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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盘阳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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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毅澜缓缓仰起小脸,一个和记忆中的爹爹差不多年岁的男子正低头看着他。

那人穿着一件深蓝色长袍,高高瘦瘦,有着精亮的目光,笔挺的腰板。

“孩子,你怎么了?”

男人见孩子抿着唇,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便微微俯下身,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接着道,“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吗?别怕,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你呢。”

眼前的人目光和善,这几日从苏毅澜身旁经过的人无数,唯有这一人驻足停下,用这样的眼神,这般关切地同他说话。

已经无路可走的苏毅澜只能放下心里的戒备,他用手背擦去泪,低下头小声说:“我想回家。”

“家在哪里?”男人又问。

苏毅澜茫然摇头,心中又泛起酸涩,迟疑了一下,才又低声说:“在海岛上,那岛不知在何处。”

“那就不好办了,”男人直起腰,望着人声鼎沸的街道,“北娑这么大,一大半都被海水环绕,大大小小海岛众多,想寻到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男人见他垂首不语,开始细细打量他。

男孩眉眼相当俊气,身上的衣服虽又脏又皱,质地普通,言谈举止却丝毫没有让人感觉到怯懦卑微。

停了片刻,男人想起什么,又蹲下身去问:“那……你为何流落此地?”

“我……”

苏毅澜被问住了,他既不想撒谎,也不想被人知道是个刚逃出府的家奴。

孩子手指扣着膝头,垂眼不再说话。

蓝衣男人等不到回答,默默走开了。过了一会,苏毅澜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抬起眼眸,发现那人居然又折返了。

“吃吧!”男人俯身,递过去一个油纸包。

食物煎炸过的焦香味隔着一层油纸溢出来,直钻鼻尖。苏毅澜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人。

“吃吧,我看你定是饿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回家啊。”

男人语调温和,拉过他的手,将烧饼放入掌心,又慈爱地看着他。

饥饿至极的孩子不再犹豫,迫不及待地打开油纸,抓起饼大口往嘴里塞。他吃得很快,根本来不及品尝味道,就狼吞虎咽地嚼碎了咽下肚,最后又低头舔起了油纸上的饼渣。

男人抬手轻拍了拍孩子单薄的肩,“慢些吃,别噎着,不够我再去买几个。”

少顷,又蹲了下来,与嘴角还粘着饼渣的男孩四目相对,“你愿不愿跟我走?”

苏毅澜看着他,眸中立刻露出一丝警惕。

“你若信得过我,我可以教你读书习武。”男人解释道,”待你长大成人,有学问又有功夫武艺傍身,再去寻爹娘,如何?”

这提议对当前处境下的苏毅澜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

……但这样的场景又是那么地熟悉。

苏毅澜经历过的事情使他不能,也不该再轻易地去这样相信一个人。

可是……

苏毅澜垂下眼,抿着唇。

犹如在无边黑夜里行走的路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微光,无论如何,他也遏制不住想跟上去的冲动。

才八岁的他,人生又到了要做选择的时候。

孩子扬起密如蝶翼的长睫,犹疑不决地再一次回望对方。

男人的目光很温和。

兴许是被这目光动摇了,苏毅澜斟酌了片刻,决定还是赌一把。

“好。”他点点头,缓缓站起身。

——

清风徐徐穿过北娑这片土地,时光缓缓,斗转星移,一年又一年。

盘阳镇,北娑黎王封地上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镇。

此时夏意正浓,烈日晴空,小镇外的官道上偶尔有车马驰过,扬起滚滚黄尘。

午时已过,官道路口的一家小饭馆里冷冷清清,只有一两个客人。这镇子不大,平日里光顾的客人就不多,老板清闲地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与人闲聊。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两个风尘仆仆的青年男子来到了饭店门口下马。

老板站起身正准备相迎,冷不丁一个衣裳褴褛,约莫十来岁的小叫花子从斜刺里蹿出来,恰好与走在前边,着素色锦袍的男子撞了个满怀。

“公子,对不起,对不起……”

浑身脏兮兮,如枯柴一般的小男孩退后一步,口中连声道歉。

锦袍男子身形高挑,一双深邃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微挑,他只平淡无波地扫了一眼小乞丐,便与身后的男子一同进了饭馆。

这两人挑了靠门的一张桌子坐下,便开始点菜。饭馆很小,老板兼任了厨师,进厨房不消片刻便将热腾腾的菜饭端上了桌。

“公子,这地方偏僻,寻不到好一点的饭馆,这饭菜不知能不能合您口味呢?”

说话的男子二十几岁,五官平平,有着一双肉乎乎的眼睛,看服饰应该是锦袍男子的随从。

“不打紧,出门在外,将就着吃点,早些吃完了赶路。”素袍男子这次出门办的是私事,只带了一个亲随。说完白玉般的手指拿起桌上的筷子,另一只手谨慎地探进怀里,却蓦地脸色一变,“东西不见了!”

“啊?什么?”

随从正低头扒饭,一时没反应过来主子说的什么,嘴里塞满了饭菜,抬头眨巴着眼望着他。

被称作公子的年轻男子眉头深深蹙起,自语了一句“定是方才那小叫花子作怪。”便迅速起身,一把推开凳子,飞快往外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对随从交代:“福顺,你先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

这人正是白抚疏。他匆匆到了店门外又忽然止步,左右一环顾,小乞丐早就没了影了。前边不远便是一条岔道,也不知究竟该往哪个方向追,一时竟犹豫不决起来。

老板已经坐回店门口与人闲聊,见客人饭菜未用便急急出来,奇道:“客官,何事着急?”

“你见过方才那小儿吗?什么地方能寻到他?”白抚疏平日里一贯优雅从容,这会儿语气却有些急切了起来。

他见老板疑惑地望着自己,本想含糊地应付一句说银子被偷了,又恐老板担心拿不到饭钱,顿了一下,只好道:“他拿走了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哎呀,那小叫花子常待在镇子西边的菜场附近,我见过几次,公子莫急,我们这镇子不大,只有一条街道,你顺着这条路往里走,”老板很热心地为他指了方向,“进了里边,沿着西边拐个弯就到了,就在街边。”

小叫花子哼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调,慢悠悠地往前走,一面掏出锦袋放在掌心掂了掂,感觉有点轻飘飘的,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失望的神色。

环顾一圈,见四下无人,他打开了刚到手的袋子,好奇地扒开袋子往里瞧,而后掏出了一个鲜绿的翡翠玉扳指和一封用棕红的火漆封了口的信。

小乞丐有些丧气地看着手里的东西,嘟囔着:“哎呀,这都什么呀,还以为是个贵公子呢,连一块碎银也见不着。”

他将扳指拿在手上瞧了瞧,心想这戒指也不知能换到几个钱,早知道方才应该偷后面那个。随后又瞥了一眼手上的信笺,嫌弃地撇了撇嘴。

镇子确实不大,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路贯穿了整个小镇,路两侧几乎都是各种卖吃的用的店铺摊子。

白抚疏按老板指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再朝西拐过一个弯,果然看见了一个市场。

市场地面脏污,褴褛的小叫花子坐在一个倒扣的菜筐上,一条腿蜷着踩在筐沿,手中拿着一个油汪汪的鸡腿正在啃着,边上一堆坏菜烂果苍蝇横飞,他却吃得津津有味。

见刚才那锦衣公子朝自己走来,小乞丐做贼心虚,跳下菜筐立马就往街上逃。

“哪里逃?东西还给我!”

白抚疏一个箭步冲上去,白皙有力的手指一把擒住了他的后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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