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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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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既要拜佛,端的是心诚,哪有再回去之理?”孙嬷嬷轻斥了一声,“喜枝将帷帽给娘子戴好,娘子请上马车。”

沈月溪糯糯应了一声,接过喜枝手中的帷帽,半透的白纱遮住了她的视线,冬风无情偏要扰乱,吹起她的白纱。

年轻的娘子忙伸手去拉那有些许倾斜的帷帽,不经意间便看到远处的墙角边站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衣衫褴褛,面容模糊。

见她朝自己看去,少年往墙后一退便不见了。

沈月溪眨了眨眼睛,回首看向周伯。

周伯不甚在意道:“是城里的乞儿,如今已是腊月,岁聿云暮,许是来看看有没有舍饭的。”

沈家每个月初八皆会在大门前摆摊舍饭,救济穷苦,到了年关前夕,更是会多设几日施舍的摊子——这事还是沈月溪一手操办起来的,只是嫁到京都以后,梁家称世道太乱,刁民太多,也不必沈月溪做这些有的没的去挣名声。沈月溪争了几次,她不是挣名声,是真的想要行善,梁伯彦却道:“月娘,天下可怜之人从来都有可恨之处,你今日接济他们,日后他们便会像水蛭一般恶狠狠地吸食你,莫要给梁家惹麻烦。”

沈月溪恍惚了一下,想起方才少年瘦骨嶙峋的背影,忍不住同情道:“既然已是腊月,也不必等到初八了,待明日我便在门口摆摊舍饭,周伯代我同阿耶说一声。”

她在喜枝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路朝兴国寺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在下马车的时候,她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少年——

少年依旧远远地躲在角落里,与她目光尚未触及,便像是害了羞一般猛地转头离去。

“喜枝,我又看到前面那个乞儿了。”沈月溪杏眼迷蒙,略带疑惑地说道。

“娘子,您定是看错了,从府宅到兴国寺有十里路呢。”喜枝非常肯定地说道。

沈月溪眼眸微垂,她自是知道这些,她们坐马车过来都行了大半个时辰,莫要说走路了,只是那少年她总觉得与先前在沈府门前看到的是同一人……

沈月溪轻轻摇了一下头,这些并无紧要,倒是她如今最该想的,是如何护住沈南冲和沈家——可惜那时候,她病得头昏脑涨,听到沈南冲死讯时更是昏迷了好几日,全然不知道她阿耶是如何遇害的,如今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在五年后阻止沈南冲去河东。

可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事难料,也不知道她直接说于阿耶听,阿耶信还是不信,可她自十二年后重生而来这样的事若非亲身经历,便是她自己也不会信,何况阿耶这等素来不信鬼神的大丈夫……

她心思辗转,想这未雨绸缪的法子想得有些头痛,便也将少年之事抛在了脑后。

她在佛前诚恳拜谢,又虔诚地为沈南冲祈福——

既得神佛恩赐,再来一世,她愿这一世阿耶平安到老,愿这一世无病无灾,愿这一世天下太平……

想到天下,她又想起了那一身戎装、腰挂双刀的冷厉男子,那双犹如琉璃的眼眸在眼前一闪而过,惊得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再定睛,她依旧跪在兴国寺的大雄宝殿里,面容祥和的金佛不悲不喜地垂眸凝视着她。

沈月溪轻呼了一口气,再重重地磕了个头,只愿此生在阿耶身边安稳度日,不远嫁京都更无裴衍洲!

从兴国寺中出来,喜枝悄悄地拉了拉沈月溪的衣角,见沈月溪和孙嬷嬷都齐齐看向自己,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听闻前面的庙会上有一算命先生,人称王半仙,算命极准,还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沈月溪愣了愣,想起前世这一日自己大病初愈,沈南冲让自己在家再歇息几日,等到了十五才来的兴国寺,那时候喜枝亦曾提起这位王半仙,可惜的是,当初的腊月十五这位王半仙已经不在庙会摆摊了。

她瞧着跃跃欲试的喜枝,心思微动,她心中正乱,倒不妨去听听这算命的有什么说法,转眸看向另一边的孙嬷嬷。

孙嬷嬷想着,若是沈月溪是蛮横无理的大小姐,便是再多银两她亦不做这教养嬷嬷,只是眼前的沈家小娘子,眸光流转,似只娇小的狸奴期盼地瞧着自己,莫说沈家人承受不住,便是她这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也顶不住软了心肠,淡淡说道:“小娘子去见识一下也无妨。”

沈月溪眉眼一弯,笑得可人,软声道:“嬷嬷真好。”

腊月初一的庙会已初初有了年味,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喜枝所说的算命摊前有三四个人排着队,沈月溪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

那王半仙只看了一眼沈月溪一左一右的孙嬷嬷和喜枝,便知这是个有钱的主,来了劲,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道:“还请小娘子摘了帷帽,让老夫看一下你的容貌。”

沈月溪缓缓摘下帷帽,露出白纱后那张尚未全然长开却已不俗的容颜,莹白赛雪的肌肤与晶亮如星的眸子看得王半仙晃了一下神。

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叹道:“小娘子容貌虽好,前半生享尽天下福,但这后半生……”

“后半生什么?”喜枝揪着心问道。

“红颜薄命,客死他乡。”王半仙说道。

“呸——你这是什么狗嘴,吐不出象牙!”喜枝当场便不顾形象,破口大骂。

沈月溪愣住,反倒拉住还欲再骂的喜枝,轻声问道:“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也不是不能破解,只是天机不可道破……”王半仙又道,“罢了,你我还算有缘,我便为你破一次例,这里有一护身符,老夫只卖你十两银子,若是遇到大难时,你便打开它。”

“你这江湖骗子,还想骗钱……”

“喜枝,”沈月溪叫住了喜枝,盯着他手中的护身符看了一眼,“给他十两银子。”

“娘子,他那一个粗布封的囊袋,哪里值十两银子……”喜枝嘟囔着,还是为沈月溪付了钱。

王半仙面上一喜,拿到银锭子咬了一口,笑道:“小娘子爽快,我再送你一本我道家独本心法《九九养息大法》,只要你按此法生养作息,二十岁前不离汾东半步,可保长命。”

沈月溪感激地接过来,是真信了这王半仙的话,还询问道:“还想为家父问一声……”

王半仙道:“小娘子平安无事,令尊亦会逢凶化吉。”

得此判词,沈月溪喜上眉梢,又给王半仙加了十两银子。

喜枝欲言又止,反倒是孙嬷嬷淡然言道:“江湖术士的话信他一次倒也无妨,娘子也是花钱买个心安。”

三人走后,王半仙便喜滋滋地开始收摊,他离开汾东的盘缠已经赚足,不必再日日在此处风吹日晒了。

他还未全然收起自己的幡旗,只听得“啪”的一声,自己的算命摊便一下子断成了两截,他忙一转头,便对上一双犹如山中狼的浅褐之眼。

王半仙被这双眼眸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不过是庙会前的小乞儿罢了,只是一个乞儿身上怎么会有龙气?

有龙气又如何,天下将乱,有龙气的人多了去了。

王半仙不耐地说道:“老夫没钱,寻别人讨要去。”

却听得那少年冷冰冰地说道:“你不该骗她钱,更不该咒她薄命。”

只“哐”得一拳砸了下来,看似瘦弱的少年却是力大无穷,只一拳便将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王半仙砸了个四脚朝天!

第六章

许是在佛前求得了安心,又得王半仙指点,沈月溪这一夜睡得格外安稳。

瞧着铜镜里由着喜枝打扮的娇嫩小娘子,她终于有了踏实感,只比以往更仔细了些,内里穿了圆领袄子,又在外加了狐裘大衣与罩衣。

“娘子,你是不是穿得多了点……”喜枝看着硬生生将自己裹成球的沈月溪,到底忍不住开了口。

十三四岁的小娘子正是最爱俏的时候,冬衣臃肿又行动不便,往日里沈月溪是最不爱穿的,若是遇上城中贵女聚会,沈月溪更是只穿短襦长裙,披着如星落月空的帔帛,飘逸如仙。

“这样刚刚好,喜枝你也多穿些,你不知道秋日还需披狐裘的苦。”沈月溪想起前世自己一双手即便在夏日里亦凉得犹如一个死人,再感受如今手心的温暖,便忍不住眼弯如勾月。

喜枝想着,娘子应当是病怕了,前两日沈月溪之所以高烧了两日便是因着在寒冬里穿夏日纱裙给冻出来的。

她小心扶着穿得严严实实的沈月溪,前去与沈南冲一道用早膳。

沈南冲长相儒雅,却是个武将,加之发妻早亡,并不懂得女儿家的衣着打扮,于他眼中自家女儿穿什么都好看。

早候在那里的孙嬷嬷却是被她的装扮给愣住,道:“娘子不必因噎废食,衣着打扮合时宜亦是一个贵女的修养。”

沈月溪矜持地笑了一下,却依旧只肯在屋内脱去罩衣与狐裘大衣。

她先对沈南冲行了极为规矩的晚辈礼,方坐下用餐,箸勺分明,芳兰竟体。

孙嬷嬷又是一愣,病愈后的沈月溪与以前的沈月溪简直判若两人,在礼仪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她对沈南冲感叹道:“娘子的礼仪极好,老身已经没什么可教的了。”

“我家阿月自是极好,”沈南冲顺着孙嬷嬷的话便夸了下去,又轻咳了一声,收敛地道,“孙嬷嬷是宫中老人,阿月要跟着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孙嬷嬷多少有些明白沈南冲的意思,笑道:“阿郎客气了。”

若真是十三岁的小娘子,沈月溪自然不懂他们之间的哑谜,可如今的沈月溪却是懂的,沈南冲从一早便准备将她嫁到京都,他将孙嬷嬷寻来教礼仪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要通过孙嬷嬷让她在京都的世家里有些名声。

她怔怔地盯着正值壮年的阿耶,沈南冲是汾东太守又兼着都尉,整个汾东皆在他的手上,然而自阿娘去世以后,沈南冲未曾另娶,更无其他子嗣,故而等到她远嫁京都,沈南冲战死,偌大的沈家便后继无人了。

曾经她只觉得理所当然,然而她在梁家十年,受了梁家的耳濡目染,首先想到的便是梁伯彦一直挂在嘴上的那一句“家族传承,子嗣为重”。

沈月溪停下箸筷,忍不住试探地问道:“阿耶可曾想过再为沈家娶个主母回来?”

沈南冲脸上的笑容却一下子便没了,他重重地将碗筷砸了下来,从未对沈月溪说过重话的他生平第一次冷着脸说道:“沈家的主母唯有你阿娘一人,以后绝不要再说出这样伤你阿娘心的话。”

他见女儿张了张嘴,眼中竟是迷茫与委屈,挥了挥手,退了左右,独留他父女二人。

严肃问道:“阿月为何问出这样的话来?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

沈月溪犹豫挣扎了许久,方道:“阿耶,阿月只是心生彷徨,沈家人丁稀少,我无兄弟,若是阿耶有事,还有谁能撑起沈家?”

沈南冲突地凉薄一笑,不在意地说道:“沈家散了便散了。”

“阿耶?”沈月溪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南冲,眼前的男子看着清冷而疏离,竟与她印象中的阿耶截然不同。

沈南冲盯着女儿那张与亡妻有七分相似的脸庞,长长叹了一口气,“阿月你长大了,我请孙嬷嬷来教你,仅仅是为了告诉那些世家我沈南冲的女儿世无双,但你不必过于拘束于世俗。沈家是我一手撑起来的,而我只是为了给你阿娘和你一个家,若是你嫁了,我死了,沈家散了便散了。”

“阿月不明白……”沈月溪怔怔地看着沈南冲,不知为何眼前深沉的沈南冲总叫她想起了一个不愿意想起的男子,那个男子明明寒若霜,望着她的眼神却浓如墨。

沈南冲的眼中满是复杂,低头笑了一下,伸出的手顿了一下,终究轻轻地落在了沈月溪的额上,“阿月还小,所以不懂。你阿娘走了,我还在这世上,是因为我答应了你阿娘要将你好好养大,也是因为大丈夫立于世有千钧重担不可推卸。但是阿月你要记住,我沈南冲此生除了你阿娘外不会再有别人。”

“阿耶……”沈月溪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并非真的十三岁,可她确实不明白沈南冲眼中生死两茫茫的刻骨铭心。

她与梁伯彦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见情已止于礼,以至于得知梁伯彦早与他人生子时,她只气愤于他枉称君子,不守承诺,如今再回首,却无半点心痛。

沈南冲只挥了挥手,“这事便说到此,莫要再说让你阿耶生气的话了。你不是还要开门舍饭吗?时辰不早了,快些去准备吧。”

这边父女正聊着,在另一边不起眼的破庙里,却有一少年一脸严肃地坐在那里。

少年今日起得很早,冬日寒冽,河面结了冰。

他硬是在河面上凿出一个窟窿,用寒彻骨的冰水将自己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换上自己唯一一身干净的衣服,束起浓密乌黑的长发,怀中揣着从王半仙那里抢回来的二十两银子,正襟危坐。

“阿厌,你弄这么干净干什么?!”另一个黝黑的乞儿从庙外走来的时候,看到少年这整洁的模样惊地瞪大了眼睛,“我们是去要饭,你这干净得像好人家的小郎君,谁还愿舍饭给你!”

黝黑乞儿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少年,急急地说道:“阿厌,你这样太白了,快去抹点泥水,我先走了,再晚了太守府的舍饭就没了。”

名为“阿厌”的少年待他走了以后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走到庙外的泥地里,泥地旁便是晨起洗浴的清河,他凿出的冰洞还在。

他忍不住瞥了一眼河水中倒映着的自己,水中的他黑发褐眼,悬鼻薄唇,轮廓分明,肤如冷月,这明显带着西域长相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会是好人家的小郎君?一看便是被人厌弃的杂种!

少年烦躁地捡起了一颗石子,“啪”地一声砸中水中连他自己也不喜的长相,一头扎进泥坑里,任由污浊的泥水将自己辛辛苦苦收拾了一个早晨的干净打回原形——

他甚至连干干净净去见她的资格都没有!

少年走到沈府门口的时候,等待舍饭的乞丐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穿得厚实的小娘子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半埋在罩衣里,只一双灵动的杏眸在外转悠着,糯糯地喊道:“一个一个来拿。”

他心中一热,冷冽的眉眼也有了一丝暖意。

前面的队伍很长,可他最不缺的便是等待的耐心,他与前面所有的乞丐一般排着队,等待着她的施舍,直到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啊……包子和粥都没了……”小娘子看着空空如也的食摊,轻叫了一声,略带歉意地瞧着他。

喜枝利落地将食摊收起来,对着少年道:“今日的没了,明日还请早点过来。”

少年淡淡的眼眸里满是失落,肚子更是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忙低下头,一声不吭地便要走开,却被小娘子叫住:“你且等等,我再到里面给你拿包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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