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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 第四十章 前尘往事应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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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宁离开仁义山庄之后,过的也不甚好。

作为和现世隔离许久的人,她和唐朝这个万物大融合的朝代格格不入,除了官话学得不错,穿衣打扮、待人接物都不甚了解。

尤其是因为常年被关在地下,她的皮肤雪白,加上见到新鲜事物常常发愣,被附近的人当成了傻子。

后来,她四处流浪,千辛万苦,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有善有恶,但总算渐渐融入了这个大唐。

再后来,她长大成人,嫁给了虎拳传家的赵民章,定居在幽州。

赵永宁变成了赵夫人。

在多年的安稳中,她为赵家生下了一子一女,生活富足。

但那颗仇恨的心却一直没有改变。

她恨自己没有武功,无法手刃仇人,便时刻督促子女习武,又凭借记忆画出了小时候见过的许多机关图纸,四处找人制作,但总也做不出自己父亲手里的样子。

她对刘家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几乎无法信任任何人,这些年甚至连至亲的丈夫、孩子都没有透露半点。

安史之乱的时候,他们举家迁往荆州。

距离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越发近了。

在世间生活这么多年,她的复仇大计远未完成。论武力,刘若木在江南道数一数二;论势力,赵民章家里只不过有个授徒的武馆,连门派都算不上;论财力,坐拥游龙山庄的刘家田地无数......

连买凶刺杀,都没有人敢接“灭门”这么疯狂的单子,而有本事做到的她也请不到。

就这样,仇恨之火慢慢的炙烤着,赵永宁遥想着南方的游龙山庄,却始终无法成事。

“直到去年那一天,我还没找上你们,卿儿就先遇到了你刘家的孽畜!”赵永宁如是说道。

就好像在世间兜兜转转了几十年,她赵氏终究躲不过刘家的纠缠,仿佛宿命,又似梦魇。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旧地的时候,她却依然不能显露赵氏后人的身份,而是作为赵家夫人以及为受辱女儿讨回公道的母亲。

“我始终记得刘老狗你这张脸!你和你爹到地下的时候我都看在眼里,没想到吧,赵氏还活着!”

没有人知道她在面对刘家父子的时候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没有当场扑上前食其肉啖其血。

但内心的愤怒还是让她以为女儿讨回公道的名义,怂恿赵民章和刘若木比武一场。

在她看来,放弃了暗器机关的刘家定然不是赵民章的对手,这也是她曾经距离梦想成真最近的时候。

但事情的结果却让她失望透顶,重新拾起家传武艺龙行经的刘若木竟然和赵民章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压过一头。

在她声嘶力竭的呐喊下,赵民章使出了绝技,和刘若木两败俱伤。

而女儿的态度更让她失望,赵非卿竟然爱上了赵氏宿敌的后人。

赵永宁再一次离开了游龙山庄。

“女儿被这畜生毁了,民章被你这老狗打死了,莫非我赵氏便只能受你刘家欺负不成!”

赵永宁说的声嘶力竭,听者无不为之悲沮。

原来在刘赵两家恩怨之后,竟还有这样一个延续数百年,沾满了鲜血和泪水的悲伤故事。

这样看来,赵永宁之所以对刘家有如此深刻的恨意,不仅仅是来源于刘若木和刘樗栎父子对赵民章父女的所为,更是在为了自己的氏族报仇雪恨。

此时方泰心中波涛汹涌。

桃花源是真的,地宫里的累累白骨便是赵氏族人,那道石门边的血迹正是赵永宁几十年前逃离之时留下的痕迹。

坐在轮椅上的那个老者和地上的老妇人,便是当年之罪恶最后的亲历者。

赵飞廉和赵非卿同样也是第一次听说母亲背后的故事,不知她竟然有着如此悲惨的过去,各怀心事呆愣当场。

赵非卿心疼母亲遭遇,早就泪如雨下,三步并作两步扑到赵永宁怀里,拉着兄长一道安慰悲怒交加的赵永宁。

刘樗栎看着爱人,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

原来自己刘家在过去......曾经做出过如此泯灭人性的恶事么?

而父亲,竟然也是加害者之一......

刘樗栎多年来对游龙山庄的归属感以及对父亲的崇拜,一瞬间仿佛蒙上了阴翳。

刘若木看着赵家三人,长叹一声道:“不错,在老夫幼时,的确曾经被父亲带着去了那地宫之中,知晓了刘家隐藏许久的秘密,见到了被无辜关押数代的赵氏。只不过为了江湖虚名......嘿!这人心......”

赵永宁恨声道:“你这老狗何必在此假惺惺!你若真有悔意,就应当自裁于此,以偿还我赵氏七十七口人命!”

刘若木看着她继续说道:“在老夫心里,绝不认同刘家先祖的做法,但同样理解。自他们心中产生了杀意,并在桃花源中举起屠刀的那一刻,便注定了两家的命运,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那时的我做不了什么......

“当得知我父决定要把所有地下之人全部杀死的时候,我的心中甚至有些庆幸......为那受了数百年欺压的赵氏而庆幸。说不定这便是一种解脱?

“呵......直到尘埃落定,老夫继任庄主之后,便决定要将这段历史永远抹去,对外以及对内。

“在曾经参与过、知晓过这件事的长辈死去之后,老夫将山庄的名字改成了游龙山庄,因为刘家当不起仁义二字。而江湖上传闻的刘家继承的机关术和风雨匣也是从赵氏那里抢夺来的,老夫将之废弃永不再用。

“老夫天真的认为,自那之后,刘家便再与赵氏永无瓜葛。但就在赵民章一家找上门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赵氏永宁。

“那一瞬间,我就明白了,最后的审判终究无法逃过。

“我刘若木即使从未对赵氏施加伤害,但我所拥有的,都是自赵氏血肉中得来,这些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犬子樗栎行事不端,老夫当时甚至有打死他的心,但他对非卿的情意却做不得假。老夫也看出,非卿同样对刘赵两家旧事毫不知情,他们二人便是无辜的,老夫实在不忍以旧怨拆开新人。

“如果他们能幸福的生活下去,永远也不知道这些封尘往事,或许也是对刘赵两家最好的结局......

“老夫承认,这的确是有私心在内......那时你怂恿赵民章和我赌斗,我看到了你眼中的恨,于是我便知道你从未忘记。当时我想着,若是老夫当时便死在他的掌下,或许你会放过两个孩子?

“你不会......赵永宁,你眼里的业火是如此的炽烈,已经蔓延到了最爱你的人身上......这把火不燃尽所有是不会熄灭的。

“老夫一再留手,但赵民章在你的言语逼迫下终究还是不顾自身,用出了不纯熟的绝技导致受了极重的内伤......”

“我只恨民章竟然没有把你当场打死!”

刘若木摇摇头道:“在没有让你将这把仇恨之火烧到尽头之前,我还不能死。樗栎是无辜的,我不能让你伤害他。

“在你们走后,老夫看着樗栎和非卿两个孩儿快活的样子,便更加坚定了要将所有恩怨了断的心思。老夫准备退位让贤,然后安心等着你赵永宁后面的报复,无论什么,我都接着。一切罪孽,尽归吾身。

“只求这些不要沾染到他们后人身上。”

赵永宁闻言却越发火冒三丈,将赵非卿推开一旁,道:“沾染?后人?你要是早早死了,何必生出这个小畜生,偏偏来招惹卿儿!他既然出生,便天然背负着罪孽。你这老狗不过是在给自己寻个由头,让你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赵氏鲜血带来的富贵!

“刘若木,你口口声声要负罪、忏悔,但你做的远远不够!只有你刘家死绝,才算偿还!”

说罢,她对赵非卿喝道:“我赵氏的女儿不需要别人来心疼,失去的我们会自己名正言顺的拿回来!非卿!他既然说要一身承担,那你便去!去剖开这老狗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说出这样冠冕堂皇的话!”

赵永宁从赵飞廉腰间扯过一把镔铁虎爪,往赵非卿手中一塞便把她推向刘若木。

虎爪尖的寒光,在午时阳光的照耀下闪烁不定。

赵非卿握着虎爪,看看母亲,看看刘樗栎,看看兄长,又看看刘若木,忽的大叫一声,昏厥过去。

可怜这弱女子夹在家族和爱人之间,被活生生逼晕过去。

刘樗栎心如刀割,急忙抢身上去想要抱住爱人将要躺倒在地的身体,而一旁的赵飞廉却出手更快,一把捞住妹妹将她缓缓放在地上。

刘若木看的不忍,侧过眼去:“你又何苦逼迫非卿至此......昨日樗栎带着非卿离开山庄,老夫心知肚明,只道让二人跑的更远些......却不想两个孩子竟然又兜头回来,一步踏进这泥淖之中不得脱身。

“老夫不得已,只得夺去樗栎庄主之位,想要他知难而退,又在晚上遇到赵家子偷袭昏迷......这孩子心善,没有下死手,老夫便知道他也不知其中内情。

“等老夫再度醒来之后,非卿就带着樗栎给她的风雨匣在身边服侍。我知道今日你一定会再度回来,了结这数百年的恩怨,老夫便带着人一道转移离开,想要把非卿暗中送出山庄之外。

“这姑娘心智坚韧,一心想着和犬子共进退,度过这场风雨。我拗不过她,便只好带着她在密道内远远看着听着,但她终究还是没逃过......”

“哼!到底是姑娘家,被花言巧语蒙了心,早忘了那天这小畜生对她的欺负!没用的东西!飞廉,你昨晚上居然和为娘撒谎,说没有找到人?!你也反了不成!现在你去,完成你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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