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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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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整个岛屿的兵与民数量已经极不成比例,囤兵的数量比村民超出太多。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祁望的主意,但目前来看,燕蛟已经有成为平南岛蓄兵容器的苗头。

这对渴望平静的燕蛟来说并不是好事。事实上她当初与丁喻签下契约,就是为了让燕蛟能腾出大部分人力来发展岛屿,不必挂心守岛的问题,再慢慢发展自身兵力,但眼下却完全不是这样。从平南迁来疍民和祁望留在燕蛟的平南人,全都组建了卫所与战船队,而燕蛟原来的村民则负责岛上耕种杂役。现在岛上各种资源库存充足,问题尚不明显,可一旦爆发战争,资源被截断,问题就会曝露。养军队的开支巨大,村民负担成倍加重,补给跟不上,就会造成内部混乱。

以他们如今情况,除非想出船占别的岛,否则根本不需要这么多的兵力。

霍锦骁与东辞讨论了一夜,都觉得不对劲,所以一大早就把人都请来。可请来了人又曝露出更严重问题。除了燕蛟原来的村民,卫所和战船队的人,只认巫少弥。

尤其卫所。卫所里的大部分都是疍民,由巫少弥一手组建培养,层级分明、纪律严明。而巫少弥挑人尤好背景无亲无故的,生活在最底层,有极强的**往上爬,没有别的渠道,只能通过武道出头,这类人野心强,虽然不易控制,但用好了就是上好的武器。为此,他还从卫所里甄选出拔尖人才组成死士,这批死士只听令于巫少弥,另外,他还在疍民间挑选贫苦孩子送入卫所暗中培养,以供日后驱使。

她不在东海的这一年多里,巫少弥已经打过几场战,对外说是海寇来抢,事实却是他主动挑衅对方,拿对方试兵,也存了抢夺资源的打算,只是因为都是海寇,也就没人怀疑。

东辞猜测,巫少弥的想法是以战养兵,和从前金蟒海盗的作法相似。

难怪,燕蛟村民会对岛上无处不在的兵士露出畏惧的表情,他们是吃够了海盗的苦。

霍锦骁慢慢明白这症结所在。

人手重新调配的事进行得并不顺利,商讨了到傍晚都没太多进展,霍锦骁心烦,挥手将人遣散,回了自己屋。

东辞陪着她慢慢走着,劝她:“你离开了一年多,权利又全都放出去,你要知道放权容易收权难,这事急不得,而且就算你将权收回,一个人也顾不过这么多事,还是要找人顾着,眼下并没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燕蛟的权我收回之后打算散权,不会再交到一个人手里。另外现在燕蛟岛的兵力太大,养起来吃力,我打算以田商养兵,将岛上的地分划归军,战船与商船整合,每队商船配给固定战船,可自行出海行商。你觉得呢?”霍锦骁问他。

“可行,只是实行起来有些困难,那些人并不服你。我建议你还是要启用巫少弥,另外也要发展燕蛟岛原村民,不能让战力完全依托外人。”

“我没打算放弃阿弥,卫所与死士是他建的,仍旧交给他。”霍锦骁与他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地讨论着岛上的事,夕阳微沉,洒出一片金黄。

“岛上兵力已够,平南的人也该撤回了,这样能节省一大笔开支,也防止岛务被人控制。”东辞又道。

“嗯……”她应了声,没多语。这事要与祁望商量,但昨天两人才吵了一架,她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再和他争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她的院子外,隔着重重树影,她看到有人跪在自己屋外。

瘦削的背,斑爻的血痕。

不是巫少弥还有何人?

“发生什么事?”霍锦骁沉下脸进院子,冷道。

“小景姐姐,你终于回来了。他一醒来就说要给你请罪,从早上跪到现在。你在议事厅理事,他又不让人去吵你,就这么跪着。”丁铃仍陪在巫少弥身边,看到霍锦骁就冲上前。

“师父,少弥知错,求师父宽恕。”巫少弥听到她的声音开口道,嗓间沙哑粗砺。

“你要求的不是我的宽恕。”霍锦骁径直进屋,只留给他一个背景。

巫少弥便不说话,仍跪得笔直。

“走吧,别在我这儿碍眼。”她的声音从屋里传出。

“我惹师父生气,就要受罚。师父一日不消气,我便不起。”巫少弥答道。

“随便你。”霍锦骁漠然。

“小景姐姐,你别怪他了,这事不能全怨他!”丁铃看着巫少弥满背的伤和苍白虚弱的脸,咬着牙开口,替他辩解。

“丁姑娘,你愿意照顾我这孽徒,我很感激,但这是我师门之事,还请姑娘不要插手。”霍锦骁仍旧毫无动容。

丁铃不由将声音拔高,有些颤意:“小景姐姐,你别这么说,阿弥会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你,他对你……”

话未完,巫少弥忽然爆喝:“丁铃!”

他已经意识到丁铃将要脱口的话是什么。

丁铃一震,转头看他。他额间青筋浮现,看着她的目光又急又怒又狠,垂在身侧的手也已攥成拳头。她那话便不敢再往下说,只能急得跺脚。

“对我什么?”沉默片刻,霍锦骁声音再度响起。

“我对师父满腔敬意,当初是师父救了我的命,又授我一身武艺,恩同再造,巫少弥对天发誓,绝不背叛师父,若违此誓,天诛地灭。”巫少弥急回,一边警告地盯着丁铃。

有些话说出来,不啻于将心剥出,赤裸于世。他不能说,不敢说,也不必说……因为不会有回应,只能是困扰。

丁铃终于沉默,目光复杂地望着他。

霍锦骁又不出声,片刻后,一物从门里破空而来,巫少弥毫无闪躲之间。那物无声无息刺入穴道中,巫少弥应声而倒。丁铃吓了一跳,从他胸前拔出枚细长的金针。

“针上是安神的药,他没事。丁姑娘,麻烦你送他回去,多谢。”霍锦骁此时方开了口。

魏东辞站她身边,一边摇头一边收起自己的针囊:“粗暴!你既然心软,又已经原谅了,还装腔作势什么?”

“你这是心疼你的针吧?”霍锦骁看他对那针宝贝得不行,眉头皱皱,不高兴道。

“治病救人的家伙,我能不心疼?”魏东辞痛快承认,看了看她,忽转身将人按在了椅子上。

霍锦骁被他圈住腰,脸一烫,要挣扎,却听他说:“不过我更心疼你。”

“小梨儿,折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差不多就行了。”魏东辞说着咬上她圆润的耳垂。

一来一往,扯平。

霍锦骁避不过去,微喘道:“你到底是在劝我,还是……要占我便宜?”

他嘻嘻一笑:“都有!”

语毕,吻上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中秋节快乐,我亲爱的们!

☆、约定

太久没回燕蛟, 岛已陌生, 要重新拾起少不得费一番苦功,霍锦骁便专注忙碌燕蛟岛的岛务, 白日拉着东辞亲往岛上各处巡看,日落后就看各处送上来的文书册子,其余诸事皆不理会。

转眼就是三天。

东辞笑她:“如今你比金銮殿上的圣上还辛苦。”

霍锦骁转着酸疼的脖子:“皇上管的大国, 我顾的是小岛, 哪能相提并论。如今辛苦点,不过是想趁着这点时间把燕蛟安排妥当,好清清楚楚地交给下一位岛主。”

即便打算离开, 她也不想虎头蛇尾。

“大国也罢,小岛也好,费的精力都是一样的。”东辞将手里册子卷起轻轻敲她的头,笑道。

“说得也是, 还好有你帮我。”霍锦骁将他手里的册子抽走,放在手旁一撂书的最上边。

桌案上的文书和册子已都分门别类归置清楚,有东辞帮她, 这些事处理起来轻松许多。上一回没有准备,商议时让人爻得无言以对, 如今她已准备妥当,燕蛟之变势在必行。

不过, 仍欠缺一阵东风。

“岛主,祁爷来了。”

正想着,霍锦骁所欠缺的东风就刮到。

“请他进来, 沏茉莉茶来。”她吩咐道。

“小梨儿,我去给你徒弟复诊。”东辞同她告辞。这事他插不上手,也没打算干涉,只能他们两个单独谈。

霍锦骁道过谢,看着东辞出去,又看到慢慢踱来的祁望。

从她发作巫少弥那日起,他们已有四日未见。她忙她的岛务,祁望便接手商船队的事,互不相扰。

祁望似乎瘦了点,眉间有丝倦怠,看她的目光比从前要沉默。两人站在议事厅的堂上对望片刻,忽然都找不到能开口的话语,最后还是霍锦骁先出声。

“祁爷,请上座。”她笑着,迎他上座。

从前,无需她客套寒暄,该坐坐,该懒懒,如今再见,却像客人。

祁望坐下,茶也正好送到,霍锦骁亲自端起茶递到他面前,他接下茶碗,掀起茶盖轻轻拔着茶面浮叶,腾起的白雾模糊了他的眉眼。

“祁爷,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商。”霍锦骁斟酌着开口。

“何事,你说吧。”祁望将茶碗放下,声音微沉,不见喜怒。

“是关于岛上平南人的去留之事。”她还是不习惯与他绕圈子说话,“我看过这一年燕蛟的财资情况以及岛上人口,燕蛟蓄兵太多,目前入不敷出,如今是靠着原先金蟒海盗的库存与去年咱们远航贸易的收入支撑着,但消耗过大,仍旧只是勉力支撑。我想酌减岛上人口与囤兵数量。”

“你想让我将原先借给燕蛟的人撤回平南?”祁望一语中的。

“嗯。”霍锦骁点头,又道,“我知道这做法有些过河拆桥之嫌,但燕蛟实际情况摆在这里,我也只能扮次黑脸,还望祁爷不要怪罪。”

当初为了扶持燕蛟,祁望才留了一批平南人在燕蛟,说是控制也好,监视也罢,虽有他的私心,但他帮过燕蛟也是不折不扣的事。

若没有他和平南,燕蛟如今也还是当初任人欺凌的岛屿。

这是恩,燕蛟不能忘。

祁望笑了笑,不作答。

她便又道:“祁爷,燕蛟仍旧以平南为尊,按东海附属岛屿的规矩,每年燕蛟会按本岛收入,不论盈亏,都孝敬祁爷与平南。另外,若然附近海域有任何异动,燕蛟人都会与平南共同进退。平南为兄,燕蛟为弟,兄弟之情不会变。”

说着,她将一早准备好的账册递给他:“此乃去年一年燕蛟的收益,包括我跟着你远航所得,按东海的规矩,我会孝敬平南两成银两,另外再拿一成出来给这一年多驻守在燕蛟的平南兄弟,你看可好?”

东海的规矩,附属岛屿是要孝敬主岛的,有些像纳贡,也像赋税。

祁望接过账册扔在手边并不看:“若我不同意呢?”

“祁爷若不同意,那我还有第二个办法。”霍锦骁似早有所料。

祁望挑眉,洗耳恭听。

“我把岛给你。”她静道。

他轻扣桌面的指一顿,指尖僵浮半空。

“这岛本来就是为平南才占下的,如今交还给你,也是理所当然,凭借祁爷的能力与才干,燕蛟只会蒸蒸日上。”

“那你呢?”他展平右手,紧紧贴在桌面上。

“天高海阔,没有我不能容身之所。”霍锦骁淡道,“祁爷,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一岛不容二主,你若是将燕蛟交给我,日后就不要再干涉燕蛟之事;若是你觉得我力所不达,现在便可收回。”

祁望此时方端起茶碗,啜饮一口,道:“好,我同意。”

“你同意哪个?”

“让平南的人撤离燕蛟,把燕蛟交给你。”

霍锦骁略感意外,她说了这么多,祁望连一句反驳都没就答应了,这不是他的作风。

“事情谈完了?谈完了陪我出去走走吧。”他润过唇,站起,拂袖往外行去。

霍锦骁蹙蹙眉跟去。

————

天色晴好,稻田青青,在海风里轻摇慢摆。

“记得这地方吗?”

祁望带着她在田埂上缓缓走着。

霍锦骁当然记得,这是她初踏燕蛟时第一次出手杀人的地方。那时的她还稚嫩冲动,杀了海盗也不知善后,亏得他出现。

她到现在都清楚记得自己看到树下他的衣角时心头的惊喜。为了帮与不帮燕蛟,他们起了小争执,她赌气说要脱离平南,他就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说,只有他不要的人,从来没有不要他的人。

她的瀚海征程从燕蛟开始,可与他的矛盾也从燕蛟开始。

祁望沿着田埂一路向下,走过田间小屋,走过旧日哨岗,走过海边船坞……脚步很慢,慢得像把当年的腥风血雨再走一遍。

最后,他停在船坞前的临海山崖上。

远可观海,碧波万顷,无边无际;近能眺岛,草舒木展,满目葱郁。

昔日炮火与刀戈尽皆遥远,生死化作心头朱砂,永难褪色。

“祁爷,你若有事,不妨直言。”猎猎海风将声音吹得破碎,她把被风刮乱的发勾到耳后,开口问他。

祁望负手而立,远观波澜壮阔,那是他这辈子心之所向。

“景骁,如今是不是我每说一句话,做一件事,你都觉得我别有目的?”他道,目色萧索。

霍锦骁站到他身边,久未言语。

“我从小在东海漂泊,每天都像站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就覆顶之灾,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人心就在这样的步步为营中越变越冷酷,可再怎样硬,却还留着一丝软弱,祁望望向她,“你在率性而为之时,我却过着连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百转千回的日子,东海和云谷不一样,我们也不一样。”

违心的话说久了就变成真的,他也不记得自己曾是怎样的人,但谁不是从一个赤子过来的呢?

“祁爷……”他说着,她听着,竟不知能接何语。

“云谷是什么样的地方?我真好奇,怎会教出你这样的姑娘来?”祁望有些羡慕。

天下人心往的云谷,被喻作仙境,相必是个极好的地方,他这辈子,除了海还是海,刀口舔血半生,还没见过那样的地方。

“云谷只是普通小镇,无甚特别,只是里边的人,多是侠义之士,没有纷争。天下之大,若无纷争,处处皆是桃源。”霍锦骁道,“祁爷若有兴趣,待他日东海大定,我带祁爷去云谷玩,请你喝最烈的酒,吃最好的肘子,品最好的茶,看最美的日出。”

她的话,让人心往。

“你愿意带我去?”他问她。

他也不知,是东海大定更吸引他些,还是她口中描绘的云谷更吸引他,又或者有她,有东海,才是他最终所向往的地方。

“如何不愿意?你都带我去了那么远的地方,我为何不愿意带你去云谷?”她笑着反问。

“那好,一言为定!”他举起掌。

霍锦骁击之:“一言为定!”

————

与祁望在燕蛟岛走了大半日,将平南的人撤回之事议妥,她才回去。

巫少弥还跪在院子里,这人犟得很,就算当下打晕扛回去,醒了还要过来。丁铃除了第一天还劝他,也劝霍锦骁之外,后来几天都不说话,只是在他晕阙时把人带回去,细心照顾。

正午的阳光烈烈浇在他头上,他被晒得脸色发白、嘴唇枯皱,眼眶里血丝满布,憔悴不堪,却仍是直挺挺跪着。霍锦骁越过他走到屋外,突然止步。

轻叹一声,她转头:“起来吧,别跪了。”

“师父原谅我了?”巫少弥大喜,一笑唇便绽裂几道细小伤口,血丝渗出。

“不原谅你又能如何?”霍锦骁过去扶他。

早就原谅了,不过是磨他性子而已。

“谢谢师父。”巫少弥松口气,站起时膝盖一酸,腿软倒,被她扶住。

她没说什么,只将手翻扣住他的脉门,灌入一股内力,像温暖的水和缓地从他的手上游向四肢百骸的经脉。他闭上眼感受着她的内力,很快运气全身,再睁睛时疲乏已消了泰半。

“跟我进来。”霍锦骁松手,转身进屋。

巫少弥随之慢慢踱进屋中,她已倒好了水递来,又叫他坐下。

“阿弥,此番我小惩大戒,望你引以为诫,我不希望再有下一回,可记住了?”她坐到他身边,正色道。

“弟子记住了。”巫少弥捧着水垂了头。

霍锦骁点点头,揭过此事,又道:“你的伤如何?”

“没什么大碍,有师伯的妙手回春,我没事。”巫少弥道。

“那也要好好休养,我下手重,你又跪了这些天,伤及经脉,不易调养,别留下病根。”她抬手摸摸他的头,又道,“我还等着你回来帮我。”

“师父,可是岛上出了事?”巫少弥闻言神色一凛,放下水。

“没,只是我打算整顿燕蛟,重新分派人手管理燕蛟岛。你一个人辛苦了这么久,我打算寻些人帮你。”她说着留意他的表情。

巫少弥并无异色:“师父,不如让我跟着你吧。”

“我身边不用人。你还是继续负责卫所和战船,岛上的攻防工事仍交给你打理……”霍锦骁慢慢将这几日的想法与他一一说明。

“听凭师父吩咐。”巫少弥认真听完,不加思索应允。

霍锦骁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徒弟了,胆子大起来能把人吓死,在她面前又千依百顺。

不管如何,祁望和巫少弥能帮她,燕蛟的变革就容易得多,她将话锋一转,又道:“还有另一件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他问道。

“关于你和丁姑娘的事。”门没关,霍锦骁一眼能看到倚在花池边的丁铃。

小姑娘垂着头百无聊赖站着,时不时看一眼他们这儿,在日头底下像簇漂亮的九重葛。

“我都听说了,这几天你伤重,全是她在照顾着。她一个姑娘家如此作为,便不用说,你也该心里有数。前天她哥哥来探我口风,问到你的亲事,因我未曾探明你的心事,便打了马虎眼,现在我问你,你和丁铃之间可有情?若是有情,我便出面替你求这门婚,她是姑娘家,这种事还得咱们男方主动,别伤了她的心,你莫像个二木头一样。”她正色问他。

“师父,若是无情呢?”巫少弥也看向院里的姑娘,目光复杂。

“若是无情,你就别耽误人家,当拒则拒,不要拖泥带水,会害了她。”霍锦骁说着不免心里奇怪,又问他,“怎么?你不喜欢她?我见你们两处得极好,还以为……”

巫少弥不语,想着连日来的种种,心也变得柔软。他怎会不喜欢丁铃?这么明快可爱的姑娘,像墙角横出的一枝九重葛,不期然撞入心里,就成了夏日一抹亮色,难以忘却。

可是这喜欢里似乎缺了些什么,他也不懂。

“阿弥?”霍锦骁见他发愣,唤了一声。

巫少弥回神:“我喜欢她,但是……师父,这事我自己来吧。”

“也好,感情这事,为师也是无能为力。你若定下便来和我说,我替你求亲。只一点,你记住,若两情相悦是皆大欢喜,若不能,你可千万留神,莫太伤她的心。”霍锦骁叮嘱他。

“我记住了。”巫少弥应下。

霍锦骁露出从前温柔的笑。小徒弟长大了,都到了娶亲生子的年纪,时光匆促,未留驻足之刻,连她也已年过双十,是个老姑娘了,仍孑然一人。

当初恨嫁,几年过去,经历种种,嫁不嫁人已无所谓。

便是一个人,也没见她把日子过得糟糕。

如此便好。

————

“公子,殿下的信。”

山崖边,海风次衣裳吹得如龙蛇狂舞。

佟叔向魏东辞呈上卷成细杆的信。

魏东辞慢慢展信,信上是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整张纸,他越看眉头越凝。

“公子,出了何事?”佟叔问道。

“‘周阳’醒了。”他冷道。

周阳是当初派去漆琉的细作,但他说的这个,却是献上海图的假周阳。此人在运送红夷大炮的过程之中遭到灭口,受了重伤被他救下,关在霍翎那儿一直昏迷不醒。

七天前,‘周阳’终于醒了。

除此事外,霍翎这密信里还写有一事。

海神三爷,仍在。

作者有话要说: 唔……再有一个月左右可完结?我要给新坑打打广告了?

☆、战起

“好吃吗?

丁铃趴在桌上, 看着巫少弥夹起个锅贴送入口中, 便满眼期待地问他。

锅贴是她做的。

巫少弥塞了满口锅贴,只知道点头, 丁铃看得嘻嘻直笑。燕蛟岛人人惧怕的巫公子,其实就是个不擅言辞的憨小子,她一点儿都不怕他。

屋门敞着, 风徐徐而入, 吹得人舒坦。长廊下走来几人,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倒都驻足。

“爹娘死得早, 我这妹子一直跟着我在船队里混,我是个大老粗,也不懂教养她,纵出她一身野性, 从不肯安静。”丁喻站在门外,不无感慨。

“长兄如父,丁大哥已经做得很好了。”霍锦骁站在他身边含笑道。

今早她过来看巫少弥, 半途遇见丁喻,便一起过来。

“嗐, 好什么?我愁死了,愁她的婚事。”丁喻粗叹道。

对巫少弥他还是满意的, 毕竟巫少弥与丁铃年岁相当,模样清俊,能力出众, 身边也没有莺莺燕燕环绕,怎么看都是良配。不过最近他有些不满,暗示了几番,这对师徒都没有动静,他就快憋不住了。

“小景,我不妨与你直言,我丁喻就这一个妹子,谁要是娶了她,我就拿我半个船队做她的陪嫁!不过如果有人敢辜负她,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替她讨回来。”见霍锦骁有些沉默,他又抛出句话。

霍锦骁神情一凛。

丁喻的半个船队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燕蛟三分一的船力。若巫少弥真与丁铃成亲,就等于牢牢握住这些船力,日后不管他是留在燕蛟还是自求发展,这些船力足够他在东海立足,且还有了丁喻这个靠山,可谓前途敞亮。而对丁喻来说,这一年多他们留在燕蛟,许多船员已经习惯安稳日子,不愿再漂泊,这大概是人的通性,年轻时喜欢闯江湖,上了年纪就好安稳。丁喻也想替自己的属下求一方安稳乐土,燕蛟是最好的选择,借丁铃的婚事,他就能顺理成章的促成这事。

联姻这种事,在门阀世家是巩固地位的方式,在东海便是扩展实力的手段。丁喻说这样的话,便意味着巫少弥和丁铃的感情不再是两个人的事,已经成为两个势力之间的长远合作的隐形契约。

“丁姑娘有丁大哥这样的兄长,实乃人生之幸。”霍锦骁笑道,心里却有些发沉。

前半句是诱惑,后半句是威胁。

这事若处理不当,无异是替燕蛟惹来大麻烦。

————

正午阳光花白,海风都带着热气,下人们在院子里洒水降暑,地面被浇得湿漉漉。霍锦骁忙里偷闲躲在树荫下吃井水湃过的西瓜,那股冰爽直冲脑门。

吃了两大块瓜,她洗净手,摸着肚皮歪在藤椅上,叹道:“好久没这么舒坦了。”

“女海枭不好当吧?”东辞坐在一旁泡茶,闻言笑她。

“可不是。”操心岛务不够,还得管人婚事,她自己都没嫁出去呢!

霍锦骁看着东辞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只觉赏心悦目。

“不止,还要查三爷和红夷火炮。”东辞递了杯茶给她。

霍锦骁抱住脑袋:“别说了,我的脑袋。”

东辞把茶搁她面前,道:“小梨儿,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平南?”

“怎么了?”霍锦骁见他神色有异,就收了玩笑的心。

“我接到殿下的信,海神三爷还在东海,而红夷火炮也被运往东海。平南的船队比燕蛟大,海事活动也多,消息会比这边灵通些,我想去平南打探消息。”他道。

“三爷还在?可有人亲眼见过?”霍锦骁惊道。

“那倒没有,只是三爷的命令不断传出,漆琉岛也没有动静,所以梁同康恐怕不是海神三爷。”东辞解释。

梁同康的死,是个难解的谜。他们一直觉得他是海神三爷,可如今看来却不像那么回事。

“昨天我见过祁爷,他说大概还要五六日。平南的人要撤回去,需要时日。”霍锦骁盯着东辞,忽然又问,“东辞,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东辞拈起六角梅花杯,小啜一口,道:“没,只有些疑虑不解之处,尚未厘清。”

霍锦骁挑了眉,朝他挨近:“东辞,你可别骗我!”

她被祁望和巫少弥弄怕了。

东辞伸指戳开她的额:“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我都要疑心?”

霍锦骁摸摸额头倚回去,也觉得自己这心态不太对,但似乎很难克制,有时很普通的一件事,她都会在脑中多想几次,再不像从前那般勇往直前。

祁望说得对,在刀尖上多踩几次,多余的同情软弱会被削去,人也慢慢变得锋利。

正想着,外头有人急入院中。

“岛主,丁爷同巫公子吵起来了,拎了刀要杀他!”

————

霍锦骁与东辞赶到外院时,正遇上同样得消息赶来的祁望,三人都不知道到底出了何事,只好匆匆交换过眼神。

外院的莲池旁边,丁喻果然提着大刀要砍巫少弥。

“你这臭小子,害我妹妹哭,看我不宰了你!”

粗厚的嗓门打雷一样响,丁喻挥刀就下,巫少弥只能蹙紧了眉躲,他伤没好齐全,动了几下,背上的血又渗出。霍锦骁想也不想便飞身而上,抽出软剑“叮”一声撞开他的长刀。

“丁大哥,我这徒弟到底做了什么事伤了丁姑娘的心,你与我说说,我替你教训他!”霍锦骁好声劝着,软剑却未移半分。

“你问他!”丁喻气得脸都涨红。

霍锦骁转头看巫少弥,巫少弥按着肩朝她露了个同样疑惑的表情。

他也不知道。

“你还装傻!”丁喻气极,又挥刀斩去,“我问你,我妹妹对你那么好,你为何不肯娶她?她到底哪里配不上你?”

“丁大哥息怒!”霍锦骁吓一跳,忙接下他的刀,一边劝说着,“丁姑娘很好,是阿弥配不上她。儿女之事问的是个缘分,我们这些外人很难明白,你先把刀放下……”

她胡乱劝着,头疼万分。

巫少弥见霍锦骁被打得频频后退,目光顿冷,闪身逼近丁喻,运气事掌震上他的手腕。丁喻虎口大震,退了两步,怒道:“你们师徒!”

“我已经向她求亲了!”巫少弥喝了句。

霍锦骁和丁喻及旁人都是一愣。

“什么?”丁喻更是傻眼,“那她哭什么?”

“哥!”急脆的声音响过,丁铃闻风跑来,“你在做什么?”

“不是这小子欺负了你?我替你出气。”丁喻道。

丁铃冲上前,从他手里把刀夺下,俏脸沉怒,脸上犹带泪痕:“出什么气?又不是他不要我?是我不要他!”

霍锦骁听得满头雾水,转眼看巫少弥,巫少弥静道:“她拒绝我的求亲。”

“我的好妹子,你这是闹哪出啊?人家不是要娶你嘛,你既推了这亲,回来又哭什么?”丁喻顿觉自己的头又大又沉。

“他又不喜欢我,我为何要嫁!一听说我有哥哥一半船队做陪嫁,就来求娶,这样的人,我丁铃看不上!”丁铃把刀柄塞回丁喻掌中。

此语一出,在场的人便都表情微妙。

“什么陪嫁?”巫少弥也满脸疑惑。

只听得“嗤”地一声,霍锦骁笑出声来:“丁大哥那日与我说笑,要用船队陪嫁这事,我还来不及告诉阿弥呢,他根本不知道这事。再说了,丁姑娘这陪嫁虽重,我燕蛟巫公子的聘礼……也不见得少!金银粮草船只,还有燕蛟东南面的田地,如何?”

他们要安稳,没有比土地更加让人安心的东西。

“师父!”巫少弥急拽她的袖。

丁喻眼放光芒,才要道好,却被丁铃急声打断:“那我也不嫁!他心里有别人。”

“什么?”霍锦骁看看丁铃,又望向巫少弥,“你心里有人了?”

谁能给她个答案?

巫少弥沉默。

丁铃跺脚:“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说,不中用的!爱娶谁娶谁,反正我不嫁!”

说完话,她扭头就跑,丁喻恨恨看了眼巫少弥,大声叫着“妹子”,飞快追了过去。

一场闹剧,没有结果。

“阿弥,你到底……”霍锦骁想问他到底在想什么,瞧着他满脸郁色,又觉得不好多问。

她完全猜不到他的想法。

“师父,我想娶她,是因为她是个好姑娘,而我和她在一起很舒服,但若一定要问喜欢与否,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我……我弄不明白。”巫少弥脸色差得很,话说完就转头离去,也不给人反应机会。

和丁铃在一起他会很开心,但是不是男女之情,他不懂。心里也确实藏着个人,可那是有违常伦的无望感情,他死守着最后底线不愿越过,慢慢放弃。

说到底,他也不明白自己,爱是不爱,没有答案。

霍锦骁差点抓狂,再看站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两人。东辞冲她摇头,他爱莫能助;祁望似笑非笑,表情像在看好戏,只在人走后说了半句话:“丁喻一半的船力……”

后半句没出口,他知道,他们关注的东西永远不同,不提也罢。

————

也不知丁铃后来怎么同丁喻说的,丁喻对这桩婚事绝口不提,只是见到巫少弥总没好脸色。霍锦骁开始着手整顿燕蛟,有巫少弥和祁望,人手重置的事进行倒还顺利,虽然难免有磕绊,但到底都慢慢上了正轨,她也暗中观察起岛上的人,但凡看到出色的人才便将名字记下,以作来日岛主的人选。

五月,骤风频繁的季节到来。

海岸的涌浪已猛,黑云压境,却无雨点,只有风呼呼地刮。岛上的防风警钟已敲过三遍,大风来袭,草木山石齐飞,码头的船被浪打得左右狂颠,街道上空无一人,屋顶瓦片时不是就被掀翻,双手齐抱的树被连根拔起……

天灾总叫人恐惧。

议事厅的烛台积了层厚厚的烛泪,霍锦骁守在这里,不止她,东辞、祁望、巫少弥和朱大磊等人全部都在。气氛凝重,所有人都待命。好不容易天慢慢亮了,风势转为雨势,霍锦骁方能踏足岛上各处巡视。

雨哗哗直下,她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脚步匆促,隐约有几分祁望当年模样。

一岛之主,真是不易。

巡视大半日,她才放心,这次的骤风不大,损毁情况较轻。正舒展了手臂要从码头回去,哨岗上的人却忽然嚷起:“有船!”

这么大的风雨,怎会有船靠来?

霍锦骁一惊,举了观远镜望去,果见翻滚的海浪间有船摇摇晃晃驶来,随时有被浪头掀翻的可能性,叫人看着心惊胆颤。

船帆几乎全降,只有旗帜仍高悬。

平南来的船?

霍锦骁忙命人上码头接船,又派人去请祁望。

好容易这船才靠近燕蛟码头,系紧船缆,上面下来几个人,都是霍锦骁认识的。

“你们疯了?这么大的风浪你们还驶船过来?”霍锦骁看着这几人狼狈的模样,不由急道。

两桅的船,没被掀翻算他们运气好。

“小景,没办法,我们有急报找祁爷,快带我去见他。”来的人其中一个,正是平南卫所的周河。

“发生何事?”祁望已从岛上赶来。

“东洋浪人摸进平南偷袭,炎哥被打伤。”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加快剧情。

顺便,《蜉蝣卷(重生)》的广告,都是微博发过的,这边不记得有没发过了,汗,随便看看哈,看过的就无视吧。

七夕乞巧节这日一大早沈浩初就来寻秦婠,秦婠正吃早饭,头发也没梳,见了他连礼都懒得行。沈浩初问她:“今日吃什么?”

秦婠道:“爷不会自己看?”心里却腹诽,这人从前和她相看两厌,巴不得她滚得越远越好,最近不知怎么了,三天两头往她这里跑,真是活见鬼。

沈浩初看看桌子,鲜嫩的豆芽和蛋液、面粉糊煎的饼,晶莹的粳米粥,瞧着就让人有胃口。他二话不说就坐在她对面,向丫头要了粥。

夫妻两人沉默地吃起早饭,没一会,胡嬷嬷匆匆进门,急问秦婠的丫头:“我那箩筐豆芽呢?”

小丫头说:“豆芽儿?放夫人屋里的?”

“对对。”胡嬷嬷找得急,闻言大喜。

“那儿呢。”小丫头指指饭桌,“夫人早上看到了说要吃豆芽煎饼,让人拿去厨房给煎了。”

胡嬷嬷先是一愣,而后忽然嚎起——“我的夫人啊,那是奴婢给你求子用的种生!”

夫妻两错愕地抬头,嘴里各自咬着半口煎饼。

七夕的老风俗,七夕前发一盆子豆芽儿,用红蓝丝绳扎成一束,是为种生,胡嬷嬷早早准备了要给她求生用的,被夫妻两几口咬没了。

豆芽嘎嘣脆,沈浩初觉得自己咬断了好多子孙……

☆、血侵

骤风过后, 天还是阴沉的, 浪比平时要大些,玄鹰号在海面起起伏伏如浮叶。因为平南无端陷入争斗, 祁望回去的时间提早了。雨丝细密地飘,在漆黑的发上落满一头银亮的雨珠子。祁望站在帆下,着单薄的青色绸褂, 肩头被雨打出一片湿渍, 绿痕深深。

“祁爷,你不必太担心,周大哥不是说了, 炎哥只是轻伤,潜进平南的东洋人已经被击退,平南暂时无碍。”霍锦骁见他站在雨里已良久未动,便上前劝道。

曲梦枝死后, 祁望就比从前更沉默了,以前虽然也不怎么理人,但偶尔还会说笑一番, 心情好的时候会聊聊天,现在就是沉默。

霍锦骁有时会发现他在看自己, 没有避忌地看,那目光难以形容, 仿佛深海之下藏匿的东西挣扎着,蠢蠢欲动,又被用力压抑, 所以浮在海面下,只露出些微影子。

如今他们两之间有些复杂,既充满猜忌与矛盾,又互相扶持。旧日的情份和两岛的关系像藕丝,即便背道而驰,那丝牵扯不断,总是一重惦念。

“东洋浪人与三爷勾结,他们既然会来偷岛,就意味着这可能是三爷的主意。”祁望思忖着开口。

“我倒觉得此事不是出自三爷之意。如今漆琉正与庞帆开战,又有朝廷水师集结待发,三爷就是再能耐,也不会选在这时候对平南动手。”霍锦骁道。

这事起得蹊跷,既牵涉到海神三爷,也事关平南,霍锦骁不放心,便与东辞陪着祁望同回平南,只将燕蛟的事暂搁,仍把巫少弥留在燕蛟。

“也许吧。”祁望不欲多谈,转头看她也是满头的雨珠子,蹙眉道,“快进去,雨大了。”

“嗯,你也回舱。”霍锦骁点点头,往甲板下走去。

无人再语。

————

舱房窄小,除了床就只一张桌子,桌上摆着三碟菜一盆馒头,都用碗倒扣盖住。魏东辞盘腿坐在床上,身前是方木制棋盘,马灯的光线黯淡,他看不了书,便拈棋与自己对弈,以打发时间。舱门“哗啦”打开,霍锦骁带着水气进来,两步坐到桌前。

“你怎么不先吃?”看到盆里馒头一个未少,她不由问道。

傍晚是她巡船,要赶在天黑前把船巡察一遍,全部巡完再将记录填好,外面的天已经黑透。

“一个人吃饭多闷,等你回来。”东辞弹指将棋子抛入盒中,下床坐到桌边。这段时间他们都在一处用饭,粗茶淡饭也吃得热闹。

霍锦骁很快舀好两碗汤:“那快吃吧,菜都凉了。”

“还有几天能到平南?”东辞掰开馒头,往里头塞进一筷子咸菜,浇上半勺辣椒酱,才开吃。

“顺利的话不到两天吧。”霍锦骁喝起汤来,豆腐海带汤,里面有两块排骨,真不错。

“平南比燕蛟美,等到了我带你逛逛。”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她又笑道。

“好……”

一字音未落,舱外突然响起深沉号角声。

霍锦骁面色大变,将筷“砰”地按在桌面上,嚯然站起。甲板上已经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与拔高的说话声,乱轰轰的。

“怎么了?”东辞见她神情冷凝,便生不妙之感。

“这是有急情的警示声,我们出去看看。”霍锦骁从腰间抽出软剑,就往外头跑去。

东辞拎起马灯跟上。

此时风浪平静,又在深海,不会是天灾险情,那便只有**。

海盗?

但这里已经接近平南,怎么会有海盗在这里出没?

————

甲板上混乱的人已经集合站好,祁望站在船舷前拿观远镜看漆黑一片的海域。霍锦骁走到他身边,不用观远镜也已看到海面上数艘小型战船疾速驶来。

“怎么回事?”她心头一惊,急忙又跑到另一边望了望。

同样的,船的另一侧也有数艘战船向玄鹰号逼近。

这些船没有点灯,在夜色里极难察觉,发现时已然逼近,看数量可不少。这趟回平南,因为赶时间,他们没带多少人,除了玄鹰号就只有两艘战船。

“东洋人的战船。”祁望把观远扔给身边的小满,回头走到甲板中央。

东洋人的战船,一艘就容纳五六人,靠人力划桨驱动,灵活方便,适合接舷攻船偷袭。

“和偷袭平南的,是同一伙?”霍锦骁蹙眉。

“应该是。”祁望沉声,目光里烧起簇火焰。

“这么多小战船,后面应该还有大船指挥,祁爷,这战打不得,要想办法突围。”她环顾了四周情况后断然开口。

“我知道。”祁望一声令下,朝着某处伸指,“满帆,全力往那里撞出去。”

他所指之处,正是小战船来得最密集的地方。

玄鹰号比这些小战船大出许多倍,要是硬撞,这些小船会被撞散,但小船灵活,可以轻松避开大船的撞击,等到靠近之后再与大船接舷,进船攻打。

所谓蚁多咬死象,就是这个理。

祁望自然明白,敌众我寡,没必要浪费时间对战,逃为上策。

————

浪头起落之间,玄鹰号疾速往某个方向驶去,漆黑的海面上无数船影围过来,很快就靠近玄鹰号。寂静被突然打破,像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炸起无数刺耳声音。

围攻而来的人知道玄鹰号已经发现他们,也就不再遮掩,兵刃上手,火矢扣弦,毒烟瓶点燃后远远抛上玄鹰号……

玄鹰号与另两艘船上的船员已然迎战,只是夜太黑,玄鹰号的目标大,容易击中,反倒是这些小船,借着夜色掩护,又灵活自由,很难打中,两厢箭雨之中,这些小船很快靠上来。

几个毒烟瓶来不及打回,在甲板上滚了几圈,白烟顿时散开,甲板上的人不止被迷了目光,也被熏得咳嗽不止。霍锦骁屏住呼吸,举弓射中黑暗中最靠近船的一个人影,回头将毒烟瓶打落海中。

烟雾之间有个人冲来,霍锦骁眯了眸,看到东辞出现在身边。

“你出来做什么?”她急道。东辞不会武功,她已经嘱咐过要他在舱中不要出来。

有船已经挨到玄鹰号侧面,舷梯挂上,人像壁虎船沿梯而上,才在船航冒个头,就被霍锦骁一脚踹下。

“解药,含在嘴里。”东辞以巾帕遮了口鼻,手里拈着枚碧绿药丸往她唇间一塞,言简意赅说道。

海风将烟雾吹散开来,霍锦骁看到佟叔已经拿着一袋药挨个人分去,应该是东辞吩咐的,她道了句“多谢”,就将东辞往舱口推去。东辞却按下她的手,从怀里摸出只瓷瓶来。

“到船东侧,用火把,把这药倒在棉布上。”

情势紧急,他来不及详加解释。霍锦骁倒是明白了,船东侧是上风口,海风往东南面吹,那个方位来的战船都在下风口,东辞手里这瓶子,定是什么精贵的毒药,燃烧之后的烟雾被风吹到对方船上,必有奇效。

“好!”她不加思索点头,很快命人寻来火把。

越来越多的小战船围上来,箭矢在空中交错而过,霍锦骁把东辞护在身后,不断格开身边呼啸而过的箭矢,与他冲到船东侧。两个火把就倒去大半瓶药,药水漆黑,一股刺鼻味道,哪怕霍锦骁服过解药,这么浓郁的气味冲入胸中也让她一阵恶心。

“忍着点。”东辞快速自己脸上的布蒙到她口鼻上。

霍锦骁已经动手点起火把。

火光乍然一冲,被药水浸黑的棉布瞬间被幽蓝火焰包裹,她看不到有烟雾起来,只闻到淡淡气味弥漫开来,被风吹往东南方。有艘船就在玄鹰号东南方船舷之下,正往玄鹰号上爬的人被这烟兜头笼住,连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朝后一仰,摔入海中。毒烟扩散得很快,东南方向几艘战船上的人接二连三倒下,“扑嗵”地落入声不断响起。

“好霸道的毒。”霍锦骁回头冲东辞道。

“可惜这里敌人不多,起不到大作用,要是能把人都引到下风口,就好办了。”东辞俊颜却还覆着冰霜。

一语点醒霍锦骁。

她看了看四周战况。

玄鹰号仍在全速往祁望所指方向冲去,想要突围,但包抄来的小战船越来越多,箭雨也更加密集,船舷边的打斗激烈起来,有不少人已攀上船,在甲板上厮杀起来,看那装束,竟一半是东洋人,一半是大安人。

“有办法了。”她心生一计,将火把交给旁边两个人,嘱咐他们留在这个位置,她则带着东辞往舵室跑去。

祁望正在那儿指挥。

战局吃紧,他脸色凝重,眼神语气却还镇定,见她过来,先开口:“何事?”

“祁爷,突围时你可有办法把这些船引到玄鹰号东南方?”霍锦骁眼眸中透出亢奋的光芒。

她见过祁望亲自掌舵,在风暴中他有逆天而斗的本事。

祁望不解,她将掌中瓷瓶呈上:“东辞的□□。今晚东南风,我们占上风口,只要他们在下风口,就能一举毒倒,要不要博一把?”

“趴下。”

两支箭飞来,祁望把两人按下。

“这毒有这么大威力?”箭“咻咻”插在舱壁上,祁望脸色不变问道。

“此乃南疆密毒,一滴就能致人死地,焚烧后的毒烟毒性就算有所减弱,也足够让闻到的人目眩脑晕,暂时失去战斗力。解药我已经叫佟叔发下去了,不必担心。”东辞道。

祁望只沉默片刻,当机立断:“好,按你说的。我掌舵,小景引火,通知周河向另外两船发令,让他们到西面来。”

霍锦骁脆声应了“好”,拉起东辞往外跑去,祁望回身进了舵室。

“佟叔,麻烦你保护好东辞,进船舱等我。”霍锦骁将东辞交托给佟岳生。

“你自己小心。”东辞不再牵扯,只叮嘱一声就隐入甲板下。

他也没回舱,站在甬道梯口,能看得到甲板上情况,又不会陷入战局。

霍锦骁通知了周河,周河很快又传令下去,转眼全船皆知,她又飞奔到船尾东侧,最初引燃的火把上的毒液已经烧得差不多,余下的毒只够再做一个火把。她将毒液倒上新来的火把,不急着点燃,而是仰头看舵室里的祁望。

祁望双手把住木舵,急打满舵,船身忽斜。

霍锦骁一手抓着船舷,一手举着火把,有人攻来,她便挥动火把格挡回去。

船在海面上像喝醉酒的人,歪歪斜斜地驶出曲线,撞向正前方涌来的十多艘小船,小船应变极快,转眼散开改变阵形,围到船侧。祁望咬牙再次急打舵,霍锦骁感觉整个人又向另一侧倾去。她目光死死盯着海面,等着祁望最后的变向。

远远的,玄鹰号在海上驶出了完美的两段反向弧线,海水翻滚划开,所有的战船被甩到东南位置。

机会来了。

“好样的。”霍锦骁大赞一声,将火把点燃。

海风呼啸而刮,将无形的烟吹向远方,玄鹰朝前平稳直行,祁望回头,看到船尾的战船通通被甩在后面,霍锦骁举着火把,脸被照得透亮,恰正望过来。

目光从舵室掠过,又看向甲板的舱口,东辞已经从梯口探出半身。

三个人,站作三角,都是劫后余生的笑。

依稀间,霍锦骁像回到索加门被海盗围攻那夜,战争虽然残酷,却会叫人忘却种种猜忌矛盾,生死一线,人便没有多余时间怀疑和害怕。

信任这种东西,有时就像本能。

战斗还未完全结束,仍有几艘顽固的战船追上,霍锦骁抛下火把,纵身加入战局。祁望从舵室里出来,拿着观远镜望去,远海之上已出现大船影子,桅杆上飘着的旗帜隐约有两个图案。

玄武图与双头狮。

双头狮,东海的沙家。

玄武图,东洋宫本家的旁支。

霍锦骁站在船舷上将最后一个攀到船上的人踹进海里,战斗停歇,她喘着粗气转身,倚着船舷朝众人露齿笑起,脸上犹有沾染到的血污。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她听到背后传来轻微异响。

战斗并没完全停止,有人从海里游来,攀在船身上。

东洋武者极擅伪装,霍锦骁大意了。

银亮刀刃劈下,划出道冷光,霍锦骁朝前半步,眼前后背要被刀刃劈中,忽有双手臂展来,把她抱住。她听到长刀入肉的声音与闷哼声,像从她心口划过。

她急速转身,伸手抱住已然站不稳的祁望。

佟岳生掠来时,已然晚了一步,一眼扫过,他动作未缓,一剑刺在那东洋武者的手臂上,将人从霍锦骁身边逼开。

“祁爷……”霍锦骁双手绕到他背上,粘粘腻腻,她摸到满手的血。

祁望只是看她。

才短短两年半,怎么就像认识了她一辈子那么久?从澡堂里发现她的女儿身开始,到漆琉岛的惊鸿一现,不论她以哪种模样出现,似乎都有办法吸引走他全部目光。

这眉目唇鼻,美得像画,在他心里却又平凡似普通人,就这么呆在他旁边,每天都瞧得到人,听得见声音,就够了。

不要像现在这样,她的脸庞渐渐模糊,声音也飘得遥远……慢慢,慢慢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蜉蝣卷(重生)》——

秦婠嫁到沈家没多久就逢中秋月圆。沈家的中秋节十分无趣,无非全家老小焚香祭祖,晚上吃个团圆饭,席间满堂儿孙说些笑话哄老祖宗高兴,再行几个令,吟两首诗,都是斯文人的游戏。

她怀念河西的中秋。

在大漠里看月圆,盛装打扮齐上拜月楼,跟着爹娘在街上看灯,高台里会有擅舞的姑娘反弹琵琶舞一曲飞天,还有脸盆大的月饼和金黄色的烤全羊,酥香脆爽……

哪像现在。

她闷闷饮了两杯酒,心脏突突地跳,告个罪先回了屋。

屋里笼着百合香,散发出沁鼻气息,里头安静,丫头竟一个不在。秦婠掀帘进去,没走两步,看到歪在暖阁榻上的人。暗金银杏纹的交领长褂躺得有些皱,修长的腿斜搁在榻沿垂下,露出素青绸裤的一角,正是应该在前院陪爷们喝酒的沈浩初。

她蹑手蹑脚上前,朝他探身,却意外地撞进这人眼中。沈浩初眼睛瞪得老大,盯着她直瞅。

“做贼呢你?”他沙着嗓道,目光笔直落在她身上。

小丫头穿了件对襟的圆领袄裙,金底素粉云纹的缎面,领口绣着两条花蔓,被一圈赤金璎珞压着,长长的流苏垂过胸前,随着她的动作晃荡,团子似的脸飘着两朵红云,莫名叫他想起她前两日画的兔儿爷。

“嘁。”秦婠顿觉无趣,还想着这人睡着了她可以为所欲为一下,结果却是清醒的。

沈浩初见她要走,一伸手拉住她手腕:“陪我说话。”

“说什么?”秦婠坐下,翘起腿儿斜睨他。

“说说你在河西怎么过的中秋?”沈浩初捏着她的手轻轻地揉,沙沙的声音变得温和。

秦婠有些恍惚,重生一趟,这人怎么跟她印象里的不同了。

“给我说说拜月楼的模样,壁画上的月神和兔儿爷,还有跳飞天的姑娘……”沈浩初继续问她。

上辈子,他虽年少成名,却碍于心疾缠身,竟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第一次听说河西的中秋,还是在秦府的宴请上,他从长廊上走过,听到坐在院里的她嗑着瓜子和丫头们闲聊,什么飞天的姑娘、金碧辉煌的拜月楼、浓墨重彩的壁画……说的时候绘声绘色,她眼的星星像要蹦出来。

他长她八岁,承她叫了自己一辈子“北安叔叔”,阅历却还比不过她这小丫头。

惭愧。

【看明白否】

☆、爱情

西洋座钟的钟摆“哒哒”地响, 固定的节奏像水滴滑落, 也像是时间流逝的声音,催着人醒来。床上躺的人缓慢睁眼, 目光迷濛地扫过床顶花格、铜雀帐勾、云过天青的纱帐……慢慢清醒。

已经不在玄鹰号上,这是他的屋子。记忆还停留在海上惊魂的时刻,他替霍锦骁挡了一刀。刀砍在他背上, 伤得应该挺重, 所以他没了意识,连怎么回得的平南都没印象,只有些模糊画面。身边一直有人来来去去, 声音都压得轻沉,他像傀儡般任人摆布。

好多年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现在连稍用力喘口气都觉得背后火辣辣地疼。祁望按着胸口,艰难地坐起, 动作缓慢得像行将就木的人。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没穿中衣,裸着上半身, 不过也只露个左肩在外,余下的地方全被白绢一重重裹起。屋里没人, 药味浓得刺味,桌上摆着不少瓶瓶罐罐, 都是伤药之类的东西。

他清清嗓,喉间只剩腥甜血味,唇也皱得一扯就生疼。

扶着床柱下地, 他走到桌前倒水,手不太稳,茶杯翻倒,他没喝上水,却把水洒了满桌都是。心里忽然浮起怒意,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没来由让他觉得凉薄入骨。

正自己生气,屋外忽有细细声音传来,他踱到窗外,挑开一丝窗缝,人影憧憧,他的院子从没同时出现过这么多人,许炎、周河、柳暮言、徐锋、平南村长……几乎所有平南岛的重要主事人都出现了。

他们规整站着,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向人群中间坐的人禀事。人群间隙里透出绛紫的衣裙一角,他往旁边挪了挪位置,总算看清那是谁。

霍锦骁坐在他惯常坐的藤椅上,目光微垂,话说得慢,语气并不肯定。

“炎哥,确认只有沙家与宫本家?”

“对,没有其他人。沙慕青被三爷安排与宫本家联姻,去年嫁给宫本家的旁支宫本和源。前年你与祁爷从漆琉回来之时,得罪过沙家,这次可能是沙家的人趁祁爷不在,勾结宫本家伺机报仇。”许炎站在人群正中,左手上了夹板吊在胸前。

“两次都是偷袭,一次潜进岛上,一次趁夜偷袭玄鹰号,又不敢露面,不像是报仇。如果不是三爷的命令,还会是什么原因?他们进岛偷袭了什么?”霍锦骁摇着手里的葵扇思忖道。

“他们夜探卫所时被我发现,只可惜没能抓住人,后来我担心岛上还有危险,就发动搜岛,发现他们还潜进祁爷的宅子。如果不是三爷吩咐,也不是为了报仇,那只有一种可能。”许炎捂住自己悬在胸前的手。

“他们想在平南岛找到某样东西,因为没能找到,所以改为攻击玄鹰号。”霍锦骁马上会意。

“我发现他们时,他们之中已有人潜入卫所的文书库,包括祁爷家在内,所有的文书图册都被翻过,尤其是舆图。”许炎道。

“他们想盗平南的舆图?”霍锦骁问道。

“应该不是,被他们翻乱的资料里,就有平南的舆图,他们没有拿走。”许炎想了想回答她。

霍锦骁摇扇的动作一顿。不要舆图?那是在找什么?海图?平南外的海域海图并不是什么机密东西……

“恕在下冒昧问一句,除了平南的舆图之外,可有别的重要之地?”东辞原懒懒倚在树荫下,一直没说话,此刻却突然冒出句话来。

重要之地?

许炎几人不明,霍锦骁开了口:“炎哥,海坟区……可有海图?”

众人面色顿时有些微妙,许炎不开口,倒是柳暮言出声:“小景,你问这做什么?”

“想查清楚为什么沙家要偷袭我们罢了。”霍锦骁淡道。

“海坟区只有祁爷能进,有没有海图我们也不清楚,你可以等祁爷醒了直接问他。”柳暮言一捋胡子,岔开话题,“这么久了,祁爷还没醒吗?他的伤到底怎样?”

霍锦骁陷入沉默。

门忽“吱嘎”一声打开,众人皆转过头去。

“祁爷!”众人微微一愣,接连发出惊喜的声音。

霍锦骁猛地站起望去,看到扶门而立的祁望。祁望眉头拢成结,表情痛苦,走这几步路,骨头像要散架,背上痛得呼吸都困难。

“你醒了叫人就是,怎么下床了?”霍锦骁拔开众人,冲到他身边。

“也得屋里有人让我叫。”祁望缓慢地呼吸,将痛意平息后才开口。

“是我疏忽了。”霍锦骁眼眸亮晶晶,欣喜非常。

祁望昏迷,岛上人心惶惶,这些人每天都来看他,她不想拂了他们的心意,岛上的事务也需要商量,所以每天就都在院子里见他们。

“别说了,先回屋吧。”她扶了祁望的手,要把人往屋里送。

祁望按住她的手,往外又走两步,看着众人关切的目光,沉声道:“既然大伙都在这里,我有件事要宣布。”

“祁爷请说。”平南村长抱拳。

“平南向来是我在主事,倘若我一时有个意外,岛上便无人主持大局,太容易让人趁虚而入,我刚才仔细想过,平南需要个副岛主,我不在的情况下可以暂代岛主之职。”

祁望每说几个字就要停一停,众人鸦雀无声地听着,虽然惊讶,却没人敢插嘴。

“从今往后,小景就是平南的副岛主。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不论是哪种情况,你们都尊她为主,听她吩咐行事,见她如见我。”祁望继续道。

屋外的人都因他突如其来的决定而惊愕非常。

“祁爷!”霍锦骁就更惊愕莫名,这事他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过,且他这话说得像谶语,太不吉利。

“都听清楚了吗?”祁望扬声一喝,把呆滞的众人惊醒。

“是,遵岛主之命。”许炎先回神,目光复杂地看了眼霍锦骁,俯身领命。

一语落地,所有人都跟着他领命,祁望这才挥手遣退众人:“我的伤没有大碍,你们也不用担心,都散了吧。”

他说着回身进屋,霍锦骁忙跟过去想问他,他大掌狠狠按住她的手臂,半身重量都倚在她身上,已是不支。

“别废话,就当帮帮我。”祁望撑着最后的力气回到床上。

霍锦骁也顾不得再问,他身上滚烫,因刀伤而起的烧未全退。将人扶到床上躺上,她转身便将东辞叫进屋里,又是一番诊治,祁望精力不支,浑浑噩噩又睡去。

————

平南岛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岛外海域增派了船只巡察,岛上各处岗哨加派人手,每日轮值加了一倍。沙家和宫本家的事一日没有明朗,岛人的心便不安。

转眼又两日过去,药吃过几帖,伤虽未愈,祁望的精神到底比前几日好了许多。霍锦骁和小满轮流照顾他,不过大多时候都是霍锦骁在照顾,小满虽跟了他多年,到底是个男人不够细心,霍锦骁不太放心。

“祁爷,喝药了。”

午饭才过一刻,霍锦骁就把煎好的药端到他床前。

祁望侧倚松软的迎枕坐着,正把玩她落在床头的玉临春血琥珀坠子。雕得精致的夏蝉,大小恰好掌握,是她惯常抓在手里玩的小东西,坠子被摩挲得油亮通透,摸起来冰润舒服。

屋里有人,就有了鲜活气息,不是从前空洞的模样。

他微掀眼皮,目光斜望向霍锦骁。她正低垂眼眸,拿瓷匙舀着药汁散温。

这些天都是她守在身边,汤汤水水地照顾,妥帖非常。他总觉得很久没和她如此靠近过,这番温存体贴,是他用命换来的,想来也是值得。

“祁爷,你看什么?”霍锦骁没抬头,却知道他在打量自己。

“看你。”祁望直言不讳,声音还有些沙哑。

“我有什么好看的。”她随口道,抬眼里却瞧见他灼烫眼神,比手里的药碗更烫手。

这目光她不是第一次瞧见,林良结婚那夜,他就这么看她。

“喝药吧。”她不待他回答,就将药碗端到他眼前。

祁望看看药,又看看她,一动不动。

前两天他状态差,汤药粥水都是她喂的,如今他恢复了些力气,她也就不想再喂——这举动,透着亲密,不合适。

她挑了眉,用眼神问他。他并不回应,只摩挲着血琥珀。

僵持半晌,霍锦骁妥协。她也不能与一个伤者较劲,更何况还欠着他好几份人情没还。

舀了半匙药汁,她低头吹了吹,送到他唇边,他抿唇而饮,目光还是看着她。

屋里敞着窗,午后的阳光探入,薄洒半屋,她坐在雨过天青的纱帐底下,微启了唇吹药,盈润的唇被照得有些透明,棱角翘起,极是诱人。他从未如此仔细看过她的模样,每次与她说话都被她的眼眸吸引,所以忽略了这温柔甜美的唇。

喉头上下一动,不知怎的,祁望觉着燥。

药汁染到他唇角,霍锦骁搁下药碗,拿起巾帕倾身拭他唇角,目光很认真。

祁望嗅到她衣襟里浅淡的澡豆香气,桂花的味道,如丝线钻入鼻中,叫他意乱情迷,他把玉琥珀丢开,捏住了她的手腕,唇往她唇瓣贴去。

霍锦骁先觉手腕一紧,眼前有阴影笼来,她心脏陡然一滞,将头偏开。

祁望的唇堪堪擦过她鬓边发丝,头停在她肩上,呼吸很沉,目光异常幽深。

“祁爷?怎么了?”她抽手,眉头大蹙。

“别走,别离开。”他轻声道。

“你先放手。我没打算现在离开东海,眼下燕蛟和平南这种情况,东海又有祸乱,我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

显然,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祁望捏紧她的手,慢慢把头靠近她脖子。

霍锦骁觉得自己如果是只猫,浑身的毛已经全部竖起来了,她察觉到一丝危险,属于男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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