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跑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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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晨,何君父母做好早饭,吃完就上班去了。
何君睡了个懒觉,昨夜的酒早醒了,感觉浑身酸臭,看见妹妹在看书,端了温水瓶推开卧室小木门,外面是个狭窄的空间,不到一米的宽度,有个洗衣台,黄泥的院墙上,摆了几盆昙花和月季。
何君简单的用温水洗头冲澡,回屋换了身干净衣服,餐桌上早餐用纱网罩着。
“姐,你有什么打算?”何芳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去读自考呗!”何君一边吃稀饭一边回答。
“胡哥考了多少分?上线没有?”何芳问。
“604分,全市理科状元。”何君没好气的回答。
“这么厉害啊!他原来成绩好像没这么好啊!”何芳感觉十分惊讶,自己姐姐才考了三百多分,胡杨啥时候这么厉害了?
“别说他了,烦!”何君“啪”的一声丢下筷子。
“又吵架了?胡哥脾气那么好,不会是你又折腾人家了吧!”何芳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何君一时忍不住,眼泪哗哗的掉了下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姐,找机会好好跟他聊聊呗,以前他对你那么好!”何芳反而像姐姐一样,搂住姐姐轻声安慰。
“他哪里对我好了?明明和我好,还整天跟别的女生眉来眼去。”何君委屈的说道。
“你对他好点,他怎么会去勾搭别人?再说了,哪个男生不是花花心思,只要不动真格的就行。”何芳又忍不住直女了。
“他现在连我面都不见,算了,分就分了吧!”何君眼里又流了出来。
“不着急,不着急哈,等过了这段,他还是会来找你的。”何芳安慰道。
何芳对姐姐的事,其实知道的挺多。胡杨在院子外吹口哨约姐,父母在家何君不敢出门,经常是自己出去传递消息。胡杨送的好些小礼物,自己也都看见过,写给姐姐的很多很多信,也偷看过,所以对胡杨印象一直挺好,觉得要是自己有这么个男朋友就满足了。
“对了,姐,他报的哪个大学?”何芳问。
“四川大学。”
“那不正好,你也去成都,机会多着呢。”何芳安慰道。
八月上旬,高校的录取通知书通过邮政特快专递开始陆续寄出来了。胡援朝每天上午十点准时骑车到邮局打听,宣传科长知道他家孩子高考得了全市理科状元,也睁只眼闭只眼,办公室工作嘛,又不是车间上班,没必要管那么严,谁家还没点事情呢。
八月九日,胡援朝登记了身份证,终于领到了胡杨的录取通知书,家里没人,就直接回到了办公室。
科室总共就四个人,大家喝着茶,吹着吊扇正在吹牛打屁。
“老胡,通知书拿到了?快让大伙开开眼!”副科长张大姐一把从老胡手里抢过文件袋。
老胡心里乐呵着呢,也不抢,任由张大姐拆开文件袋,拿出一摞花花绿绿的东西。
大红色的录取通知书、户口迁移证、入学须知、报到证等等,一字排开在办公桌上,包括刘科长都凑了过来看热闹。
“老胡啊,我还是替你感到惋惜,你儿子那分数,妥妥的上清北啊!”刘科长推了下眼镜,拍拍老胡的肩膀。
“四川大学也不差,老牌重点大学,老胡今年可一定要请客哦,说真的,咱们厂几千职工,就数你家孩子有出息,那可是市理科状元,放到古时候,是要写进县志的。”张大姐乐呵呵的恭维着,看着老帅哥,眼里开满了花。
“去年老何家孩子读大学,才400元学杂费,今年长了50%,整整600元啊,哎,今年这物价啊!咱们老百姓啷个受得了?”头发花白的老杨,戴着老花镜仔细看着印满小字的入学须知。
“我听说,现在上大学可费钱了,一个月生活费就顶我们一月工资,老何家的孩子,在上海读大学,去年每月才寄200元,今年300元都不够花。”张大姐显然对这些花钱的细节掌握的更清楚。
“花再多钱,也要把孩子送出来,将来进银行工作,那可是铁饭碗,不像咱们厂,说不定明后年,就要破产倒闭了!”老杨看着录取通知书上的金融专业叹息道。
“老杨,你哪里听到的消息?咱们是宣传科,有些消息可不能随便乱说。”刘科长制止道。
改革开放之后,国企整体缺乏自主权和决策权,缺乏激励机制,导致国企生产效率低下,人浮于事,很难与民企尤其外资企业同台竞技,反而对各级政府财政形成负担,并且加剧了银行坏账的规模,这构成上世纪90年代国企改革的直接因素。
就在1993年底,十四届三中全会确立了“产权明晰、权责明确、政企放开、管理科学”的改制原则,国企改革踏上了新的征程,一些企业通过“结构性重组”、“减员增效”等甩包袱的手段,变身成为股份制公司。还有一些资不抵债,陷入停产的企业则卖给了个人,但社会也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几千万国企职工被迫下岗。
作为宣传科的干事,这些事情早就不是秘密,现在丝厂各车间开工严重不足,产品滞销,大量的工人待岗在家,有关系的早就开始各找门路了。
“对了,老胡,前年县文联想借调你的事情,现在还有眉目没有,你要不去找找黄厂长,疏通疏通关系。”张大姐关切的问老胡。
“当初就是黄厂长极力反对,现在找他有什么用?他自顾无暇。”老胡叹息道。
“我听说纺织厂的刘总已经被抓了,就关在我家旁边的看守所里,每天去看望他的人还不少呢!”老杨又开始传播小道消息。
“是啊,我听说他在厂里就有几十个情人,贪污了几十万,这次肯定要判十几年。”张大姐继续八卦道。
“对了,他女儿不是和你儿子同班么?”老杨也开始八卦。
“这我哪知道!”老胡回答。
一上午,办公室的四人就在闲聊中度过了。没到12点,包括科长在内,大家都下班了,回家路上顺便买点菜做饭,中午再睡个午觉。
胡援朝骑着车直接回家了,老婆最近一直没上班,车间不是开工不足,而是已经大面积的停产了,女儿胡晓华今天上夜班,年轻的、手脚利索的工人,才有活干。
无论如何,儿子终于考上了大学,这依旧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
28大扛的永久牌自行车还没到家门口,就响起了一串急促的铃声,然后一个急刹车停在后门,老胡从前篓里拿出特快专递,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厨房。
“儿子的通知书到了!”老胡扬着文件袋。
“我看看,我看看!”徐淑芳双手在围裙上一抹,急忙去抢。
“手擦干净,别弄脏了!”老胡把文件袋高举在头顶。
“好好好,我擦干净。”徐淑芳也不生气,仔细把手擦干净,老胡递过了文件袋。
“别在这里看,到处都是油,到卧室去看。”老胡叮嘱道。
胡晓华也闻讯凑了过来,一家三口围在胡杨的书桌边,徐淑芳小心翼翼的打开文件袋,把一摞花花绿绿的纸抽了出来,放到桌子上。
“咱们家,终于出大学生了!”徐淑芳声音颤抖,哽咽着说道。尽管胡杨中了理科状元,可是拿到这实实在在的通知书,心里最后一块石头才终于落地。
“我前几天还和妈妈去百货公司挑床单被套,准备给胡杨买两套呢,现在不用了,人家学校统一发,等周末去给他买两身像样的衣服。”胡晓华翻着入学须知说道。
“嗯嗯,秋冬的都要买,我给你钱,他今年又窜个子了,以前的衣服都小了。”徐淑芳说道。
“爸,这户口都迁走了,以后胡杨就是省城人咯?”胡晓华问道。
“那当然了,以后他就不是群众,而是干部身份了!”徐淑芳骄傲的回答。
“哎,你们懂啥?赶紧去端饭端菜,胡杨也该回来了。”胡援朝挥挥手道。
正说着,胡杨骑着妈妈的26圈自行车也回来了,车座拔到最高,每次徐淑芳用的时候,都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降下去。
“快来快来,儿子,你通知书到了!”徐淑芳招呼着儿子。
“知道了!”胡杨淡定的回答,搁下书包,拿起入学须知翻了翻,冒出一句:“还要军训啊?”
前世胡杨读的大学没有军训,算是逃过一劫,没想到这世终究躲不过。
一家四口坐在餐桌上吃饭,老胡开了瓶珍藏已久的泸州老窖头曲,自斟自饮,气氛融洽,欢声笑语。
家里的状况,不会因为自己的重生而发生转变。前世,父母姐姐在不久之后,全部下岗,这世,我养你们,胡杨暗自说道。
中午,胡杨躺在床上小憩一会儿,隔壁父母又开始新一轮的电话轰炸,通知各方好友,接着就是商量具体准备什么东西。胡晓华收拾完厨房,也加入了讨论,七嘴八舌,事无巨细。
胡杨下午照例提前半小时出发,复印了两份试题,赶着去上课。
上完课,任明德也下班回家了,胡杨本打算告辞,却被任明德留了下来,说闲聊几句。
胡杨挺着腰坐在长沙发上,双手很自然的放在大腿上。任父很随意的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各自面前摆了一杯新沏的绿茶。
任明德没有开口,端起保温杯,吹了吹茶叶,小心抿了一口,余光扫视了一下胡杨,见小伙子淡定从容,不卑不亢,俨然一副事业有成的中年模样,哪还有一丝少年的青涩?
“小胡,通知书到了没有?”任明德放下茶杯。
“任叔,今天刚到,四川大学金融专业。”胡杨回答。
“金融专业啊,挺好,以后大概率是进金融机构工作,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没有?”任问道。
“我将来打算从商,未来中国的改革开放会进一步的深化,国企深化改革的同时,民营企业将迎来有史以来的黄金时代,它们从无到有、由弱变强,并将支撑中国经济的半壁江山,为国家贡献超过50%的税收,解决中国80%以上的就业。”胡杨侃侃而谈。
“我赞成你观点的前半部分,但是你凭什么肯定,民企能贡献超过50%的税收,解决80%以上的就业呢?我个人以为,暂不论姓‘资’还是姓‘社’的问题,但民营经济,始终只是国有经济的补充,而不会是主角。”任明德说道。
胡杨看着对方,以当代人的观点来看,作为一个小县城的主事者,能有如此开明的观点,已经难能可贵,至于自己说的数据,就让时间来证明吧!
“民企最大的优势,就是机制。企业赚多赚少,都是老板的,所以他必定会想法设法去改进管理流程,提高生产效率,不断进行创新。换句话说,将来整个社会,创新的主力,就是民企。我记得去年,满街还是录像厅,可是今年,已经开始有激光影碟了,这些都是广东沿海的工厂生产的,他们都是民企。或许过不了两年,影碟机就会进入千家万户。因为市场竞争,各个生产厂家都会想法设法降低产品生产成本,不断研发新技术,这种竞争的结果就是,产品质量不断提高,而产品价格会不断下降,这就是市场经济的伟大力量,最终结果就是人民群众的物质生活不断得到丰富。”胡杨冷静的说道。
任明德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如果说这番话出自省委党校的教授,或许还情有可原,可出自于眼前这个少年,多少有些让人难以置信,这些话不是照抄书本或新闻,而是来自于领悟,对宏观经济的领悟。
任明德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这究竟是个什么妖孽?”
“上次听你给露曦谈到江城的未来,那你觉得江城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任明德切换了话题。
“从产业的角度来说,我不看好目前江城的支柱产业—丝绸、棉纺业,道理很简单,设备老化、管理混乱、缺乏资金、产品没有销路,在市场竞争中必然惨败,将来这个行业主导者都是江浙和广东沿海的民营企业,因为它们有着改革开放一线的天然优势,无论是资金、技术、管理、销售优势都是内地无法比拟的。但江城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古城,中国的古城在经历了五十年的沧海桑田后,能完好保存下来的不多,山西有平遥、云南有丽江、安徽有歙县,还有就是我们江城。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人们会慢慢变得富有起来,从而带动旅游业的迅猛发展。走出去,看一看,会成为未来人们节假日的日常,那时候,随着交通的发展,私家车的普及,会给所有拥有旅游资源的地方带来巨大的财富,尤其是江城这种不可再生的文化资源。所以,未来的江城,主业应该是旅游文化,以及旅游文化的衍生产业,比如当地的特色食品生产、工艺品生产、旅游房地产、宾馆酒店、餐饮娱乐等等。”胡杨捡了些重点,随口抛出。
这些话,犹如一枚枚重磅炸弹轰在任明德的心口,掀起了滔天巨浪。
最近县委班子在江城的发展问题上,分歧巨大,作为开明派的任明德,屡屡遭受围攻,可又拿不出强有力的思路来驳斥守旧派。思考再三,四十出头的任明德突然想到了胡杨,第一次给女儿补课时说出来的东西,让他眼前一亮,难道这就是传说的“卧龙凤雏”?刘皇叔47岁的时候,能够放下身段请教一个27岁毫无功名的年轻人,自己何尝不可呢?
任明德清楚,不需要胡杨说多少具体细节,重要的是正确的方向和选择,一个国家也好、一个城市也好、一个个体也好、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方向错了,南辕北辙,越努力越失败。
两人喝着茶,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时间。
任露曦开着卧室门,竖起耳朵听着父亲和胡杨的谈话,对胡杨的仰慕无以复加。
徐文婷在厨房准备饭菜,轻手轻脚,生怕听漏了客厅里两人的谈话。作为一个老师,她不但是丈夫的贤内助,在工作上往往也能从宏观的角度帮丈夫出谋划策,但胡杨的这些话,很多都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心里的震动丝毫不亚于丈夫。
胡杨婉拒了任明德留饭的邀请,徐文婷则帮忙解围道:“小胡家人还等着给他庆祝呢,你老拉着人家说个没完。”嘴上虽然责怪,可眼里却带着浓浓的爱意。
徐文婷把胡杨送到家门口,小声说道:“小胡啊,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给我说。”
“谢谢阿姨,真的没什么需要的!”小胡微笑着回答。
“我听说文联前几年想调你爸爸去工作,结果被厂里卡住了,江城要迎接新时代的发展,需要各种各样的人才。你爸爸写的散文诗歌非常好,我也是他的读者呢,回头啊,我去找文联和丝厂协调下,人才嘛,就要放到更适合的舞台上。”任妈觉悟就是不一样,高瞻远瞩,一切为了城市的发展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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