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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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渺赶到日料店的时候，到底还是晚了十三分钟。
她和相熟的服务生打了个招呼后，轻车熟路上了二楼。
二楼是长长的一条木质过道，左边是帘子隔开的一排雅座——下沉式的榻榻米，光线柔软且昏暗，声音隐没在这光影里很是有氛围感。
右边是开放式的厨房和吧台，有三个年轻的厨师正在切生鱼片，其中一个小厨师抬头摘下口罩，笑着冲她略一点头，然后又指指眼前的一盘生鱼片，向斜右方的一处雅座努嘴。
“已经等不少时间啦。”小厨师压低声音，对她作口型说话。
桑渺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吐槽：“公交车上耽误了……”
公交车上出现个猥琐男，被发现后由司机直接拐道扭送到派出所，所以才晚了半小时。
桑渺端起小厨师特意留出来的生鱼片，小步走到其中的一间榻榻米。
里头已经有人坐在矮几前，面前放着一壶茶水和两杯清茶，还有一叠a4纸摊满空余桌面。
桑渺咳了咳，不好意思地出声：“师姐，我来啦。”
师姐很忙，低头看着手上的一叠纸，签字笔时不时地划来划去作批注。
师姐听到动静，只“嗯”了声，注意力全然在工作上。
桑渺见状，随即收拾出一块豆腐干位置拿来放生鱼片，小心翼翼地挤芥末。
她的这位师姐，姓施，名潆文，是她本科时期同专业的师姐，比她大三届。
施潆文本科毕业后进了润南本地的电视台工作，成了一档少儿节目的编导。由于形象气质绝佳，偶尔也会救场客串当主持人。
待点的餐上齐，师姐也忙完了。
施潆文推一杯清茶到她面前，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说：“先说正事。我妈小姐妹的小姐妹的亲戚的女儿托我妈帮忙找家教，我立马想到你了。”
“润南一中的高三生，有些偏科，重点补习两门课，语文和英语，报酬是之前的两倍，你有没有意向？”
“来得及？还有三个多月就高考了。”桑渺问道。
她以前也教过几个高考前突击冲刺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临时抱佛脚，不太好教。
他们中的有些家长甚至寄希望于那短短几个月的家教辅导，盼望小孩的成绩突飞猛进，从倒数考上重本，从中下游考上清北。
父母那颗望子成龙的心殷切地恨不得亲自上手把书本嚼碎硬塞进孩子嘴里。
然而，一旦小孩没考到他们的目标，那些家长反过来找她麻烦，质疑她的家教水平，是不是她耽误自家孩子考清北。
遭遇过许多次后，桑渺对于临时抱佛脚的家教，不敢再尝试挑战。
“这个小男生本身基础不差，理科成绩好得出奇，几门文科相对比较薄弱，但也不差，我觉得你教起来问题肯定不大。不过有一点，”
施潆文略做停顿，沉吟片刻后接下去，“他的性格据说比较难搞……之前好几次考试都交了白卷，气走了好几任家教。这不，我妈小姐妹的小姐妹知道我是a大毕业的，特意托我介绍a大的大学生，想着可能年轻人和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好交流。”
桑渺没立即答应，就说先试课了解下学生的情况。
施潆文也怕桑渺碍于她的情面，不好拒绝，主动开口，“钱虽然重要，但不是第一衡量条件，如果你觉得这个不行，师姐再给你介绍别的。”
桑渺的情况她了解一些，从进学校后她这师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做兼职，别人上大学是读书学习顺便谈个小恋爱，桑渺是学习赚钱、赚钱学习。
“行，我都听师姐的。”
正事讲完，桑渺想起她的正事，从包里掏出一本书。
城市里红绿灯林立的繁忙街道，高楼下缓缓驶过的红色双层公交车，以及蓝天上的两行字——来自翡冷翠的一封信。
这是同名电影翻译的小说，封面装帧精美，书名旁印刷了作者和译者的名字，桑渺两字赫然出现在译者那一栏。
原本空白的扉页上，写了几行字，字迹清晰秀气，略带几分灵动和飘逸。
桑渺嘚瑟地晃荡几下，把书摆到施潆文的面前，显摆道：“我漂亮可爱的师姐，这是印刷出厂的第一本书，我特意让编辑老师留给我。”
施潆文接过书略略翻了几页，眉眼露出笑意，“我们小桑同学不错哎，第一本译作就这么出了？”
桑渺笑说：“谢老师说了，以后如果还有机会，再推荐我去。”
谢老师是她导师的对象，是隔壁学校的英语副教授，知道桑渺英语不错，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帮忙牵线介绍了这份工作给她。
她呢，也争气，虽说没经验，但态度和能力很强，出版社那边的老师们对她的印象非常不错。
吃完饭，施潆文联系她妈的小姐妹的小姐妹的亲戚，行动迅速地确定时间和地点，立即带她过去第一次试课。
“那个男生也住在凤凰苑，好像和你是同一幢？他现在是一个人住，有个阿姨会过来帮他做饭，打扫屋子。”施潆文一面说着，一面把车在马路边停下，寻找停车位置。
老小区没有地下车库，路两旁停满了私家车，有几辆没有公德心的车甚至占据一半的行车道，把好好的双向车道硬生生逼成单向车道。
施潆文绕了一大圈没找着，换了桑渺开车，桑渺对这里熟悉，三两下找到个可以停的空车位。
趁着后面的车没开过来，桑渺猛地一打方向盘，以十分娴熟的车技让车身钻了进去。
企图等着和她抢车位的大哥被她抢先唯一的车位，开出去前，探出身子冲她竖起了中指。
桑渺半点眼神都没分给那人，带着她的师姐施施然走了。
凤凰苑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小区，要电梯没电梯，要物业没物业，各方面的设施条件完全配得上它的年纪，唯一好的是它的地理位置，离a大隔了一条街。
她当初每天做兼职回来得晚，因为这事她和当时的室友处得不大愉快，后来实在没办法，只得在外面租房子，找了一圈租到凤凰苑的房子。
房东是a大的一对老教授夫妻，人很好，租给她两三年，房租不仅便宜，逢年过节还给她送吃的。
“12栋2单元504，这不是在你楼下？”施潆文翻出介绍人发她的地址。
近是近，以后兼职家教方便些，省了来回车费。
然而只可惜，两人此时站在504门口面面相觑吹过道冷风，并没有人理会她们。
施潆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按了无数次的门铃后，她暗骂一句，转过身安慰她：“小桑算了算了，要不你还是来当我助理得了，这些人都没我靠谱。”
屋里时不时传来游戏音效的声音，却没人出来开门，桑渺挽着逐渐暴躁的师姐推她离开，满不在乎地说：“可能在打游戏没听见，还是等他们协调好我再过来吧。”
她倒也没怎么生气，早对这种事习以为常。
她搂着师姐下搂，把人送到网约车等候点。
施潆文一脸妈妈怜爱地望着她，心里早已把托自己帮忙的阿姨骂了一百八十遍。
本想带她去玩一圈，偏偏电视台那边有临时的拍摄任务安排下来，施潆文只得先离开凤凰苑。
桑渺看她开车离开，然后坐在公交站牌下的休息椅上等公交。
下午两点多，小区门口没多少人，只有几个溜小孩的家长，面前推车，任由小孩咿呀咿呀展现表达欲，他们则坐在小区门口的大花坛上唠嗑聊育儿经。
一只狸花猫挺着它的硕肥肚如同小区保安，绕着花坛晃荡来晃荡去，一双猫眼慵懒但又不经意间带了几分警惕，巡逻视察门口的情况。
她和狸花仔对视一眼，向它伸出手招揽，狸花仔顿时抖了抖那身肥肉，桑渺默默地收回手，只见它傲慢地撇过头继续绕着溜达。
几分钟后，一辆公交车缓缓停在车道上，那只狸花仔小跑过来，停顿在马路边，像在等什么人。
后车门打开，有人走下来。
桑渺被光线刺得紧皱眉头，拿手挡了挡，隔着指缝望过去，她看见下来的是个年轻的男生，长得很高，约摸一米八五的身高。颀长的身上套着一身小了一个尺码的蓝白条运动服，完全遮不住他的长手长脚。
桑渺拿开手，微转角度避开刺眼的阳光，视线落在男生的脸上。
那张脸生得赏心悦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浑身上下透着干净整洁的少年气。
男生走下公交，先是微蹙着眉看她一眼，然后插着兜慢吞吞地穿过马路，走向小区大门口。
桑渺才看到那件蓝白条运动服后背有一个小小的校徽标志，校徽下方写着俩字——润南。
那是润南市最好的中学，润南第一高级中学，985上线率达百分之八十，每年的省第一不是在润南出，就是在隔壁市的东临高中。
这还是个长得略帅的小学霸。
桑渺收回目光，在手机上查看她坐的公交车什么时候会过来。
公交车在手机上显示已开出起点站，狸花仔嘚嘚嘚紧跟着那道修长的身影走向小区，还回头往她坐着的方向望了一眼。
桑渺十分无聊地冲着那猫做鬼脸，小白眼猫！她喂过它这么多回，也没见它对她有任何好脸色。
车子驶过来得有十来分钟的路程，桑渺打开图书馆的小程序搜索书目，有一本先标记一本。
待她快把大部分标记完全，一双白色的运动鞋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抬头，面前的男生一时间对上她疑惑的目光，立刻转开视线，看向别处。
神情奇奇怪怪……她低头看向她所坐的位置，随即向边上挪了挪，挪出够一个人坐的地方。
隔了半晌，余光瞥见那道身影又慢慢踱步过来，停在边上，却又不坐下。
桑渺状似无意地抬头，问道：“有事？”
男生神情别别扭扭，看看旁边的站牌，又看看不远处的狸花仔，视线晃来荡去，最后终于定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