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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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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酒铺出来后,陆珂溟便一直想着柒墟教之事,门主给他指派的这差事,比以往任何一事都要麻烦许多,柒墟教看似就在身边四处浮游潜伏,却又往往在寻到踪迹之时线索倏然消失,像是水中捞月雾里看花一般难以掌控。

自任务下达至今已有半个多月,门主虽未曾催促,但陆珂溟也知若再寻不到,就算他已是言川第一杀手,留给他的也只有死这一条路。

言川的杀手培养不易,往往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但言川门主对无用之人却从不心慈手软,因办事不利而死的杀手何其多,往往是不知何时何故便消失于诺大江湖之中,如同细雨入海,了无生息,不会掀起哪怕一丝波澜。

陆珂溟对此倒是无怨无惧,因他生性凉薄冷淡,自然对生死一道看得开。

世间本无甚可留恋,没什么开心,亦没什么难过,他虽是不会自动寻死,或是能活之时不挣扎向前,但总归这条命本是言川给的,死了,便也了了。

想得出神,便不小心绕错了路,是以待陆珂溟回到雄风派时已近子时,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动静,想必顾衍已然离开。

然而当陆珂溟推门进去看见有一道身影就这么直直坐在那,还直勾勾盯着他时,委实心下一跳,怎的这人大半夜不睡还搁这玩闭气?若非如此,陆珂溟也不会丝毫没有察觉。

顾衍的双眸漆黑,仿若夜深露重的深秋,“去哪了?”

陆珂溟随口胡诌道:“喝酒。”

他在酒香四溢的街道停留许久,自然也染上了些许酒味,是以倒也难辨出这话的真伪。

顾衍问:“为何不叫我?”

陆珂溟问:“……你不是生气了吗?”

顾衍反问:“知道我生气你还独自偷跑去喝酒?”

“……”

陆珂溟感觉他似乎更气了,不由颇为奇怪,此前他也并非没惹过顾衍,便是糟了暗算,顾衍也似是没放在心上,却不知为何顾衍要抓着同不同睡这件小事与他别扭许久。

他想到日后寻柒墟教还需顾衍助力,斟酌半晌,决定给个台阶:“你……睡觉不睡?”

长久的沉默。

终于,顾衍轻叹了一声,点燃烛火,陆珂溟这才注意到桌上摆了一碗芍药粥,几道小菜,和一只存在感极强的桂花鸡。

顾衍冷漠道:“吃。”

陆珂溟看着桌上的依旧冒着些热气的菜,微愕道:“你……”

他想问你这么晚不睡便是在等着他吃鸡?但看顾衍的神情,显然这话是问不得的。

果然,顾衍别过头去。

陆珂溟他这一日没怎么进食,委实是饿了,尤其是看着那鲜美的鸡,当真让人食指大动,他落坐顾衍身侧,“一起么?”

半晌,顾衍方才冷着张脸,极为勉强地回头,“哦。”

另一屋,床榻上的两人被下了迷药,睡得很沉,在他们床榻边,瑶枢宁负手立着,他看着与余孜舟同睡的男子,神色又是嘲讽又是不善。

呵,此前让你与我睡一起,活像是逼良为娼,直至离开你都未曾应允,而今与这么个丑玩意睡,你倒睡得香得很啊。

瑶枢宁盯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上手,将那丑玩意一把丢到了屋外。

看着床榻只余下毫无防备的余孜舟,瑶枢宁神色稍霁,真是顺眼多了。

他坐上床榻,从锦被中拉出余孜舟的手腕,探了探脉,果然是那毒又隐隐发作了,在余孜舟离开江染楼后,瑶枢宁曾留给他一瓶药,虽不能清余毒,但好歹能压制数年,他让余孜舟在这几年里好好去寻解药,但瞧他这副模样,显然没有将瑶枢宁的话放在心上,不单如此,竟是连压制毒性的药都没吃。

瑶枢宁目光渐渐冷了,伸手捏起余孜舟的下巴,掐出红印,“孜舟,你怎么这么不乖啊,还想着死吗。”

余孜舟自然是没法回应他的,瑶枢宁左右瞧着余孜舟清瘦的脸,又放开手,起身欲离开,余孜舟却呢喃了一声,“不要……”

余孜舟眉宇微蹙,像是被梦魇困住,“师父……师父……徒儿,是徒儿不孝……”

瑶枢宁动作一顿,低眸瞧着他。

余孜舟神情痛苦,眼角似有泪,他就这么瞧了许久,终于还是俯下身擦去余孜舟的冷却的泪,从怀中拿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口中,又缓缓输送真气替他化解药性。

瞧余孜舟眉头渐渐舒展,瑶枢宁长叹一声,“余孜舟,你怎总叫我心软。”

七日之期很快便至,顾陆二人虽将同睡一事翻篇,关系恢复如初,平日却也是各忙各的见不着影,只有夜晚方能和和气气地同塌而眠,偶尔还能碰在一块吃顿晚膳。

其实陆珂溟好几次因离雄风派较远,便欲在外过夜,然他想到顾衍那阴沉沉的眼神与颇不对劲的举动,秉持着非常时期多一事不若少一事之观念,还是老老实实回了派。

这日戌时,众人依约到得江染楼外,白瑛这小妮子一如当日的骄横,只允了几人入楼内,脾气暴躁之人濒临发作,欲讨个说法,却被白瑛这利嘴一一堵了回去,不单自讨没趣,反倒丢了脸面,只得在外干瞪眼。

这几人有少林掌门空隐方丈、青山派余孜舟等教派之主,亦有天席顾衍、逐云堂少主楚孟之、药王谷袁秀娘这些身份在江湖颇有地位之人,陆珂溟位列其间,众人只当他又是天席中一个低调的铸剑师,倒也没过多微词,更多是将怒气矛头指向势利猖狂的江染楼。

江染楼内浅香阵阵,似某种麝香又似幽兰,沁人心脾。淡色薄纱与流苏无风而动,与地上莹透的晶石相得益彰。

众人随着木梯而上,每一层皆有不同风景,有专门开辟来养些稀奇古怪植被的,有达三人高的藏书墙,亦有挂满管弦丝竹的风雅之地。众人边走边暗自乍舌,不过是江染楼的分楼,便这般富丽堂皇,更遑论在离城的主楼。

楚孟之总爱黏着陆珂溟,见着此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陆哥,这瑶楼主当真会享受,若把我关在此处数月都不会无聊罢。”

陆珂溟道:“逐云堂生意遍布四海,地位极高,你身为少主自见惯了这些,又有何可羡慕的?”

楚孟之闻言猛地摇摇头,“我娘虽是生意人,却素来克勤克俭,不容我铺张浪费,是以我在逐云堂的居所都没在清越派时住的好。”

白瑛带众人上至六楼,“各位这边请,楼主已在房中等候了。”

屋内摆设极为浮夸奢华,大大的屏风上雕着些惊龙戏凤图,龙凤眸上坠着琉璃,在灯火摇曳中熠熠生辉。

陆珂溟无意间与龙对视了眼,不由被闪得眯了眯眼,他对瑶枢宁的奢靡风格不予置评不敢苟同,他又不由想到顾衍,这二人同样是占据富豪榜榜一榜二之人,怎地顾衍就让他舒服许多呢。

屏风后黄衣若隐若现,白瑛走到屏风前便止住了步子,“楼主。”

瑶枢宁轻应了声,便道:“江染楼能有各位前来,实是在下的荣幸,各位不必拘礼,还请上座。”

众人自然明白屏风后是何人,江染楼楼主之容果然是不容外人见得,众人落座后便有下人将沏好的茶奉上,这茶清香甘甜,是上好的碧螺春。

饮了茶,瑶枢宁这才开口道:“各位来此想必该是知道在下的规矩吧。”

欲问备空。

这是江湖中人替江染楼所总结的,亦是来此地寻答所需遵循的规则——若想求得答案,便得准备好掏空家产的准备,有时瑶枢宁还会要些比钱财更贵重难寻之物,但尽管如此,依旧有人求着拜见。

空隐起身恳切道:“老衲自然晓得瑶楼主的规矩,但柒墟教行事狠辣,已杀无数正派中人,至今何处却无迹可寻,是以今日便是豁出老衲的性命也要求得答案。”

这番话说得慷慨真诚,颇具江湖中人的古道热肠与直爽肆意,楚孟之正值年少,自是满腔热血,闻言也激动道:“正是如此!只要能铲除柒墟教,便是丢了性命又如何!”

面对此番热血之词,瑶枢宁依旧不紧不慢:“诸位言重了,柒墟教如今已是江湖公敌,在下说什么也要为江湖尽些力,”顿了顿,又道:“只是规矩便是规矩,不能废。”

毕竟,规矩可坏一次,日后便会有无数的人欲钻这空子。

空隐道:“瑶楼主且说,老衲定当竭力为之。”

瑶枢宁道:“多谢方丈,但在下有一言在先,各位不妨先听再做决定。”

“柒墟教自出江湖来行踪便极为隐秘,是以在下对柒墟教所知并不如各位所期望的那般多,但在下对它们的来历与所藏之地的习惯倒是略知一二。”

空隐闻言道:“如此足矣,总比如今这般毫无所知来得好。”、敌人在暗我在明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如今莫丛已死,众人难免心下惶惶,谁知道下一个无端丧命的会否是自己?

瑶枢宁又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无顾虑了,但各位放心,在下亦是通理之人,提的要求自不会难为各位。”

空隐道:“瑶楼主但说无妨。”

瑶枢宁沉吟道:“在下一直探求一种花药,名乌斓,此花以毒雾为食,甚是罕见,百年难得一株,只因它不喜见光,且以陈年尘埃为食,多生长在地底洞穴深处,在下今日欲求的便是这么一株花。”

余孜舟听着他的话,不由愣在原地,乌斓,便是配制他身上余毒解药的,最难寻的一味药。

瑶枢宁这是在……替他寻解药?

白瑛自然也知晓此事,她冲余孜舟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又将乌斓的画像拿出,交由众人传阅。

陆珂凕仔细瞧着那似灵芝又似蘑菇的乌斓,言川虽是个杀手之地,江湖人却称其为“小毒谷”,只因在言川外围处种满了毒草毒花,若未预先服用解药,单是靠近便足以沾染毒气而毙命,然陆珂溟曾尝过千百种毒,此花倒是未曾见过。

“各位不必疑虑,在下既同各位求此花,自有道理。柒墟教已立教百年,立教之初便是定址在山岩洞穴,柒墟教最鼎盛时期,分教几乎遍布整个江湖,而期间最大的一座,便在湘西之底。”

顾衍道:“顾某曾闻乌斓喜血光,柒墟教建教在地底,又在十八年前惨遭灭教之灾,乌斓在这尘埃废墟间长出几株,却并非无可能,瑶楼主便是想让我等前往柒墟教旧址探查一二。”

瑶枢宁轻笑了声,“顾先生聪慧过人,所言极是。”

空隐回过神来,“阿弥陀佛,瑶楼主所言老衲明白了,然柒墟教已然消声无际,却不知这湘西之底从何处入得?”

柒墟教原本的入口早已在十八年前被江湖人士捣个稀烂,饶是大罗神仙亦无法复原,此刻的柒墟教更似一个无法通向外界的死穴才是,但瞧瑶枢宁的模样,却似乎另有隐情。

就听瑶枢宁道:“诛心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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