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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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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拉高原今年丰收,粮食比往年多。

能拿出更多的粮食去参加萨格尔节。

其他高原不知有多羡慕富足的雅拉高原,想到这里,仁钦老爷惬意眯眼,揽过三太太。

梅姆高原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最快也要半个月。

三太太第一次参加萨格尔节,很兴奋,一路上嘴巴停不下来。

“雅拉女神保佑呐,保佑我们在萨格尔节上赢得荣誉!”三太太撩开珠帘,遥望远方洁白的雅拉雪山,祈祷。

南迦高原很能打,大部分时候三大高原都是被吊打的存在。

所以雅拉高原带去的粮食和珠宝大部分进入南迦高原的口袋。

希望今年的萨格尔节,雅拉高原不会输得太惨。

因为,今年去萨格尔节的是她儿子。

……

曲培阿巫驾着空马车到达白骨草原。

两间小木屋,一地麻风病人躺着晒太阳。

武子期穿着东唐的白袍,飘飘欲仙。旁边的妲娜顶着一膨枯草似的头发,很狂野,还有几分犀利。

两个白生生的健康人,被一群麻风病人围着。

他一点也不惊讶。

说明来意,捎上主仆二人就要走。

“大太太让去的?”

“嗯。”

“阿巫大人等等。”躺了很久,还没等到的死亡的古丽阿嬷爬了起来,“萨格尔节盛大,妲娜小姐不该这么去。”

“我给妲娜小姐编辫子吧。”

躺了很久,她听见少年十七喊那个善良的小姑娘叫妲娜小姐。

可麻风病会传染,她就是被传染的。

妲娜小姐是健康人,而她回光返照,就要死了。

想到这里,古丽阿嬷停住脚步,缩回手来。

妲娜拢了拢一头爆炸的枯发,苦它们久矣。

洗了几回澡,拆了一年没拆的辫子。拆不容易,编,更不容易。

达嘉、卓玛来了会给她编,没来就用布条条绑一绑,时常松开,爆炸了一般,很狂野。

“好呀好呀!”妲娜蹦跳着盛了一碗酥油茶,然后坐到古丽阿嬷身边。

古丽阿嬷笑得眼睛亮亮的、润润的,使劲擦了擦手,才去碰妲娜的头发。

小心翼翼地,不碰到头皮、肌肤,和衣袍。

因为麻风病僵直了的手指竟越编越灵活,小辫子也越编越漂亮。

武子期:“我去拿酥油。”

他记得乌朵梳头时就喜欢抹酥油。

喝了酥油茶,打算美滋滋迎接死亡的众人迟迟没死,坐起来,看古丽阿嬷给妲娜编辫子。女人们很想帮忙,但不想增加妲娜染上麻风病的风险。

老头噌地一下坐了起来,抚摸着白牦牛的牛腿。

给主人放了一辈子的牛,他和牛打了一辈子的交道。说实话,他更喜欢和牛相处。

临死,喝了馋了一辈子的酥油茶,身边有十七小子,有牛,可以安心地死了。

就是这牦牛腿还不够粗,要是让他养,他能养得更粗更壮。

旁边的少年十七暂停舔碗,瞪圆了眼:(⊙﹏⊙)???

阿叔也回光返照了?

大家都回光返照了。

曲培阿巫静静看着这一切,接着对着雅拉雪山的方向跪拜。

妲娜喝完了酥油茶,古丽阿嬷也编好了辫子。

妲娜一头小辫子长长垂到腰间,再看不出原来狂野犀利的模样。

白生生的小脸,净澈明亮的水眸,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巴。

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伤疤,如果戴上一两颗蜜蜡、松石、珊瑚之类的首饰,会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姑娘。

少年十七静静看着,越看越觉得妲娜很美。

没有首饰,很美。

乱七八糟的伤疤,也很美。

因为她有一颗很善良的心。

武子期和妲娜上了马车。

众人送别,久久注视着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地平线上。

白骨草原外,平巴阿使拦下马车。

“阿巫去了白骨草原,染了麻风病传染老爷怎么办。”

曲培阿巫笑得和蔼,答非所问:“平巴,你还年轻,我老了,去一回就少一回。”

“我,是一定要去的。”

说罢,扬鞭而去。

平巴阿使追,摔了个狗吃屎,“每年都是你去,今年老爷不要你去,你也要去嚒?”

其实他知道谁跟着去萨格尔节都是仁钦老爷的意思,包括今年谁都不去的决定。

往年也就罢了,今年不同。

今年,大少爷失去了胳膊,雅拉府下一任主人大概会落到三少爷身上,三少爷跟仁钦老爷一同去了就是信号。

他和阿巫都被留在府里。他明白,这只是老爷稳住大太太和大少爷的法子。

他总觉得老爷不看重他,果然不看重他。

没想到连大太太也不看重他。

其实他比阿巫年轻,腿脚眼神都还很灵活好用,是更好的眼线。

但大太太不要他,要阿巫去。

……

马车日夜兼程,终于赶上了大部队。

三太太跳脚:“他们来做什么啦!”

曲培阿巫平和道:“大太太要来的,我也是。”

三太太哭:“老爷,大太太想害我们的儿子咧,老爷……呜呜。”

曲培阿巫:“太太放心,武先生和妲娜没染病,他们很健康。”

“老爷,妲娜身体里住着魔鬼,大太太把魔鬼送来,不就要害我儿子嚒!”

仁钦老爷安慰着哭泣的女人,要曲培阿巫寸步不离守在三少爷金宗身边,只许唐使的马车跟在队伍最后面,并保持一定的距离。

见阿巫贴身保护儿子,三太太渐渐不哭了。

仁钦老爷回头远望,看见妲娜的脸几乎和唐使一样白,眸光一下子暗了。

武子期再次感到被怠慢的羞辱。尤其是吃饭时,府兵将饼子和水囊丢来时的嫌弃,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以至于几拨盗匪从来不攻击他的马车,大概将他当作雅拉府的犯人了。

犯人没有一点油水。

仁钦老爷似乎不怎么欢迎他去萨格尔节。

细细一想,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和妲娜被大太太当作了工具。

既来之,则安之。

而且事在人为,只要自己不想做工具,那么就可以不做工具。

高高的天,纯净而平和,像西原人的眼睛。

穿过荒原与戈壁,又是一片草原。

靠近管理府,安全了许多,没有突然蹿出来,抡着大刀抢劫的盗匪。

但有许多红袍神侍扑来马车,求老爷赏赐些粮食。

百姓不敢上前,只在神侍们拿着赏赐的食物离开后,一哄而上,捡掉在地上的青稞。

不管哪个高原,似乎都有很穷很穷的百姓。

一重又一重的高山,连绵的雪山被云雾袅绕着。

武子期的心情好了许多,问妲娜什么是萨格尔节。

“就是四大高原的勇士们聚在一起骑射、摔跤、秋猎,还有吃吃喝喝跳舞,在西原的中心梅姆高原举行。”

“到时候佛桑宫也会派将军来呢,被大将军看上的人以后也会成为大将军,南迦高原就常出将军。”

“听说我大哥也参加过,打败了那年的南迦第一勇士,本来也要去佛桑宫做将军的。”妲娜语气平和,像在说别人的事。漂亮的大眼睛亮亮的,润润的,像汪着雅拉雪水。

“后来,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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