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疗伤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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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小皙闷哼一声，迅速封住周身几处大穴，踉跄下床跑出门寻求帮助。
顾凌尘正在院子里散步，忽然看见花丛后有一个晃动的身影，连忙上前搀扶。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顾凌尘问道。
姑娘？
颜小皙疑惑。
“我……”
试着叫了声，发现连声音也变回来了。她大惊失色，想不到内力衰减得如此厉害，连易容术也维持不下，直接失效了。
“陆寻歌……陆寻歌……”她喃喃喊着，唯一希望的只有陆寻歌了。
“你要找陆少侠？等一下。”顾凌尘刚想扯喉咙朝陆寻歌的客房方向大喊，颜小皙忽然紧紧拽住她的手，拢眉严肃道，“不能喊……会惊动其他人……”说着一边将衣襟前露出的指环藏回衣领里。
“为什么？你这……”
话未说完，颜小皙就倒了过来，顾凌尘连忙扶着，慌乱中，看到她脖子上有一道红线，仔细看是一根红绳，圈着一枚老旧的指环。
顾凌尘虽然好奇，但眼下救人要紧，顾不得太多，来不及追究，扶着她一起走。
此处离陆寻歌的客房有些远，喊了也无济于事，顾凌尘急得团团转。脑子飞快思索，忽然灵机一动，按动袖箭机关，一支袖箭飞出，冲向陆寻歌的房门。
这一招果然奏效。
房门一敞，陆寻歌捏着木箭迅速冲出来，封长泊紧随其后披衣出来。陆寻歌左右环顾，见顾凌尘在向他招手，眼光一转，看到她肩上扶着一个虚弱不堪的人，长发散乱，看不清脸。他神色一凛，直接用轻功跳过去。封长泊也连忙快步跑过去。
“陆少侠，这姑娘好像受了伤，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就把她带过来了。”顾凌尘解释道。
陆寻歌神色疑惑，走近，半蹲下来，撇开那人面前的发丝，露出一张熟悉的小圆脸。
“小皙？！”陆寻歌大吃一惊，连忙抓起她右手察看，只见右手手臂呈乌紫状态，手掌的乌紫团像泓淤水，从四肢渐渐往身体内部渗透横流。
这股气流霸道劲烈、阴寒渗骨，下手如此狠辣，非平凡角色。
“怎么回事？！”他有些惊骇，语气微颤。
封长泊气喘吁吁赶过来，看见小皙发紫的手臂登时也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谁干的！下这么重的手！”
“曲万径的……九幽蚀骨掌……”颜小皙强撑着一口气，忍着体内刺骨的寒冷模糊不清说着，没得一会儿又晕过去。
陆寻歌二话不说，把人横抱起来直冲向她的客房。
“长泊，帮我守住门。”
“放心吧！”封长泊会意，将门关上，然后守在门外。“但愿不会有事。”
顾凌尘虽担心，但更多的是惊讶，一同站在门外。“小公子竟是女子？”
“嗯。”封长泊点头。
“你一早就知道？”
“是啊，易容术而已嘛。”
顾凌尘不可置信，“易容？！声形兼备，真假难辨，天底下还有这么高超的易容术？她是什么人？”
陆寻歌直冲房间，将小皙抱到床上，快速坐下运息，掌心刚要推出，被她拦下来。
“等等，你的内功属阴还是属阳，阴的话你这一掌下去，我就真的要跟阎王讨论孟婆汤多少钱一碗了。”
陆寻歌不耐烦，“阳阳阳阳阳。”紧接着两掌推出，闭目道，“别说话了，再说邪气走到肺腑了！现在试着运行真气，护住心脉，我帮你把九幽寒气逼出来。”
小皙开始安静，安心闭目运功。
屋外，封长泊拉着顾凌尘坐到门前的台阶上，道:“她是寻歌的义妹，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但是看得出，也是个可怜人。”
顾凌尘道:“你这小书生，怎么知道人家姑娘可怜？”
“我常年写书，为了收集素材四处打听请教，上至一品官员，下到无名小卒，阅人无数，看人最准了。你仔细观察也能发现。”
“你见了她的女装样子自然明白。她骨瘦如柴，年纪轻轻，手上却有一层厚实的老茧，乃常年握利器所致。额头上还有刀疤，看着有些年月。虽然被头发盖住，但我能想象她当时被人拿刀指着额头的时候年纪还很小。”
“是么？”顾凌尘觉得好像在听传奇故事，又惊奇，又对故事中人心生怜悯。
“那、那位飒爽的白衣少侠呢，你能看出他有什么故事？我看他天天一脸轻松的模样，天塌不惊似的。”顾凌尘指着身后的房间。
“他啊，藏得就更深了，你绝对想不到，他有年少离家、少年丧母、沿街乞讨被人追打的经历。要不是我亲身跟他一起从乞丐混过来，我都不相信我能有今天的成就。”
“哈？！！”顾凌尘想象那个画面，再对比现状，完全不敢相信是一个人。
而屋内。
陆寻歌感受到小皙身躯有些颤抖，定了定神，柔声道:“九幽寒气盘踞日久，强行逼出难免牵动筋骨脉络，若是疼的话便叫一声，我把功力收敛一些。”
颜小皙嘴角流下暗红色的血，仍笑嘻嘻道:“你瞧不起谁呢，这点小伤小痛，我都不放在眼里，你怕什么？专心运功便是……”
她脸上笑着，手掌却已紧握成拳，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凸起。
封长泊给顾凌尘仔细分析。“你别看人家平时嘻嘻哈哈的，其实心里，苦着呢。寻歌跟小皙很像，两人都是那种表面毫不在意，内心比谁都较劲的人，肚子里也是弯弯绕绕的，难琢磨。不同的是，小皙心肠软，容易起恻隐之心，易被说动，而寻歌性子硬，他认定的事，天崩地裂都改变不了。要是两人中和一下就好了。”
屋内。
“哇”的一声，小皙吐出一大口浓黑鲜血，四肢无力倒下来，陆寻歌伸手将她扶住。
“哥……给你添麻烦了……”她靠在某人怀里，觉得这个人肉靠垫着实舒坦。
“说的什么傻话，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么？又不缺这一件两件，好好休息吧。”他随手取过一块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汗，将她放平躺下，取过薄被盖好。
“好端端的，怎么会惹了江湖高手榜的人？”陆寻歌见她形体虚弱，精神却很好，料想也睡不着，趁势问道。
“大概是我救了奕老弟吧。奕老弟得知了秋凤阁在定亲仪式上的阴谋，被关在梧桐客栈的冰库，我阴差阳错救了他，被慕容灼发现了。曲万径可能是他派来的，说什么邀我去凤凰台做客。”
“曲万径是秋凤阁的副阁主，要真是为了隐瞒秘密灭口，何必由副阁主亲自来请？恐怕另有一番企图。”陆寻歌越发不解。
“不仅是曲万径，还有他媳妇萧百沉。”
陆寻歌惊讶，“江湖两大高手亲自邀请？这事太诡异了。”
“是啊，我也不知道我拜错了哪门子的神，贵人找错了门，差点命丧他手。要不是我跑得快，这会儿就栽到他们手里了。”
“抱歉，怪我没能及时赶回来。”
“这事不怪你，是我自己乱跑惹上的。”
“你那些天去哪……”
“秋凤阁的阴谋……”
二人同时出声，却询问着不同的内容。颜小皙眼珠子溜溜转，继续道。
“不便告知。”
“不便告知。”
果然如小皙猜测的一样，两人又异口同声，只是这一次，话语内容就一样了。
果然，陆寻歌有小秘密瞒着她，而且凭着敏锐的直觉，猜到这秘密与她有关。
毕竟他是听了她说出梦中的景象后打晕她的，说没关系，她才不信！
“那这样，我们来交换一下，我用秋凤阁的阴谋换你那些天的行踪，怎么样？”
陆寻歌看着她满眼打转的小算盘，犹豫一会儿，终是答应。
“成交。”
“明日午时，恭候大驾。”
陆寻歌:……
他忽怔住，显然没料到这操作。
颜小皙虚弱笑笑，眉眼间有几分得意。
本来可以今晚说，她偏不！她要自己掌握主动权。所以怎么能不得意，超得意！又一次坑了陆寻歌呢。秘密嘛，吊着才会有胃口。况且，她确实需要休息了，毕竟……逼毒真的很疼啊啊啊！
“狡猾。”陆寻歌捏捏她的鼻子，无奈一笑，理了理衣衫，起身离去。
屋外，封长泊和顾凌尘等在外头。顾凌尘见他担忧神色，为了缓和气氛，重新找话题问他。
“既然你看人这么准，那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嘛？”
封长泊思虑良久，轻声回答，“抱歉，顾姑娘的为人，我还看不清，所以打算用很长的时间去慢慢看。”
“很长的时间是多长？”顾凌尘问道。
封长泊淡笑不语。
顾凌尘又接着问，他仍是笑，就是不说话，顾凌尘一着急，气呼呼甩掉他胳膊，袖子撞到后面的柱子，一不小心按到了袖箭机关。
咻！
一只钝头木箭斜向飞出，射到屋檐又被弹下来，直坠落下，径直落在封长泊的两腿间。
顾凌尘吓得双手捂嘴，两眼睁圆。
望着直坠在面前的“旗杆”，封长泊惊魂未定，拔出木箭紧攥在手中，气得咬牙发笑，面容几近扭曲。
“你这机关，能不能改良一下……”
顾凌尘深感抱歉，摇着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意外！是个意外！”
“意外？你再意外一次我就没命了！”
“你……你没伤着吧？”顾凌尘凑过来小声试探。
“差一点，还好我命大。”封长泊扔掉木箭，长吁一口气。接着又摇摇头唉声叹气。
女人太危险了，特别是研究机甲的女人。
“长泊……”顾凌尘又坐过来，封长泊如惊弓之鸟，“你先把手背过去再说话。”
房门被打开，门外两人立马围上来。
“没事了吧？”封长泊问道。
“那个……那个姑娘她，好了吗？”顾凌尘不知道她的名字。
“暂时无碍，不必担心。”陆寻歌道。
“那便好。”封长泊长舒一口气。
“她好端端的怎么会……”顾凌尘初涉江湖，没见过人受内伤的样子，仍是觉得新奇。
“人在江湖，难免磕磕碰碰，惹些仇家。天色不早了，你们也回去休息吧。”陆寻歌含糊其辞。
“寻歌，那你呢？”封长泊问。
“我守在这里。”
夜深人静，封顾二人散后。陆寻歌进了屋，像往常她着了梦魇一样，独自坐在桌旁休息。
他透过半透明的床纱，细细观察睡梦中的人。
她啊，醒着时像狐狸，狡猾又多疑，睡着后像只乖巧憨傻的猫崽子，蜷成小小一团。
怪不得外号叫九命血狐呢，原来还真是只小狐狸，平时大大咧咧，一旦较真，满肚子的算计。他想。
至于为什么要答应交易呢？
为什么呢？
陆寻歌摸着下巴，眉欢眼笑。
大概是，很想看她开心得意的样子吧，狐狸尾巴能翘上天的那种。
……
颜小皙今天起得较晚。早上去找陆寻歌时，在房间外敲了好半天门无人回应，封长泊也不在。她不由好奇，下楼询问小二。
“你可见着一个梳着高马尾的白衣少侠？”
“今早见着一个，一下楼就被人群围个水泄不通，我看他不胜其烦往顶楼飞去了。”
“好的。谢谢小哥。”
……
倚星阁顶楼。
颜小皙正在楼梯走着，准备爬上顶楼，忽然看到空中有毛绒绒的东西飘下来。
她好奇，扶着楼梯栏杆伸掌，白色的绒球落在掌心，仰头冲上面喊:
“陆寻歌，你书白读啦？乱扔垃圾。”
坐在顶楼的人转过身来，见颜小皙用轻功直接跳上来，手上捏着一团白色的绒毛。
他愣了一下，垂眼道:“扔了吧。”
颜小皙疑惑不已，“这团毛是什么东西？”
“无关紧要的东西。”
颜小皙放在鼻尖一嗅，只觉得这团毛球有股熟悉的气息，清冽又柔和，是陆寻歌的味道，可见这玩意平时都是藏在怀里的。
“既然舍不得，扔它做什么？收好！”
说着塞到他手里。
陆寻歌有些烦闷，也不看一眼，胡乱塞回衣服里。
“你大白天跑顶楼做什么？”颜小皙问。
“晒太阳，吹风。”
颜小皙在他身旁坐下。“听说你今早在厅楼被围观了？”
“……算是。”
“他们要引诱你加入门派？”
陆寻歌只是点头，看向漫天白云。
“具体是怎么说的？”颜小皙好奇追问。
“……一群疯子，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颜小皙，“你不会被调、戏了吧？”
陆寻歌轻叹一口气，回想起早晨的时光。
……
清晨，倚星楼人声嘈杂。
他刚下楼，鞋底刚沾到厅堂的地板，就有三两个人围过来。
“白鹤神君？”
“快看！是陆寻歌！”
“这届新剑会的擂主！好年轻啊！”
陆寻歌冲各位前辈、同辈、晚辈摇摇手微笑，然后随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倒茶喝。
“陆少侠！”
突然一声吼，一个黑乎乎的大块头突然冲出来。
陆寻歌桌上的杯子往空中一倾，眼看茶水要洒出来，他指尖点另一个杯子的杯面，那杯子迅速滑过去接住倾洒的茶水。
舒了一口气，抬头看，对面是个身长八尺，体格健硕的中年男子。
“陆少侠！你喜欢船运吗？你喜欢驰骋山水的感觉吗？来我玄武帮，助你实现游历‘江湖’的梦想！”
“阁下是？”
八尺男子拍拍胸脯，“还未自我介绍，在下玄武帮纳贤部闫金睛，奉帮主之命，四处网罗武林贤士，我看少侠眉清目秀，武功高强，又喜好游历，不如来我玄武帮，大好河山任你游！”
哦，原来是招生处。
“我不会水。”陆寻歌淡淡笑道。
“啊？不会没关系，我们教！入了玄武帮，包教包会！三天闭气，五天下河，十天下海，二十天下洋捉鳖，三十天游鱼在渊！”
陆寻歌回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抱歉，容晚辈考虑考虑，现在，可否……让一步路？”
他早饭还没吃呢！要去食柜拿早点的啊。
刚哄开玄武帮的人，拿了早点正要返回座位，就见一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留着八字胡的人拿算盘横在前面，然后开始拨动算盘。
陆寻歌:……
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后，那人道:“我刚刚算了算，少侠拿了一个夹肉馒头、两个包子、一碗煎饺、一碗豆浆，统共十八枚铜子。但是馒头买三送一，包子与馒头同价，少侠不如将包子换下来，这样便可得到四个夹肉馒头。”
陆寻歌:“阁下……”
潜台词:大哥你谁？
内心迅速思索:这特么又是哪个门派的啊？！
拿着算盘的八字胡子老哥保持商业性假笑，“少侠，想赢得人生第一桶真金吗？想走上人生巅峰吗？加入相依山庄，我们在国内有两百四十八家商铺，十二间商行，给你足够的财路来源，实现你的财富之梦，打开你的富豪之门。”
“谢谢介绍，我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九月十五朔月盟开大会就直接公布录取结果了，再不参加来不及了！来，签了这张协议书你就能……诶？你别跑啊，我可以无偿教你九章算术啊——”
陆寻歌没走得几步，又有几个人拦住他。
拦在前面的人身着长衫，包着头巾，一股文人墨客模样，只见他纸扇一收，虚指着他盘中的食物。
“馒头，白净可人，四四方方，中杂鲜肉，招牌精品，不愧！”
又指了指灌汤包和煎饺。
“汤包，皮薄馅厚，汤汁饱满。素食煎饺，外酥内软，两厢搭配，荤素正好，绝配！”
还指了指豆浆。
“豆浆，色白如玉，平滑如丝，甜香入脾，美味！”
最后，向陆寻歌执扇行礼，“少侠，玉树临风，俊逸无双，年纪轻轻拿下新剑会擂主，天资聪颖，敬佩！”
陆寻歌道:“阁下想必就是竹叶斋风雅四院的纳士处成言复、成前辈罢？”
成言复惊喜不已，“陆少侠认得老夫？”
陆寻歌将盘子放到另一边，抱手行礼道:“在下竹叶斋棋院外援陆寻歌，专司对外棋谱印制宣传工作。”
“哎呀～那就更好了，你看你也熟悉竹叶斋，不如就正式加入吧！”成言复老前辈抚掌大笑，激动得拍着他的胳膊。
“成前辈，我能不能考虑一下……”
“哎呀，能！当然能！你想考虑进哪个院？是棋院？书院？画院？哎你别走啊，再不行还有琴院嘛——”
陆寻歌刚找到位置坐下来，馒头才咬了一口，还没吞咽下去，对面齐刷刷坐满一堆人，此时正笑眯眯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