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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政府的脸面(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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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提拉米苏的时候,杨雪向我介绍周三的那位大咖律师,某位律师事务所的台柱子——表面看只是一位热心肠的大妈,不像通常的知识分子戴着眼镜,因而压根看不出二十年的学术水准。可一旦跟她聊起来,就能知道她的厉害。分析入理,杀伐决断,风格犀利,能将法言法语说成世俗道理,使人一听就懂,一懂就服。杨雪现在就跟着她学生意。

她说,要变得跟她那样,很难。

我们在昏黄的灯光下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杨雪的眉、眼、口、鼻在暖洋洋的光线中淡淡化开,美轮美奂的妖娆。西餐有点好处,一道道上,一道道吃,一边吃一边消化,一边吃一边消遣。法国人一顿晚餐可以吃三个小时。三小时使我们浑然忘了时间,忘了窗外的颜色从鹅蛋黄到日落红再到擦黑。我推开杨雪伸来的双手结了账,送她回家。

江州的夜晚华灯璀璨,车辆堆挤在一处,一个红灯一个红灯地往前,尾灯闪烁宛如红河。今晚的夜色很美,一弯白月亮毫不示弱地朗照在霓虹之上,为商业之都添上一层自然气息。一个半大小姑娘迎面走来,递上一支绽放在玻璃纸里的鲜红玫瑰,冲我咧嘴一笑:“哥哥,给姐姐卖朵花吧!”

恭喜她,找到了目标消费群体。还好没叫“叔叔”,不是叔叔,免了**之嫌,因此花是要买的。画龙要点睛,大价钱都开销了,最后这一下子,自然不能掉了链子。

我问,多少钱?

二十块,小姑娘说,圆眼睛里是不二价的笃定。

讨价还价此刻是愚蠢的。二十元,一半是玫瑰花的价格,一半是秀恩爱的代价。还掉了那一半感觉就变了,玫瑰不再是玫瑰,成了称斤算两的大白菜,买也白买,送也白送,送比不送都不好。

杨雪不想我落入十岁孩童编织的圈套,快步往前走,边说:我不要,我不要。她竟然懂得,杵在那里只会使我尴尬。

我却没动。这个价格震撼了我,或者说刺激到了我。十年前,我用二十元换了一盆栀子花送给尹霜,圆角硬币拼凑了三遍还是不足额。如今,二十元只能买一支玫瑰了。可毕竟,这是玫瑰,每一朵都代表独一无二的浪漫花语,更是某种庄重仪式的必备圣物。玫瑰花在小姑娘稚嫩的小手里打着颤,我分明看到十年前的那个丢失雨伞的下雨天,怀里的栀子花在冲我一下一下点着头。

我没还价,我愿意再花二十元,必须是二十元。多一块少一块都不再是二十元。这回不复圆角的寒掺,我把一张豪迈的足额面钞塞进卖鲜花的小女孩手里,等价交换地取过玫瑰。小女孩笑了,这笑透露出她比卖火柴的小女孩奸邪得多也幸福得多。是被某些人暗中调教和包庇的奸邪与幸福。我快步上前,双手将花递上去,是某种庄重仪式的固定手势。

杨雪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盯着眼前的花,花瓣上的红和艳不断上升到脸颊上。这个见证奇迹的魔幻时刻告诉我,她之前说的“我不要”其实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这花,我买对了。

我们坐进地铁车厢,带进一抹亮色。世人的眼睛总是希望捕捉亮色的,眼神有意无意朝我们拐。杨雪低着头,默默数花瓣。我坐她左边,鼻管里持续灌入诱散而出的芬芳,不知玫瑰在里头有多少贡献率,总之我的心跳始终一百二,阵阵**叩击着脑门,晕乎乎的。

车到我那站了,杨雪劝我下。我轻声对她说:父亲教育我,不可以让女朋友一个人回家,这是规矩。她沉下头,继续数花瓣,品味着我的“规矩”,不再推脱我的绅士行为,也没有推脱我在父母面前先奏后斩的“女朋友”三字。

送到她家楼下是月亮正发力的时分。她回转头,眼中流淌着月光般的温柔。玫瑰擎在手里,真好,玫瑰就是玫瑰,姿势比当年怀捧栀子花的尹霜更为优雅从容。

她说,那我走咯。

我有拥抱她的冲动,又怕太唐突。身子没动,脸蛋却被自己的邪恶想法憋出一团比玫瑰更鲜艳的深红,张口结舌道:“哦,好,上楼当心点。”

她转身。我向前趔趄一步,不情不愿地目送她进入大楼铁门。幽暗的电梯间有灯光亮起来,随着开动的电梯一直升到八楼。过了两分钟,一张脸出现在两盆被点亮的花盆之上。我知道是她,看不清也知道是她。十年前,就有一张脸在不经意的转角傻傻着窥探着我,望着我由远而近,由小变大,匆匆奔下楼伪装一场浪漫邂逅。我因为看不到,所以不经意。因为不经意,差点使她枉送性命。

我朝那个影子挥挥手,一步三摇步出小区。

我终究还是骗了她的。

一朵玫瑰的花语是:你是我的唯一。

周一上午,我到劳动仲裁监察局正式上岗。章科本想送我过去,也许诚如他所言真有个市局电话会议跑不开,也许依然对我自作主张耿耿于怀,总之我自行前往。劳动仲裁监察局是劳动力市场监督管理局的派出机构,专事处理劳动仲裁和监察案件。由于任务重要、人数众多,故以“局”的名义立制并对外挂牌,由金局兼任局长。我一直觉得这些机构名称和其中的组织关系都挺绕的。老百姓只知道,碰到不讲道理的老板,找劳动局!

我幻想的那栋尖顶白墙的哥特式建筑崩塌了,取而代之的一栋灰坨坨的五层小楼,落在浦江区密密闸闸如线圈般的小路里。浦江区号称江州的“欧、亚、非”全地段地区,拥有江州最高的大楼,有很多这样的小路,笼着许多未拆迁的民房。路名各有特色,“鸡毛弄”、“乔家路”、“羊胡同弄”、“面筋弄”,各种动物各家地主,不一而足,取名皆着眼于一个“小”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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