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角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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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房间内，低沉的呜咽声从陈旧但干净的花被子下面传出来。
被子下的男孩紧闭双眼，双手紧紧地捂着耳朵，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寂静的夜里，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也许，是单纯地害怕黑暗？
“新鲜的血肉……”
“阳气太强了……”
“极品……”
嘶哑的声音在男孩的脑海中回荡，仿佛有密密麻麻的“人影”围在小床四周呻吟。那床花被子就像是一个结界，只要把身体蜷缩在被子里，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吱——”
门忽然开了，巡逻的年轻女人用手电筒照向屋子里的小床。
手电筒的光芒驱散了黑暗，也驱散了“人影”和恐怖的声音。男孩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停止呜咽，身体也不再颤抖。
“宝贝，不要把头蒙在被子里睡觉，呼吸不顺畅的话会做噩梦哦。”年轻女人声音温柔，她轻轻掀了掀男孩的被子，顺手关掉手中的手电。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和薄薄的窗帘照在她的脸上，像是给那张秀气的脸蒙上了一层白纱。
男孩蠕动着探出头来，露出一张可爱的脸。他依然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翘着新月般的弧度。
女人掖紧被子的边角，伸手拂去男孩眼角的泪花，轻轻叹了一口气。
门无声地关上了。
男孩睁开双眼，还是一片黑暗，看不见清冷的月光。那双眼睛很清澈，却没有神气，像是一潭死水。
在这个孤儿院，除了院长，那个女人是唯一一个不叫他“小瞎子”的人。
“妈妈。”男孩呢喃着，安稳地睡着了。
——
“您确定要收养这个孩子吗？他的情况……不不不，我不是说他的眼睛，他的精神好像也有些问题。”头发花白的院长打量着道士模样的年轻人，眼神中满是警惕。
“不是我要收养这个孩子，我只是来传话的。至于他的精神问题，我想我有办法解决，看我的衣服就知道，专业对口了属于是。”年轻人微笑着说。
他相貌堂堂，身穿一套崭新的蓝色道袍，背后插着一柄木剑，长发扎成马尾，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
那眼镜一边的镜片一片漆黑，而另一边……另一边就没装镜片！
年轻人露出的眼睛目光炯炯地盯着双目失明的男孩，男孩侧着耳朵，本能地躲在美女护工身后。
美女护工冲着年轻人露出歉意的微笑，年轻人眨了眨眼睛，伸手比了个心。
“那材料……”老院长也算是阅人无数，这年轻人虽然看上去不着调，但周身散发着冬日暖阳般的气息，想必不是坏人。
“都准备好了。”年轻人从道袍中取出一个大文件袋。
老院长伸手接过，戴上老花镜翻看起来。
收养人是江北宋家的老爷子，老爷子年轻时就立下了赫赫战功，退伍后由军转商，如今掌管着江北市最大的拍卖行，是个威震四海的人物。
年轻人又从道袍里摸出一沓现金。
“我听说最近院里有些困难，这是本人的一点心意，还请院长笑纳。”
“呦，这多不好意思。”老院长连连摆手。
“没什么，只是……”年轻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收回现金，“不好意思，这事还是宋老爷子办比较好，老爷子出马，不管是重修还是添置物件一定尽善尽美。”
老院长洒脱一笑:“那些身外之物老夫早就看淡了，只是怕苦了孩子们啊。”
年轻人尴尬地挠了挠头。
“若是材料没问题，这孩子我就领走了。”
“还是先问问孩子的意愿吧。”
众人目光转向男孩，男孩面无表情，他的听力超群，事情的来龙去脉已了然于心。
“我不想走。”男孩坚定地说。
自有记忆以来，他就生活在这里。虽然条件一般，但衣食无忧，院里的人嘴上叫他小瞎子，身边的小伙伴却从没让他被外人欺负过。离开这里，男孩没这种想法。
年轻人几句话就让他破防了。
“我知道你父母的消息，你的眼睛也并非不能医治，最重要的是……”年轻人蹲下贴近男孩的耳朵，“你想摆脱夜里纠缠你的东西吗？”
“我跟你走！”男孩斩钉截铁地说。
——
男孩跟着年轻人离开了，他没什么行李，带走的只有没有画面的回忆。
老院长捋着胡须，沉吟道:“那小子的现金好像不太对劲啊，是哪里呢？好像是日期不太对啊！”
“院长。”美女护工敲门道。
“哦，是小赵啊，有什么事吗？”
“我要走了，这几年感谢您的照顾。我知道院里困难，这个月的工资我就不要了，请您保重！”年轻护工深鞠躬，转身离开了。
“这妮子……”老院长站起身，“看来那个娃娃不简单呢。”
——
男孩和年轻人并排坐在一辆豪车的后座上，外面风声呼啸，车内却落针可闻。
“您要带我去哪？”男孩怯生生地问道。
“先去治眼睛。”
“真的！”男孩惊喜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叫我——五哥吧。”
年轻人想了想，接着说:“对了，你有名字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叫——李、慕、清。木子李，爱慕的慕，清水的清。等治好了你的眼睛，就可以去上学了，到时候会有老师教你这些字的。”
“五哥，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你父亲姓李，你母亲名字里有个‘清字’，”五哥微笑，“至于‘慕’字，你懂‘爱慕’的意思吗？”
李慕清想起昨夜护工的柔声细语，脸颊微红:“大概懂吧，我爱慕院里的小赵阿姨。”
五哥哈哈笑道:“对她可不能用‘爱慕’这个词，用‘孺慕’更合适一点。还有呢，像她那么美的女人，叫她‘姐姐’她会更开心哦！”
“有什么区别呢？”
“长大你就知道了。”
——
豪车开进一家医院的停车场，五哥领着李慕清走进大厅，手续早已准备妥当。
李慕清被推入手术室前，一名医生让五哥看了一眼泡在保存液中的一对角膜。
在五哥露出的一只眼中，这对角膜发出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