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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赵沉华早早起来。

屋外逛风骤雨,天色未明。

季北提了食盒过来,正要摆上桌子。赵沉华走上前,将食盒提在自己手上,道:“今日我出去,你们待在府上便可。”

季北见天色阴沉,雨愈渐大了,道:“公子,你是要去哪?”

赵沉华取了昨晚放置在旁边的斗笠和蓑衣,道:“祭拜故人。”

季北道:“公子,雨停了再去,未偿不可。”

赵沉华回头,吩咐道:“我听闻威远镖局送了一批货,路上险被劫了。你让何西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北称是。

赵沉华大步离开。

西郊山林,风驰电掣,大雨倾盆,挺拔的树木摇晃着枝叶,发出呼呼的响声。一人,一马,不惧风雨,在苔藓遍布的小路上前行。

天渐渐由暗及明,但天空中残留的一丝昏暗始终未曾散去,雨仍旧下着。

马蹄声声,划过静默的山林。

愈往深处,山林深深如魅。尽头,昏暗忽而散去,天空亮堂起来,但越往前,空气中散发出来腐臭味道也愈加浓烈。这是西郊山林深处的乱葬岗,埋葬了不知道多少的白骨。

一人一马并没有停下,冒雨继续前行,在尽头又转入了另外一个山林。山路渐窄,骑马已不能往前。戴斗笠穿蓑衣的人下马,将马隔在原地,独自一人,分开拦路的树木枝叶,一步步前行。终于,他在长满杂草树木的土堆前停下。

他静静地站立,眼神专注地望着前面像座小山的土堆。这座土堆里,埋葬着曾经战功赫赫的镇国将军李泉夫妇及他的同胞弟弟李胜一家。

荒草丛生,可惜的是,忠骨长眠。奈何,冤屈难伸。

赵沉华蹲下身子,取出食盒里备好的祭祀品,跪下,磕了三个头,心道:“伯父,父亲让我来看你和二叔。”雨水打湿了他的脸颊,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伯父,如果我没弄错,元姐他们应该还活着。等一切风平浪静后,元姐他们也会来看你的……”

西郊山麓,狭下的山洞里传来人的声音。

“将军,电闪雷鸣,暴雨又来,咱们来这晦气的地方作甚。”粗犷的声音劝道。

青色的便衣半湿,男子似乎没有听见手下说话的声音,皱眉不语,只眼睛望着洞外一直未停歇的雨。

一人一马突从山林出来,闯进青衣男子的眼帘,斗笠蓑衣,看不清是谁。

青衣男子偏头看向自己的下属,道:“延之,我要知道骑马的人是谁。”

冯延之点头,仍苦口婆心劝道:“将军,您将大军丢下过来,若被他人知晓,可是会传到皇上耳中去的。”

青衣男子便是被皇帝急召回京的辅国将军谢膺。

将军回京述职,带了三万精兵,这三万精兵不晓得让多少皇城权贵头痛,若出一点差错,在这不甚熟悉的皇城,怕是要被人剥皮抽筋。偏偏将军还在半路丢下大军,前来这西郊的乱葬岗。

冯延之不无忧虑。

谢膺重将斗笠蓑衣穿上,走出山洞。

冯延之顾不上穿蓑衣,带着斗笠追了出去,“将军,雨大着呢。”

谢膺上马,声音硬实:“延之,你先回军营,我半个时辰后回来。”

“将军……”冯延之喊着,待看不到人和马的影子,不由跺脚。

临近午时,雨才渐渐歇了,天空开始放晴。

顾长衡是典型地纨绔子弟,京城众人皆知。偏生有些人不信,比如杨元启,赵沉华之流。

午时过后,阳光正好,街市热闹了起来。发莓了一个早上的顾长衡,开始了他的溜街生活。他先去东市买了一只鸟,这鸟长得丑了些。卖鸟的人原推荐了一只从南方运来的八哥给他,八哥会说几句话,逗人乐子。顾长衡却嫌弃八哥嘴杂,挑了隔在角落的一只瘦弱的鸟,满意而去。

路上顾长衡碰到一个在赌场的朋友,两人勾肩搭背去了附近的酒楼喝酒。

张三长得个矮,肚肥,脸上也堆满了肉,一双眼睛塌陷进去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猥琐。

顾长衡与他走在路上,一俊一丑,极不协调,引得路上众人微微侧目。

两人至酒楼,马上有人送了上好的桂花酿过来,给他们满上。张三大口喝着碗中酒,由于喝得太快,他打了个嗝,喷出一口酒气,才说道:“顾公子,小的好久都没来这喝酒了。这酒的味道差不多都忘了。”

顾长衡唤小二再添了一坛酒,笑着问他:“老三你又去哪发财了?”

张三晦气着说道:“发什么财,这半月差些将我的命都给丢了。”

顾长衡挑眉,“你这命大的人,还有谁敢要你的命。”

张三又大喝了一口酒,道:“顾公子,你是知道的,我家妹子前些日子被威远镖局的二当家给抬进门去了。我老娘求着我妹子给我个事做,我妹子给二当家的吹了吹枕头风,将我送进了威远镖局做个敢马车的。我前些日子在送镖的路上,差些被人砍掉。”

顾长衡抬手,喝酒的动作潇洒俊雅,嘴角一扬,“还有人敢截威远镖局的镖?”威远镖局的当家钱庆是司礼监太监冯振的侄子冯城府上管家之子,可以说,威远镖局背后便是冯振。周帝沉迷长生之术,将朱笔批录奏章权力都交予了自己信任的秉笔太监冯振,致使冯振权倾朝野。试问谁敢在冯振头上动刀子?

张三道:“如今世道乱,这些亡命之徒什么事不敢干?”

顾长衡凑近张三,轻声问:“押的什么镖,怎的引来了亡命之徒?”

“一户商家的粮食。”张三回了句,他又左右看了看,见没有认识的人,才小声对顾长衡说道:“根本就不是粮食,里面是沉甸甸的金子。”

“你怎会晓得里面是金子。”顾长衡漫不经心地问。

张三见顾长衡不信,低声道:“粮食根本就不需要两人抬上马车,那三袋子装上去,车辙都压下去了。我夜里偷偷去查看,粮食里面就是金子。”

顾长衡吃了一惊,而后笑了笑:“那商户倒是钱多。”

“可不是,整整五十辆马车。”张三比了个数,小声说道。

顾长衡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亲自给张三倒酒,劝他多喝几碗。

顾长衡醉醺醺回到府上,老管家忙叫人去备上醒酒汤,规劝道:“公子,你别这么喝了,夫人若是知道,会伤心的。”

顾长衡将老管家赶出去,“吵死了,能不能让人睡一觉。夫人,夫人……夫人早就死了,还念着做什么……”

老管家还想再说什么,院子的门一关,阻挡了他垂老的目光。长长地一声叹,他小步小步地离开。

夜里的风透过窗棂吹进来,烛光明明灭灭,映在人的脸上晦暗不明,只那一双眼睛,异常的明亮。

杨府。

杨元启与三五好友聚过后回来,管家杨朱忙跟他到书房,将近来事都细致地跟他禀告。

杨元启道:“可查明是什么人?”

杨朱道:“未曾查出来。”

杨元启道:“让钱庆这段时间当心点。”

杨朱应诺,小心着问道:“二公子,那批货可是要注意?”

杨元启扬唇一笑,“杨叔多虑了。货既已安全到隶镇,隶镇是大哥的地盘,精兵强悍,高城深池,固若金汤。那货便无虞了。”

杨朱接着道:“钱庆还带来消息,说是世子夫人近段时间要回京探亲,世子让二公子务必保世子夫人安全。”

杨元启点头,道:“我知晓了。”

杨朱见主子面色微疲,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杨元启一眼扫到,他端正座姿,浅喝了口茶,润了润喉,道:“杨叔还有事。”

杨朱躬首,头微微上抬,道:“二公子可知晓,辅国将军谢膺已经到了皇城了。”

杨元启颔首,“今日午时到的,我在醉花楼看到了。”

杨朱低头,想了想,说道:“二公子,辅国将军谢膺曾经是前镇国将军府李家大小姐身边的亲卫。”

杨元启闻言,脸色微变,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怒气,“为何不早告知我?”

杨朱双腿跪下,谨慎道:“二公子,老奴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十一年前,老奴随世子在镇国将军府住了一年,那时辅国将军并不叫谢膺,而是叫谢铁。”

杨元启敛了周身的戾气,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眼中充满疑惑,“那他为什么会不在诛杀之列?”

杨朱思虑了片刻,方才小心谨慎开口,“当年,世子因李大小姐时常黏着这个亲卫,便让人给他找了错处。因而他被镇国将军逐出了府。老奴也是今天才认出他来的。”

杨元启薄唇轻启,声音幽幽,“李家……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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