出城准备接受潘罗支投降,走进潘罗支的包围圈被打了个瓮中捉鳖,身中一箭负伤逃走。

这一箭伤势比想象中严重,李继迁回去之后曾放话出来,潘罗支你给我等着,伤愈之后还要来收拾你,可没想到转过年去,景德元年二月,李继迁伤势恶化,不治身亡。

李继迁这一辈子真是太能折腾了,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宗族兄长一大帮子人都归附北宋了,他不肯,宁可冒死出城,跑到地斤泽的大漠无人区去找寻生路。

说实话,李继迁的军事水平在北宋初年根本不够看,多少次历经九死一生,拉起来的部族往往一场战斗就被北宋打散了。当时北宋军事压力主要来自北方辽国,一般只是安排偏师对付李继迁,饶是如此,李继迁也没占过北宋什么便宜,就不说李继隆王侁这种名将了,即使是遇上王超,人王超面对辽军跟个怂包一样,都能上去给李继迁一顿暴打,乌白池一战王超父子领着一支偏师愣是给李继迁打了个平手,要不是其他几路宋军没找到路,李继迁估计就交代到乌白池了。

军事水平不行,不代表李继迁就有原罪,党项民族有自己的文化、语言、服饰等等鲜明的民族特色,跟中原汉人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人家不想跟汉人混为一谈,不见得就有错。

《白马啸西风》里面有一句经典台词,“你们汉人的这些东西都是极好的,但我们偏偏不喜欢”。

一代传奇人物李继迁阴沟里翻了船,没人带头折腾了,党项民族的斗争暂时告一段落,但是党项的基因还在传承,下一次,将是天崩地裂。

李继迁死了,真宗非常惬意,北边战争结束了,西北没人闹事了,整个国家国泰民安,太平盛世,从天子到百姓都生活在幸福之中。

景德五年正月,一次例行的朝会上,皇宫的巡逻人员上报,左承天门顶部挂了一匹黄色布帛。

一群朝臣莫名其妙,这好好的怎么会有黄色布帛跑到左承天门上去了,正当大家纳闷的时候,真宗向群臣解释了,去年十一月某天夜梦里,他见到了神仙,神仙告诉他,需要皇帝建立一处道场并且斋戒一个月,等到来年神仙便会赐给皇帝三篇名为《大中祥符》的天书。

大臣们都震惊了。

真宗接着告诉群臣,为了表示虔诚,他没有大肆声张,而是在去年十二月里完全按照神仙的要求悄悄完成了斋戒,现在就派人到左承天门取回布帛,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一会儿,人回来了,果然是《大中祥符》天书。

真宗当着群臣的面打开了天书,阅读了天书的内容,主要有三点:

一、大宋立国、真宗继位都是天命所归

二、上天表扬真宗皇帝孝顺俭朴

三、大宋王朝将延续千秋万载

当天的朝会,真的是一场侮辱人智商的朝会。

侮辱智商归侮辱智商,但在讲究天人感应的古代,天书降临,那可是天大的祥瑞,接下来,大赦、改元,景德五年改为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北宋全国一派幸福祥和。

天书降临的第二天,有一名翰林学士向真宗进献了歌颂天书的乐谱,真宗看了之后非常高兴,表扬了这名翰林学士。

又过了没多久,太仆寺一名叫钱惟演的官员向真宗进献了歌颂天书的文章《祥符颂》,又被真宗一顿夸奖,并且不久就破格提拔了他。

接下来,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全国上下开始了魔怔一般的歌颂天书或者歌颂真宗本人被授予天书的事迹,凡是文章写得好的,入了真宗法眼的,统统予以提拔。

颂歌唱了两个月,到了三月份,兖州地方官上报,有一千多名百姓从兖州不远千里赶到了开封求见皇上。

北宋的兖州跟现在的兖州位置差不多,不过北宋时候山东没那么多地名,兖州管辖范围很大,其中泰山也在兖州的管辖范围之内。

老百姓知道自己去开封要干啥,兖州地方官知道他们去开封要干啥,真宗也知道他们来开封要干啥。

真宗在皇宫接待了百姓们,百姓们一致要求,皇上要封禅泰山。

谜底揭开了。

真宗很官方的回绝了百姓们,他告诉百姓,封禅泰山是大事,不能轻易举行,自己德行不够,没有资格举办封禅仪式。然后,真宗下令赏赐百姓们钱财,政府派人护送百姓回家。

老百姓们刚走,地方官上报,兖州当地六百多名书生前往开封请求皇上封禅泰山。

接着,群臣上表请求皇上封禅泰山,仅仅三月里,群臣就上表五次。

整个国家癫狂了。

奇怪的是,在这种癫狂的氛围中,曾经力挽狂澜拯救国家的寇准去哪里了呢?

寇准再一次被贬官了。

在澶渊之战期间,北宋朝廷有寇准和毕士安两位同平章事,毕士安为人大度宽厚,处处以大局为重,战争期间支持寇准的主张,共同说服真宗亲征保住了国家。澶渊之盟结束后,由于毕士安年纪太大身体不好,很多事情不再决策,朝廷大事一般就全部交由寇准一人来处理,在某种程度上出现了“独相”的局面。

寇准不知道的是,宽厚的毕士安却是自己坚实的铠甲。

由于没了毕士安的商议和提点,寇准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愈演愈烈。北宋朝廷有个惯例,如果没有特殊的功绩,官员的考核提拔需要论资排辈,排到了自然就提拔。这在封建社会是一种很常见且很公平的绩效考核方式,毕竟大家的工作无法量化,论资排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而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比如澶渊之盟去谈判的曹利用,后来被多次提拔也是大家认可的。

但是到了寇准这里就不行了,毕士安抱病之后,只要是吏部报过来的官员考核名单,寇准看过之后都要修改一番,不少人因此失去了升迁的机会,寇准曾经与冯拯结仇就是因为擅自取消了冯拯升迁的机会。而不少增补进来升迁的官员,其实寇准并不能完全了解,不了解不重要,重要的是好与不好的标准掌握在寇准手里。

而对于澶渊之战中的两个逃跑派下属,陈尧叟和王钦若,寇准也没手下留情。

陈尧叟和王钦若两人都被派到了前线,战争结束后,陈尧叟就地留任,王钦若回到朝中,寇准看王钦若回来了是里外看不顺眼,隔三差五的找王钦若麻烦,王钦若一气之下辞去参知政事官位,去编书去了。

王钦若这个人淳化三年考取进士,咸平四年就出任参知政事,九年的时间从官场新人做到了副宰相的高位,除了聪明才智外,还在于他擅长揣摩人心,尤其是皇帝的心。

真宗刚即位时,王钦若在三司任职,与同僚聊天时候一位官员就说了,国家的赋税计算方式非常不科学,很多赋税都是从五代就开始算了,可当时的百姓流离失所哪里可能交得起赋税,他打算向真宗汇报,请求减免这些不合理的赋税。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王钦若第二天抢先向真宗汇报了此事,并建议免除这些赋税。真宗听了大吃一惊,问王钦若,难道先帝都不知道这些赋税不合理吗?

王钦若告诉真宗,先帝当然知道这些赋税不合理,但是陛下刚刚即位,这是先帝留给陛下让陛下收取天下民心的啊。

这一席话,真是说到真宗的心坎里去了。

情商这么高的进士,升迁的不快才奇怪,虽然王钦若在寇准这儿吃了瘪,不过凭借着自身进士出身的顶级文化水平,他还是给自己留了个后手,保留了一个资政殿学士的官位,同样都是编书,但是资政殿学士还有个优势,可以经常就编书事宜向皇帝请示汇报。

寇准看到王钦若都不在中央任职了,却还能经常出入真宗身边,明显打击力度不够,于是他决定再恶心恶心王钦若。

景德二年,已经卸任参知政事的王钦若被告知,学士上朝时,资政殿学士排到翰林学士后面。

翰林学士大多是刚考中进士的职场新人担任,而王钦若论资排辈简直就是这些新人的前辈的前辈,于情于理也应该领衔在所有翰林学士之首。但是寇准安排好了,你王钦若上朝时候给我往后稍一稍,别在皇上面前露脸。

王钦若出离愤怒了,自己都已经惹不起躲着寇准了,寇准还要落井下石,这大宋江山还有王法吗?痛定思痛后,王钦若决定反击。

此时的寇准,处于实际意义上的“独相”状态,根本不把王钦若放在眼里,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独断专行的施政风格已经越来越脱离大宋官场了,他的政敌越来越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

景德二年某一天,一名叫做申宗古的普通老百姓到敲响了登闻鼓,状告寇准谋反。

登闻鼓的恐怖之处之前我们是有所了解的,敲倒了赵普、向敏中、张齐贤好几位宰相,但是前面几位宰相也只是行为问题最后下课,寇准的罪名是谋反,是要诛九族的。

告的是当朝宰相,还是谋反的顶级罪名,大理寺不敢审了,直接呈报给了真宗,真宗看了诉状以后,好家伙,不仅事情来龙去脉写的清清楚楚,谋反的同伙也有,是已去世的越王赵元杰,宰相结交亲王,事态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大理寺不敢审,涉案人员又是宰相本人,真宗想了想,够资格审理案件的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抱病在家的另一名宰相毕士安。

毕士安拖着病体回到朝中,接下了这件天大的案件审理工作。

果然,经过毕士安审理,案件很快水落石出,申宗古状告寇准一事纯属诬告,按照北宋律法,把申宗古给斩了。

奇怪的是,此案以申宗古的伏法结束,并未扩大调查。

毕士安在审理过程中也许已经发现了某些线索,也许已经上报给了真宗,但被真宗压下来了,只要寇准不存在谋反就足够了,他不需要再扩大事件波及范围。

整个事件发生过程,寇准都处于一种只能等待而无能为力的状态,被告人是自己,他除了配合审理外为了避嫌不能主动出来参与案件审理,同谋的是死去的越王赵元杰,一个死人无法开口说话自证清白。整个事件更像是一场有预谋的政治攻击,打蛇打七寸,专捡你防护不到的地方攻击。

按照寇准的规格,如果没有同为宰相的毕士安出马亲自审理案件,恐怕需要多位中央高级官员联合审理,而中央高级官员大多都被寇准挤兑过,这个时候能帮寇准说话秉公办案的恐怕不会有几个人。

基于封建社会对于谋反的敏感性,除非能够审理出诬告的铁证,否则即使是证据不充分,也会因为存在嫌疑而直接终结一个人的政治生命甚至疑罪从有直接处决,寇准这一次是被毕士安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

而真宗对此案的态度也能看出,他对寇准在朝堂上的独断专行也已经开始不满了。

案件结束后,寇准并没有收敛以往的作风,而是依然我行我素,真宗对寇准的不满也在上升。王钦若敏锐的抓住了真宗的情绪变化,于是在一次编纂书籍工作汇报时借机问真宗对于澶渊之盟的感想。真宗回答王钦若,澶渊之盟结束两国战争,是好事,他作为大宋皇帝也完成了一件有利于百姓的功业。

然而王钦若却告诉真宗,澶渊之盟是在澶州城下签订的,这就是彻底的城下之盟,古时候的小国还知道签订城下之盟是耻辱,而真宗被迫和谈签订了城下之盟,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真宗沉默了,盟约过去几年了,没人敢提澶渊之盟的性质,可真宗心里清楚得很,这就是城下之盟,和平换来的并不光彩。

王钦若接着说,皇上你虽然贵为天子,可澶渊之盟都是寇准强力主张抵抗最后才换来的和谈,老百姓们称颂的都是寇准,哪里还记得皇上的功劳。赌徒在赌桌上赌红了眼,往往会一次性的把自己全部身家押上最后一搏,这叫孤注一掷,寇准逼迫着陛下一同前往澶州亲征,这种行为跟赌徒的孤注一掷又有什么区别?

真宗脆弱的自尊心,被王钦若扒的一无所有,寇准的功劳此时已经全部变成了大逆不道。

景德二年十一月,宰相毕士安病逝,寇准失去了中央领导集团唯一的盟友,景德三年二月,寇准罢相离开开封,被贬去了陕州做地方官。

寇准离开朝廷了,真宗却高兴不起来,他本来的念想是能有一番作为青史留名,可前面几十年好不容易跟辽国达成的和平局面还是寇准主导换回来的。看到皇帝闷闷不乐,王钦若敏锐的发现了真宗的心理变化,向他提出,现在国家太平,北面的辽国,西北的党项都不再有战事,这是天大的好机会,应当封禅泰山,彰显本朝伟大。

真宗心动了。

封禅泰山是一种古老的祭祀礼仪,是到泰山进行封禅活动,泰山之顶祭天叫做封,泰山脚下祭地叫做禅,封禅泰山实际上就是到泰山向天地汇报,我所统治的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我没有辜负天子的重任。真宗之前,有史料记载的曾经封禅过泰山有尧、舜、禹、商汤、秦始皇、汉武帝、汉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

客观来讲,真宗的功绩与以上几位皇帝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但封禅带来的万民敬仰实在太吸引人了,真宗需要让天下百姓知道,他不是寇准或者任何一个人可以操控的傀儡,他是这个国家真正唯一的统治者,所有掌声和鲜花只能属于他一个人。

想到与做到是两回事,真宗想要封禅,可封禅实在规格太高,要求的前置条件也苛刻,其中最苛刻的是需要有足够的祥瑞,来证明上天确实对皇帝认可,同意皇帝进行封禅。

真宗犯难了,这第一步就几乎不可能完成,自己何德何能上天能降下祥瑞激励自己封禅泰山。

然而王钦若向真宗细细讲完前朝封禅的典故,告诉真宗,所有的封禅前置的祥瑞,都是伪造的。

在王钦若孜孜不倦的科普之下,真宗终于明白了所谓祥瑞的操作手段,不就是忽悠嘛,前人能干,我也能干。

真宗决定干这一票大的,但还有一件事不放心,他担心王旦不同意。

王旦,河北大名府人,太平兴国五年进士,与他同年中进士的有向敏中、李沆还有寇准。此前历任兵部、工部,咸平年间任同知枢密院事,进入中书,澶渊之战期间坐镇开封调度有条不紊,后来又升任参知政事成为副宰相。在毕士安病逝、寇准被罢免之后,王旦成为朝中独相。

王旦这个宰相与之前的吕端、毕士安有类似之处,为人宽厚大度但原则性极强,只要是他认为不对的就一定会反对到底。王钦若表示他跟王旦认识很多年了彼此比较熟悉,由他作为说客去说服王旦。

王钦若怎么去游说王旦没人知道,但是王旦知道了真宗决定封禅,王旦与寇准不同,寇准是只要自己认定的观点,谁也不能动摇,王旦是首先考虑领导的感受,在领导能接受的情况下,才坚持自己的观点。

王钦若制造了一个信息茧房,使得王旦不知道真宗能不能放弃封禅,真宗也不知道王旦能不能向自己妥协同意自己封禅,一对君臣就像打哑谜一样,只要王钦若两头吹牛逼,给真宗说王旦已经同意,给王旦说皇上封禅态度坚决。

真宗坐不住了,于是耍了一个小花招,约王旦来宫里吃饭,王旦隐约感到这顿饭是为了封禅,可饭局上真宗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提封禅,酒足饭饱之后,赐给王旦一坛酒,叮嘱王旦回家后再打开,与家人共同享用。

王旦回家后打开酒坛子,里面全都是饱满的珍珠,为了封禅不惜贿赂自己的宰相,面对执着的皇上,王旦妥协了。

有坚定地支持者,有妥协的宰相,还得有巨额的金钱,真宗不傻,知道一场封禅礼仪办下来,花费不亚于一场战争。辛辛苦苦好几年,可别一夜回到解放前,为了了解国家的财政力量到底能不能支撑得起这场封禅,真宗找来了三司使丁谓咨询,名不见经传的丁谓表现出了极高的业务素养,他准确的告诉真宗景德三年当年的国家财政收入,并且对比了咸平年间的增长额,经过初步测算,如今的国家税收可以轻松完成封禅泰山的大礼。

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丁谓一举在真宗面前打响了个人品牌,真宗从此知道了有这么一位能臣,真乃国家之幸。

后世编纂史书的时候,总结了北宋朝廷有五鬼,王钦若和丁谓分列一二,王钦若是大鬼,丁谓是二鬼。

财政能够承担,真宗心里踏实了,于是在高参王钦若的帮助下,就有了景德五年初天书降临左承天门的一幕,这场天书闹剧正式拉开序幕。

当年四月,天书第二次降临在皇宫功德阁,这一次的降临让国家更加沸腾了,加上从民间到朝中一次又一次的请愿天子封禅泰山,真宗终于不再端着了,下诏当年十月举行封禅泰山大典。

整个封禅大典的过程就不再赘述了,基本上就像一个顶配版的开学典礼,只说影响,首先是经济方面,封禅大典前后经历四十七天,花了费用八百万缗,宋代一缗约等于七百多文钱,八百多万缗相当于当时国家年度税收的三分之一。

一个多月花掉年收入的三分之一,这是败家子。

这还不算,大典过后必有重赏,全体朝臣的升迁、赏赐、对兖州当地的赏赐又构成了一笔接一笔的财政负担。

这还没完,为了供奉天书,真宗安排修建一座叫做玉清昭应宫的宫殿专门放置天书,封禅大典之前就开工,一直建到大典结束后还没结束,真宗为了加快速度安排丁谓亲自监工,丁谓每日征发数万劳工,为了尽快完工三伏天都不允许休息,对工人压榨至极。

出行、封赏、大兴土木,像极了隋炀帝,真宗沉醉在自己大获成功的封禅大典里,还以为自己是秦皇汉武。

如果真宗穿了衣服,那一定是皇帝的新衣。

大中祥符二年,上一年的玉清昭应宫还没建完,真宗有下诏,要求各地自行修建天庆观,以方便进行地方性的祭祀活动。

好家伙,诏令一下,地方上开始开足马力搞工程建设,北宋国内一时之间道观林立,像极了南北朝时候遍地林立的寺庙。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道观的背后是地方财政枯竭,是老百姓惨遭搜刮,楚王好细腰,宫娥多饿死。

大中祥符七年,玉清昭应宫终于修建完成,宫殿占地面积将近500亩,建筑面积约30万平米,包含2610间房间,内部装修极其豪华,规格远超阿房宫。

与此同时在这几年里,北宋官场出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政治潮流,官员都在致力于三件工作:进献白鹿灵芝彩色矿石等祥瑞、进献歌颂天书或封禅的图画、进献歌颂天书或封禅的文章。兢兢业业工作的官员得不到升迁,大家都发现了,跟着潮流粉饰盛世一起吹捧才能升官发财。

大中祥符七年,寇准的机会来了,天书闹剧的主角王钦若被罢官免去了枢密使的职位,西府枢密院一把手的职位空出来了。

王钦若在大中祥符年间通过献祥图、献颂文、献祥瑞吹捧时局回到朝堂,逐步高升到枢密使的职位。当了大领导的王钦若开始逐渐膨胀起来,对朝中的安排独断专行,终于在一次西南平叛结束后,王钦若再一次不经过真宗首肯直接给立功的将士进行了破格封赏,惹毛了真宗。

他以为真宗搞天书运动就糊涂了,就对朝廷彻底不管不问了。枢密院虽然是最高军事机关,但长官枢密使从来都是文官,文官都是皇帝身边的近臣,古往今来皇帝最忌讳近臣结交边将,王钦若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还敢拿着国家的钱破格封赏来卖自己的人情。真宗虽然痴迷于天书,但是在暗流涌动的朝廷里还是保持着极高的敏感度,马上下令从上到下全部处理违规操作的官员,这一次王钦若算是结结实实的翻车了。

不过毕竟在天书运动里立了不少功劳,真宗顾及情面,只是把王钦若革了职。

枢密院掌管国家军事,不可一日无长官,真宗环顾四周,有能力有魄力镇得住台面的,只有寇准。

真宗不想用寇准,但宰相王旦对寇准推崇至极,极力推荐寇准回到中央。于是大中祥符七年六月,寇准被任命为枢密使,回到朝中。

寇准回来了,面对面朝乌烟瘴气的气氛,他决定采取措施,通过打击一个人扭转天书运动的政治风向,这个人叫林特,时任三司使,是天书运动的核心人物之一。

在上任三司使丁谓升任参知政事后,林特接任了三司使,林特是南唐旧臣,到了北宋之后一直在地方任职,由于其出色的财务管理能力被朝廷多次提拔,澶渊之盟之后做到了三司副使的职位,参与了国家多项重要财税改革方案,极大地改善了朝廷税收状况。而且这个人不仅业务能力强,工作还特别拼,终日都在官府办公从不请假,堪称职场劳模。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史书记载,天性奸邪,善附会,常接机中伤同僚。

此外,这个人还有个整治靠山,曾经的三司使,当时的参知政事丁谓,这前后两任三司使,为了天书运动筹钱前赴后继,结成了坚定的政治同盟。

最后,林特还有个荣誉称号,之前我们提到过王钦若和丁谓分别是北宋五鬼中的大鬼二鬼,林特就是五鬼中的三鬼。

寇大宰相回到朝中,他决定先干掉三鬼。

大中祥符七年年末收税期间,河北地区发生大量欠税问题,三司没处理好造成不良影响。寇准找到真宗告了林特一状,说河北地区以往经常出现年底交税赋税交上来了但三司没及时收,钱和布帛路上来回拉入不了账,最后还出现欠税情况。税收问题三司使处理不好应当问责,但是出乎意料的,真宗只是冷淡回应了寇准,林特安然无恙。

老实讲,寇准这次告的一状有越权嫌疑,寇准是时任枢密使管军事,三司负责国民经济归中书管理,中书有王旦有丁谓犯不着麻烦寇准过来指指点点。

一击不成,林特马上又出现工作失误给了寇准机会,当时枢密院管辖的驼坊退役了一批军人,驼坊是养骆驼的,骆驼是当时重要的军事物资运输工具,在驼坊养骆驼的是因犯罪而被发配从军戴罪之人,退役之时就是服刑期满之时。

按照制度,这批人退役时朝廷要发放一笔费用给他们用以回家后的过渡生活费,但偏偏大中祥符八年的这批军人退役时三司漏发了这笔费用。枢密使寇准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马上又找真宗告了林特一状。

告状的结果,不仅林特安然无恙,反而真宗对寇准大为不满,抱怨寇准小题大做。大中祥符八年四月,寇准被罢免枢密使的官职,风水轮流转,王钦若官复原职,回来继续担任枢密使。

寇准对林特的几次攻击除了针对林特本人,更多还是在打击天书运动,作为掌管国家财政的三司使,在大中祥符年间全国各地的道观修建几乎都要从三司处得到批准,没有三司批准就根本不可能有钱去大兴土木。而当时真宗最重视的一号工程玉清昭应宫也已接近尾声,大中祥符年底,玉清昭应宫终于建成,然而宫殿的竣工并没有熄灭真宗天书的热情,全国各地的道观依然修建个不停,国库已经不堪重负,林特不但不阻止这种行为,反而拉整个国家一起苦苦支撑,为真宗这种佞道行为买单。

林特的背后有前三司使、后来升任参知政事的丁谓,丁谓的背后还有真宗,天书运动实际上就是以真宗为核心兴起的一场佞道行动,难道寇准就看不透吗?难道他要挑战皇帝本人吗?

寇准十九岁中进士,年纪轻轻进入中央核心领导班子,一生经历无数大风大浪,如果说寇准看不透,那这世上在没有人能看得透了。但寇准的人生理想与追求绝不仅仅是忠于皇帝,而是忠于天下苍生。

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一心为国为民的寇准再一次被赶出了中央,从真宗到满朝文武再到全国各地继续着乌烟瘴气的天书运动。

外面是此起彼伏的天书崇拜,朝中同样暗流涌动,大中祥符五年十二月,寇准还未第四次回到中央之前,王旦突然请病假回家歇去了。

王旦是朝中独相,政府的首脑,真宗自从开始搞天书运动之后就不怎么管政事了,一般朝廷事务全靠王旦处理。奇怪的是,这次王旦请了病假之后从朝中到宫中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都不急着让宰相回来主持大局,仿佛王旦从未生病。

果然,没过多久十二月还没出,王旦病好了回来上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率领中书的中央宰执领导班子向真宗上书,请求立德妃刘娥为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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