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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篇:皎皎云间月(楔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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旦月,池塘里小荷初放。

我陪玉娘坐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翻着古今所有才子的诗集文章,要替我们的孩子取一个最美好相宜的名字。

她突然轻声笑了一下,雪白的双颊浮起淡淡红晕。

我低头看她正看着的那一页诗,上面写着的是: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不觉会心一笑。

她念出这首诗的后面两句,“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嘴角牵起笑,“云间之月皎洁明亮,绿叶丛中繁花似锦。多美好的诗句啊。不如我们就在这两句里择个字给孩子取名字吧?”

我摇摇头,“这两句后面的是‘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意思是当时怎么没有很美好呢?但不久之后云遮于月,花葬于叶之时又当如何呢?”我握了握她的手,温和道,“还是另外再选一句吧。”

玉娘扁了扁嘴没说话。

午后玉娘歇下,我换上外袍出门时她追来门口,递给我一把油纸伞。

双颊因为追我泛起细汗,“嬷嬷说今天要下雨的,我在屋子里喊了好久你都没听见。”粉嫩脸颊上汗水被风吹干后隐约可见细细绒毛,看了让人心软。

“跟老翁学了酥鲫快些回来,我在家等你回来做熏豆腐吃。”她笑着向我挥手告别,我走到街口转头时发现她还站在那里,看到我回头,又笑着招手。

我朝她扬起一个温和的笑,转身将眼中的悲色敛了下去。

半个时辰后我出现在王都郊外一座木屋前,我闭眼长舒了口气,抬起脚步踏上木梯。

小厨房中烟火缭绕,饭菜飘香。只是灶台前熟练翻着锅铲的人不是新桥头炸酥鲫的老翁,而是去年秋天被我送去边外的齐皎儿。

听到脚步声,知道我来了,她并不抬头,只是翻着锅中的菜温柔道,“先去屋子里坐着等我,饭菜马上就好了。”

我顿了顿,转身去向另外一边的屋子。推开窗可见遍野盛放的月见草,陈旧的木质几案上,叠着几件还未做完的小孩子的衣裳。

齐皎儿端着饭菜进来,看见我拿着小衣裳看得出神,便放下饭菜温柔道,“不过是平日无聊打发时间的罢了,快过来吃饭,今天我煮了你爱吃的炉焙鸡和鲫鱼汤。”

我踱步过去,看见她扶着肚子坐在小板凳上给我夹炉焙鸡,鼻尖一酸。

“还是换个地方住吧。我在王都郊外给你买个宅子,再买几个丫头伺候你。”

她笑了笑,“流放边外的那几年再破的地方我都住过,这里很好。”又盛了碗鲫鱼汤放在我面前,“快尝尝,看还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我抿了两口鲫鱼汤,低头看见她手腕上的疤痕。那是小时候我们去池塘钓鱼被鱼鳍刺伤的。

那个时候她逮着那尾刺伤她的鲫鱼,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

“我娘说鲫鱼熬的汤可鲜了,回去我做给舒哥哥喝啊!”

……

我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握着筷子埋下头,更咽久久不能停止。

她走过来将我的头放在她隆起的小腹上,摸着我的头安慰道,“前尘往事都过去了,皎儿现在过得很好。现在有了这个孩子,皎儿以后会过得更好。”

“舒哥哥,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孩子。”

屋外沉闷一声响,像书落到地上的声音。我跨步出去,看到玉娘扶着腰在拾地上的诗集。

我慌忙过去替她拾起来,她看着诗集,双眼通红,“对不起。我就是觉得我还是好喜欢那两句诗,我想过来告诉你,对不起……”她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落到我的心上,滚烫。

“玉娘,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走过去想抱抱她,她却吓得往后倒退一大步,我不敢再上前。

她抬起衣袖抹了抹眼泪,走过来抽出我手中的诗集,低头哭腔道,“家里还熏着豆腐,我,我先回去看着。”

她走得踉跄,我的心却好像在那短短的一瞬里碎成了粉末。

齐皎儿挺着肚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声音有些苍白,“灶台上放着今中午刚炸的酥鲫,替我带给梁丘夫人吧。舒哥哥,”她笑着唤我,“以后,就不要再来了吧。”转身进了屋中关上门,再未打开过。

是夜,圆月当空。

玉娘坐在庭院里的葡萄架下,看着小圆木桌上那碟炸得金黄的酥鲫。

眼眶中已绪满了泪水,“什么时候的事?”

我垂下头,不敢隐瞒,“去年秋天,九月的时候。”

她顿了顿,好像是在计算时间。良久后,拿起碟中一块酥鲫放进口中,咔嚓一声响。

“齐姐姐做的酥鲫很好吃。挑个天气好的日子,把齐姐姐接到家中来吧。”她嘴角勾起笑,泪却落下来。

当夜玉娘腹下大痛,怀胎十月,一朝分娩。

两个时辰后,听见屋中一声清脆的哭声,是个女孩儿。

我攥紧的拳头在刹那间松开,掌心已被指甲嵌出血来。门被打开,接生嬷嬷从屋中慌忙出来。

“少学士,快进去看看夫人吧!夫人,怕是,怕是不行了!”

我冲进产房里时,满屋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顿住脚步,看到玉娘奄奄一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嫣红的裙装被血浸成了深红色。

我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脸颊,“累不累啊?你看你,生孩子的时候还想着吃甜汤,把裙子都打湿了不是。我给你擦擦啊。”伸手去擦,却抹到满手的血迹。

又去握她的手,冰凉。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的夺眶而出。

曙歌沧汐八年初夏,小荷盛放。吾妻梁丘何氏,亡。

三日后,玉娘下葬。我抱着我们刚出生的女儿站在她的坟墓前,天上正挂着一轮满月。

皎皎云间月,灼灼月中华。

我们的女儿,叫梁丘月。

次日晚上齐皎儿在梁丘府诞下一名女婴,她躺在床上气息奄奄,抬手拉住我的衣袖。

“孩子,叫玲珑好不好。玲珑望秋月,从此,我会把月儿当做我的亲生女儿。”

我俯身握住她的手,目光在她脸上留了留,强颜微笑,“好。”

我用了四天的时间整理好我的心情。四天之后又四天,皎儿被带进了王宫。

沧汐端着一盘早已生霉的酥鲫放到我面前,声色冷肃,“你可知,这是什么?”

“酥鲫。”我回答道。

“不错。不过这盘酥鲫不是普通的酥鲫,而是玉夫人生产那晚吃的酥鲫。并且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我闻言一怔。沧汐看着我,定定道,“月华花粉。你可知,那日齐皎儿让你带给玉夫人的酥鲫里,下了月华花粉。”

“不会的!”我即刻反驳。

“你想告诉我,齐皎儿不是那样的人?你想告诉我,你了解她?太阴,在这王城中活了这二十几年,你该清楚,最不能的就是用"了解’二字去判别一个人。”

“罢了。月华之毒银针不能探,而这世上最了解月华花的清达也于两年前去世了。我不能说因为我接触过月华之毒,我能看出来就定了齐皎儿的死罪。但她分别在这两年想尽办法纠缠你,她应该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

五十大板,便是代价。

四十大板后,殿内突然大喊一声,“舒郎!”声嘶力竭后再没有任何声响。我再没办法置之不理冲进殿内推倒行刑的侍卫,沧汐的声音自高堂王座上冷冷传来,“太阴,你可知今日你私闯王殿的代价?”

我将皎儿从春凳上抱下,双手抵额,以头跄地,“曙歌殿阁少学士梁丘望舒愿以贬谪边外十八年相抵今日齐皎儿所剩的那十板!”

“梁丘太阴!”沧汐震怒。

“望王上,成全。”

殿外雨声愈发大了起来,我抱着皎儿摸着她的脸,颤巍巍唤她的名字,“皎儿?”

她极虚弱地应了一声,我笑一声放下心来。沧汐走过我的身侧,冷冷道,“希望你分得清你到底叫的是谁。”

曙歌沧汐九年暮春,我同皎儿带着月儿和玲珑去往边外的浮罗城。

路过郊外时,看到王都的牡丹开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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