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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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抬眸望了眼天色。
今年是个炎夏，日头正晒，这小姑娘不会御剑全凭步行，竟还赤着脚到处跑，真是、真是……
一时间，竟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形容阿欢。
他气呼呼拎着少女大步行入殿内，把她往贵妃榻上一放，也不知从哪儿翻出双羊皮小靴扔过去，下颌一抬，不容置喙道：“穿。”
阿欢不会穿。
她以前生活的地方很干净，又物资匮乏，族人都是赤足踩在雪中，没有穿鞋子的习惯。
女孩双手捧着羊皮小靴，眸中带着几分茫然，越发显得无辜。
说的话却很叛逆：“不要，穿。”
贺兰一挑眉毛，他向来没什么耐心，阿欢才十多岁，在他眼里就是个小丫头片子，这会儿也不在意男女有别什么的，硬是把人按在贵妃榻上，冷哼：“由得你选？”
那双被迫踩在榻上的双足很白，因未着鞋袜，行走间沾了些许尘土，好在未被石子划伤，依旧白皙莹润。
女孩负隅顽抗，好像也意识到自己双脚不太干净，偷偷又想往后缩，好藏回裙下。
“还敢乱动，”贺兰低着头，语气很凶很凶地握紧她足踝，顿了下，又放轻力度，“鞋也不穿，旁人还当本尊虐待你……哼。”
他用了净尘诀，也不管对方愿意不愿意，屈尊降贵，强行替人穿好鞋袜，还摆出师尊的派头，“以后日日都得穿鞋，否则我见一次揍一次，听懂了么？”
阿欢才不在乎挨不挨揍，她站起身，不太适应地走了几步，动作别别扭扭，刚出生的小羊羔似的。
贺兰瞧着她走路的姿势好玩儿，没忍住笑了一下。
不过一秒，又刻意将唇角翘起的弧度压平，恢复高冷模样。
作女子打扮的冶艳美人随即向后一靠，双腿交叠搭上案几，抬抬下巴，示意阿欢给她尊贵的贺兰师尊本尊奉茶。
阿欢没收到他含蓄的示意，仍拎着自己裙摆，努力观察新穿上的小靴子。
识海内倏地爆发出一阵大笑，贺兰顿时恼羞成怒，气得自斟自饮，一连喝了三杯，才凶巴巴一拍案几，“还不过来！”
阿欢抬眸，好像理解了什么，慢腾腾从几步之外走回来，提起茶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正在等待续杯的贺兰：“……”
他刚要发作，见少女不等放凉就往唇边递，下意识伸手阻止：“傻的吗，也不知道烫！”
——他方才喝下的那几杯也是用灵力调试过温度的好不！
贺兰不由分说将茶杯夺了过来，几滴热茶溅出，尽数落在他指节。
男人脸色一变，明明被烫到，偏偏又好面子还要端着一副师尊做派装没事人儿，连睫毛都不带颤一下。
这一切的元凶却无辜地眨眨眼：“什么是，烫？”
“……”
贺兰要被她气死了，快疯掉了，半句话也忍受不了了。
这是哪里来的山村姑娘——不对，山村姑娘也知道烫！她该是个傻的！纯傻的！
他在自己广阔的识海里尖叫打滚，发泄完了又喝一杯茶，语带沧桑：“欢，实话说，你到底打哪儿来？”
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阿欢摇头，不想说。
“不说我给你脖子拧断。”贺兰威胁她。
拧断脖子其实不碍事。
可是，怕惹麻烦。
她只好道：“我不会，说。”
连何处出身都不会说，贺兰死也不信，非要问出个所以然。
这次，阿欢想了很久。
那张面瘫脸上第一次露出极不情愿的神色，她抿了抿唇，睫羽微垂，遮去眸中大半流光。
许久，她低声答：“冰原。”
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一样，几乎听不清。
贺兰没在修仙界听过这个地方。
他想阿欢也许是凡界出身，因着什么机缘，才来到修仙界，开始修行之道。
他哼哼，依旧纠缠：“哪怕是凡界，也有茶。即使出身农家，也会烧火做饭。哪有人会不知道烫？”
脑海中一瞬闪过很多回忆，阿欢情绪不好，不想理人。
这人又说了许多新词，她想自己思考，觉得一直说话的贺兰好吵。
于是她说：“你好烦。”
字正腔圆，没有半点停顿磕绊。
“……什么？”
被嫌烦的兰美人表情呆滞了一瞬。
他因某些缘由一直以女子面貌示人，修为又高，向来被众人捧着。
一颗高贵冷艳的玻璃心极脆弱，受不得半点儿打击。
阿欢没有要照顾别人玻璃心的想法。
她伸手指着他，秀眉微拧，一字一句重复：“你，好烦。”
贺兰瞬间默诵了遍静心口诀。
然后又默诵了一遍。
念第三遍的时候发现没有用，气得手都开始抖。
从不离身的骨戒轻敲瓷面，发出清脆声响。
仍冒着热气的茶水再次溅出，落在手背，将瓷白肌肤烫红了一片。
“嘶——”他倒吸了口冷气。
说实话，贺兰一向不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心中还有个小黑本本，用来详细记录某年某月，某个人犯下的过错。
此时此刻，阿欢当场加名，还是黑体加粗、朱笔圈出的字样。
识海内的笑声愈演愈烈，男人深呼吸了几次，勉强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别开脸朝女孩一挥手，“……你跪安吧。”
阿欢眨眨眼，完全没有自己讲错话的自觉，虽没听懂，但看明白了动作。
于是放下裙摆，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走得大大方方，连门，也不知道替他掩上。
贺兰：“……”
他疲惫向后一躺，靠上椅背，当即抽离神识——
浸入自己广阔的识海灵府之内、和土拨鼠大军们一同尖叫打滚。
啊！烦死了！
灵隐峰终年拢着重重山岚，阿欢出了殿门，回头看琉璃瓦已变得模糊不清，便拎起裙摆，想把羊皮小靴蹬下来。
只是尝试几下都不得要领，反而踩到裙摆，差点摔倒。
她只好又松开手，不太开心地走两步，还踹飞了颗小石子。
石子顺着一旁的小道咕噜咕噜滚远，女孩想了想，见小道顺着山峰蜿蜒向下，便沿着它一路下了山。
按理说弟子拜入师尊座下后该搬来本峰，可贺兰什么也没交代，阿欢以为拜师后一切照旧，所以回了自己在竹林中的小木屋。
走到中途，路过主峰的时候，阿欢意外遇见几名少年咬着手帕，在“呜呜”地哭。
一个边呜咽，边不住念：“小师妹被霸王花抓走啦……”
另一个听完，手一抬，“啪”地打上他脑袋：“号什么丧，人还没死呐！”
阿欢没太听懂，好奇地侧眸望去，见几位同门师兄哭得肩膀直颤，显然没心情回答她，只好眨眨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行至竹林，微风轻声，竹影婆娑。
小木屋窗沿一盆绿萝开得正好，郁郁葱葱。
走近，门前坐着个眼巴巴的少年。
阿欢脚步微顿，再次眨了眨眼睛。
她一路走回来，被日头晒得口渴，于是暂且放下疑问，自顾自打开门进屋喝水。
祝南风跟在她身后，期期艾艾问：“小师妹，你拜入贺兰仙尊门下，是、是自愿么？”
阿欢想了想，觉得在拜师典礼上发生的事情超过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于是没讲话。
祝南风没得到回应，声音更低，甚至带了些委屈，“我听师尊说，在正殿的时候，贺兰仙尊她……抱了你……”
这个问题她知道，于是点头。
少年焉巴巴道：“你便一点儿也不在意么？”
阿欢不明白被人抱一下有什么好在意的，可这句话太长，她懒得说。
祝南风再次被无视，看起来愈加沮丧，那模样可怜得很，像只被水淋湿的大狗狗。
他心中乱得很，都说贺兰仙尊性情古怪，她这一举动，到底是想对阿欢做什么呢……
年轻的男孩子顾着伤心，没注意到少女困惑地歪了歪头，放下杯子，朝自己走来。
下一刻，柔软的双臂环住腰身，将他轻轻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