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纤细的指关节轻轻叩击着门边,门打开了。一个女孩儿出现了,祝留笑:“hello,好漂亮的女孩子”。孙沅带着几分羞涩的笑了,“哪里,你真的很美,之前就听说美院美女如云。对了,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孙沅。”

祝留画画这么多年,擅长把握一个人的面部特点,并据此分析其心理状态和性格特点。祝留不理解孙沅那种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偷偷瞟过去的神色是为了什么。即使在笑,即使在示好,她的眼神都是那么卑微而戒备。

祝留这么多年画过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时候陈辰会找模特来,祝留还会买明星海报午休的时候来画,画完之后再把海报和画一起挂在网上卖出去。赚个买素描纸和5b铅笔的钱罢了。

如果看着模特的眼神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看着模特手上的茧子你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相信我,你永远都不会成名的。这个世界上各行有各行的圣经,但只有一条放之四海而皆准,就是感受力。就像《教父》里的那句话“在一秒钟内看到本质的人和花半辈子也看不清一件事本质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命运”,精准地让人都没有什么挣扎的动力。

祝留其实不是个多么谦和的人,可能因为喜欢安静并且不怎么有耐心伪装。但是祝留真的很想维护好跟室友们的友谊。她想或许离开遥城来到这里是一次新生。可能这就是女孩子,心里多多少少还是希望身边的人对自己满意的。

孙沅很客气,但不明白为什么,她给祝留留下的印象却是掩饰了太多东西,虽然她在努力让自己的笑意显得真实一点。

“或许每个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吧,“祝留心想。走走看看,可能以后会是很好的朋友,世间种种多生变数,谁知道呢?

又一个女孩儿从走廊尽头走来,“哟,这小哥哥挺帅的啊。”亚麻色的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散在背上,精致的妆容使得本就出众的五官更加惊艳。

祝留微笑,柔柔地开口:“你好,我是祝留。”

“秦嫣”,薄涂着梅子色口红的唇轻启,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明艳得令人心动不已。

“你可以走了。”祝留转过身对项逢说。项逢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祝留寒暄,感觉她对全世界都比对自己客气,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也是好事,“可能被当成自己人了呢”,项逢心想。

“我走了,床谁铺啊?灰谁擦啊?哦,还有收拾出的垃圾谁倒啊?”项逢边说边往里面走。

祝留懒洋洋地说:“我可以的。”

“来,你去那把椅子上坐着。”项逢径直走进屋,一副家长的样子。祝留看着项逢忙忙碌碌的身影,高大的身体在一个狭小的寝室里进进出出。

祝留收到了两条微信,一条是陆鹃发的,一条是陈辰发的,都是问她到了没有。她赶紧回了消息让他们放心,项逢把头凑过来,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贴到祝留的脸,“谁啊?“

祝留被吓了一跳,“我妈还有我老师,还会有谁?“翻了个白眼。

项逢牢牢地盯着祝留,目光里有种很坚定的东西,“嗯,不会有谁。“

祝留错开了眼,跟项逢说:“你,你快收拾。”

项逢勾了勾唇角,转过身继续擦柜子。

“你把我包打开,”项逢边擦柜子顶边跟祝留说。

祝留打开他大大的登山包,入目的是一包桃子,水灵灵的,和纯黑色的登山包极其不搭。

祝留感觉自己的心动了一下,轻轻地,像今夜校门口那散了几分白日燥意的风。

项逢说:“我刚刚试过了,水龙头里的水是温的。你去把桃子洗了。”

“哦”,祝留的声音闷闷的。

项逢抬起头,用手腕揩了一下额头的汗珠,“那我来洗,我先去把手洗了”。

祝留:“哦”。

项逢高高的个子,站在祝留面前,汗从额头淌过脖颈。祝留握着两个桃子站在那里,清秀的小脸比平时多了几分血色。一米八八与一米六三的身高差,此刻仿佛被放大了两倍。

项逢:“刚刚想吃,这会儿不想吃了?”

祝留:“没有”。一张小脸儿面无表情,说完话,初春海棠般的唇瓣就抿得紧紧的。

项逢沉默地看着她。

过了半分钟,祝留抬眼看着他,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你怎么不去洗桃子?”

项逢感觉自己这颗心就跟被猫攥在掌心似的,一面儿小肉垫软软的,蹭得他脑子沉沉的,身子轻飘瞟的。一面儿这小爪子越攥越紧,仿佛要抓出血,留下疤,在他心上印一辈子。

他不烦?怎么可能!带着两个人的行李,上下车,倒地铁,此刻还在打扫一寝室的灰尘,哪个人会不心烦?更何况项逢从来常跟杜微他们在市井摸爬滚打,与规规矩矩按时上学回家的学生不一样。

自由这种东西跟悲伤一样,是会上瘾的。一旦沾染了,就再也戒不掉了。

大多数的男孩儿想去网吧或者想吹几瓶酒,只能挑个偶尔放假的下午,或者等父母睡着了偷偷钻出去,还只能喝啤的。项逢不是,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他赚得来路费,没有人管他。

可是此刻,看着这个别扭的姑娘,他没有被束缚的感觉,反而很安心。只是觉得,嗯,无可奈何,好像什么办法也没有。

其实祝留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这一辈子她从来没有如此过。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伺候她这副敏感又较真的性子。父母?舅伯?朋友?抱歉,没有。

她吃桃子的时候没抬头,认真得有些用力,因为想要好好记住每一口的滋味。项逢却以为她觉得时间太晚了,想让他离开。

其实那天的桃子很甜,甜得祝留知道一生都忘不了,她就是知道。

一个寝室正常是四个人,按理都是新闻学专业的,但是今年美术系女寝楼翻修,所以把美术系新生打乱了分到各个寝室中。但是有一个姑娘始终没有来,祝留听孙沅说她家里特别特别有钱,而且她父亲给延熹捐了几栋楼,延熹自主招生为了她降了整整四十分。

十一点,祝留躺在床上,睡不着。在寝室的第一个晚上,离开妈妈睡觉的第一个晚上,正式开始集体生活的第一个晚上。她一会儿想着陆鹃,一会儿想着两个已经见过面的室友,一会儿想着学校内的夜景,哦,还有,还有项逢。

夜里的风吹过淡蓝色的棉质窗帘,没有花边,没有金丝,没有薄纱,却让人莫名安心。困意袭来,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没有父母的陪伴,但有他。

事实上当项逢帮祝留收拾好寝室,已经九点半了。背着登山包走下楼,项逢感觉脚上有些乏,但背部还是那么挺拔。街头巷尾讨生活的那些年里,他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的弱点,不能显得疲惫,不能显得怯懦,永远不能。

项逢快速地从树池前走过,经过花圃,绕过喷泉。穿着精致连衣裙的女孩子们涂着西柚色眼影的眼尾不停地扫向项逢,他走过,没有遗落半寸目光。

项逢快到男寝楼下的时候被叫人住了。男孩子的友谊很好建立,又很难建立。可能打过一局王者就勾肩搭背了,也可能一两年过去打了多少局还是能把人家名字写错。“我还以为证件照是p的呢,原来真这么帅啊,我叫程子英,以后多关照啊。”

项逢一看他就笑了,还真是天然萌的一张脸,难得地开口调侃,“唉,一上来就p不p的,你证件照没少动吧。”

“什么呀,小爷才没动呢,小爷是这两个月伙食稍微好了一点。”

“婴儿肥这种东西跟伙食有关系吗?”项逢勾唇。

程子英瞪眼,在炸毛的边缘,“那跟什么有关系?”

“跟人。”

程子英叫喊着扑上去,连肚子还没有摸到,就被制服了,这一幕在接下来的四年里重演过无数次。用祝留的话说,似乎他们两个人都乐此不疲。

到了寝室后,他们发现魏恒已经到了。

“哥们儿,这以后咱们可不能一起走。”程子英有些婴儿肥的脸凑过去,眼睛微微眯起来。

项逢推了一下他的头说:“为什么啊?你这眼珠子都快掉我身上了。”

程子英马上把身体移开几分,眼睛瞪得圆圆的,着急地说:“什么啊?如果跟你出双入对,小爷四年都找不着女朋友。你们一个两个都比小爷靓仔。”

魏恒:“哈哈哈哈,农四港仔哦。”魏恒觉着逗逗程子英真有意思,一个地地道道的延城爷们儿说话尾音圆润润的,身上也没几两肉,但两颊圆嘟嘟的。

项逢也被逗乐了,这么拿腔拿调的男孩子,他以前从来没见过。

程子英攥起小拳头“你们,你们欺负我”。

魏恒笑着看着他,掐着嗓子说:“不该是:你萌欺负偶吗?”

“哈哈哈哈”,就在魏恒和项逢的笑声里一个身穿荧光黄t恤衫、烟灰色九分牛仔裤、vans黑白格纹袜配最新款纯黑nike  waffle  racer的男孩子推开寝室门,走了进来。

他摘下墨镜,随便地扔在现在唯一一张只有床垫的床上,舔舔唇,开口:“我是申翰”。

程子英最先开口:“欢迎欢迎。”

项逢和魏恒对视一眼,站起身,走上前,碰了碰申翰的肩。“我叫项逢”,随着项逢的话音落下,申翰唇角压了压,脚往后退了半步,身体侧开了。项逢眼里一道冷光闪过,又转瞬消失不见。

申翰抱着双臂,“时候不早了,我收拾收拾洗澡了”。

打开黑色皮质行李箱,申翰说:“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有没有热水,我看这寝室还没我家厕所的隔间大呢。”

魏恒没说话,程子英没说话,项逢也没说话。

申翰取出白色洗漱包和咖色暗纹浴巾,头也没回地说:“以后我应该不怎么回寝室,万一查寝,你们帮我遮掩一下吧。”

申翰出门的刹那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我爸爸明年可能会出钱给熹大盖一座不这么寒酸的楼,在那之前你们应该不会看到我,拜托了啊。”

程子英:“哇塞,一栋楼那得多少钱啊?你爸自己出啊?”

申翰硬生生收住了步子,“我爸跟陆氏还有其他巨头合资。”

“哦哦,我还以为是你爸自己自己出呢,真厉害。”程子英一脸天真无邪地说。

申翰嗤笑着小声说了句“呵,土包子”,摔上了门,去水房了。

程子英嘟着脸,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是土包子。

项逢手机响了一声,程子英手机也响了一声,是加群提醒。群名称:三只单身狗,群介绍:兄弟联盟。抬起头发现魏恒向他们俩笑了一下,又向着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项逢把手揣在裤兜里,一只腿支撑着身体,另一只踢在桌腿,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程子英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嘤嘤嘤,我要抱紧两位大佬的大腿。魏恒发了个表情,一只手揉着兔子头的那个。

程子英发了一串省略号,弱弱地开口:“那个,小爷不喜欢兔子”。

魏恒:“同性相斥?”

后来申翰也没睡在寝室里,用他的话说“洗个澡已经是极限了,水龙头脏得要死,妈的,这地方我一秒都待不下去。”

十二点,项逢躺在床上。他想起申翰那个排斥的表情,想起申翰柜子里每件都近万元的衬衫。他是那种给一句话、给一个眼神就明白该做什么的人。

其实,那个男孩子不比女孩子心思细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他们只是不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放在心里罢了,这不代表眼里没看见。就像你想要通过数据得到更为准确的曲线,就得先降噪。有一些东西是不需要放在心上的,否则会减缓你出手的速度。

事实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有旺盛的精力,精准的判断力,同时对于未来也有更多的顾虑。

可是未来究竟在哪个方向呢?

项逢记得自己那天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留留会不会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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