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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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骁没头没脑说了句。

祁望却听懂了:“是魏东辞做的,金爵已逃到船上,也被他给杀了。”

“你知道他是谁?”霍锦骁讶然道。

“他自己说的,另外托我向你道谢,说多谢你救了他。”祁望淡道。

“向我道谢……”她心头倏尔一紧,胸口忽然闷痛,又道,“那他人呢?”

祁望觉得她对此人关注过头,心里不免奇怪,面上却仍静:“两天前就走了。”

话音才落,他就见她晶亮的眼眸似蒙上淡淡水雾,神色也怔忡起来。

走了两天?那她怎样都追不上了。

“小景?”他轻拍她右臂。

“嗯?”霍锦骁回神,睫毛颤了颤,眼底水雾已散,瞳里仍是晶亮碎光。

“去把自己收拾收拾,一姑娘家成天像个泥猴,让人看了笑话。”祁望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想说些话安慰她,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一开口就成了嫌弃。

屋里没有外人,他便无顾忌地揭穿她。

霍锦骁这才低头看自己,她身上还是两天前那套衣裳,衣上血迹干涸成暗斑,头发乱蓬蓬扎在脑后,除了脸和手被擦拭过外,她一身上下……

脏。

她抬手嗅嗅自己,脸上终于露出难得的赧意,讪笑道:“熏着您老人家了?不好意思,我这就去洗!”

祁望瞧她这模样心道她的伤料来无碍,便斜睨她一眼,转身负手出了屋子。

————

金爵宠妻的房间布置得雅致舒适,倒有些大户人家太太奶奶的房间格局,由外到内三间屋,由碧纱橱、多宝格等隔开,最外头是见客的明间,中间是个暖阁,里边才是她的寝间,旁边还有间净房。

巫少弥不知从哪里给她弄了个新的香柏木浴桶来,又烧了热水抬来,反弄得霍锦骁不好意思,让好端端的徒弟做上丫头的活计。待巫少弥离去后,她才彻底松散下来,脸上的笑挂不住,她褪去衣裳将自己完全浸入水中,氤氲热气将视线染得朦胧,她深吸口气,把头也沉进水里。

整个人被热水包裹,她方觉得心头没那么沉。

这汤,她泡了许久才好。

拭干长发,她换上件和祁望身上一样的绸褂,将头发随手一绾便出了屋。

————

时已近暮,夕阳半沉,海岛的灼热与日光一样慢慢减弱,海风吹得人通体畅快。霍锦骁避过人群独自坐到附近山头的巨岩上,静静望着金蟒岛的码头。

这巨岩是金蟒岛位置最好的观景处,能一眼望尽绵长海岸线与金蟒岛的码头。

无数艘船只整齐泊在码头边,也分不清哪些是金蟒的船,哪些是平南的。浪涛拍岸,碎雪翻涌,船只随浪起起伏伏,远处海面鳞光片片,空无一帆。

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亦或等待什么。她与东辞相识十六年,两人间的缘分好似被耗尽一般,明明触手可及,到头来却咫尺天涯。

“一个人躲在这里做什么?”闲适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砂石被踩出细脆声响,祁望走来,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拎起她手边已经喝空的小酒坛。

“祁爷怎么来了?”她懒洋洋问道。

“你来得,我难道就来不得?”祁望反问她一句,将酒坛拎到她眼前,“伤没好就喝酒?这酒哪来的?”

“不知道谁放我屋里的。”她满不在乎道。

“你屋里?”难怪他看着眼熟,这酒是他放的,“你知道这酒用来做什么的吗?”

“酒不用来喝,难道用来打扫屋子?祁爷你这问题好生奇怪。”霍锦骁挑了眉,眼角勾起,露出笑容。

她刚沐过浴,头发松绾,散落许多凌乱的发丝,打着卷垂在脸颊旁,身上有淡淡酒香,约是喝过酒的关系,她一双眼眸含着桃花似的娇妩,人在残阳余晖里染着橘色的光,眉眼间的惫懒化作三分旖旎,看人时竟添了难以形容的风情,会让人莫名心跳。

分明是张平凡的面容,忽然间变得动人。

祁望便想,她该庆幸自己生而平凡,若这脸再添几成姿色,恐怕便要惹来不少麻烦。

“这酒是用来给你散淤的。”他一抚额,道,“罢了,晚上再给你拿瓶酒,你自己烫热了把伤处揉揉。”

说着,他也有些不自在,她伤在胸前。因她是个女人,他和巫少弥都不可能替她更衣,也无法替她敷伤口,她又是女扮男装掩人耳目,他也不能找个女人代劳,所幸她这伤有没外敷并无大影响,故而便等到她醒来再交给她自己处理。

霍锦骁一听,猛地咳了两声,掩去尴尬。

“这是何物?”祁望扯开话题,目光落在她掌中握的玉佩上。她的指半遮着玉上纹路,只露出一半,隐约是个字。

霍锦骁闻言松手,将玉置于掌中托起。

“魏?”祁望看到那个字,心里疑惑忽然明朗。

“魏东辞,是我师兄。”霍锦骁摩挲着玉佩,“这是小时候我从他手里抢走的玩具。”

“魏东辞……他是北三省盟主。”祁望微惊。两天时间足够他问到关于魏东辞的身份了,北三省的武林盟主,慈意斋杨如心的嫡传弟子,青峦居的主人,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佛手慈心,竟是她师兄?

难怪,她年纪轻轻竟也如此不俗。

他望向她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

“你说……他临走的时候托你向我道谢?”霍锦骁转头问他。

祁望道了句“是”。

“这傻子。”霍锦骁又望回海面,似嗔似笑地开口,“他若知道是我,必不会向我道谢,这是我欠他的。”

“怎么说?”祁望淡道。

“我曾经向他承诺要护他一生周全。”

女人保护男人?

祁望有些好奇。

“他不会武功。云谷的孩子到了年纪可以择师学艺,他小时候很喜欢剑,对武学很有天赋,本不学医……”霍锦骁说起旧事,目光变得遥远。

他大她三岁,比她先择师。从小到大,他都喜欢剑,在武学方面表现出的天赋也是云谷几位师父有口皆赞的,所有人都以为他会选择习武,并拜入她父亲门下,可惜在他择师前一个月,她大病了一场。

她还记得那场来势汹汹的病让她缠绵病榻一个月之久,整日浑浑噩噩。东辞一直陪她,说笑逗她,给她讲故事解闷,还寻来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哄她。

杨如心开的药很苦,她闹脾气不肯喝,谁来劝都没用,最后还是他一勺一勺骗她喝药。她边喝边哭,喊着苦,嚷着头疼,像个折磨人的魔星。

他便抹着她的眼泪鼻涕哄她,说自己以后学医,她要是再病,就给她开蜜一样甜的药,这样就不难过了。她以为他只是安慰自己,病好之后,她才听说,他真的选择了学医,拜入慈意斋斋主杨如心门下。

杨姨和他父亲有旧怨,本不收他为徒,怕他变成他父亲那样的恶人。他在杨姨的医馆前跪了好久才让杨姨回心转意,答应收他为徒,并要他从此立誓,永世不得习武。

所以名满天下的魏东辞,不会武功。

“所以我承诺过他,江湖险恶,我会永远护他周全。”她缓道。许诺之时他们尚年幼,总以为将来能携手江湖,谁能料到她连江湖的边都没摸着,竟就与他分离,踏足东海。

仔细想想,东辞一生孤苦,幼时因其父之罪颠沛流离,四处奔躲,进了云谷之后又担心被人发现自己身份而苦苦压抑,长大以后别的孩子下山建功立业,他却只为求个白身而冒生命之险间入魏军作内应,九死一生。可即便他死罪已免,但叛将之后的烙印永远不褪,他无法拥有普通人出人头地的路,只能成为江湖草莽。

有时她会想,若当初他选择习武,这条江湖路会不会更好走一些?

这十六年,她过得无忧无虑,他却倍受煎熬,可即便如此,他在她面前也从未露过一丝悲苦,从来都是笑面对她,仿佛她是他掌中百般呵护的花朵,不容世间险恶侵染。

可她……并不想要这样的呵护。

“你喜欢你师兄?”祁望瞧着她怔怔的目光,那其间温柔缠绵,已不再是小女孩少不知事的眼神。

他忽然有些羡慕魏东辞。

霍锦骁回过神,目光里的怔忡一扫而空,不答反问他:“祁爷有没爱过人?”

祁望挑眉:“你说呢?”

她又道:“嗯……我猜有。”

“哦?”祁望目光灼灼盯着她。

“全泉港遇到的那位……曲夫人,和祁爷是旧识吧?”她笑吟吟道。

祁望神情一僵,眼里有些光影像刀剑掠过。

霍锦骁便低下头,不再言语,她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该问他这个问题。

蓦地,大掌按到她脑门上。

祁望站起,道:“小丫头,别太好奇。”

霍锦骁扯着他的衣袖将他的手拉下,却又听到他怅然的声音:“我和梦枝不是你想得那样。”

她挑眉,他就知道她想啥了?

“把你的心思收收,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事。我不知道你到东海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不过你最好准备一下,因为很快,你就会接到一个邀请。”祁望收笑敛神,沉道。

“什么邀请?”听他说得郑重,她也正色道。

“来自漆琉岛,海神三爷的邀请,因为从前日开始,你就是金蟒岛的岛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挥挥小手帕……

这章走个心。

☆、燕蛟

女人卧房的床上铺着松软的褥子, 褥子上是层沁凉的玉簟, 丝被薄薄一层羽毛般轻软,四周只有遥远的海浪声与庭院里蛐蛐儿的鸣叫, 催人入眠。

来东海这么长时间,霍锦骁终于睡了个舒坦的觉。大约是昨夜和祁望聊天的关系,心间沉闷被排遣干净, 再加上大仇得报, 金蟒岛的事也已解决,海神三爷的邀请充满未知,明天变得充满期待, 仿如旧历被撕去,崭新的一页呈现眼前,她睡得格外香甜。

睁眼时天方微明,她推窗而望。庭院沐浴在浅淡的晨曦中, 回廊过巷,藤萝挂翠,庭中九重葛攀过院墙, 翘枝探出,石桥巧湖浮荷点点, 金红二色锦鲤恣意游过,惬意非常。

恍惚间她像回到兆京的外祖父家, 也是这样庭院,更大更漂亮,还有皇伯父的大安皇城, 父亲的昭煜殿,一处胜过一处。若她从小生在兆京,只怕也是这般锦衣玉食地长大,做个身份尊贵的天家骄女,守着这样的庭院,便是出嫁也只得方寸后宅。虽然平安喜乐,但她还是更爱如今的天地海阔多一些。

晋王独女、大安的永乐郡主,皇帝亲赐等同公主仪仗的尊贵殊荣,通通比不上到手的自由。

————

自己烫好药酒揉了半天伤口,直到从肩到胸都烫如火灼,她才将衣穿好,出了房间。

因起得早,海盗们又都被擒,如今整个大宅都不见人影,她走了许久才终于在外院听涛阁前的葡萄架下瞧见祁望。听涛阁原是金爵的书房,这两天祁望暂时住在里头。

“祁爷。”她打了个招呼走上前。

祁望正边看手边的名册边用早饭,听到她的声音头也不抬。霍锦骁站到石桌旁边一望,砂锅煲的白粥,炸得酥脆的油条和芋粿,一碟酱瓜,一碟小鱼干,一碟子蘸油条的酱油。白粥已经放温,米香暖人,油条和芋粿汪着油腥子,还没到嘴里就叫人牙痒痒,恨不得“嘎吱”咬个开心。

她生生看到饿。

“坐下吃吧,我还没动过。”祁望连碗带勺筷把摆自己面前已装好的一小碗粥放到对面。

“那怎么好意思?”霍锦骁嘴里客气,人已一屁股坐到他对面。

“你还能不好意思?”祁望扔下名册半嘲她,“快点吃吧,就是你不来,一会你徒弟也要给你送饭过去。你可吃饱些,歇了三天,岛上的事堆积如山,过会我看你未必有功夫吃午饭了。”

霍锦骁咬着半截油条抬头:“岛上的事不是祁爷照管着?能有我什么事?”

“看来景爷贵人多忘事,忘记自己如今是金蟒岛的岛主了。”祁望看她吃得香甜,也拈了截油条送入口中。

霍锦骁张嘴,半截油条掉入碗里:“祁爷,你刚叫我啥?”

“景爷。”祁望斜睨她,见她听得微愣,又道,“怎么?不自在?”

她马上摇头:“不是,你叫得真好听,再叫两声来听听?”

“……”祁望发现她脸大到没边。

霍锦骁已经端着饭碗坐到他身边来,笑道:“祁爷,你说我是金蟒岛岛主,那以后我能跟你出海了?”

“景爷能耐这么大,就算我不同意,你也能找上许炎加入卫所,自作主张跑到金蟒,主意大得很,如今还是一岛之主,跟着我出海岂非大材小用。”祁望一边说着,一边又从她身上嗅到缕酒气,不由蹙眉。

从海坟区回到平南时,许炎就在他面前直夸她有才能干,要从他船队里把人挖去卫所。她那点心思瞒得过谁?

背主求荣的小东西。

“我那不是没办法嘛。”霍锦骁讪讪笑道,“祁爷饶我一回?你也说了三爷可能会下帖邀我去漆琉岛,可我出海资历尚浅,不跟您我跟谁去?”

祁望揉了揉鼻子,道:“少拍马屁。你大清早又喝酒了?”

“没有啊。”她夹了小鱼干放嘴里细细嚼着,咕哝道。

“那你身上一股酒味。”他敲敲桌,“伤没好,事又多,你不许再喝酒。”

“祁爷你真当我是酒鬼?不是你让我烫酒散淤吗?我揉了大半天,现在皮肉都还火烧一样。”她怨怨看他一眼,低头喝粥。

祁望对她也真是没了脾气,只好催她:“吃快点。”

“唔。”霍锦骁含着粥回应了声,忽然想到他也没吃,“祁爷你不吃?”

“看你吃就饱了。”祁望又翻开名册看起。

————

匆匆吃过早饭,天色刚亮,祁望领着她去了议事厅。议事厅里早已坐着不少人,其中部分是平南岛的人,部分是新燕村的村民,有些她认得,有些她不认得,其中最熟的就是坐在客座首位的许炎与他对面的大磊。

一见祁望和她进来,厅里坐的人全都站起,朝他二人抱拳行礼。

祁望的身份无需隐瞒,新燕村的村民已经知道他是平南岛岛主,纷纷恭敬唤他“祁爷”,看到霍锦骁时却换成更为热情的“景爷”。

霍锦骁挺了挺胸膛,学着祁望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还礼,不倨傲也不惶惑,泰然自若,只在走到许炎面前时方露了些不好意思。

在平南时她还是他的小弟,一转眼却成了“景爷”,这身份快得让人转不过弯来。

倒是许炎脸上的淡漠化去少许,笑里还是旧日熟稔,仍叫她:“小景兄弟果然了得,哥哥佩服。”

他没叫她“景爷”,也没唤她“小景”,还是在平南岛的交情,只是添了点敬意,让霍锦骁心头发热,这个大师侄真是好人。

“炎哥过奖了,我不过就是运气好,又托了祁爷的福,没给大伙添麻烦就好。”她谦道。

“运气再好也要你有本事,大哥,你说是不是?”许炎笑着朝祁望道。

“你们站着不累?坐下说话!”祁望才懒得应和这问题,自行坐到主座上挥手令众人坐下,又端起茶来。

众人各自落座,他啜口茶挑眉朝霍锦骁道:“你站着做什么?”

霍锦骁在找适合自己的位子,客座几乎被坐满,只剩下末尾门口处几张椅子,她有些犹豫要不要坐那么远。

许炎见势笑了,走到她身边推她一把,打趣道:“景爷,坐那里。”

她望去,只见他所指之处,赫然就是祁望旁边的另一位主座。

这是要和祁望平起平坐?

霍锦骁眼珠子转了转,很快走上前,仍学祁望的模样一撩衣袍,拔背而坐。许炎看得忍不住要笑,便是祁望瞧她故作严肃的神情,也是翘了唇角。

“好了,今日将大家唤来是因为景爷醒了,金蟒岛有几桩要紧的事可以商议着先做处置。”祁望喝茶润了嗓方开口。

霍锦骁侧眸看他,他已变得沉敛稳重,眉眼如山。

“这第一件大事,就是金蟒岛和新燕村的归属问题,金蟒四煞已伏诛,岛上残余的海盗也都擒拿,如今金蟒岛无主。大磊,你现在是新燕村公推的村长,告诉我,你们有何打算?”祁望代替她问道。

大磊站起走到厅中。他今日已换上崭新的月白里衣,外罩暗赭的半臂长衫,头发整齐梳起,藏入网巾里,整个人焕然一新。

“祁爷,景爷,这两日我已与村中诸位长老商议妥当,新燕村能够脱离金蟒海盗的魔爪,全靠景爷与祁爷仗义相助,我新燕村村民感激不尽,愿尊景爷为金蟒岛岛主,我新燕村上下村民皆听凭景爷号令行事,望景爷能领我新燕村村民共图长安!”大磊说着长揖到底,他身后几位新燕村村民跟着站起,一样长揖到底。

霍锦骁忙上前托起他,道:“大磊哥客气了,其实我此番前来何尝不是新燕村村民给了我良多帮助,否则我们也不至于能如此顺利斩杀金蟒四煞,攻下金蟒岛。至于岛主之职,我年轻资浅,在东海时日不多,见识浅薄,恐怕会愧对诸位厚爱……”

大磊以为她要推托,便急劝:“景爷莫谦,连日来你行事作派大伙有目共睹……”

霍锦骁看了眼祁望,又转回头来按下大磊的手,淡道:“大磊哥莫急,听我将话说完。今日承蒙贵村不弃,我亦略有些志向,就请祁爷、炎哥及在座诸位恕我年轻狂妄,容我放肆托大一回,这金蟒岛岛之职我愿意接下,必倾全力让金蟒岛成为东海强者,日后无人敢再犯我金蟒,也请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同心协力让金蟒岛成为这东海蛟龙!”

“说得好!”她语音才落,许炎第一个击掌喝彩。

这话说得漂亮,铿锵有力,不骄不躁,便是祁望也不免露出笑容。

“多谢景爷成全!从今日起,景爷便是我金蟒岛的新岛主,朱大磊拜见岛主!”大磊说着单膝跪地。

身后的几位长者也随之跪下。

霍锦骁才要伸手拉他们,祁望忽从后方行来,拉住她的动作,让她领受了这一跪。

大磊跪完起知,又将身边几人介绍给她:“我身旁这几位都是新燕村族中辈份最高的长老……”

霍锦骁一一见礼后,祁望方淡道:“金蟒乃是金爵船队名,如今金蟒已除,你们要改换岛名吗?”

“改!”大磊又朝霍锦骁抱拳,“请景爷赐名!”

“请景爷赐名。”几位长老同时附言。

“村名新燕……”霍锦骁亦觉再用金蟒为名不妥,她想了想,忽朗声道,“就叫燕蛟。新燕之燕,蛟龙之蛟。破空新燕,怒海蛟龙,长风万里,天海独纵!”

“好名字!往后咱们这岛便改作燕蛟。几位长老,按我的意思,不如将村名一并改作燕蛟,除旧迎新方是长景!”大磊欣喜笑道。

“好,就依景爷与村长之言!”

“燕蛟……破空新燕,怒海蛟龙,长风万里,天海独纵……”祁望嚼着她说的话。

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

然而,瞧着她张扬眉目,他又觉得,这份豪气,正配她这人。

“岛名已定,村名也改,岛主已有,朱村长,几位长老,今日便行接岛之礼,我平南祁望作见证。”祁望从后走向前,声音传遍全厅。

开宗祠,祭先祖,焚香敬天地鬼神,昭告全岛,是为接岛之礼。

帛书两封,一封压入宗祠,一封送往漆琉。

从此,金蟒易名,燕蛟重生,霍锦骁为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出门看小黄人来不及了,宝宝们,等晚上再回评哈。么么哒。

☆、财宝

白色绢帛展于深棕的桌案上, 两侧压着扁长的紫檀嵌银丝镇尺, 旁边放着笔挂,其上挂着排粗细不同的狼毫, 桌角是紫砂泥捏的蟾荷笔洗,再往下便是一碟金墨与山形青瓷笔搁。

这桌案安放在祠堂的正堂中央,正堂已被收拾一新, 木龛重新放上燕蛟村的祖先牌位, 供桌上鲜花鲜果、三牲祭礼、香烛齐备,厅里檀香弥散,烟火微绕, 是五年来燕蛟村的人第一次重回祠堂开宗祭祖,禀天告地。

祁望站在桌案之后,身着藏青底金八宝纹窄袖长袍,腰间束着嵌玉革带, 长发尽绾收于乌青巾帽内,与平日懒散模样大厢径庭,神情端肃, 眼中锐色如云隙天光,气势逼人。

霍锦骁站在他身旁两步开外, 身上衣裳形制与他相仿,只是换成紫棠色的底。她易容之后虽肤色黝黑、容貌平平, 可腰背挺拔,眉色飞扬,便愈发叫人觉得英挺, 站在祁望身边,倒像小一号的祁望。

正堂之下与祠堂外的空庭里都站满前来观礼的村民,正午的日头大得像要把人烤化,村民们满脸油汗挤在一处,目光紧紧盯着正堂,无一人离开。

东海七十二大岛,但凡有原著村落的岛屿,若有人要接岛为主,便要行这接岛礼。只有行过接岛礼,岛主方是被全岛认可的主人,这是东海不成文的规矩,金蟒海盗占岛五年都没行过接岛礼,所谓岛主不过自封,今日才是燕蛟岛第一次行接岛礼。

接岛礼除了岛上村民,还需有东海其他岛的见证者,而这见证者自然是越尊贵越好,以目前燕蛟岛和霍锦骁的名头,能让祁望见证已是增光十分,更别提霍锦骁的这份帛书由祁望亲自提笔。

朱大磊与两位长老在门口处焚过香后,便请祁望提笔。

祁望略一颌首,执笔染墨,金墨落绢,一笔一划行云流水,霍锦骁目光跟着他的笔尖游走,移不开眼。稍顷两封金字帛书写好,朱大磊上前端入红锦托盘内,祁望退开,桌案撤去,霍锦骁站入正堂中央,焚香敬过天地,再敬燕蛟祖先,长揖到底,朱大磊才将其中一份帛书以红布封妥供上神龛,另一份则捧到门外,当庭宣读召告。

霍锦骁随他一并行至门外,待他将帛书内容召告村民之后方抱拳拱手向所有村民见礼。

“从今日起,景爷便是我燕蛟岛的岛主,大家随我一同拜见岛主!”朱大磊说着往前三步,走到空庭里,转身面对霍锦骁落膝于地。

“岛主!”门外的村民皆随其跪倒。

一时间满庭跪满了人,一路跪到祠堂外,众皆齐声高呼,声音如云浪,自庭间一**压到外头。

霍锦骁已将初时心头的无措尽数抛开,长空阔海,无畏无惧。

祁望行至她身侧,从旁望去,她目光藏了山海之势,不是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小姑娘,隐约竟有点天家声威,叫人心生敬畏。

他竟看不透她了。

————

接岛礼过后,霍锦骁就是燕蛟岛的正式岛主。祠堂外摆了流水席,恰好因金爵寿辰的关系,岛上置办了很多酒肉菜,便都取出与村民同乐。霍锦骁被朱大磊拉着挨个认识燕蛟村的村民,来向她敬酒的人也多,从入席开始她手里的酒就没停过。

这酒一直喝到霜月高悬方散,霍锦骁揉着眼回了宅子。

祠堂还给村民,金爵所住的宅子便给了霍锦骁。宅子很大,外院住着祁望和许炎等人,她还住内宅里面。许炎好酒,宴席虽散,他还拉着人在外面拼酒,宅里又没有别的下人,便显得空落落,比白天更加冷清。

霍锦骁走到一半忽见听涛阁外的庭院里隐有灯火,她想起祁望来,便改了脚步。

听涛阁庭院里的石灯柱已燃起,空旷的庭院笼着暖黄火光,将霜冷月光也染得温柔。廊庑前的陶石桌椅旁坐了人,正摇着蒲葵扇饮茶,只露个侧颜出来。

“原来祁爷一个人躲回来了,太不仗义。”霍锦骁抱怨一声,从石道上拐出。

祁望早就听到她的脚步声,虽未转身,却已多倒了杯茶,推至身侧石椅桌前。他身上衣裳已又换成青绸长褂,发髻散下扎成尾,脚上随意趿着软底鞋,是惯常最舒坦的打扮。

“你白天烦我也就算了,怎么晚上还不消停?”他怪她大晚上的还跑来听涛阁,不过语气并无怒意。

霍锦骁并没如他所想地坐在石椅上,而是看了看他身边的湘竹小榻,一屁股坐下后歪歪趴在竹榻的扶手上,这才伸手取茶。

“这不能怪我,我也算是替平南当这个燕蛟岛岛主,如今满头雾水不知从哪里着手,不来寻你我寻谁去?祁师父!”

臀下湘竹冰凉,坐得她舒坦,便越发懒散,手够不着茶杯,她推推他的手,示意他把茶拿来。

这不止霸了他搬到屋外的竹榻,居然还开始使唤他了?

祁望瞪她一眼,还是将茶递了过去,嘴里凉道:“你倒怪起我来?”

霍锦骁嗅嗅茶,道:“茉莉香片?什么茶胚制的?”

两江三港是茉莉之乡,这茉莉香片算是三港盛产的名茶,以茉莉花与绿茶窨制而成,将花香与茶香融为一体,饮来口舌生香。寻常茉莉香片以普通绿茶制成,不过祁望的这杯茉莉香片茶香分明,未被花香压过,不像是普通茶。

“雨前龙井,龙团茉莉。”祁望淡道。

“原来是龙井,难怪。”霍锦骁又嗅嗅,忽然问他,“祁爷,你这茶……不是你惯用的壶泡的吧?”

话里有些嫌弃。

祁望听出来了。

他惯用的秦权壶是直接凑壶嘴儿饮。

“不喝还来。”他伸手夺茶。

霍锦骁已经瞄见桌上放的茶具,一壶两杯,不是他养的那把秦权。她很快仰头,一饮而尽。

祁望气道:“你就是想用爷的秦权喝,爷也不让!”

“好香,祁爷再赏我一杯?”霍锦骁厚着脸皮把空杯举高。

祁望不想理她,转过头去自己饮起。

霍锦骁讨个没趣也不介意,把手臂软软垂下玩着茶杯,问他:“祁爷,你说过三爷会派人过来,那为何我们还要送帛书予他?岂非多此一举?”

“那不一样。东海大大小小的动静是逃不过三爷的眼,更何况是燕蛟易主这么大的事,去漆琉报信的人此刻只怕已到半路,很快就会传遍东海,可那毕竟是他的本事。我们主动送帛书给他,不过先敬他之位,在他那里挂个名,叫他知道你这号人,日后才好在他眼底下做事。”祁望摇着扇子道。

“哦,我懂,先发制人拜山头!”霍锦骁在竹榻上翻个身,索性躺下,将杯子搁到自己眉心立着。

祁望转身瞧见,拿扇拍开她的手,茶杯从她脸上滑下,落进他掌中。

“这原非东海规矩。从前东海枭雄辈出,各自占岛领船,大家实力相当互相牵制,各安一处罢了。不过这几年三爷坐大,力压群雄,大有一统之势,在东海讨生活的枭雄都仰其鼻息,为表敬意,才把接岛帛书送给他,也算是投名状,向他示诚。”

“祁爷,我听人说三爷神秘,没人见过他的模样,你在东海多年,又替他做事,你见过他没有?他长什么模样,是圆是扁?”霍锦骁又问。

“没见过。我虽替他行事,却也只隔着帘子远远见过一次,后来都和他手下亲信接触。他有四个亲信替他料理船队和漆琉岛事务,他本人从不露面,没人见过。”祁望回答完她的问题后觉得奇怪,便试探她,“你怎么对三爷这么感兴趣?”

“难道祁爷不好奇他的模样?”她打了个哈欠反问他。

竹榻冰凉,院里惬意,她酒意上来,已昏昏欲睡。

“这东海谁都能好奇,就是别好奇三爷,不然你连小命怎么丢的都不清楚。”祁望冷冷警告她。

“哦……”她声音已经发糊。

祁望转头发现她躺在竹榻上,连头顶发髻上的簪子都已抽掉,长发散了满床,竟是睡得迷离,他拿蒲葵扇向她发狠扇了两把风,道:“起来,要睡回自己屋去!”

她挠挠颈,发出梦呓声:“好凉快,祁爷再扇会。”

“……”祁望觉得如果自己手里这会拿的是铲子,大概会把她从榻上铲到地下。

那竹榻搬出来到现在,他连屁股都没挨到一下,就被她给霸占得死死。

他拂袖起身,目光复杂地看她两眼后回了屋,再出来时手上已抱了床薄被,劈头盖脸就扔在她身上。霍锦骁眼都没睁开,抱着被子一翻身,睡得更舒坦了。

————

翌日,霍锦骁在听涛阁的院子里神清气爽地起来时,祁望已经不在听涛阁了。她回去洗漱妥当,换过一身衣裳就去议事厅寻他。

果然,他在议事厅里理事,左手边堆了撂册子,右手边还是早饭,许炎正坐在桌对面陪他用饭,见她进来先道:“小景,吃饭没有?”

“没!”霍锦骁很快过来,朝桌上张望。

他们已经吃了些,碟里还剩一个卷子、半根油条,锅里粥倒还剩大半碗。

“坐下吃,我叫人再送点过来。”许炎招呼她。

“不用,这些够了。”她坐到许炎旁边,伸手去拿卷子。

不妨一双筷子伸来打开她的手,抢去卷子。

“没你的份,要吃自己去厨房取。”祁望脸色很不好。

霍锦骁眨了眨眼,他这是在气昨天晚上她占床的事?真是小气。

她心里想着,有人替她开口。

“大哥,不过一顿早饭,你小气什么?”许炎大惑不解。

“没事没事,祁爷吃好就成,我去厨房再要。”霍锦骁瞧见祁望抬头时眼神不善,忙阻止许炎再说。

许炎也就不再追究,转而朝她道:“小景,我瞧你本事大,人也豪爽,与我投气,承你叫我一声哥哥,干脆咱们拜把子结成异姓兄弟?祁爷老大,我老二,你是三弟。”

让她叫自己哥哥,总比以后要他管她叫师叔来得好。

霍锦骁还没吭声,祁望已经冷道:“你和她拜了把子,以后就别管我叫哥。”

许炎这会看出来了,祁望今天脾气很差。

“你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好大的火气,昨晚没睡好?起床气?”他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祁望撂筷站起,也不答话,只把手边的册子全部推到霍锦骁面前,道:“拿好册子,跟我去库房。”

“啊?”她还没吃饭呢,“去库房干嘛?”

“去库房看你的宝贝!”许炎手肘压到她肩头。

祁望却将他的手一拽,拉了他就往外走,留霍锦骁一人抱着高过鼻子的册子匆匆跟去。

————

平南大破金蟒到今日也有四日时间,霍锦骁伤重晕迷期间,祁望早已着人同燕蛟村几位长老一起将往日金蟒四煞藏在岛上的财物逐一清点归整后,抬入祠堂旁边原来关押人质的房子里存好,更派人日夜看守着。

霍锦骁手里抱的册子就是从金蟒四煞窝里搜出来的财物明细。

朱大磊等人已在库房外候着,见到他们过来就将库房门打开。库房里颇暗,他们鱼贯而入,朱大磊亲自把库房四角的宫灯点上,许炎则将堆满整个库房的箱笼一一打开。

“这些……”霍锦骁顿时瞠目结舌,一时间好像掉进了金窟银窝里。

凭心而论,云谷不算穷,她爹也算有钱,但那钱多是银票,器物也多为古玩字画等雅物,她从没见过像眼前这般直白的金山银山。

烛火将箱笼里的金银珠宝照得满室生辉,金灿灿、明晃晃,简直要闪瞎她的眼。

满箱的金锭银块,成笼的珍珠、簪环、玉器,不是金银就是玉石,靠墙的多宝格上还有半人高的白玉观音、通体血红的珊瑚树、鎏金的西洋座钟……

一件件,一样样,便是霍锦骁叫不出名字,也知这些东西定然价值不匪。她估不出这批财物的总价值。

村子穷得村民们要啃土,这群盗匪却富得流油,也不知他们到底抢了多少城镇村庄和船队,作了多少孽,才攒下这么多的财宝。“还没完全清点完,大部分都在这里,已经入册,你自己核对。除了金银和贵重物件外,大库里还囤有丝绸布匹、谷粮、茶叶、瓷器、锡器、药材等诸多货物,是金爵他们四处掠夺与村民们上缴的,还来不及清点。”祁望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缭乱的财宝开口道。

“这么多……”霍锦骁第一次觉得自己见识浅薄。

“不算多,而且大部分无法马上变现。你要发展燕蛟岛,这点财力不够塞牙缝。”祁望冷言敲醒她。

“那船只呢?”霍锦骁问道

“马上就带你去看船。看完船,我给你半日时间,你想清楚这批财物如何分配利用再来找我。”祁望语毕朝外走去。

霍锦骁深吸口气,把手里抱的册子往站在门口的巫少弥怀里一放,收敛心神马上跟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文我感觉自己在玩《海岛大亨》……

☆、争执

顶着烈日, 霍锦骁随祁望去码头和船坞看过金蟒海盗留下的船只后, 她又叫上朱大磊和村里几位长老,问了村子情况, 又在岛上逛了一大圈,才在落日前回了宅子。

一回去她就钻进房里翻起祁望给她的册子与船坞的船册,巫少弥连敲三次房门要给她送饭都被她给拒绝, 直到繁星满天, 她才从屋里出来,又冲去听涛阁。看了一整天,她心里有诸多想法迫不及待想找人分享。

听涛阁与昨天相同, 房里暗无烛火,庭院却火光暖人。廊庑前摆了张矮脚的竹制小方桌,两把高背竹椅,其中其一张椅上坐着祁望。方桌上搁着碗碟, 他正撸高袖子,一手摇着扇,一手执筷吃饭。桌角有盏马灯, 灯光招来些许飞虫,他时不时就要用扇子赶虫。

清风送来一墙之隔的喧哗笑声, 隔壁院落住着许炎和平南卫所的兄弟,大约也和祁望一样忙到现在才开饭, 如今正在那厢饮酒作乐,消磨时间。

相比之下,祁望这里便显得冷清

霍锦骁发现, 他不爱呆在屋里,也不爱与人一块吃饭,看上去身边绕着不少人,可似乎谁也没能走近他。

“看够没有?”祁望老早注意到她,只是等了半天不见她过来,他倒沉不住气了。

霍锦骁这才上前,笑嘻嘻道:“祁爷,一个人吃饭?”

“你长眼睛了吗?我这还有第二人?”

明知故问。

祁望夹起块红糟炸的鳗鱼咬了口,露出里头长刺,他便搁下扇,以两指将长刺剔出。

“有,我!”她拉出另一把竹椅坐下,伸头看了眼桌上食物。

一锅粳米蒸饭,配菜是红糟炸鳗鱼、红烧肉、白灼海虾,一瓮冬瓜花甲汤,还有三道凉菜,葱油豆腐、老醋蜇头、糖醋虾皮紫菜,全是开胃的菜色,大热天看得人口水直泛。

“你能不能矜持些?”祁望三两口解决糟鳗,开口说她。

“祁爷,我早饭、午饭和晚饭都没顾上吃,你叫一个快饿死的人怎么矜持?好祁爷,赏我口饭吃呗!”霍锦骁将眼笑成一弯弦月看他。

“让你徒弟把饭送到你屋里吃去。”祁望虽如此说着,却没像早上那样伸手阻止她装饭的动作。

两张竹椅,两副碗筷,饭菜也是两人份的,他是料准她会过来。

霍锦骁心里明白,也不说破,还是笑:“一个人吃饭多闷,祁爷做做好事陪我。”

说话间她已经挑了几筷虾皮紫菜和老醋蜇头送入口中。这不吃还好,一吃她便停不下来。

“祁爷不做好事。”祁望已吃完一碗饭,霍锦骁见状马上又给他添了一大勺饭,他见她吃得香甜,一时不察竟又吃起。

“现在做了。”她扒了两口饭,拣着瘦的红烧肉吃了,咕哝开口,“祁爷,你白天要我想的事,我已有些主意,你听听看?”

“吃完饭再说。”祁望毫不客气地拒绝。

“哦。”霍锦骁也没强求,她真饿了。

紫菜酸甜、蜇头脆爽,过瘾。

“砰砰”,祁望瞧了会,用筷柄敲桌。

“不要用汤泡饭,伤胃。还有,你挑食?”

霍锦骁抬头:“剔刺剥壳麻烦,肥肉腻得慌,我不吃。”

她说得理直气壮。对于吃食,条件恶劣只求裹腹之下她可以随意,若是有得选择,她自然要挑自己爱的东西吃。

“你在我这吃饭还挑三拣四?”祁望瞧她那干瘦的身板冷道,“要么都吃,要么回去。”

“……”霍锦骁咬着筷尖瞪他,权衡再三,她妥协了。

很好,这位爷连她吃饭都管上了。

一顿饭吃了许久,霍锦骁在祁望的目光下把菜底扫空,这才看到祁望神色转晴。祁望搁筷之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用了两碗饭,胃口与饭量都比平时要好。

倒是稀罕。

————

撤去桌上碗碟,祁望取来茶具,霍锦骁帮着起炉煮水,一会功夫,茉莉香便萦绕满庭。

“说吧,什么事要烦我?”祁望靠坐在竹上接过她递来的茶。

今天换成她来泡茶服侍他。

霍锦骁嚼着满口花香道:“祁爷早上不是问我要如何处置分配岛上财物?我有些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说。”他闭眼品茶。

她坐到他身边,接了蒲葵扇摇起:“确如祁爷所言,这些财物看着虽多,可若用来发展燕蛟那是远远不够的。村民生活贫苦,我原想将这些财物散予他们,不过他们生活在岛上,钱财对他们帮助不大,这里物资匮乏,他们更需要这方面帮助。”

“继续说。”她说着顿了顿,想听他意见,祁望却仍未睁眼。

“我想过了,这笔财我想分作三份。这第一份……给平南。”霍锦骁摇扇的手一停。

祁望这才睁眼,给她个“算你有良心”的眼神,嘴里却道:“还用你说?这财物我会取走三分之一。”

平南岛船队攻打金蟒本就是因为一个利字,发动一次海战耗损巨大,就算这趟因为霍锦骁、村民与魏东辞的关系,已将伤亡和损失减到最低,但仍旧有所耗损,且他可不是什么打着仁义旗帜的良善之士,怎么可能空手而回?

他只是个商人,商人重利。

霍锦骁心里清楚,不过三分一的财物,在她看来还是多了些,她原想着分他四分之一。

“货物我不要。”祁望语气不容置喙,只是告知,并非与她商量,“你继续说。”

“余下的财物,分给村民一部分,剩下的留作岛用。村民需要物资,故我打算将大库打开,将谷粮与布料等物分给村民,马上要入冬了,这些东西能帮助他们过冬。”霍锦骁不急着反驳祁望,只将自己想法一点点说出,“不过库存的粮食毕竟有限,不足以应付日后长时间生活。”

“燕蛟的村民不多,岛上也开垦了几片田地,自给自足不是大问题。”祁望歪头看她。

“是能自给自足,可是祁爷别忘了,如今海盗尽驱,岛上全是手无寸铁的村民,人数也少,防御力极差,若是遇上别的船队要趁虚而入,我们没有任何自保之力,所以我打算想办法增加岛民人口,兴建防事。金蟒海盗擅攻,忽略岛上防事,而如今我们不打算再四处抢掠,财力自要花在刀刃上,我们不攻击别人,却不能不防别人来打我们。”霍锦骁又道。

祁望嚯地坐直背,盯着她的双目,道:“你看一天能看出这么多?”

“哪能啊?祁爷忘记我在燕蛟岛呆了好些日子了?这些想法早就有了。”她扇出的风将颊边长发吹开,年轻的眉眼仍有稚嫩痕迹。

祁望靠回椅子。这还差不多,如果她只看一天就能看了这么多,那她便是妖孽了,不过这么短的时间,又身处危险境地,她还有心想这些,也足够叫他另眼相看。

“那你打算如何应对?”他问她,有些考校的意思。

“岛上的余银,我想用来采买物资,兴建防事,创立卫所,以此为首要任务。”霍锦骁道。如今是燕蛟岛最薄弱的时刻,只要平南船队一走,就几乎陷入四面无护的状态。

“又创立卫所,又要兴建防事,你的人不够。”祁望直指要害。

“所以我才来请教祁爷,有什么办法能增加岛上人口?另外还望祁爷暂时能留一批人在燕蛟岛帮助我们,这批人会由我燕蛟岛供养。”她捧起茶壶又为他倒了杯茶。

“留给你一批人没问题,至于增加人口……”祁望也思忖起来,不知不觉之间,考校之意已去,他真与她商量起来,“有个办法可以马上增加人手,不过同时也会大大增加燕蛟岛的开支,岛上所囤物资可不够。”

“祁爷的办法是……”她猜他说的办法,和她想的一样。

“迁疍民入燕蛟。”两人异口同声。

祁望一愣,霍锦骁则咧唇笑开,道:“英雄所见略同。”

“物资不够就买,金银不够就把那些珠宝卖了,要是还不够……我卖船。”她兴奋起来说话也变得更快,“金蟒四煞手上的都是战船,我问过船坞的造船师傅奚先生,他说战船构造不同商船,不能像商船那般装下大批货物,既然我们不打算再攻掠,养这么多战船反是压力,我想拿一部分出来,不管是卖也罢,换也罢,折成物资,再弄几艘商船回来,以后我就能跟着祁爷你一起出海行商了。”

“你想自己做纲首?”祁望静望她。

连个甲等水手都没混上,她就想做船队纲首?这话要换一个人和他说,他会直接把人轰出门去,不过说话的人换成她,却莫名让人兴奋,仿佛她体内装了一腔沸血,那热度通过她的眉眼声音传到他身上。

“没……我就想跟着祁爷学习。”霍锦骁马上谦道。

“别假惺惺地谦虚,你的野心已经写在脸上了!还有件事忘记告诉你,金蟒四煞的战船我会带走一半。”祁望冷冷开口。

船和金银都是他的战利品。

霍锦骁坐不住了,把扇拍到桌上站起,扬声道:“祁爷,你要得太多了!”

三分一的财物,二分之一的战船?

那燕蛟还剩下什么?

“我要得多?你要知道,与金蟒一役本就是两岛海战,胜者为王,我就算把这岛上的东西搬空,也没人敢说半句话,如今只要这些东西,已是手下留情。”祁望目光如刃。

“既然如此,祁爷将燕蛟掠空便是,又何必扶我做燕蛟的岛主?你让我成为燕蛟的岛主,无非是借机让燕蛟成为平南附属岛?况且在东海岛图上,燕蛟拦在平南之前,一旦有人想进犯这片海域,必要先过燕蛟,祁爷控制燕蛟,何尝不是将燕蛟视作平南的挡箭牌?你既想马儿跑得快,又不给马儿草吃,燕蛟如何发展得起来?燕蛟不立,随时都是他人眼中肥肉,若被他人占下,于你又有何好处?”

霍锦骁笑容已失,毫不避让他凌厉目光,言辞犀利,咄咄逼人不逊于他。

如果说先前谈话让祁望欣赏,那现在她的话已让他惊讶,甚至心里生出些许害怕。

她看到的不仅仅是燕蛟岛的问题,还有这整片海域形势,更甚于她看透他的想法。占下燕蛟最大的好处,不是赶跑金蟒四煞,而是平南将会多出一道最有力的防御,这才是他不惜冒着得罪三爷的风险坚持上岛和她一起抢下燕蛟的最大原因。

他从未与人说过。

“小丫头,你到底是平南人,还是燕蛟人?”祁望也站起,狭长的眼垂望她,眼中精光像柄长剑。

“祁爷,我是哪人你不是最清楚?那天我被金爵打晕时可听到了,你说我是你的人!我是你平南岛的人!”霍锦骁仰起下巴回答。

“那你这么快替别人说话?”他觉得自己似乎太纵容她了,整个平南岛……或者说整个东海,都没人敢像她这样与他说话,就算是三爷,对他也客客气气,她的胆子实在是大。

“燕蛟好,平南好,二者相依,我为平南着想,也为燕蛟着想,其中并无矛盾。”她坦然回答。

“好一个燕蛟好,平南好。”祁望忽拍起掌来,“好,冲你这句话,船我只要三分之一,金银照旧,除了这两样,岛上货物我一概不要,疍民我帮你解决,许炎带来的人我留一半给你,半年后收回。”

霍锦骁听他语气坚决,已不容再议,知道他不会再退步,想了想也改了语气,仍是先前讨喜的口吻:“祁爷英明。”

马屁拍了一句,她马上又接道:“不过祁爷,许炎和雷尚鹏一战,已经俘获了不少船只吧?你还要再从岛上船库再要走三分一……”

祁望瞪她一眼,刚要发作,就听她又道:“祁爷别动怒,您看您就是东海的佛爷,海神三爷也不及您英明。您那大掌收了燕蛟这么多船和财,这指缝能不能也松动一些,漏点神沙给我们?燕蛟岛没有商船,要不您漏几艘两桅沙船过来?让我和村民也有个交代。”

祁望气得笑了,这么些年,和他讨价还价的人很多,但像她这样变着法软磨硬泡的人,还真就遇见这么一个。

可偏偏他还被说动了。

霍锦骁眼巴巴看着他抬起手掌,五指伸直。

“五艘,不能再多。”

“祁爷英明神武,仁义无双,堪为平南燕蛟两岛之佛!”她大喜过望,开口就夸。

“闭嘴,少拍马屁。”祁望真想堵住她的嘴。

霍锦骁马上识相闭嘴,倒了杯茶递给他。

他喝了茶,慢慢坐回椅子上,待心里的气散得差不多,才又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饭也吃了,茶也喝了,话也说完了,你又想在我院里睡觉?”

“还有些事……”霍锦骁的问题可没完没了,不过瞧着祁望满脸不耐烦,她乖乖收声,“算了,改日再请教祁爷,我先回去了。”

说完话她麻溜转身,可才走出两步,就听到祁望叫住她。

“等会,还有一件事问你。俘获的金蟒海盗和他们的家属,你打算如何处置?”

金蟒海盗抢掠女人在海盗窝里做妻妾,如今也繁衍了不少儿女,人数颇大,再加俘获的海盗也有近两百人,处置起来也叫人头疼。

这问题将她问住。

“是生是死?”祁望只给了她最简单的选择。

霍锦骁怔住。这些人里也有妇孺老幼,和孟村一样,几百条人命,她下不去手。

“生。”她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

祁望冷冷打量她,声音忽如冰霜:“妇人之仁。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再给你几天想清楚,是生是死?”

只这一句话,她便知道祁望打算屠尽这几百人。

他从来都不是良善之辈。

作者有话要说: 唔……有一丢丢寂寞……

☆、矛盾

被俘虏的海盗和海盗家眷被关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海盗们集中关押在西面废旧采石场的山洞里, 而家眷们待遇稍好些,被关在村里的一座大仓库里。

霍锦骁在去看海盗家眷之前先去看过被俘虏的海盗, 她心情微沉。

这些海盗要说坏也确是恶贯满盈,随着金蟒四煞到处烧杀抢掠,犯下无数罪弄, 可谓罪无可赦, 然而这些海盗里有不少人加入是情非得已,或因生存,或被诱使, 或被逼迫,加入之后要再回头已不可能,只是麻木追随金蟒四煞四处作恶。

有罪当罚是没错,但是否论罪当死, 却又另当别论了。

如果不当死,她又该怎样处理这批俘虏?

如是想着,她走到关着海盗家眷们的地方。因都是老弱妇孺, 这里的守卫稍松,出入口处与四周由村民把守, 另有两队平南卫所的人巡逻。

“景爷。”路上有人看到霍锦骁便都恭敬行礼。

她心里压着事,脸色并不松快, 受了礼只略颌首回应,步伐仍不停地朝关人的库房走去。

才靠近押人之库,她就听到里面一阵嗽声与孩子啼哭声传出。

守门的人将门打开, 道了句:“景爷,里面又闷又挤不好受,您别往里去。”

霍锦骁点头不语,只往里望去。

库里窗户少,为怕人逃跑,仅有的几扇窗户都被木条钉死,光线黯淡的库房挤满人,地上横七竖八铺着破烂席子,蓬头垢面的人或坐或卧居于其间。岛上天气热,这仓库又封得严实,被太阳一照就像个蒸笼,她不用走进去就能感受到让人窒息般的闷热,这些人中有老有小,咳嗽声与啼哭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骚臭的气息。

大门打开时,这些人只抬头看了霍锦骁两眼,便又低头。那目光茫然麻木,宛如利刃剜肉也不知疼痛。霍锦骁知道这其中很多女人都是抢来后被迫留在岛上,替他们生儿育女,其中还有不少本村女子。她们本就受尽苦痛折磨,如今只因育有海盗儿女便被打上标签,面临死境。

若论无辜,没人比她们更无辜。

霍锦骁在门外站了许久,迈开步子正要往里,忽又听到身后传来低声争执。

“小盛,这只是些吃的,求求你,帮大娘捎给我家大女吧。”

苍老泣音急语。霍锦骁转头,看到头缠素布的老妇人正将一包东西往门外守卫怀里塞。

叫小盛的守卫面带难色地拒绝她:“林大娘,不是我不帮,是如今村里有规矩,不准大伙儿和里面的人私传物件,我……”

他说着看了眼霍锦骁。

霍锦骁已经走来。

“景爷。”小盛忙把油纸包塞回给老妇人。

“就只是吃的……就只是吃的……”老妇人不擅言辞,只是哭着。

“大娘,你女儿在里边?”霍锦骁问道。

“是,是啊。我女儿两年前被抢去当了海盗婆子,被关在海盗窝里,我两年没见她,听说她生了个孩子,一直被关到这里。我……我不是救她,我就是给她送点吃的。我知道她被海盗玷污,还生了孽种,不好再活,但……但她是我女儿……”

霍锦骁从老妇人怀中取过油纸包的吃食递给小盛,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拿去给大娘的女儿吧,另外,你带大娘见见她女儿。”

语毕,她又朝老妇人道:“大娘,这些事不怨你女儿。艰险环境,她能活下来已属不易,不要怪她。”

“谢谢景爷,谢谢景爷。”老妇人闻言大喜过望,跪到地上。

霍锦骁已转身离去。

生与死选择,活下去永远比死亡更需要勇气,就像她做出的选择。

这个选择并不困难,她坚守自己的内心,很容易就能下决定,而难的却是做出选择之后。

祁望虽然无情,但说得也是实话。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她凭一己善恶喜好,也许会替村子带来更大伤害。

杀人容易,活命却难。

她的确需要好好想想。

————

九月初十,晴。

石潭港程家府邸前红灯笼挂起,宅外长巷圆桌一路摆开,桌上已摆了鲜果干碟等吃食,墙根下酒坛子堆叠如山,府中小厮丫环穿流不息,大门外石狮脖颈缠上红绸,程家大儿子带着程府管事并一众师兄弟在站在门外迎客。

府邸内打扫一新,各种灯彩缭绕,热闹非常,正厅泰鸿堂里松鹤延年的大寿图挂上,压着红纸的寿桃寿面供在案上,堂中主座上坐的老者满面红光,唇眉堆笑,虽已两鬓斑白,却精神矍烁不输壮年。

不消说,这老者便是石潭港武林世家程氏的家主,也是破浪刀这一宗派的宗主程观岩。今日是程观岩五十八岁寿辰,程家邀请了不少两江三港的武林豪杰前来为老爷子贺寿,按往年的惯例,还会有许多慕名前来的英雄与曾受他恩惠的百姓前来为他祝寿,所以席开两边,一边是宅外的流水席,一边是宅内的大席。

而现在程老爷子正坐在正厅里接受来客贺寿。

“清远山庄庄主段楼风,祝程老爷子松鹤长寿,日月昌明!”全州城清远山庄庄主抱拳贺寿,身后弟子抬上寿礼并礼单。

程家二儿子站在老爷子身侧,代为受礼唱名。礼单打开,头一件寿礼便是尊如意寿星玉雕。红绸掀开,堂上围坐的与屋外站着看热闹的人都齐出哗声,只见这尊玉雕青翠水透,雕工精湛,是件难得的上品玉件。

“段老弟,这礼太重了。”程老爷子从椅上下来,乐呵呵地携了他的手请到座,寒暄着。

底下宾客络绎不绝,礼单一张张送来,寿礼一件件抬入,满室生辉,清远山庄的寿礼不过占得一时风头,很快又被下一件礼掩去。

厅里正热闹着,厅外程雪君却左顾右盼,心思不在厅中。她身边簇拥着几个同辈少年瞧她面有急切,便知她在等人。

“雪君师妹,你别看了,小魏在老爷子面前夸下海口要杀金蟒四煞,我看他是不敢来丢人现眼了!”有人开口不甘心道。

两江三港武林豪杰集结的战船在东海转了一圈已经回港,被救出的几个人也都已回来。在金蟒四煞手里吃了大苦头,这些人一被救出就马上驾船往石潭逃回,根本不知金蟒四煞下落,才刚回来恰碰上程观岩寿辰,便都留在石潭给老爷子贺寿。

“就是,那人来历不明,为了保命替海盗卖命,不足为友,师妹别再理他!”

“闭嘴!要是没他,你们一个个能活着回来!忘恩负义。”程雪君怒瞪了聒噪不已的几人一眼。她虽任性刁蛮,却也明白这趟他们能逃出来,她也保住清白,全是因为小魏。

她想再见他,可船一到港,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出现。

正着急着,她就见厅外有家仆匆匆跑来,手执拜帖急送入程老爷子手里。

有人不请自来。

“这是……”程老爷子翻开拜帖才扫了两眼便惊得从座上站起。

“老爷子,发生何事?”段楼风离他最近,将他脸上惊愕看得分明。

“快!快请人进来。”程老爷子脸上的惊愕很快化作欣喜,命人速将来客请进,又朝段楼风道,“段老弟,你看这拜帖。”

“九华山掌门万松,清晏山庄少庄主骆源,无悠岛玄安道长,北漠毒帝岳容昊……”段楼风越念心越惊。

拜帖落款共有五人,随便挑出一人,在中原武林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名头更是早已压过程家和清远山庄。这几人都是中原腹地成名已久的人,与沿海三港并无过多交集,与程家更是素无交情,如今怎会忽然持帖上门,给程老爷拜寿?这事着实奇怪。

厅中几人都是三港武林上有头有脸的人,见了这帖如何不心惊,正各自揣测着,就见外头程家长子亲自迎了一群人进来。

“在下万松、骆源、玄安、岳容昊……祝程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五人站在堂中,抱拳祝寿。

程观岩哪里敢受他们的礼,立刻便抱拳回道:“几位英雄远临,我程家蓬荜生辉。诸君之礼,程某不敢领受,快请上座。”

能得这五人同来贺寿,程家面上有光,已胜所有贺礼。

几人一阵寒暄,有人问及:“几位怎会驾临三港?可是有要事在身?”

万松便答:“我等乃奉盟主之命,前来为程老爷子贺寿,并押送寿礼。”

“盟主?”厅中众人皆惊。

“诸位能到便已是我程某最大的荣幸,怎敢再领寿礼。”程观岩心中一动,推却道,还不及问出盟主何人,便听得外间风声掠来。

拦在他面前的五人忽向两侧让出道来,一口箱子竟从厅外飞入,落在了大厅正中,两道身影跟着掠入厅中。箱上裹着强劲罡气,将所有人震退半步。

“老夫佟岳生,奉公子之命献上寿礼。”佟岳生落到箱前,沉喝一声,挑开箱笼。

一股恶臭飘出,箱笼内赫然是四颗**人头。众人一片哗然,有人已抽出兵刃。

“程老爷子,在下今日是来兑现承诺。这是金蟒四煞的项上人头。金蟒已除,四煞已诛!”佟岳生身后走上一人,抱拳浅笑道。

“什么?!”三港武林豪杰尽皆愕然。他们集结船队攻打金蟒无果,落败而回,如今金蟒四煞怎么说死就死了?

“你……你到底是何人?”清远山庄段楼风大惊。

“在下青峦居魏东辞。”来人报上全名。

旁边五人却同时抱拳向其行礼:“见过盟主。”

程老爷子震愕当场。

果然是他,北三省盟主,魏东辞。

这样的心智手段到了这里……程观岩已知他的打算。他还想再要这沿海三省的盟主之位,而凭此一役,他势必在两江三港扬名立威。

厅外的程雪君与旁边围的少年均已呆滞。相仿的年龄,他已名满天下,更为北三省盟主,叫人心中惊羡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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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离祁望问话之日又过去四日,这几天霍锦骁忙得没有喘息的时间。燕蛟岛的各项要务祁望都逐一交到她手上,时间紧凑,纵使她天分再好,这番折腾下来也是够呛。

岛上防事重新布置,不止要另选哨岗地点,还要挑选合适村民组编临时巡视队,岛上各处事务也要马上择人负责,再将所有村民分派向各处,此外她还要清点财物,分配物资,编收船只……各种事务杂如牛毛,她身边尚无分忧之人,事必亲为,纵有祁望帮着,不过这位爷只动嘴不出力,有时连嘴都懒得动,她也无可奈何。

倒是这番辛苦下来,霍锦骁的本事足已服人,燕蛟村村民见她确有能耐也都放心将岛务交由她决断,再者村民知道可以分到银子和米面布等物都感念其恩,她在岛上威望一时之间又盛三分。

而另一方面,她与朱大磊说起和祁望私下的交易协议,朱大磊竟还夸祁望仁慈,又赞她能干,竟能说服祁望,言下之意……祁望确实手下留情了,故关于岛上财物船只的分配就这么定下,无人置疑。

这日夜里好容易从议事厅出来,霍锦骁本预备着沐浴歇神,可巫少弥的水才刚抬来,外头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两个海盗趁守卫换班间隙出逃。她只得趿了鞋匆匆离去,出门时恰与巫少弥撞上。巫少弥不知出了何事,见她离色匆促,便丢下手里水桶,随她而去。

待她跑到采石厂的洞外时,那里早就围了数人,手中皆举着火把,将四周照得亮堂。

“景爷。”众人见霍锦骁到来,往两侧让出路来。

霍锦骁往人群中行去,而祁望比她早来一步,已站在里边。

“景爷,就是那两人,已经被抓回了。”朱大磊也在,见到她忙迎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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