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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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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倚着他手臂,头略低着,莹白面颊泛着浅浅红晕,睫羽纤长,在眼睑下投了一小片阴影。

睡颜乖巧,极惹人怜。

视线略一向上,便能看见她头顶小小的发旋。

阿欢总不梳发髻,乌黑的发随意散着,此时连他身上也落了些,柔亮顺滑,隔着衣裳轻轻扫过,绒羽一般。

贺兰面无表情,抬起右手,修长食指抵着她脑袋,一点点将她推开。

推到一半,阿欢又倒下来,竟也不醒,角度一变,几乎要滑落到他怀中。

“……”

他磨了磨牙,本想将这逆徒一把拎起来,心念几转,最后却是低哼了声,让阿欢躺平在塌上,自己站起身退后两步,垂眸望她。

他从前收的弟子皆是天资聪颖,又极有分寸,从来不多打扰。

可阿欢那么一个小姑娘,软硬不吃,打也不行骂也不是,个子还矮,讲话时还要仰起头来看他,真是、真是……

“真是欠了你的……”男人薄唇微张,忽然小声嘀咕了句。

灵力化风,从远处取来一条薄毯,一股脑盖到女孩儿身上,将她兜头盖脸蒙住,只露出小半张脸。

窗外玉兰如白雪,随风飘入,落在她发间。

像乌木中开出的花。

贺兰垂眸望着,薄唇轻抿,有一瞬出神。

阿欢醒着的时候总惹他生气,茶泡得不好喝、师尊也不喊,话少得很,每天来见他只知道发呆……

种种缺点,在心中小黑本上记了满满一整张。

可她睡着的时候,却只是无害的柔软。

让人想起小姑娘刚听说自己能去课堂时,抬眸间,向来清冷的墨眸便浸满光华。

像满天星子一下子亮起。

贺兰倏地叹了口气:“大不了,我亲自从头教起……”

他行前一步,俯身,轻轻摘去女孩发间花瓣。

犹疑片刻,想起自己先前敲她脑壳,忽然又有些懊恼,手中捏着花瓣,指腹蹭了蹭她额间。

还好没泛红。

……

阿欢原本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薄毯盖住,温度一高,便有些醒了。

加上耳畔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她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慢慢眨了眨。

第一眼,便看见贺兰站在面前,正盯着自己指尖,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好像在生气,又好像不是对她。

她疑惑唤了声:“贺兰?”

冶艳仙尊表情顿时一变,五指一拢,忽然一把将她身上的薄毯抢走,团成团,愤愤扔远:“本尊还在生你气!”

阿欢还有点儿没清醒,呆呆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想了想,问:“贺兰,下山玩?”

“想得倒美,”男人哼了声,下巴一抬,又是那副倨傲神情,“你基础这般差,心法也得学……”

优秀心法可遇而不可求,他年少时游历四方,乾坤戒中倒有许多秘法,只是他对弟子向来是放养,让他们凭借自己机缘,可阿欢——

阿欢,就看在她年岁小,人还不太聪明的份上,偏心一点点好了。

只是一点点,很少很少的小偏心。

贺兰有意要让阿欢知道自己厉害,神识在乾坤戒内挑挑拣拣,只觉得这册抢来的宗门秘法不够高端,那册秘境中搜出的传世心法也不够神秘。

选来选去,最后挑了本被塞到角落里的。

这册心法纸张古朴泛黄,灵息充沛,血迹浸染整个封面,看起来,便处处透着“我超强无敌”的气息。

翻了几页,的确是上好的心法,隐隐有集各家心法所长的趋势,只扉页以小字写了“不可动真情”几个字。

贺兰瞥了阿欢一眼,心说这姑娘瞅着便是没心没肺的模样,这本修炼心法,倒是真合适。

心念一动,手中便多了一本古籍,不由分说塞给她。

阿欢接过这册得来不易的心法,却并未如他预料的那样,表现出任何崇拜的意味。

她捧着这本古朴册子,双眼一眨不眨,仿佛要在上面看出个洞。

男人得不到热烈回应,十分不高兴:“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修炼。”

然后发现这本心法的不同寻常之处,再来感谢他!

阿欢抬头看他:“你、不读?”

贺兰一挑眉毛,炸毛:“我什么身份我给你读!自己滚边儿学去。”

又凶巴巴补充:“不学成第一卷不许下山玩儿!”

阿欢“哦”了声,抬腿就滚边儿去了。

照例不替他把门掩上。

贺兰气得一挥袖,本想关门,灵力却把门震飞出去,恰好砸在刚走不远的阿欢身上。

贺兰:“……”

身体比脑子动得更快,他瞬移到殿外,刚准备伸手把少女扶起,就看见阿欢扯着他衣摆,把自己从木门之下拔|出来,不甚在意地拍拍身上的灰,捡起那本心法,又往山下走。

他价值不菲的衣摆上兀然出现一个脏手印。

阿欢看都没看一眼,背影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

贺兰又跑进自己识海里撒泼打滚发脾气,气死他了!!啊!!!

发完脾气,捡起地上的纸团,气呼呼地展开抚平,放到书案上拿镇纸压着,自己往椅背上一靠,愤愤瞪着。

也不知道把他给画上,哼!

常说七月流火,天气渐凉。

夏季分明已至尾声,而有些人,火气却一天更比一天大。

贺兰寅时起床,练剑、调息,沐浴完,顺带去后山巡视了一番小花小草小动物。

——他五行属水,灵息又笼罩了整座灵隐峰,受此影响,万物都生得尤为丰茂。

山大王似的巡视完领地,他看时间差不多,便在灵隐峰正殿摆了茶具,数着时辰等阿欢。

等了一炷香又一炷香,等得晨露煮沸又凉透,却怎么也等不来某位逆徒。

贺兰眉间越皱越紧,一拍桌,先去了峰内弟子的住处,发现人不在,以为这姑娘私自拿了牌子跑下山玩,立刻怒气腾腾去教训掌门。

玄清宗主峰大气恢宏的正殿内,冷艳女子瞪着双美眸,张口问:“我欢呢?!”

掌门扶着自己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茫然看他:“你欢……阿欢她,不是您徒弟么?”

言下之意,问我干嘛。

贺兰便扔开他,风也似地飞回灵隐峰找。

翻遍了也没找着,想起阿欢每回都是往山下走,脑子倒慢慢转过弯儿来。

他意识到:阿欢压根儿从一开始就没搬过来!

这念头一出,贺兰只觉天灵盖都在冒火。

他怒饮了几杯冷茶,人也不找了,愤愤往檀木椅背上一靠,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收得亏,半点儿也不让人顺心。

阿欢每日就过来奉茶,从不提今日过得如何,更别谈向他请教修习路上遇到的困扰。

他自持身份,也不好问她那心法是不是特厉害她对自己是不是特崇拜。

估计不是的,因为阿欢至今都还没跟他说声谢。

“真是半点儿也不讨人喜欢……”

想到这姑娘半点没把自己的好意看在眼里,贺兰气得要死。

除了生气以外,还有些微妙的、不知如何形容的情绪。

这样的情绪有些羞耻,也古怪,贺兰理不清楚也不愿意理,靠在美人榻上生了半天闷气,忽然再次一拍案几,气冲冲甩门而去。

阿欢尚且没有大难临头的自觉。

她今天浑身软绵绵的,总觉得自己成了面团人儿,半分力气也提不起来。

此时正窝在床上,缩成一团,昏昏沉沉打瞌睡。

竹林清幽寂静,凉风徐徐。

少女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一声巨响,狂风裹挟着四分五裂的门板,“砰”地撞上她屋内白墙。

半睁开眼,便看见一人逆着光,抬腿踏入房中。

来人今日穿了身朱红衣袍,灿金耳坠,色相灼灼,日色倾倒,还不及他半分明艳。

可惜的是,这位美人正凶巴巴看着她,下颌微扬,发出声熟悉的冷哼,“你可真是让本尊好找。”

阿欢在心中小小叹了口气,眯起惺忪睡眼,将被子拢得更紧了些,又要睡下。

贺兰又瞪她一眼,好像在生气,又好像不知为何安下了心,拖着椅子,自个儿在桌前坐下。

他从乾坤戒里拿出全套泡茶工具,在桌上一一摆开,半响得不到回应,开始作天作地:“怎么,忙着呢?连师尊屈尊降贵来做客都不招待一下?”

阿欢觉得他越来越烦人,在床上摸索了会儿,顺手从枕头底下抽个什么东西扔过去。

贺兰轻而易举接下,将那样东西卷在手中抛了抛,嘲笑道:“凭你还想偷袭师尊?”

笑完,发觉被阿欢拿来扔自己的竟是先前给她的心法,怒火立时三丈长。

他咬牙切齿,恨不能把对方吞了:“不仅不练,还随处乱扔!”

少女慢吞吞从床上爬起,小脸微抬,静静看着他。

“怎么,我还说错什么不成?”

贺兰不吃她这套,非要讨个说法。

黑发的女孩儿叹了口气:“我不识字。”

贺兰:?

他呆愣片刻,薄唇微张,明明是艳丽无比的容貌,却隐约间,透出些呆萌。

男人产生些许心虚,音量降低,但还是不服:“那你怎么不告诉本尊?”

阿欢说:“你叫我,滚边儿,学。”

她不会念儿化音,本该放轻的部分也字正腔圆,正经得很。

贺兰愈加心虚,屈指敲了敲桌面,给自己挽尊道:“欢,来喝茶。”

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空茶盏。

美人师尊当即恼羞成怒,手中托着茶盏,心念一动,碗底便涌出清澈的水来。

他得意挑眉:“小欢儿可还有话说?”

阿欢眨了眨眼,好奇地凑近了些。

贺兰有意显摆,死活要教她灵力化物,还自己先凝了只精美可爱的小鱼做示范——透明的锦鲤不过半掌长,宽薄的鱼尾在空中讨好般地摆动着,仿若流动的细纱。

小小的鱼嘴巴甚至嘟起来,对着阿欢,吐出一串飘在空气中的泡泡。

可惜阿欢没有艺术的鉴赏细胞,也不懂什么叫做大艺术家。

所以她敷衍地瞥了贺兰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研究茶盏中的澄澈液体。

男人一顿,再次恼羞成怒,五指一收,便将精致锦鲤捏作了水。

他愤愤朝阿欢脸上甩了几滴水珠,语气凶死了:“欢!你竟不听师尊话!”

阿欢面无表情地抬袖拭去脸颊上零星水滴,有那么一会儿,甚至对这个人产生些许无奈:“非要,听吗?”

“那不然呢!”贺兰还沾着水的右手使劲捏了捏她脸颊,“做徒弟的,要的就是听话!”

“辣、好叭。”阿欢不情不愿,洁白的掌心勉为其难摊开,凝了块四四方方的冰砖。

这才像话嘛。

贺兰唇角微扬,松开手,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下一刻,他便看见阿欢拿起这块冰砖,就要咔吧咔吧吃掉。

贺兰笑容凝固。

他不可置信:“你第一次灵力化物竟然不是送给本师尊!?不对,你竟然要吃掉它!?!”

阿欢微张着唇,呆呆看着他。

贺兰死也不承认她这幅模样瞧着可爱,只凶狠道:“我教你的,那这就是我的!”

“哦。”少女想了想,乖乖点头,把手中冰砖递过去。

贺兰气呼呼接过冰砖,想了想,收入从不离身的乾坤戒。

过一会儿,他又把冰砖拿出来,妥帖放入一同拿出的错金琉璃盒中。

再过一会儿,他对琉璃盒施了几个永固咒。

一套流程做完,男人终于心满意足,这才放心收入戒内,美滋滋飞去无音峰和叶音炫耀。

余下阿欢坐在椅子上,遥望着自家师尊离开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的房门,被贺兰暴力拆卸了……

到了夜里,气温骤降。

翌日正午,初秋,一场阵雨来得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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