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不一样的凤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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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山路的赵然，似有感应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过除了满眼的枯木和山石，什么都没看到。
掂了掂肩膀上的行囊，立即发出了一些响声。
赵然在山上什么行李都没有，这些都是小琴帮他收拾的，里面有些干粮，还有些碎银。
赵然也没有拒绝这份好意，毕竟接下来他也的确需要这些东西。
看着眼前的岔路口，赵然犹豫了一下，没有走通往靖安城的路。
自己的名字估计已经在靖安城上了通缉令了，他不相信许重回去之后会放过这个搞臭自己的机会。
而且，靖安城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留恋的，也就紫山书院那里还有些个人物品，不过也都不值钱。
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母亲留给他的那支镀银的钗子，说是留给未来儿媳妇的，即便是最困难的时候，赵然也没有卖，意义非凡。
这会儿应该也不会再留在自己的寝室里了，就算官府不去搜查，许重他们几个也不会放过，赵然只能暗叹一声对不起了。
而他现在走的路，他自己也不知道通往哪里。
原来的赵然的生活轨迹基本都集中在家里和书院这两个地方，即便是靖安城，也没怎么逛过，对于其他地方，更是只听过名字，没有亲自去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凤凰山存在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赵然一直走到快接近天黑了，才看到稀稀拉拉几户人家。
凤凰山地处大肃王朝的西陲之地——靖州，人烟稀少，环境也比较差，如今冬天的寒风肆虐，掀起地上的尘土，天地间仿佛都变成了土黄色。
当赵然靠近其中一户人家的时候，天色完全暗了，可是里屋，竟然没有点灯。
一个黝黑精瘦的中年汉子，正坐在门槛上抽旱烟，在他旁边，还有个五六岁的男孩在玩耍。
男童一看就是典型的营养不良，不仅瘦得干干瘪瘪，而且皮肤干燥，头发发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
赵然刚走近，男童就立即跑向中年汉子：“爹爹，有人来了。”
刘山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又低下头沉浸在旱烟当中。
“在下赵然，见过这位大哥。”
赵然行了一个书生礼，刘山却是搭理都没有。
男童见状，扯了扯老爹的袖子，刘山却是瞪了他一眼，男童立即也低下头去。
赵然碰了一鼻子灰，转身正打算离开，刘山却开口说道：“这条村子，就只剩我们一家了，方圆三十里都没有其他人了，你如果现在走，晚上可不安全。你是紫山书院的学生吧？”
赵然闻言，再次转过身来：“在下赵然，大哥是如何知晓在下是紫山书院的学生？”
刘山用旱烟杆指了指赵然，赵然低头一看，这才反应过来。
“你身上这件衣服，我之前见过。”
赵然竖了个大拇指：“大哥好眼力。”
赵然的这个小马屁，刘山却是没有什么反应，转头对男童说：“小五，去给客人端碗水过来。”
足足喝下了一大碗水，赵然这才感觉自己冒火的喉咙好了很多。
将碗重新递回给小五，赵然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了两块碎银：“刘大哥，我想在这里借宿一晚，你看可不可以。”
刘山一点不客气地将两块碎银拿走，朝小五大喊了一句：“小五，点灯！”
赵然看得有些瞠目结舌，这转变也太快了吧。
不过他并不觉得刘山势利，萍水相逢，谁也没有义务为陌生人付出。
再说了，赵然一眼就看出这个家家徒四壁的，一碗清水或许都是小五提着木桶到很远的地方，磕磕绊绊提回来的。
最后一缕光被黑暗吞噬之后，一盏油灯也发出了微弱的光，小五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地小手护在油灯周围，屏气凝神，生怕一个呼吸稍微大了一点，就将油灯吹灭了。
这孩子眼里终于有了光。
赵然看着小五目不转睛的盯着油灯，心里感叹道。
“咕噜咕噜……”
这时赵然的肚子很不友好地叫了起来，走了一天了，也是该饿了。
赵然从行囊里拿了一个炊饼出来，正要啃，却看见小五正一脸渴望的看着自己。
刘山虽然没有这么明显，但是也看得出来，他也想吃。
赵然一愣，这父子俩，该不会是也没吃吧？
想了想，他将炊饼掰下一半，往前递了递：“小五，吃吧。”
小五伸手就想接过去，谁知一只黝黑的手“啪”的一声打在小五的手腕上，立即就发红了。
“爹平时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刘山脸色有些严肃。
赵然不忍道：“刘大哥，一块炊饼而已，不至于……”
刘山却没有理会赵然，依旧教训小五：“我们虽然穷，但是要有骨气，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你都忘了？”
小五委屈巴巴地低着头，眼眶里有泪水在打转，不过却依旧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刘山看着他，也有些不忍，不过在这事上，还是没有回旋的余地。
赵然在一旁，也不好发表意见。
刘山的教育并没有问题，自己这时候插嘴，倒是有多事的嫌疑了。
就在赵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的时候，刘山把刚刚收的严严实实的碎银又拿了出来，郑重其事地拿出其中一块：“赵公子，这块碎银，买你半个炊饼，可以吗？”
赵然愣了，当即表示不要钱，可是刘山却很坚持，最后赵然还是收回了这一块碎银。
看着小五狼吞虎咽的样子，赵然不由提醒道：“慢点吃，别噎着。”
刘山也掰了一小半放在自己的嘴里，叹了口气，说：“让赵公子见笑了，孩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饿坏了。”
赵然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经历过饥饿的人，是永远体会不了那种饿极了的感觉。
一碗水，一块饼，让两个男人的关系显得亲近了些，话匣子也慢慢地打开了。
“刘大哥，怎么没有见到嫂子？”
在大肃朝，贸然问对方的妻子其实是不太礼貌的行为，不过在靖州这个西陲之地，民风彪悍，倒也没那么多死规矩。
“生小五的时候，难产死了。”刘山的话似乎听不出一点伤感，“小五之所以叫小五，是因为他排行第五。”
第五？
赵然一怔，那前面四个呢？
似乎是解答赵然的疑惑，刘山说道：“他的四个哥哥姐姐，全都夭折了，唉，都是饿的……”
赵然默然，难怪说起亡妻时都没有情绪波动，原来对于死亡，已经麻木了。
他脑子里的记忆，大多都是学院里的，家里虽是个农民，不过条件也比刘山家好多了，他也听说过大肃现在有点民不聊生的感觉，但一直没有这个深切的体会，今天走到这里，才感觉到民不聊生，从来不只是一句形容词而已。
“你看看这个村子，原本也有十几户人家，可是现在，就只剩我们爷俩了。”刘山吐了一口烟雾，“这些人，都是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要么举家乞讨，要么就饿死在路上，甚至有的人把孩子卖给了那些大户，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一个空村。”
“是因为凤凰山的土匪吗？”赵然心里一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或许是出于对于金兰寨还有一丝希望吧。
在山寨的时候他就有所感觉金兰寨的人似乎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堪、残暴，更多的应该是肖玉芳一部做出来的丑事，至少赵然并没有发现赢离她们有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不过，这些事是可以隐藏起来的，赵然只是从内心里真心希望，赢离不是那种残暴荒淫、冷酷无情的女人。
刘山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赵公子以前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吧？”
“的确如此。”
“这就难怪了。”刘山解释道，“凤凰山的那些女娃子们，其实对我们这些人还不错，不仅不抢，有时还会送些粮食过来，虽然不多吧，但是绝对没有城里人渲染地那么可怕。”
“还有这样的事？我怎么都没有听说过。”
“公子一看就是一直待在书院里学习的人，书院里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豪绅家族，凤凰山的人专门挑他们这种人去绑架，从他们这些嘴里传出来的话，凤凰山会是好的才怪！”
“事实上啊，凤凰山一直在救济着我们，方圆百里的村子，哪个村子没有受到过她们的恩惠？”刘山用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城里传言，那都是传言罢了，不把凤凰山说得恶劣一点，县令又怎么有替罪羊来给自己治下贫苦背黑锅呢？”
赵然听了，不由竖起了大拇指：“刘大哥果然是清醒人。”
这的确是赵然第一次从外界听到对凤凰山的评价，他之前之所以一门心思地想要逃离凤凰山，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传遍靖安城大街小巷的传言俚语吗？
现在看来啊，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自己也是被蒙蔽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愈暗，气温越低，刘山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床，两大一小三个男人，就这样挤在一张木床上。
赵然一边想着凤凰山的事，一边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