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洗脸（五）
66读书 www.66dushu.com，最快更新梦归何处!
媒体那头还是要伺候好的。黑脸记者的临别赠言“你们领导会来找我的”一语成谶。听说金局、主管宣传的副局长、市局新闻处长在开完“批斗会”的下午就去了江州电视台，诚恳表达了接待当天礼数不周的歉意，并希望记者大人能够在雷继志案件开庭当日大驾光临，旁听案审并作进一步深入报道。举拳不打笑脸人，记者也客套表示可以理解，案子要根据法定程序来办，急不得缓不得，行政机关也不容易。可能在采访当天，他早就打定主意要把我这个倒霉蛋播出去，然后让“有关部门”领导自动送上门，这下可是志得意满了。
而杨华，这两周似乎又添了几根白发。她一面应对金局的随时召见，一面对开庭当日仲裁委的人员构成、庭审程序、甚至旁听席位都进行细致入微的安排。她召开科务会，决定亲自披挂上阵出任首席仲裁员，柳青本就是案件主办人员，任助理仲裁员。意想不到的是，杨华让我任书记员，多少让我有些诚惶诚恐。
“书记员”与“书记”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书记是党的一把手，是拍板拿主意的狠角色。外国人对中国略显复杂的行政体制一直搞大不清，不明白这个听起来舞文弄墨的角色凭什么掌握那么大的权利。而书记员，就是地地道道的庭审过程记录员。
不过想当**官，甚至“书记”，必得先从书记员做起。参加**一大时，青年***也曾担任类似于书记员的角色。伟人也是历练出来的，更何况我辈。我原以为杨华会用一个富有经验的书记员，比如徐杰或者郑欣。而不是我这个头一次上花轿的大姑娘，还是刚失足的大姑娘。俗话说，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我心里感激杨华赐于我再一次爬起来的机会，但也不免心下惴惴。
杨华交给我一本开面的《劳动仲裁庭审记录范本》，几摞行文规范的庭审记录，叮嘱我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新书籍散发出的油墨香唤醒了我沉睡已久的求知欲。我要争口气，也为杨华争口气。
数着日子到了正式庭的这一天。这是对我无比重要的一天，我把手机闹钟设定到早上六点半，如果不幸睡昏过去我就可以永远沉睡了。清醒过来时，闹铃没响。从枕头底下掏出手表，才五点半，又强逼自己睡过去。睡眠逼不来，越逼越清醒。不过有秒针细微的“嚓嚓”走动声要好过一些。否则时间、空间混成一个大黑坨子，把我铸在里头。
还是提前一小时到了单位，当值保安正在门房打盹。上楼时听到二楼仲裁庭的回廊里回荡起高跟鞋的声响，紧张、急促，像是表盘上飞转的秒针。整幢大楼就在滴答滴答的催促声中醒来。
此次庭审安排在楼里最大最气派的仲裁三庭，大本钟似的国徽挂在审判员坐席上方，“明镜高悬”有了现代版本。仲裁三庭有着漂亮的高吊屋顶，斜斜的阳光透过气窗筑就的小方格打下来，成了一束光柱，管中窥豹似地照射出灰尘飞舞的轨迹，也映出了杨华头顶的一片花白。此刻，更趋于白。白不是没有来由的，来自于处女座死抠细节的性格。前一天下午，我们早把旁听席的椅子码成了军队方阵，也通过了她的验收。不知怎的，她又埋进位置里。也许又产生什么念头，昨晚在床上想到，天亮后便急着兑现。我只希望，这个不识相的念头没有冲淡她的睡眠。
我迈上前，轻声唤道：“杨科。”
杨华抬头望见我，笑着一语双关：“你也这么早呀！”随后递上一卷塑料胶布和一把剪刀，让我把胶布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给她。然后，我看着她数着位置，将“媒体席”、“市局席”、“区县局席”、“街道旁听席”四张粉红打印的A4纸将旁听席分隔成四个区域。她说，这样不会乱，也显得尊重人。
我又横平竖直地码了一番才完工。回到办公室正撞上打着哈欠的柳青。柳青平日素面朝天，今日抹了些唇蜜，将肤色点亮不少，算是给了采访天大的面子。杨华让我和柳青早些到楼底下等人。最先到的是金局，穿了白色衬衫，配藏青色工作西裤和黑色皮鞋。标准的干部打扮，一如既往的精神。他冲我们抬抬手算是打了招呼，手腕上是空的。我记得他喜欢戴一块白中透蓝的浪琴表，大师系列，那是他唯一的装饰。大会小会都戴过，不过今天没戴，也是给了采访天大的面子。他急匆匆上楼，估计是去验收工作，领导都有这个习惯。
十分钟后，一高一矮进来两个人。一个孔武有力长相粗犷的汉子、一个身材瘦弱皮肤黝黑的小伙子。柳青轻声说：“雷继志和他的老乡鲁大为来了。”迎了个好太阳似地朝他们站起。我见那汉子宽肩细腰，一身腱子肉紧绷地要乍泄出来，心中暗叫一声好。莫提那飞车夺包的小毛贼，恐怕是景阳冈上的吊睛白额虎也能打个半死。可柳青无视那汉子，反对瘦弱的小伙子招呼道：“雷继志，你来了啊？身体好点了吗？”小伙子气弱体虚，声音比脸更苍白：“还好，比前阵子好多了，谢谢！”挤出一丝疼痛的微笑作回应。
我的嘴张成了“o”型，承认再一次凭感性认识以貌取人了。为了保护雷继志免遭“飞车党”其他团伙成员可能的报复，媒体对他的采访全都打了马赛克，声音也作了处理。受传统小说和武侠电影的影响，我从潜意识里认定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主儿都具备鲁智深似的身材、性格和武功。现实生活中，见义勇可能并没有那么高的门槛，谁规定一身横肉才能见义勇为的？只要有那份热血和激情，一样能上！
柳青热情引两人上楼，身后不知何时跟上一名中年妇女。踏上一级台阶的柳青转过脸用眼神征询。雷继志解释：“柳老师，这是我请的证人，那位被歹徒抢劫的大婶。她叫张爱丽。”（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