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虫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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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之后，罗杰从眩晕中清醒过来。拍了拍还在嗡鸣的耳朵，不由想道:要不是知道了这小子的姓氏是艾德里克，我可能会以为他姓德雷克……
额头上有一丝温热的液体流下，血腥味涌入鼻腔。居然还是给开瓢了，伸手摸了一下，头顶上有一厘米多长的口子，应该只是皮肉伤并没有伤颅骨，算不上严重，按了一会很快就止住了血。
视野逐渐清晰，眼前是无心者那张毫无情绪起伏的半脸。
在危急关头，无心者用自己身体护住了他，在倾塌的碎石下用一双臂弯为他撑起了一个安全的空间。
距离如此之近，罗杰可以感受到她近乎惨白的肌肤散发出的阵阵寒意和“目光”注视所带来的令人发毛的感觉。
由于无心者的外表和丑恶的怨灵相差过大，抛开这些让人不适的感知，居然有点被一位成熟高大身材极好的女士壁咚的错觉……
咳咳，想哪去了，这可是只鬼啊……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罗杰有些艰难的把视线从某个绷带包裹的神秘沟壑中移开，扒开周围压着自己的石块，从无心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由于梯道两侧的石壁提供强有力的支撑，塌方也就在他们身后停止，也算命大。罗杰向上走了几步，经过阶梯的转角之后，抬头已经可以看见半边皓月。
通往地表的出口就在前面了。因为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罗杰试着对无心者说道:
“要不，你先躲一下？”
无心者抬头“看”向他，身体再次虚化为一团黑雾涌过来，融进了他的影子里。
哇哦，这也太智能了！罗杰赞叹一声，在翻涌的灰尘中三步并作两步爬到了地面。
“呼，终于出来了！”
罗杰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长长地呼出一串白雾。
三月的中旬，天气尚冷。
夜色中泛着点点橙红的火光，空气中也隐约带着烧焦的味道，看来这个夜晚并不平静。
罗杰站在一处长满杂草的临街庭院中，回头看去，快要散架的巨大钟塔横亘在他面前，前端已经和他身后废弃的旅店一起彻底变成了废墟。
而在街对面，钟塔残余的基座部分还冒着火星和白烟，周围一大圈都充斥着爆炸后的焦黑痕迹。
见鬼，哪个熊孩子没事在这种地方搞爆破？差点没把我害死。
举目四望，周围的建筑都是同样陈旧残破，四处长满了杂草与藤蔓。一条快被苔藓和野草淹没的石板路东西方向延伸，西边的尽头是一片平整的河滩和粼粼波光。
如笔记中所说，即使在旧城区，这里也是边缘的边缘，属于因某些原因彻底废弃的地方。
向东看去，在一片同样荒芜的过渡区域后，远处的建筑密集了很多。隐约传来的嘈杂人声和偶尔闪过的火光与爆炸声都说明着城里正发生着某种动乱，而他所在地方这个毫无人烟，刚才的爆炸与坍塌，多半是被无辜波及了而已。
说是毫无人烟或许不太严谨，因为平时或许有流浪汉偶尔光顾，而现在除了地下，地面上也有许多曾经作为人的家伙在游荡着。或许是嗅到了生人的气息，正摇摇晃晃的向这边靠近。
“这么多骷髅，这鬼地方以前是死了多少人……”
虽然罗杰已经见识过普通骷髅家养大鹅都不如的战斗力，但没准儿里面还潜伏着有骷髅螳螂之类的奇行种，不得不防。
闭眼感应了下无心者的存在，
他慢慢放下心来。
说来也怪，自从无心者躲进他的影子之后，他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了自己与无心者之间的联系。
他可以隐约感应到，自己的影子里有一个虚无缥缈的空间，而无心者正安静的漂浮在其中，集中注意力之后，这种感应甚至可以转化为模糊的视觉画面，可以“看到”黑暗空间中漂浮着的依旧面无表情处于待机状态的无心者。
只要一个意念，他随时都可以把她召唤出来。
呼，有无心者大佬罩着，这满满的安全感……
“哎，还以为有大鱼上钩，原来只是被‘千星’的法术波及了吗，可惜了我新做的虫偶啊……”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夜色中。
罗杰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废弃路灯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个瘦小的身影。
穿着一席直垂脚尖的黑风衣，头顶巨大的宽檐帽，脸上戴着鸟嘴面具，这一身装束，几乎隐藏了所有的体表特征。
“就是你丫的放怪物咬我？”
冷场片刻，罗杰以愤怒的语气质问着突然出现的面具人，不由分说，举起左轮手枪拨开击锤，抬手就是一枪。
“咻！”子弹贴着面具人的肩膀飞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受了伤，罗杰的动作并不快，开枪时也没过多瞄准。而面具人对罗杰的反应也有些错愕，但还是及时侧身，堪堪躲过了去。
罗杰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心里稍微有了些底。
“停下，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砰！砰！”又是两枪。
“那我差点被怪物吃了怎么说？”
“停停，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
这人怎么还挺礼貌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下狠手了。
罗杰放下手枪，就听那面具人好整以暇地说道:
“虽然我不是很在意你的死活，但我放牧虫偶的目的只是收集灵性和骷髅材料，以及探测预定目标而已，没理由攻击活人啊？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看来我的制作技术还远远不够成熟，真是抱歉……”
需要道歉的是这个吗……罗杰咧了咧嘴。
“作为道歉，我可以无条件回答你一个问题，怎么样？”
面具人从路灯上跳下来，无声地落在地面上，语气耐人寻味道。
“哦？看在你态度这么诚恳的份上，之前的事我原谅你了，我正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请说。”
“你知道，莉莉丝酒馆怎么走吗？”
……
“额，为什么问这个？”
“我还有一场酒没喝完，而现在，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哈哈哈，有意思……”面具人沙哑地笑着，声音像是难听的夜枭。
“如果你说的是XC区黑水街的莉莉丝酒馆的话，沿这条街道走到底，右转经过三个街区，穿过广场之后再左转经过十字路口，左手边第二条巷子进去走个百来米……”
“等等，你慢点！说那么快谁记得住？你嘴是借的着急还吗？”
“呃……”面具人语塞了一会，像被口水噎住了一样咳嗽了两声，倒也没就此发作，而是一边手指着方向一边仔细说给他听。
“好好，我记住了，还挺远啊，怕不是有好几公里……”
“现在城里乱着呢，你确定要过去？”
“那就不劳您费心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不打扰，我先走了哈。”
“你不能走。”
“什么？”
“我说，你不能走。”
果然没这么容易……
“还有事吗？”罗杰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对方。
“我很好奇，这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虽然我现在的感官很愚钝，但无论怎么看，你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管得着吗？我就喜欢去偏僻的地方探险不行？”
“话不是这么说。你看，我的虫偶误伤了你，我向你道了歉，获得了你的原谅。而刚才你对我开了枪，虽然没有击中，但也是很危险的行为，你是否也需要为了获得我的原谅而展现你的诚意呢？”
“你要这么说的话，导致这座钟塔倒塌的罪魁祸首是你的同伴吧，他差点害我被压死在下面，这笔帐又怎么算？”
“你居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很敏锐的观察力，哈哈！那你得自己去找千星算账去，我跟他可没你想的那么熟。不过我提醒你一下，那个小破孩可没我这么讲道理……”
面具人说着，向前迈了一步，在他身后，数只骷髅螳螂缓缓地从夜幕中爬出。
“所以你说这么多，只是在拖时间，你从头到尾都没想放过我，是吗？”
看着被他召集过来骷髅螳螂们，罗杰的语气并没有太多的起伏。
“我很好奇你的秘密，你不肯主动分享的话，我只好自己来探索了。毫无疑问，你没有经过教会的洗礼，并非官方的超凡者。既不是野路子，也并非替代者，身上却有死亡的味道，虽然逐渐在消散，但是瞒不了我……”
“你到底是谁？满足我的好奇心的话，或许我可以引荐你加入我们哦！”
“你们是？”
“待我试过成色再说吧，死人不需要这些。”
说罢，面具人伸手一指，骷髅螳螂们眼中红光绽放，活动着镰刀一样的捕捉足，向着他包围过来。
罗杰本来还想着从面具人那里套取更多的情报，但在对方着急动手的情况下也只能就此作罢。
逃走也不行，这明显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家伙，如果对方在回收那只被无心者斩杀的骷髅螳螂时发现了他的“秘密基地”那就完蛋了。
他那本写满秘密的日记本还在那呢，那玩意一但暴露可就不单单是社死这么简单了。
而且这家伙背后似乎还有个实力不明的超凡者组织，从他之前的只言片语来看，至少还有个叫千星的，擅长搞爆破的熊孩子在附近，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只能下杀手，而且得尽快。
从之前对方躲避子弹的反应来看，本体并不比骷髅螳螂强多少，而他对骷髅螳螂下达具体指令，似乎也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对方很可能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底牌，所以，只能利用对方不知道他拥有无心者的信息差，出其不意，一击必杀。
这样想着，罗杰试着用意念沟通影子空间中的无心者，在“看到”对方抬头以示接到指令的反应后，他不露痕迹地弯了下嘴角。
“等下！停下来！听你的意思，我们没有完全站在对立面吧，没有必要互相伤害，你先让你的虫偶停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行了吧？”
面具人犹豫了下，见这小子并没有多少慌乱，反而带点想通了的意思，料定他并非情急之下的拖延之举，于是笑了笑，伸手向从虫偶下达了停止的指令。
“算你识相，说吧！你的真实身份。”
“嗯，我想说……”
“还剩3颗全送你了，不用谢！”
“砰砰砰！”
罗杰突然抬手，连开三枪。
“你诈我？愚蠢，子弹对我……”
在罗杰举枪的同时，面具人就做出了抬手的动作，显然他对罗杰并不是毫无防备。
“刷！”
但他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涌来的黑雾在他背后瞬间凝聚成型，披着黑斗篷的高大怨灵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挥手横斩。
冰冷的刀锋斩破风声，毫无阻碍地切开了他的脖颈。
“噗！噗!”
“叮！”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待他的身体被击中的两颗子弹打得一阵颤抖时，脑袋已经掉了下来。
在开枪之前，罗杰已经用意念对无心者下令，直接潜伏到对方身后袭杀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现在看来，计划非常成功。
面具人的尸体倒地，但罗杰还来不及高兴，因为围着他的虫偶还是扑了过来。
“保护我！”
罗杰暗道要命，最近的虫偶距离只有不到三米远，四只一起扑上来即便是无心者也难以顾全。
不能坐以待毙！
罗杰眼角余光已经瞥见无心者幻化的黑雾，但眼下虫偶已经欺至身前，只能压低重心，连连后退，躲不过了就一个就地十八滚，好巧不巧地摔进了先前爬上来的地道里。
从地面到斜下方的转角平台足有七八阶，罗杰一路滚下去摔了个七荤八素，但也正好躲过了所有虫偶的攻击，等这些家伙追过来想挤进地道来干他时，已经被追上来的无心者切瓜砍菜般斩成了碎片。
“哎哟，这下可要了亲命了！”
罗杰只觉得全身跟散了架一样，缓了好一会，才顺过气，再次爬上地面。
不能太依赖无心者，以后有机会还是得想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呀。
不然有朝一日也跟那家伙一样，被人偷袭一刀斩了头颅，找谁说理去？
罗杰站起身来活动腿脚，缓解身体各处的疼痛，突然就看到了让他眼前一黑的一幕:
那颗带着鸟嘴面具的头颅，居然还在喃喃自语说着什么东西。
罗杰有些麻了，顾不得身体的疼痛，走过去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鸟嘴面具，破口大骂道:
“你妈的，你怎么还不死？”
面具之下是一个平凡的老人面孔，头发花白，脸色铁青，已经长满了尸斑。圆睁的瞳孔已经开始浑浊，但泛着微微青色的光芒，僵硬的嘴唇也还在快速蠕动。
由于画面过于猎奇，放荧幕上属于不打马赛克就不让播的那种。
“哦，快了，马上就要死了……呸，不对，你咒我？这只是我出任务临时用的人偶而已，虽然有些损失，但死了也就死了……”
“唉，是我小看你了，瞎了我的狗眼！但你小子下手是真黑啊，居然直接把我头给砍了！而且明明只是个没有经过洗礼的普通人，却能够驾驭那种级别的存在！太棒了，真是太有趣了!”
……
罗杰无言以对。
“小子，我记住你了！我是观星者教团的执事，位列第七席的虫偶师！我会再来找你的，我们观星者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哎呀，时间不够了……对了，我每只虫偶的头颅里都有一枚魔力结晶，那个是花了大价钱的，你先帮我收集起来，我有空了再来找你拿！记清楚了，小子，还有，暂时别回旧城区，那边危险，千万别死……”
话还没说完，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这回是真嘎了。
“你tm？”
罗杰语塞，一口老槽无从吐起。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他终于知道之前吐槽对方语速太快时，这位虫偶师为什么会被呛到了。
因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这嘴还真是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