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促膝长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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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夜已深了。
月亮悄然升起，温柔的月光洒下。
赵国苗与岳飞榻上相谈甚欢，竟忘记了时间。
两人自白天聊到黑夜，太监几次催促二人吃饭，都被赵国苗给轰了出去。
终于，曹公公忍不住，亲自来请。
“官家，御膳房准备的膳食是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曹公公苦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说着，“您与岳副枢密使聊的再投机，也不能忘记吃饭不是。若是饿坏了身子，奴才可担待不起。”
赵国苗聊的兴奋，肚中竟不觉得饥饿，这时忽被打断，注意力转移过来，肠胃里的感觉瞬间变得强烈起来。
“也好。”赵国苗点点头，转过头去，问岳飞道，“鹏举与朕一同用膳如何？”
岳飞承蒙圣顾，哪里敢拒绝，“官家，那臣就斗胆与官家作陪。”
依然是几道素菜，精致的摆放在偏殿的桌上。
赵国苗颇为不悦，这些菜，虽然精致，也做的不难吃，实在是不合胃口。他微微皱起眉头，强忍着坐下。
曹公公瞧的仔细，“官家，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赵国苗点点头。
“那奴才差御膳房重新去做几个官家喜欢的。”曹公公诚惶诚恐，伴君如伴虎，即使是他这样的近臣，官家说扔也便扔了。失了恩宠，身为太监，可谓是走投无路。
因此，自古以来，宦官可能昏庸无能，但对帝王，却是忠心耿耿。
赵国苗向来不是个喜欢铺张浪费的人，虽然这饭菜不合胃口，却也不想就如此扔掉，他摆摆手，低声说道，“今次就算了吧。曹公公，下次吩咐御膳房，给朕做几个荤菜。这整日吃素，也不是个事。”
曹公公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官家，奴才记下了。”
岳飞瞧在眼里，不禁暗自点头。这位官家，除了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喜欢说些自己听不懂的东西。除此之外，为人仁慈，又关心黎民百姓的安危，真是哪里都好。
“鹏举，你因何发笑？”赵国苗忽然问道。
岳飞有些恍惚，慌忙回过神来回话，“官家，无甚事。只是得脱大狱，喜不自胜。”
虽然嘴上如此说，岳飞却不是因此发笑。
岳飞向来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即使是得脱牢狱之灾这种事，于他心里，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岳飞此番发笑，却是连自己都没注意到。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位官家，重让他又燃起北复中原的希望。
赵国苗展眉一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确实是值得开心。此事当饮三大白！”
岳飞慌忙劝住，“官家，还有政务在身，岂可饮酒误事。”
赵国苗也不过是一时口嗨，他向来不喜饮酒，只是此情此景，轴上这么一句，颇有面子。如果岳飞真要与他小酌几杯，那才让是让他头大。
“那便听鹏举的，不饮酒便是。”赵国苗点点头，还不忘夸赞岳飞，“鹏举果然行伍出身，治军严明。”
岳飞心下焦急，他对官家所说的数百步之外杀伤人的武器，甚为好奇。
虽然刘锜军下三床弩也有不小的威力，却因为过于庞大，只适合守城作战。精度又差，对于金军灵活的骑兵，却是无可奈何，因此并未在全军中推广。
可官家所说武器，竟然是单兵作战的器械。那便意味着，全军所有将士，都可以配备上此种武器。如果真有那般威力，扫平金军有如摧枯拉朽。
“官家，您方才说的那武器。可有图纸？”岳飞恨不得现在就想请官家下旨，命工部即刻将这武器给造出来，全军配备，直捣黄龙去。
赵国苗有些不好意思，脸臊得通红，毕竟这火枪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却是先将牛皮给吹了出去。
“那个，这个。鹏举啊，莫要心急。”赵国苗悻悻的说道，身为大宋天子，总不能直接承认自己吹牛还没实现吧，“朕也只是以前见过此物，记得个大概。前些日子朕与杨存中在宫里试验，还未能成功。”
赵国苗又赶忙补上一句，“不过不远已，不远已。”
岳飞有些失望，不过转瞬便调整好了心情。此前条件可比这还要艰难，如今能够得到官家的全力支持，境况比之先前，已好上太多。
“人还是不要太贪心。”岳飞在心里默默的劝慰着自己。
“官家，臣也颇懂些军械，不如官家将那武器说与臣，看看臣有没有什么法子。”岳飞忽然开口道，他还是不死心，对赵国苗说的那武器有着极大的兴趣。宗泽老爷子死前那三声渡河，他今生也不敢忘却。如果这武器能够实现，渡河将指日可待。
赵国苗先前看过不少武器的介绍，以他的经验看来，燧发枪应该是如今科技里最容易实现的。如果能够解决火药的工艺问题，制造出来不成问题。
“朕说的武器，名字叫做枪。”赵国苗凑上前去，与岳飞小声耳语。
“枪。”岳飞重复一句，显然是误解了赵国苗的意思。
赵国苗忽然想起，古代也有枪，不过是大杆子木枪。
“不是鹏举你想的那种枪了。”赵国苗挥挥手，用筷子比划着，“是一个铁管子，用机关激发火药，然后把一根铸造的尖锐的铁棍给射出去。”赵国苗想想，“有些像弩，但是是用火药激发的。威力更大，射击的精度也会更高。”
“火药如何激发？”岳飞不解到，军中也有些火器，不过都是些燃烧瓶之类的武器，威力不算大，还要人工投掷。实战起来，收效甚微。
赵国苗努力回忆着，尽量将每个细节都描述清楚，“一根空心铁管，然后里面填满火药，机关触发后，里面的火药瞬间爆炸，将铁管弹射出去。同时尖头与铁管分离，获得更大的速度。”
岳飞对于军械也颇有研究，赵国苗这般描述，令他拍案叫绝，“官家，您真是个天才，对于军械一道，设计竟如此精妙。那尖头因为爆炸和丢掉铁管带来巨大的速度，打在人身上，定然是一个血洞。如此，数百步之外取人姓名，倒也不是难事。”
“不知这器械用起来可难？”岳飞问道，毕竟在精妙的军械，最后也是要落在人身上使用。如果学习起来十分费力，又如何成建制的武装成一只军队？
“倒是不难，就是有些后坐力。”赵国苗点点头，他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枪械，总归还是要比冷兵器操作起来要容易许多。
“后坐力？”岳飞露出疑惑的神色，一双大小眼里满是不解。
“与你也解释不大清楚，解决办法倒也简单。”赵国苗可不想当成来一节牛顿三定律中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讲解，还是直接说出解决方法就是，“只消找几个身强力壮的军汉，将火枪的末端抵在肩膀上，不被枪的反弹力道撞的动作变形，就能保证射击精度。”
“如此解决办法，倒也便简单。军中颇有些身强力壮的汉子，这不难找。”岳飞已经盘算着如果有这么一只军队，该如何结阵作战，横扫天下了。
愿景是美好的，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赵国苗苦笑着点点头，“这都不算难事，只是这火药的改良工艺，实在是有些复杂，朕已交由工部牵头去做此事，希望很快便有结果。”
火枪的设计并不难，火药的制作工艺才是掣肘火枪制作的关键。稍微一点成分的变化，做出来的火药威力便是大相径庭，要想调制出足以做出火枪威力的火药出来，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岳飞点点头，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两人很快吃完，重新回到寝宫。
岳飞躬身请辞，“官家，时辰不早了，明日五更还要上朝，官家早些歇息。如官家无别的事，臣先行告退。”
赵国苗这几日想了许久，一直有件事如同乌云般笼罩在他的心头。不是金人，也不是秦桧。而是他此前始终不敢去深究的一件事——如果武将真的拥兵谋反，他该如何是好？
在坊间遇见张子仁，让他不得不去考虑这件他一直避而不去想的事情。区区张俊的五公子，仗着父辈的势力，便敢如此嚣张跋扈，更何况张俊本人？
对于权谋之术，自己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小白，实在玩不过这些千年的狐狸，赵国苗需要给自己找一个容身之法。对这些武将约束一二。
在肠子中苦苦搜搜，赵国苗找到了一种自认为相当合理的解决办法，主要是他看成吉思汗孛儿只斤铁木真便是如此发展壮大，一统草原的。
只是这话，有些难以启齿，赵国苗与岳飞东拉西扯，却是迟迟不肯开口。
如今见岳飞就要告别，赵国苗再也忍不住。
“鹏举，朕还有件事，想与卿家商量一下。”赵国苗不安的搓搓手，这个建议，实在是有些让人开不了口。
岳飞瞧出官家的局促，心下有些疑惑，更多的是不安的心情。身为当今天子，又有什么事能让官家如此为难？莫不是官家因为造不出火枪，又对宋金之间的关系重新考虑，方才那一通豪言壮志，不过是信口开河罢了？
想到这种可能，岳飞的心中更加不安，他竟然不敢开口说话，生怕官家说出，宋金议和照旧，北伐取消的话来。
瞧着岳飞不说话，赵国苗更加难受，他皱着眉头，艰难开口道，“鹏举，你倒是说句话？”
岳飞摒弃脑子中的杂念，重又恢复清明。
此时殿内的油灯已然燃尽，无人前来添油。
只有一片月光透过殿门，在床前洒落。
“官家有何事，但说无妨。”岳飞平静说道，他已经做好接受最坏结果的打算。
“那朕就便说了。”赵国苗有些紧张，手无处安放，在腿上放上又拿下，来回数次。
“朕想在大内组一只禁军，以各位将军的儿子们为兵。”赵国苗字字如针一般，刺着自己的喉咙。
“朕想请岳帅做个表率，从儿子中挑一个出来，加入禁军。”赵国苗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在自己心里暗叹，自己原来也不不过是庸人一个，只会拿好人开刀。
“朕知道这要求过分了些，要什么补偿，尽管提。”赵国苗见岳飞不说话，慌忙补充道。
岳飞心中那根悬着的绳子终于落下，灿然一笑。
“原来官家是为这事。”岳飞反倒是笑容满面，乐呵呵的对着赵国苗，“臣大子岳云久经战阵，文韬武略均还说的过去，官家若是不嫌弃，臣便将这岳云调入禁军如何？”
赵国苗愕然，他还以为岳飞会狮子大开口，提出许多补偿的条件来，没曾想竟如此欣然答应。赵国苗觉得不真实，开口说道，“鹏举你为何不恼？”
“官家所为合乎情理，臣为何要恼？”岳飞施施然行礼，颇有一番优雅的气质。
赵国苗反倒替他不值，没好气的说道，“你可知朕组建这禁军是什么意思？”
岳飞昂首作答，“官家，臣自然是知道的。官家此举，是想用诸将子弟作为把柄，好对军中诸人约束一二。”
“知道你还如此淡定？”赵国苗冷哼一声，“你可知你是把岳云送到禁军来当人质？”
“官家，臣自然知道。”岳飞悠悠叹一口气，“恕臣直言，官家此举，虽然有些聪明，但却不多。”
赵国苗听到这话，却也不生气，毕竟把人家儿子抓来当人质，岳飞都不恼，被嘲讽两句，又有什么可恼的？
“你倒是说说，朕不聪明在什么地方？”
“官家想效仿殷商旧事，成立质子军，对各大军阀进行约束，原意倒也不错。”岳飞点点头，对赵国苗的想法表示肯定，“只是官家有一件事疏忽了，这些将门子弟，大都也是熟人，若是有人在禁军中号召，一哄而起，官家的安危，便有些难保。”
赵国苗惊出一身冷汗，自己只想着靠人质来约束那些将领，却没想到这一层。如果这些人质联合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如果这力量失控，大内皇宫里，又有什么能拦住他们？
“臣派大子岳云入宫，便有提防生变之意。”岳飞接着开口，“岳云在军中素来有些名望，带兵打仗也算是有些手段，有岳云坐镇，定能保全官家。”
赵国苗默然。
岳飞叩首，“官家，臣明白官家的担忧。臣有不畏死的勇气，臣的儿子，也是如此。臣不怕死，只怕有生之年，再无法与金人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