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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狂龙探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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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狂龙探爪

哈里马科夫可不像大秋子那样,五块大洋就能安家。他得气派豪华,足够他享受淫乐。

他让秦歪脖子尽快给他找房子,领事处不让发骚,回自己房里看谁管得着?可是他光让秦歪脖子找房子却没给他钱!

白大姑娘被关在领事处的一间房子里,要不是秦歪脖子及时发现,就饿死在里面了。

这小子万般无奈,找上了把兄弟郑大脑袋。

要给哈里马科夫凑钱,没有于显龙还好办;现在这个于显龙,不但管理着金矿的文案,还处处护着那些金伙子。

他要是个普通金伙子,秦歪脖子有办法弄死他。可是于显龙莫名其妙地当上了文案,不但没法下手,他根本惹不起了。

秦歪脖子跟着大金把郑大脑袋折腾了一天,肯下水摇金簸子的还是不足二十人。黄占元、柏大锤看他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说不定哪天,他这条狗命还得交代到这些人手里。

天黑以后,他把大哥郑大脑袋请到高丽娘们儿崔小浪儿的火炕上,一边喝酒一边商量对策。

郑大脑袋冷笑一声:“嘿嘿嘿,在这胭脂沟一带,想让人活不容易;要想让人死,那还不容易。”

秦歪脖子:“在这地方,整死个把子人当然不难。可他是文案,跟咱们不沾边,没法下手啊。”

郑大脑袋:“咱们下不了手,那就让老毛子下手。俄国大老板要弄死他,就算天王老子、胡黄二仙保佑他也活不成。”

秦歪脖子:“他是文案,俄国老板还指靠他呢,还能往死里整?”

郑大脑袋:“你听我说呀。这小子长得挺俊,俄国老板娘,就是那个大白梨看上他啦。他们早晚得勾搭到一起,只要咱把他们抓个正着,再往瓦连津斯基那里一送。哼哼!”

秦歪脖子一拍秃手:“对呀!他娘的,老毛子也不愿当王八。不弄死他也扒他一层皮!大哥,喝酒!”

两个人一直喝到半夜才起身离开。秦歪脖子现在连崔小浪儿家也不敢过夜,他要到俄国领事处门卫板房里打地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突然一个黑影蹿出来,麻利的将一个绳套套在郑大脑袋脖子上,背对背,背起就走!

开始郑大脑袋还乱蹬乱动,没走上二十步就消停了。

秦歪脖子见有人偷袭,一抹头钻进了街边的茅厕里去了……

他趴在厕所的墙头上,偷偷往外看。郑大脑袋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在脊梁上,脖子上套着一根小拇指粗的麻绳。

郑大脑袋等着双腿挣扎,越是挣扎,那绳子勒得越紧,渐渐地郑大脑袋不动了。

秦歪脖子是个市井无赖,早听说江湖上有一种“背死狗”的暗杀法子。今天亲眼得见,吓得半斤烧酒都尿到了裤子里。

他眼睛一花,在静谧的街道上出现十几个人影!

他躲在木板钉成的茅房里,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什么人?连大金把都敢趁着黑夜弄死!郑大脑袋这个人前半个时辰还跟自己面对面地喝酒呢,这么会儿就无声无息地上了奈何桥了。下一个不用问,准是自个啊。

人走没影了,四周变得静悄悄的,秦歪脖子才钻出来。他再也不敢留在胭脂沟了,一转身猫腰小一溜小跑逃出了百万街……

次日上午,金场的金伙子大小头头,都在山坡上等着大金把头吆喝出工。很多人,尤其是那些患病的人心里都是忐忑不安,都不知道郑大脑袋今天将怎么折磨大伙儿。有几个腿不能动的小伙子手拿着铁锹,看架势,是准备拼命的。可是三百多人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大金把住的木房子里还是没动静,通往百万街的道路上也没有人影。

忽然有个小金把头在山梁后边高喊:“不好啦!大金把出事啦。”

人们放下家伙,病人互相搀扶,越过山梁。

山梁下一棵歪脖树上,挂着一个肥胖的男人,正是郑大脑袋。

直到有人喊叫,于显龙才随着大流儿来到山梁下,抻着脖子在人群里观看。他在寻找秦歪脖子,可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秦歪脖子又不见了。

大金把头对于老板瓦连津斯基来说就是滚滚黄金。这种人既懂技术又懂人,见利忘义,胆大妄为,只要给他点好处,让他干啥就干啥,比最忠诚的狗都好用。可是他刚回到金场就听说大金把郑大脑袋被人吊死在树上了。

他这一死,秦歪脖子等一干小金把头也走的走逃的逃,没剩几个了。

瓦连津斯基召集所有大小金把头,调查郑大脑袋的死因。可是这些人每到晚上不是睡在百万街某个女人家中,就是在各处聚赌,再不就是喝得烂醉,除了失踪的秦歪脖子,谁也没和郑大脑袋在一起。

天寒水冷,金伙子们不是累成一摊泥就是病得走不了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于显龙和金伙子们得出的结论,最有可能弄死郑大脑袋的只有秦歪脖子。

据高丽娘们儿崔氏说,那天半夜是他们俩一起离开自己家的。

别人这么说也就罢了,可于显龙心里明白,自己弄死郑大脑袋的时候还有人看见,那就是秦歪脖子。所以他必须把秦歪脖子找出来,尽快弄死。

他向瓦连津斯基报告说,金伙子们得的是风湿寒腿,如果配置风湿药酒,可以保证患者下地走路,情况好的可以开矿劳动。

瓦连津斯基立刻命他采办药品,配制药酒。这样一来于显龙就可以随意离开金场进入百万街了。

百万街,是李金镛开办漠河金厂以后兴起的一个集镇。因为淘金人有个禁忌,就是女人不能靠近金场金矿,更不能进入操作现场。所以当时的商贾妓女,就在离金场不远的一片开阔地上建房落脚。这也难怪那天,他那么顺利就把大秋子赶了出来。在这里轻易可以赚到金末儿金砂,来的人趋之若鹜,短短几年就形成了一个大集镇。

人口当然没有百万众,却都希望自己赚到百万黄金,所以就命名百万街了。

于显龙连续几天进入百万街以买药为名,明察暗访,寻找秦歪脖子,甚至花钱雇乞丐帮着打听(可惜这里没有尕尕狐),都没有他的音讯。可以断定,秦歪脖子已经离开了胭脂沟。

只要他在入冬前不出来捣乱自己的计划,早一天晚一天收拾他,于显龙也不在乎了。

他现在要真的买药材,配制药酒了。

现在的百万街远不如从前了。漠河金厂解散,流失了一大批金伙子、买卖家,接着就是毛子兵打过来,凡是有家当有门路的人家都逃走了。

虽然现在中俄媾和,可是连提调宋先生都走了。

沙俄大兵老早都开到高加索地区跟红军打仗去了,留在这里的不是俄国商人矿主,就是临时的管理人员,再就是随之而来的家属、传教士、流浪汉、妓女等。能够找到卖药的不是治杨梅大疮的,就是打胎的,再就是狗皮膏药大力丸之类的骗人假药。

于显龙找到了大秋子的暗门子,哈里马科夫的木刻楞就在她这买卖旁边。不过说到白大姑娘,她只偶尔看过一眼,是不是她还不确定。

至于秦歪脖子,前些日子常来,最近没见人影儿。

药铺呢,除了俄国人的医院,都是治花柳病的江湖野鸟。最气派的就是百万街最东北角的大东医馆!

于显龙正在和大秋子说着怎么去大东医馆买药,如何给大家治好病后找路子逃出去。外面大街上突然响起了一阵清亮的小号吹奏声!

两个人从窗口探出头去,只见十几个衣着光鲜,戴着大盖帽,胸前肩头戴着黄色流苏的毛子兵,分成两队,列立大道两边整齐地吹奏着。

哈里马科夫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跑,一直来到大路边。同时从十一扇窗大院里走出十多个大腹便便的老毛子,恭恭敬敬站在十一扇大门两边。

大秋子:“这么大派头啊?别是皇上来了吧?”

“瞎说。现在都民国了,袁大头都死了。哪来的皇上?”

“傻兄弟,百万街就有皇上。还是个女皇上呢。你看——”

于显龙顺着大秋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十一扇大门广场的南大街上远远来了一辆四匹马的俄式马车。

四匹马都是一水儿的白色大洋马,那马车的车辕车轮车厢金属件儿都是黄澄澄镀金的!甚至车夫手里的鞭杆儿都是镀金的。看了这辆马车,才能领略百万街胭脂沟是产金子的地方。

凡是站在道路两边的人,不管是穿军装的还是穿便衣的老毛子,一个个摘下帽子,右手放到左胸前,低头撅屁股,垂首迎接。

于显龙:“二嫂,你还真没说错。这还真有皇上的派头儿。”

大秋子拍了一下于显龙的屁股:“谁是你二嫂?管我叫姐!别撩饬我哦,姐染上脏病了。”

“啊?这是真的?”

“可不真的。我干的什么买卖?这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我就去买药,我有治花柳的方子。”

大秋子搂住于显龙:“姐不治,染死那帮王八蛋。要是咱能活着逃回去,姐再也不干这买卖了,到时候你给姐姐治好了。我担心白大姑娘——”

小号吹奏停止,金碧辉煌的马车进了十一扇。哈里马科夫等人追着马车屁股进了大院。

于显龙:“机会来了。我去看看白大姑娘,要是有人来你就把尿盆儿摔地上……”

于显龙翻过院墙,转到房后,来到有窗帘的一扇窗下,伸手敲敲窗扇。

窗扇吱呀一声开了。

白大姑娘形容憔悴,目光呆滞,脸上带着血印子出现在窗口。

“小龙……”白大姑娘泪水奔流而下。

“姐,你别伤心。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摸清出山的路子,你得好好活着。我带着四五个人一直在外边想办法呢。”

“犯不着送死啊。这里是他们老毛子的天下。他们手里有枪有炮,你们千万别惹他们。”

于显龙:“姐,你别担心。我已经有法子了,还差几步咱就成了。”

白大姑娘泣不成声:“老毛子,都是畜生……”

“哼哼,狂龙的名号不是白叫的,只要大家都能活着逃出去。我让他们不得好死!”

白大姑娘:“为我一个人,连累那么多。不值得。”

“不光是你,还有白八爷,还有我爹我媳妇孩子……。他们害我一条人命,我就杀他十个!姐,你信我的话,一定好好活着。”

白大姑娘:“嗯。逃出去,咱们一起杀老毛子!对了,这地方有个皇上是女的。老毛子管着地方叫热勒图加共和国,这个马褡子要当个什么官儿。昨晚在这里跟矿场的胖老板吵起来了,一直吵到下半夜。”

于显龙:“要这样的话,我还真得跟瓦连津斯基搭个搭个了。想办法先弄死这个马褡子!”

“赶快让他死!我可能……”

“怎么了?”

白大姑娘脸色通红:“以后再告诉你。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按照大秋子指引的方向,于显龙一路走过去,一直走到百万街最东北角,眼看到黑龙江边的拐子山山脚下才发现一片木房子。不过这些木房子跟老毛子那种高大的木刻楞截然两样。

这些房子又矮又小,都是光滑的木板,连走廊过道都小巧精致。临主街还有个过街牌坊,牌坊两边都挂着招牌。一边写着汉字楷书,一边写着弯弯曲曲的行草。

街上有很多和自己打扮差不多的男女,但也有些打扮奇形怪状的男女,头发不编辫子,梳着发髻,衣服长袍大褂,系着束腰。于显龙后来才知道,那是日本人的和服。

这里的女人还穿着木底鞋,男人的鞋也把大脚趾独立出来。

娘是做不出这种鞋来的。

这些男女在一起说话叽哩哇啦地,听不清个数。他暗自担心如果大东医馆也都是这些男女,那真是麻烦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迈进大东医馆里面果然都是穿和服的。

于显龙正在仓皇四顾,药柜里面走出一位和服的小个子中年男人,向他一鞠躬:“先生想买点什么?”

中国话,这就好办了!

于显龙也一鞠躬:“您好先生,我……,我有点事情想拜托贵宝号。”

日本男人一笑:“呵呵,到我这来的支那人,您是最礼貌的。在下花田仲。”

“哦,花先生,我不是支那人,是中国人。”

花田仲连连点头:“对对,中国人。在下鄙姓花田,大和民族姓氏两个字居多。”

“和中国的复姓一样。比如诸葛欧阳什么的。花田先生,您这买卖这么多响亮货啊,别的不说就是这棵灵芝,鲜活晶莹,好东西啊。”

花田仲不由得对这个土里土气气宇轩昂的大个子年轻人刮目相看:“先生原来是行家!敢问……”

于显龙:“小的时候稀里糊涂地拜了个师傅,白干了三年苦工,啥本事都没学到。到您这里有点尴尬事想讨教。”

“不敢当。请坐。”

这里坐得也很奇怪,在一扇木质屏风上,画着一个黑色的徽标——菊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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