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长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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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在牢里的人虽然低着头，却在认真写字，书生文雅气质扑面而来，干净清爽，与这昏暗的牢房形成了极大反差。
拿着稻草做笔杆子，沾灰溶水，拿衣服做纸，正在垂头挥笔创作的封长泊听到有人喊他名字，猛地抬头望过来。
牢门前站着的，是个相貌与陆寻歌有些相似的小白脸，个子没有陆寻歌高，显然不是陆寻歌。
“你……”封长泊有些茫然，他是真没见过这位小兄弟。
“兄弟，行行好，把我和他还在一起吧，我们是老乡，有的聊，他对讨女孩欢心也有些点子。”
“没问题！”喽啰答应得也爽快，把颜小皙的绳子解了，放她进去。
颜小皙跟他们礼貌招呼了一声道别，然后喽啰就走了。
“封兄，是我啊！颜小皙。”颜小皙十分兴奋坐下来，换了本音与他说话。
“小皙？”
“是啊封兄，我易容了。”
“别叫我丰胸，你看，我胸是平的。”封长泊惊喜之余，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我也是平的啊，没事，不用惭愧。”
封长泊:“……”
惨了，他堂堂金河湾大才子竟被一个没文化的半吊子驳得哑口无言。
“开饭了！”
外面守卫人吆喝着。一路走过来分发伙食。
颜小皙接过午饭，不由惊讶，“啊？还有肉吃？”
“是啊。”封长泊接过饭菜和碗筷。
“寨子里哪来这么多肉啊？”颜小皙问起分菜的寨民。
“嗨，后山养的，我们还自己种菜呢，除了祭祀用的酒水、香烛，其他东西很少下山采买。”分菜的伙夫拎着大食盒走了。
……
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颜小皙也不怀疑什么，大口大口吃饭。
吃饱后，把碗筷放在栏门口，只等伙夫来收。
颜小皙望了望周围的环境。
“这牢房怎么就你一个人？”
封长泊淡定且专业道:“因为写作需要安静，不能被人打扰。”
“寨主也同意？”
“我说什么她都同意，除了放我走。”
“看来，她也不算太坏，至少没怎么为难你。不过为啥一直关着你们？”
封长泊收起笔，将衣服小心翼翼铺好，保护自己的草稿。
“想关到我们回心转意呗。她年纪也不大，也不懂为何这么着急成婚。”
颜小皙打量着他淡定的神色，“你就不急着回去吗？兄弟，你运货迟到了啊，不怕买家差评吗？”
封长泊顿时又变得委屈巴巴，抿着嘴唇，愤愤甩了笔。
“你以为我不想出去啊，谁愿意待这，关键是，我出不去啊！这娘们设了机关，要是不小心碰到就惨了。我又不会武功，你说，我咋个出去嘛？！”
封长泊几乎要哭出来了。
“堂堂玄武帮水运使运货延期没信誉，还被山贼逼婚。天呐，这么传奇的故事情节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想当小说主人公啊！”
颜小皙也觉得这遭遇有点惨，拍拍他的肩头，悄声道:“我这次来就是救你们出去的。”
封长泊不相信，“你？”谨慎看了看外面，又继续道:“你得小心点，她会机关术，而且我们对山寨不熟悉，不好逃。”
“我们配合啊。我已经联系你的船队帮忙了。他们会想办法跟我们汇合的。”
封长泊对自己的队友依旧有些不自信。
“船队都不到十个人……李传刀他们几个大老粗，连我都能弄丢……”
“噗，你怎么还跟书里的小女子一样埋怨起来了。”颜小皙忍俊不禁。
封长泊也不计较，正襟危坐问起来:“你的计划说来听听。”
“我打算这样……”颜小皙小声说给他听。
……
夜晚。
封长泊神采奕奕，“颜小弟，听完了你的计划，我顿时又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目前我大概探清楚了，寨主抓男子为了急着成亲。现在，我们做的就是等李传刀传信来，再具体商量下一步。”
“只能如此了。”封长泊收起晾干了的衣服。
“你不会从新剑会开始时就被抓了吧？也不对，李传刀说你是十天前失踪的。那你新剑会那段时间干啥去了？”颜小皙顺口问。
她还记得在琅轩客栈时，陆寻歌说让封长泊派人送银子呢。如果不是银子没送到，她也不会碰到东方奕，转而替她付钱。
“啊，那个，抱歉啊，我沉迷写作，一时便忘了……”
“你很喜欢写书吗？”颜小皙挪了挪位置，坐在靠墙边，以免被别人听到谈话声。
封长泊会意，也坐到墙边。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执笔写书，写出我的所见所闻和名人故事。”
颜小皙又好奇了，“玄武帮毕竟是水运的龙头老大，运使不是都要武功好的吗？”
运使是文人，不太好领头。
“这个水运使的位置，原本是寻歌的。”
说到这里，封长泊眼神望向小窗外，思绪飞向远处。
“啊？”颜小皙不解。“方便说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寻歌与我是共患难的兄弟，连运使的位置都让给我，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和陆寻歌是怎么认识的？”颜小皙想知道更多陆寻歌的事情。毕竟，对他的事情知之甚少。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封长泊问道。
“听。”颜小皙点头。漫漫长夜，最适合听故事。
“说来话长，我家乡在贺阳县，小时候四处闹饥荒，上级官府又不拨粮，就算放粮也是清汤寡水。我爹是贺阳知县。由于赈灾粮被上级克扣，到县里的所剩无几，为了救济灾民，家里不得不典卖东西从外地买粮运回。小皙，你见过濒临饿死的人吗？那是我生命里的一段噩梦。”封长泊闭上眼睛，沉重吸了口气，颜小皙想起自己梦里的景象，深有感触，轻拍他肩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各地粮食紧缺，运回的粮食也是杯水车薪，很多人开始走极端，开始为吃食烧杀抢掠，抢不过的人，甚至……甚至炙子而食……我看见他们边吃着自己孩子的熟肉边大哭。简直跟地狱一般……”
听到此处，颜小皙眼泪早已不受控制流下来。
她想起自己也曾因饥荒无钱被卖过。
那些卖孩子当奴隶的，估计也是为了用钱换一点米粮。为了生存，真的可以连人性都不要。
“爹多次上书朝廷，折子均被截下来，爹娘两人奋力站在抗饥荒前线，最终，活活饿死。我逃离了贺阳，一路北上，丢弃了所有的尊严乞讨。一路没人施舍，对我拳打脚踢，像个流浪狗，一路无人过问。当时，趴在废弃物堆里，脾胃都饿痛了。就在两眼发晕，快昏厥时，遇到一个同年纪的乞丐。他屈膝半跪在面前，温和问我:这馒头，我讨多了一份，吃不完怕浪费，你能帮我吃掉它吗？”
封长泊眼里已是水光涟涟。
“那一次，我被真正当成人对待。”
颜小皙抹了抹眼泪，自己转了头，不去看封长泊的神情。封长泊应该也不希望自己的样子被看到吧。
“后来呢……”颜小皙继续问。
“你也猜到了，那个与我同龄的乞丐就是寻歌。我们开始结成好友，四处找事做，其间尝试了很多职位，后来找到了玄武帮，就确定下来。寻歌武功好，做事又深思熟虑，顺利完成好几次大任务，深得林渡丞喜爱，甚至推荐给西方龙王，龙王破格让他当水运使。在玄武帮，水运使的地位比陆运使高，坐到水运使位置的几乎都是二十八岁之后的人。寻歌那年不过十八九，这个年纪当水运使是极大的殊荣。”
颜小皙心里细思:倒是从未听说过，她要是有这功绩，早能吹好几年了，没想到陆寻歌还这么谦虚，只字未提。
不过，要是说出来的话，封长泊这个水运使会难堪吧。
封长泊:“那天，在玄武帮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寻歌却拉着我一起走上运龙桥，郑重把水运令递过来，并宣布把位子也给我。”
“这事龙王能接受吗？”颜小皙不免有些担心。
“嗯，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事是龙王默许的，龙王爱才，但更惜才，虽然百般不舍，还是放他走了。”
颜小皙:“倒是个明事理的人。”
“好了小皙，故事结束，我今天写了一天的文，骨头都酸了，接头人来了叫我。”封长泊懒懒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倚着墙闭目小憩。
颜小皙认真应答。听完故事，只觉得陆寻歌更加神秘了。
能得西方龙王和林渡丞重视，并非没本事之人。连水运使的位置都可以不要，偏就要浪迹江湖？他到底想要什么？
哦，对，他说过要当朔月盟主，这个自大的家伙。怎么可能呢？如今的朔月盟主申正炎都要四五十岁，看起来德高望重，他至少要熬个二三十年。
夜里静谧如斯。
颜小皙缩在角落，仍旧睡不着。她在计算，计算玄武帮的人进行到了哪一步。夜深几许，料想李传刀可能明天才能传信，才肯合上眼皮。
……
耳边有点嘈杂，身体似乎在轻微晃动。颜小皙迷迷糊糊眨眼，发现身上盖了一件袍子。揉揉眼睛，已是天明，发现封长泊正在面前，只是外衫没了。
“谢谢……”颜小皙把外衫还给他。
“你看。”封长泊接过衣服，转头抬抬下巴，示意她往门口看。
李传刀、胖妞、还有两个船员正瘫坐在门口的栏门等着颜小皙睡醒。
胖妞努努嘴，“你们这兄弟怎么跟猪一样能睡，叫都叫不醒，万一被发现怎么办？还有你个穷鬼书生，干嘛瞪我？”
“不得对封运使无礼！”李传刀低吼。
原来是她误了时辰，颜小皙正要道歉，封长泊却抢先接过话茬，“不好意思，颜兄弟他这几天太累了，就多睡了会，现在不是醒了吗，我们开始计划吧。”
颜小皙和封长泊都靠近栏门悄声细语。
“现在我们都明白这个寨主是假的，只要让真寨主现身，冒牌货就不攻自破了，寨民不会伤我们。难点是，我们怎么拆穿，怎么脱身。毕竟假寨主来历不明，我们不知道她的底细，万一她恼羞成怒伤了寨中人可就糟了。”颜小皙给大家分析。
“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去探她底细？”封长泊摸摸下巴。
“不仅如此，还需要破掉这暗处的机关。”颜小皙又道。“李队长，还有办法找到更多的人手吗？”
“可以把我所辖的几支船队都叫来。”封长泊道。
“领命！”李传刀拱手半跪。
门外突然人声嘈杂，紧接着，浮花寨的寨民四处奔走，乱成一锅粥。
“发生了什么？”胖妞忽然紧张，毕竟是自己家出事。
“外面乱了，像是遇到了大麻烦。”封长泊伏在小窗向外看去。
“李队长，你们趁乱先走，先去召集人马，这里交给我们。”颜小皙平静指挥。
“好。”李传刀领命，向阴影处走去。
“寨主姑娘、二虎，你俩先躲在地道静观其变，接应李队长。”
“好好好。只要不正面刚，二虎都答应。”二虎满口答应。
“看在你是帮我的份上，本寨主就权且听你一次。”胖妞嚷嚷着，揪着二虎走，跟着李传刀下了密道。
地牢里的其他人也被吵醒了。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一大早就听到吵声，跟见了鬼似的。”
“外面好乱，是不是官府来了？”
“真的？官府来了？我们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管理牢房的一个壮汉走过来，身形晃动，连同腰间的钥匙串也叮叮当当响起来。
“吵什么吵什么！都给我安静点，就是来了个小伙子而已，拳脚比较厉害，寨主正想办法降服他呢！”
说着，看到后面隔间有一个嫩生生的小伙子冲他招手。
壮汉疑惑，走了过去。
“干嘛呀小白脸儿？有事？”
颜小皙搓搓手，“也没啥，就听说寨主在跟那个闯寨的人决斗？”
“嘿，小白脸儿，你娶不到寨主，这回有人抢，着急了？”壮汉打趣道。
“嗨，可不是嘛。”颜小皙一脸懊恼。“我可得保佑寨主这个小娇娘别被那小子迷上了，那男人肯定又丑又凶，来寨子都直接用闯的，有暴力倾向啊，说不定成婚后还会打老婆呢！”
“对啊！”壮汉一拍大腿，腰间的一串钥匙叮铃作响，闪着铜光。
“这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