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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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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

柳云暮的病经过精心调养总算是恢复了,侯府众人也算是松了口气。

只有一人实在是称不上愉快,甚至是愤怨,这个人就是沈秋白。

他这几天可以说是看谁都不顺眼,就是走在路上被石子绊了一下过去之后也要骂骂咧咧的,跟个骂街的泼妇似的,这谁又招他惹他了?

秦景和孔青鸿一直跟着他,对他这几天的反常行为简直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他们知道沈秋白心情不好,于是尽量少说话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惹火上身。

沈秋白自从从柳云暮口中得知他要离开的事情后,整个人充满着说不出的烦躁感,他说不上来这是为什么,他迟早有一天是要走的不是吗?

柳云暮其实并不是老侯爷的什么远房亲戚,这只不过是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以防别人生疑,好让柳家兄妹住进侯府的一个借口罢了!

这件事除了柳家兄妹二人,就只有沈秋白和陈正嵘知情。

柳云暮为何突然要走呢?他能去哪呢?侯府庇护他们兄妹一辈子又怎样?他能做到!

沈秋白在心里反复琢磨着原因。

俗话说,人贵有自知之明,他自己倒是先对号入座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可他不是说已经不生气,已经原谅自己了吗?

哼!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看来足不出户的柳云暮的心思也跟个海底针似的,让人捉摸不透!沈秋白在心里愤愤的想着。

这不,他又开始挑事了。

沈秋白和柳云暮是对立而坐的,自他落座起沈秋白便没有一个好脸色给他,时不时在大家说话的时候掺杂几句阴阳怪气,本来是想气一气他的,可谁知柳云暮偏偏气定神闲的不吃他这一套。

在沈秋白看来,他简直拿自己的话当放屁!如此下来,沈秋白没有把柳云暮给气着,反而把自己搞得愈发生气郁闷!

柳云暮吃饭的时候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听别人讲,偶尔点下头示意自己在听。

他拿起筷子夹离他最近的一盘新鲜出炉的糖醋鲫鱼,筷子刚落下正要夹起,突然半道被人夹走了。

柳云暮:“……”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半道杀出来,竟然将那块鱼肉生生从柳云暮筷子下劫走了,顺着胳膊望去,正是沈秋白。

他长胳膊一伸,几乎跨过了整个桌面上的饭菜来夹这块鱼肉!

自从那天早晨两人不欢而散之后,虽说两人同在侯府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他们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柳云暮是不知道应当和他说些什么,而沈秋白则是单纯的赌气不理他,他自己心里也不清楚究竟有什么好生气的……

两人对视一眼,柳云暮起初还以为他是想吃,他们刚巧夹到同一块肉而已 ,所以也没跟他计较,就让给了他,默默移开了目光,并未多想。

如果两人再对视一会的话,柳云暮恐怕就会发现沈秋白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狡黠。

很快,柳云暮便推翻了自己之前天真的想法。

他们哪里是刚巧夹到同一块肉?他分明是有意为难自己!

因为在那之后,无论柳云暮去夹哪一盘菜,沈秋白的筷子必定随后而来跟他夹同一个菜,最后一次他因夹得太猛没夹好而掉到了桌子上,滚了几圈“啪”的一声,从桌子边缘掉在了地上。

沈秋白手里依旧拿着筷子还保持着夹东西的姿势。

沈秋白:“……”失误了!

柳苏叶看看沈秋白,又看了看柳云暮,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陈正嵘刚才就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瞪了沈秋白一眼,随后拿起筷子重新给柳云暮夹了一块鲜肥的鱼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碟子里,温声说:“来,云暮,你身体刚好一些,多吃点补补身子。”

“嗯,谢谢陈伯。”

沈秋白顿时不乐意了,抱怨道:“陈伯,我也想吃!”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也想要自己给他夹菜吃?

嘿,这小子今天怎么了!

“你有手有脚的,自己夹!”

“我够不到。”

陈正嵘:“……”

刚好端着汤进来的姜淑娘听到了这句话,问道:“怎么了?什么够不到?”

“嬷嬷,我想吃你做的鱼,但是我够不到。”沈秋白像是突然找到了靠山一样,愈发有恃无恐的对她说道。

侯府不似寻常人家,这里并不是说侯府因为身份与别家不同,而是说规矩。

是的,侯府里几乎不注重规矩这类繁文缛节。

就比如说用餐,但凡是有一些身份的人家,就绝不可能出现主子和奴才同时吃饭的场景。

若是出现这种情况了,很难不让人怀疑:究竟是主子疯了?还是下人一手遮天,要造反了?

但侯府不一样,就是沈秋白、柳云暮他们这些主子在膳厅里吃饭的时候,离这张主桌不远处摆放的还有一张桌子,是给像秦景、孔青鸿他们这些贴身侍从用的,并且侯府里的下人都可以在同一时间吃饭,不必等到主子吃完饭之后再吃。

十几年后,事实证明,陈正嵘收服人心的本事确实造诣极高。

这套方式自陈正嵘来到侯府之后就存在了,至今二十余年,不曾有过改变。

也许是因为陈正嵘以往在战场上习惯了与众将士们通吃同住,所以他见不得吃饭的时候,别人在一旁干看着。

后来等到沈秋白大一点的时候,陈正嵘还因这些事情询问过他的意见,毕竟说到底他才是侯府真正的主人。

沈秋白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改什么呀!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大家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的多有意思!相比较规规矩矩、冷冷清清的氛围,我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

他顿了一下,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去眼中的落寞,小声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

陈正嵘当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后,看着那个刚到他肩膀的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毕竟当年老侯爷和月柠公主双双离开人世的时候,沈秋白也只是一个小孩子而已,他想有人陪着他,想要一个家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心疼归心疼,陈正嵘在该严厉的时候那是一点也不心软,拿着戒尺说打就打,他一辈子没有娶妻生子,把半辈子的心血与精力全给了侯府,给了沈秋白。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沈秋白长大后既害怕又尊敬陈正嵘的原因。

姜淑娘笑着就要把柳云暮面前的那盘鱼给换个位置,谁知陈正嵘阻止了她:“等一下,这盘鱼就不要动了,云暮身体刚好,给他补补。”

沈秋白不干了:“我不管,我也要吃!”

“你吃啊,又没人拦你。”

待沈秋白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陈正嵘又开口了:“够不到就起身夹嘛!”

沈秋白:“……”

柳云暮却主动让了一下:“没关系陈伯,我不爱吃鱼。”扭头对姜淑娘说道:“那就麻烦姜嬷嬷把这盘鱼端给小侯爷吧。”

“哼!用不着你假惺惺的!”

结果说完这话就被陈正嵘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

“嘶~”疼的他龇牙咧嘴,可见陈伯这一脚用力之深。

“云暮啊,多喝点汤暖暖身子,不用管他。”说罢,便亲自给他盛了一碗鸡汤,递给他。

“谢谢陈伯。”

沈秋白翻了个白眼。

等到这盘鱼真正放在沈秋白面前的时候,他用筷子拨了拨里面的鱼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旁边那张桌子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还往这边偷偷瞅了好几眼,后来沈秋白一个眼神斜过去,几人顿时老实了,赶紧埋头吃饭,都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唯恐小侯爷突然“发疯犯病”,战火转移殃及自己。

为了缓解尴尬,陈正嵘左手握拳抵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一下。”

屋内的人都正襟危坐,江夜阑忙扒拉了一口饭进嘴,缓慢的咀嚼着,所有人都默契的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的看向他,等着接下来的话。

就连沈秋白都罕见的敛了吊儿郎当的神色,规规矩矩的坐好了。

“这不还有几天就到年关了,我是这样想的,不如今年过年就去别院里过吧!我已经让人打扫干净了,什么都不缺,到时候你们人到了就行。”

“……”

您这不都已经决定好了吗?

“如果没意见的话,那就这样决定了。”

沈秋白喝了口汤,答道:“我没意见!”

秦景和孔青鸿一见沈秋白都这样说了,自然是要跟着他家主子的,两人连连摇头:“没有。”

而江夜阑听到今年要去别院里过年很是兴奋,本也想跟着秦景他们一起回答“没有”的,但柳云暮还没有什么反应,他也跟着没说话,然后直勾勾的看着柳云暮等着他的回答。

柳云暮眼里闪过一丝犹豫,抬头刚好看见江夜阑正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他,好像自己只要说一个“不”字,他下一秒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一样。

他微微一哂,无奈的摇了摇头。

江夜阑大喜,立刻大声回答:“我也没有意见!”说完就哼着小曲给自己夹菜。

“小苏叶呢?”

柳苏叶摇摇头,乖巧的轻声应答:“我也没有,都听陈伯的。”

“嗯。”

吃完饭离开了膳厅,柳云暮和江夜阑走在会梅苑的路上,前者闷声走路不怎么说话,偶尔说个单音节词,算是回应。

江夜阑早已习惯了他家公子这副冷淡的样子,他一边兴致勃勃的说着,一边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柳云暮心不在焉,江夜阑投入太深,都没有注意到后面有人在跟着他们。

两人正在前面好好的走路,突然柳云暮的肩膀被人从后面勾住了,他好歹学过一段时间的武,虽然因为身体原因荒废了许多,但还是在有人无声接近他的时候下意识的抬起胳膊肘朝对方撞了过去,这完全属于身体条件反射了。

来人武功很高,在柳云暮撞过去的时候便用手格挡了一下,而且对方完全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图,看清来人后,柳云暮挺惊讶的——是沈秋白。

只见沈秋白的一双丹凤眼笑得微微眯起,露出整齐划一的大白牙,开口嘻嘻地对一旁的江夜阑说:“我和你主子好久没有心平气和的说会话了,趁着现在气氛比较好,巩固加深一下感情。”

柳云暮:“……”

江夜阑:“……”

只见沈秋白挥了挥手,后面的秦景和孔青鸿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把江夜阑给拉走了。

江夜阑:“?!”

他反应过来后,还没来得及呼喊,便被秦景一把捂住了嘴。于是他就这样被两人半架着半拉拽的给带了下去。

柳云暮感觉哪里不太对劲,看了一眼沈秋白放在他肩膀上还没有拿下去的手,挣开他,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往后退了两步,接着冲他挑了一下眉,那意思很明显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现在周围没人了,沈秋白也敛去了笑意,盯着柳云暮看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

柳云暮最后等的不耐烦了,抬腿就要走,沈秋白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柳云暮的视线看向他拽住自己的那只手,明明刚才还在跟自己作对抢吃的,现在又拽住自己称自己有话说,可半天也不见他开口说话。

这人又想整什么幺蛾子呢!柳云暮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沈秋白这个时候于情于理都应该放手的,可是他并没有。

柳云暮也没有像方才那样挣脱,两人就这样对峙着,看着彼此的眼睛。

“你为什么不想去别院和大家一起过年?”

柳云暮:“……”

是,他不想去。他本来想找个机会单独跟陈伯说的,但问题是他现在还没有向陈伯开口呢!这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没说不去!”

此话一出,沈秋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慢慢的凑近柳云暮的耳边轻声说道:“撒谎,你分明不想去。”

沈秋白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柳云暮耳廓边,似乎将他的耳朵都给灼红了,那里简直太敏感了,柳云暮忍不住轻轻战栗了一下。

也许是嫌沈秋白离自己太近了,他从未与人这么近距离接触过,用力把沈秋白推开来,其实那距离也只不过一步而已。

柳云暮抿紧了嘴巴不说话。

而沈秋白则步步紧逼,丝毫不留给他喘息的时间,开口道:“虽然你刚才点头答应了,但我猜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去找陈伯,跟他说你身体不好,为了不扫大家的兴你就不去了。怎么样,我没猜错吧?”

还真让他猜中了!柳云暮还真是这么想的!

他本来打算拿这套说辞来说服陈伯的,要是这招行不通的话,他就向江夜阑要一点药,用在自己身上……

总之,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不和他们一行人去别院就可以。

沈秋白也只是猜到了其中一点,若是知道柳云暮不惜用药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想去别院的话,还不知会作何反应……

这会儿风大了些,柳云暮虽然身上披着大氅,但鼻尖已经被冻红了,他皮肤本身就白,于是这点红在他脸上就格外的醒目。

柳云暮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沈秋白看了一会儿,他的眼尾似乎也被寒风给吹得微微发红,沈秋白突然很想抬手用指腹碰一碰他发红的眼尾,但他却忍住了,他心里十分清楚:不合适。

柳云暮硬生生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语气冷漠:“不管你的事,我去不去都跟你没关系!”说完抬腿就走。

“你有想过那些关心你的人吗?”沈秋白在离他几步远的身后说。

听到这句话,柳云暮的脚步此时好像有千斤重,定在原地,抬不起来,走不了。

“你有想过吗?柳云暮,你可真自私啊!陈伯为了大家能高高兴兴的过个好年,图个热闹,你偏偏要去泼冷水,你知道陈伯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对吧?不管在什么时候,你总是这样,看似是为别人着想,其实不然。接受别人的好意就让你那么难受吗?”

“如果是因为我的话,那你大可放心好了,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

沈秋白说完这些话后,走到了柳云暮身旁与他并肩而立,呼出一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算我求你了……”他顿了一下,声音低沉嘶哑,“陈伯的身体最近不太好。柳云暮,你……”

柳云暮听到沈秋白说到陈正嵘的身体状况时,蓦然睁大了双眼。

是的,陈正嵘曾经受过很重的伤,这么多年过去了,本以为早已痊愈了,不曾想这病魔竟蛰伏至此。

沈秋白说到这里,深深地看着他,动了动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他最终还是一字未提,随后转身离开了。

留下柳云暮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他双手垂在身侧握紧了拳头,看着沈秋白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惜没人听见这句呢喃,这声音实在是太小了,随即便被吹碎在了寒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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