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这么宽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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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壮的音乐经久不息，从院内一直响到院外。
身旁树影婆娑，风吹过时有露水滴落，砸在身上带来一阵冰凉。
蔺洁看见刚才那个匆忙赶到的男子抱着李师的照片走在最前方，哀愁的眼里带着浓浓的悲伤，身后是他几个姑姑，而后是镇上自发而来的村民。
悠悠长长牵出一排。
霍峥拉过她的手，轻声询问：“要去吗？”
这是镇上的习俗。
人去世后，亲人要抱着逝者的骨灰盒在他常去的地方走上一圈，意为让他最后再看看这个世界。
老李的儿子只请了一天假，他的遗体来不及火化，只能先让他抱着遗照。
蔺洁擦掉眼角的泪，“走吧。”
昨晚下了雨，空气中的湿润还未散去，泥路有些湿滑，一行人走得极慢。
霍峥怕她踩滑，一路将她手牵得很紧。
中午是在李师家吃的，饭桌上无人多言，气氛沉重。
直到霍峥要送她回去时，蔺洁终于想起来有事要说。
“地？”霍峥思索了一下，“有倒是有，不过一直荒着，生了不少杂草。”
蔺洁一副可惜了的表情，“怎么不拿来用呢，种种果树多好。”
霍峥笑道：“我要工作，哪有什么时间做这些，你怎么突然想问这个了？”
“Lisa姐那个项目谈好了，镇里现在在分配果树，以后他们公司的果子直接从你们镇采购，我听说阿蛮龙云他们家都购了不少，你要不要也试试？”
“人手问题的话，可以请镇里人来帮忙，你支付他们工资就行了，果子价格不便宜，一棵树的产量收入能增加不少，怎么样？”蔺洁抬头望着他，双眼发亮。
霍峥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像他这种穷乡僻壤里的男人，哪个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以前他没考虑过这些，本想安安稳稳给霍琪治病，他一个人孤独终老也无妨。
但现在不一样了。
而蔺洁说的那些，也不是什么无稽之谈。
“走。”霍峥给她戴上头盔，“带你去看看。”
蔺洁兴奋不已，“好！”
说是去看地，其实就连他也不知道到底哪些地方是他们家的。
“大概，从这里，到那个山坡……”霍峥顿了顿，有些犹豫，抬手往更东边指去。
他的手臂抬得笔直，袖子挽到胳膊，小麦色的皮肤下映出淡淡的青色血管。
“不对，应该是到那里。”
“等等。”蔺洁瞪大了眼，“你是说，从这里。”
她指着左手边的树。
“再到那个方向。”
她又指了指刚才霍峥手指的方向。
“全是你家的？”
霍峥没有立马点头，“我不太清楚，应该是。”
蔺洁愣住。
这里没有阻挡物，风吹过扬起沙土，望眼放去是平坦宽阔的土地，干涸的地里还插着风吹日晒后朽坏的稻草人。
这得有多少亩？
“以前我爸妈还在的时候，家里种了不少麦子，每年丰收几卡车，车要是在路上坏了，就叫镇上的人，帮忙背出去卖，回头再给他们钱。”
十年前，霍峥一家算是镇里数一数二的大户。
“霍峥，我们也去买一批果树好不好，不光是果树，你还能种别的，多雇几个人，你看这地，荒着多可惜……”
大片大片的土地空着，杂草丛生，泥土干涸，地里隐隐还有一些排列规则的印子
蔺洁不懂其口镇泥土的特殊性，太多作物无法存活，时而遇上极端天气会造成多么大的损失，收获季商家又因道路问题望而却步，每个不利的因素都导致了小镇的封闭落后。
霍峥看着兴奋的她，嘴角不禁微微仰起。
“好，明天我就去找何大娘。”
他还有一部分积蓄，除去购买果树，真要做这个的话家里还要添置不少东西。
“真的？”蔺洁眼里跳动着光芒。
“真的。”
霍峥轻抚上她的脸颊。
那一刻，他觉得一条全新的，他从未想象过的人生之路正在开启。
下午霍峥回了配气站，蔺洁到东街继续墙绘，目前只剩一点收尾工作，大概还有两天就能完成。
今天气温不高，蔺洁画得十分入神，最后一笔完成时，抬眼正好看见陆宽廷和Lisa的身影。
Lisa也看见了她，隔得老远冲她挥了挥手。
路边的茶馆里，蔺洁听着陆宽廷将这几日的项目进度。
“试味基本完成，目测下个月新品就能上市。”陆宽廷翻着平板，“不过我们要的是果皮，果肉这块还没想好怎么处理。”
“果肉？”蔺洁抿了一口茶，“青皮果子味道很好啊，扔了不是挺可惜。”
“我记得，程雪龄她男朋友，叫什么……”陆宽廷摸着下巴思考。
“许槐？”蔺洁想起了上次吃饭时跟程雪龄一块来的那个男人。
“对。”陆宽廷在网页上搜索起来，不一会就将屏幕转给蔺洁看。
“上次我就了解到，他手里有个食品加工厂，主营罐头和速冻食品类，上回吃饭程雪龄不是说要来镇里玩几天，到时候问问看咱们能不能跟他一块合作，把果肉加工成罐头再销出去。”
蔺洁拿着平板刷刷翻了两遍，“陆宽廷，你还真是个人才啊。”
说着，蔺洁拿出手机拨通了程雪龄的电话。
“亲爱的，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在准备来的路上了。”
那头程雪龄的声音很快想起，蔺洁反应了一下，差点乐得跳起来。
“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什么时候出发？”
“明早，最迟下午就能到了。”
“你男朋友来吗？”
“这不废话！”
电话这头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
“嗯，你跟他说，咱们有笔生意想跟他淡淡。”
“什么生意？”
程雪龄有些疑惑，不是说来玩的，怎么扯到生意了。
蔺洁握着手机故作神秘，“大生意。”
那头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什么，笑着闹了两句，挂了电话。
“霍峥那边我去说了，他也准备收购一批果树。”
“他家里有地？”陆宽廷怀疑道。
蔺洁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他家地多宽吗？说出来我怕吓死你。”
陆宽廷不信，哼冷一声说你可别被骗了，只有Lisa在一旁安静喝着茶，时而搭上两句话。
蔺洁却觉得，这两个人的气氛，好像和刚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
临近月底，一月一次的燃气安检又要展开。
霍峥逐渐忙起来，最后干脆直接把日用品拿到配气站，住在了里面。
医院那边也给护士打了招呼，让她们多照顾一下霍琪，蔺洁从电话里得到消息，闲余时间去医院看了霍琪两次。
姜明恺之前定了机票，不走已经不行了，最后只剩下霍峥龙云阿蛮三个人，还得留一个守着场站。
最后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了龙云，最近登记收购果树的人数不少，何大娘一个人忙不过来，让龙云帮着整理。
于是他被留在场站，桌上一边堆着安检册，一边堆着收购名单。
龙云往桌上一趴，盯着正在检查工具的霍峥和阿蛮，有些哀愁。
“上面怎么还不安排人，咱几个这样上下去迟早得累死。”
阿蛮呸了他一句，“什么叫奉献精神，干部家庭出身，你就这点觉悟？”
龙云脸上一红，“我又没说不干，吐槽一下怎么了，你看这些，我已经写了一个通宵了。”
阿蛮把包往背上一甩，瞥了他一眼，“回头我把胡豆豆借你使几天。”
龙云立马抱拳：“哥，你就是我亲哥！”
霍峥笑着拿起东西往外走，“速度点，争取太阳下山前把镇东查完。”
阿蛮从后跟上，胳膊往霍峥肩上一搭，“最近这么忙，嫂子没说什么？”
自从上次霍峥提醒他后，阿蛮这一口一个嫂子叫得十分顺溜。
霍峥听得也十分舒坦。
“嗯，她有个朋友最近要过来，她忙着把宣传图画完带人去玩。”
意思就是两人都没空。
“两天没见面了，不想嘛？”
霍峥推开他的胳膊，“又不是彻底不联系，你当手机是摆设。”
“那能有啥用，碰不到摸不着的，峥哥，你忍得住？”
霍峥一巴掌招呼过去，“滚开。”
属实不该跟阿蛮搭话。
本来这两天空了跟蔺洁打打电话发发消息倒也没什么，但听他这么一叨念，心里某种情绪就开始生长蔓延，挠得他心窝子发痒。
走出配气站后，两人在路口分开，霍峥掏出烟咬在牙尖，点燃后深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盯着远方的山。
直到火星触及指尖，那阵汹涌的情绪也无法压下。
操。
确实挺想她的。
……
程雪龄比预期早了三个小时到。
蔺洁收到消息时刚收工回小楼洗了个澡，最近没和霍峥见面，她的安排也回归了预期计划的那样。
消息刚看完，楼下就响起一阵喇叭声，蔺洁往窗户一趴，看见了许槐的汽车。
啧啧，七位数起步的车都敢往这破路开，不愧是家里开厂的大老板。
果肉的收购计划何大娘那边也有所了解，她连夜又给许槐他俩打理出了一间房，程雪龄瞧了一圈满意得不行。
陆宽廷接到电话赶了回来，蔺洁订了镇上一家装修比较好的餐馆，准备在那里为两人接风洗尘。
程雪龄看见陆宽廷身后的艳丽女子，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她不动声色拉过陆宽廷走到一边，低声询问。
“那女的是谁？”
陆宽廷顿了顿，“我同事。”
程雪龄盯着他，“只是同事？”
陆宽廷眼神有些躲闪，“不然呢，你问这干嘛？”
程雪龄摇头，又看了看正在跟许槐商量食品加工厂的的蔺洁，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种云里雾里的疑惑感一直持续到几人到饭店，蔺洁兴致勃勃拿着菜单点菜，陆宽廷那边十分自然地给Lisa拉开了座椅。
果然不对劲！
陆宽廷这小子从来都是黏在蔺洁身边，程雪龄一度认为他们两个最终会走到一起，没想怎么突然跳出个美女同事。
蔺洁察觉程雪龄的眼神，偷偷把她拉到一边，贴在她耳边小声道：“你也发现他俩有情况了对不对。”
说着，蔺洁冲她挤了挤眼。
“什么情况这是？”程雪龄一个头两个大，“他不是喜欢你的吗？”
蔺洁白了她一眼，“别开玩笑。”
她端起茶水轻轻吹了一口，眼神若有若无飘过去，神秘道：“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什么？！”程雪龄倏地站起，椅子在地板划过发出尖锐的声音。
她动静太大，一时间店内所有视线都朝她看了过来。
“抱，抱歉。”程雪龄歉意一笑，拉过椅子坐下，“到底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镇里遇见的，他最近忙，有空带你见见。”
“你找男朋友陆宽廷什么反应？他没拦着。”
“那鸡婆能拦得住我？”蔺洁挑眉。
陆宽廷仿佛听见她们在讨论他，转过头看去，却接收到蔺洁传来的一把眼刀。
“镇里的？做什么的啊？”程雪龄越来越好奇，最后干脆扔下许槐凑到了蔺洁身边聊。
“配气站，负责这个镇的燃气保供……”
这时店门被推开，一抹蓝色身影裹挟着室外的热浪涌了进来，与店内空调下凉爽的温度形成强烈冲击。
霍峥人高马大往门口一站，吸引了店里不少人的目光。
“老板，燃气检查。”
“他是……”蔺洁突然顿住，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时她就有所察觉。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她缓缓抬起头，往门边看去。
霍峥左肩背着一个大包，手掌张开，上面抵着一份手册，正低头记录着什么。
室外温度将近四十，他早已热出一身汗，汗水顺着眉峰滑至下颚，带来一丝痒意，他蹙眉抬手擦掉。
于是便对上了几米外的另一双眸子。
“怎么了？”程雪龄顺着蔺洁的目光往门口看了看，她视力不太好，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蓝色身影。
“看什么呢你？”
蔺洁嘴角一弯，突然站起身就往那边走去。
直至他身旁。
霍峥低头看着还不到他肩膀高的人，眼里很快就浮上笑意。
他收起记录册，舔了舔后槽牙，忍住想要将人一把拥入怀中的冲动，声音低沉：“跟朋友吃饭呢？好巧。”
蔺洁嘴角一咧，往前跨了一步，鼻尖闻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汗味。
“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