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粉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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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葛和纳兰迦在赔偿完叉子的钱款之后，很快离开了，带着沾染着鲜血的叉子和数学练习册。
而我仍然在原先的位置上小口地吃着点心——因为是拿自己的工资预支的食物，所以要格外珍惜才对。
由蜂蜜、橘子皮和肉桂混合而成的struffoli是一种传统的那不勒斯甜品，意大利乳清干酪、奶油和可可所制成的蛋糕，品进嘴里隐约还有丝丝的咸味和清爽的酒香。
趁着加丘不在，我又另外点了两份gelato打算一饱口福，直到——
有一层阴影自我的背后将我笼罩。
那是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明明没有听到脚步的声音，可压力还是一层层的，像令人恶心的丝带一样，组成巨大的白色之蛹，将人包裹住，然后由蛹变成棺材。
不知道是我吃噎着了还是怎么的，连我的胸口也变得胀痛，逐渐有些呼吸困难。
身后的人，到底是谁？——难道是加丘？——不应该啊，我完全没必要对加丘怕成这个样子。
只是偷偷吃几个冰激凌而已，那个会偷偷红耳根的青年应该不至于搞死我吧。
这样想着，我控制住自己不自觉颤抖的手，缓缓转过头去。
出乎意料的，不是加丘。
脸上带着朴素雀斑的粉发少年此刻就站在我背后，垂眸看着我进食。
在察觉到我转过头之后，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温和明朗起来，冲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
“好巧啊。”
这样乖巧、讨人喜欢的微笑，跟我方才所感受到的阴冷粘稠的目光完全是两回事。而在我转过头来的瞬间，那种压迫感也如潮水一般涌退去。
我记得他的名字，托比欧。
“下午好，托比欧。”
我迟疑地盯着他身上悬垂着的丝丝缕缕的金线，和初见一样，那些线连向天空我不可知的地方。可是明明在第一次碰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将它们剪断了不是吗？
来不及思考太多，为防止我在和托比欧交谈的时候因为线而吐出来，我命「清醒晨光」用自己的光空气里凝聚出剪刀的形状，然后将那些丝线剪断。
在极其短暂的时间内做完这一切后，我微笑着拉开一边的椅子，邀请托比欧坐下，并将盛着甜点的点心向他推过去。
“不必客气，来点甜食吗——我觉得你会喜欢。”
“啊……当然。”
托比欧顺应着我的邀请落座，拿起一块糕点凑近嘴边品尝，并向我道谢。动作透露出几分羞窘的局促不安。
说实话，我并没有多在乎小男孩的情绪与态度，我只注意到，他此时此刻那双粉色的瞳。
我还记得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翠绿色的碎瞳不知道何时变成了纯真的粉瞳。虽然也可能是我当时过于紧张而出现了记忆混乱，但是在异乡，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思忖片刻，我决定还是直接询问。
“你还记得它吗？托比欧？”
我从口袋里捞出那只青蛙。
三个月内，贝西将那只青蛙养得极好，甚至又圆了一圈，我甚至都担心托比欧认不出它来——这将会对我接下来所想做的事情造成莫大的影响。
好在，他记得。
粉发雀斑少年的眼睛，在看见青蛙的那一瞬间一下子亮起来了，连带着语气里也带了几分惊喜：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它！这可真是……”
现在的我近乎都要患上梅洛尼口癖ptsd了，生怕托比欧下一句也给我蹦出个“dimolto——”来，我忙不迭地接上他的话。
“那可真是太好了，托比欧……你能把当时提到的''他''是谁告诉我吗？”
是的，他。
——“他说能遇见你很开心，让我把这个当做礼物交付给你。以及，我的名字是威尼卡·托比欧，我也很期待下次与小姐你相见。”
这是托比欧当时对我说的话。
一个把青蛙当做礼物交给我的人，似乎同我还是熟人，怎么想怎么诡异。
托比欧的表情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纠结和僵硬。
随后他就下定决心似地，将自己面前的盘子缓缓推给我，语气沉重而透露着愧疚：
“对不起……我不能够告诉你，这是我老板的吩咐。”
他的眼神纯粹，语气真挚，似乎每一根眉睫上都挂满了“忠诚”二字。
啊，这样看来，托比欧也只是个受自己上司所托办事的小孩子而已啊。
至于这个“老板”究竟是谁，照托比欧的态度来看，还得由我自己去探索。
浅呷一口茶，我坐在洒满阳光的桌子旁，一字一顿地严肃询问：
“所以说……托比欧你现在是在打工而没有上学吗？”
虽然知道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托比欧的自由，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这个该死的黑心老板——怎么可以就这样剥夺一个孩子受教育的机会呢？
倒不是我圣母心发作，只是在刚刚教导完纳兰迦进行数学计算后，我再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了教育的重要性。
“……上学？”
托比欧似乎有些被我说的话惊到了，举着甜点的手在半空中悬放了好久，那块甜点也没有塞到自己的嘴里。
“上学……很重要吗？”
在他问出这句话之后，茶面上一时只余阳光慢慢走过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从宗教、哲学、生活常识各个角度入手给托比欧全面强调了学习的重要性后，再一次被纯良少年的发言所噎到——
“那小姐你呢？现在有在上学吗？”
……我自己？
我的确是想去上学的。躺平是一回事，可完全不学啥也不干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是，突然之间，有一道声音在我的脑子中回荡。
——“你为什么觉得……加入组织后，你还能正常去学校报道的？！”
我想起加丘的疑问和他当时怪异的眼神，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组织真的能够让我脱离高强度的掌控而进入校园中撒野吗？
我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敲击杯壁：
“嘛，应该吧……我可是■■啊，上学什么的……”
托比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安，轻轻地笑了一声，而后低着头问我：
“那小姐你是自己非常想去上学的吗？”
他的声音温和而平静，带着丝丝饶有兴味的探究，似乎是突然对“接受教育”这种事有了兴趣。
“是啊。”我微笑着回答。
在吃得差不多之后，我将把盘子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边，将指尖沾上的碎渣吹落于风中。而后苦涩地从嘴中吐出自己的意愿。
毕竟前路遥迢，谁知道未来呢？
“那么，预祝你报道成功，■■。”
明明在此之前什么都还不知道的男孩抿了抿唇，此时向我道出他最为诚挚的祝福。
粉色的内在清净，充满着明亮光泽，予我人间馥郁，予我含苞赞许。
——托比欧可真是个好孩子。
只不过在他抬头转身离开的时候，我恍惚又看见了那双翠绿色的星碎瞳子。但一晃神，分明仍是那片令人心生好感的粉色……
应当是我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