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弹玻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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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呀呀学语在炕上乱爬的孩子都非常的喜爱玻璃球。玻璃球圆润，光滑，晶亮，流光溢彩。鲜艳的小东西每当在炕席上滚动的时候，刚会爬的孩子就会非常好奇的不顾一切的爬过去，看看这是什么东西。追到了那里用纤细的小手指费力的抓起滑溜溜的玻璃球在手里看着，玩着。玩着玩着就张开了小嘴，要把玻璃球送到嘴里去。大人赶紧劝阻着，孩子还是固执的要把它放进嘴里去，不知他为什么会认为这是好吃的东西。

没办法只得掰开那只小手，拿过来玻璃球，在他眼前晃一晃。看着孩子的脖子在随着拿着玻璃球的那只手在晃动，又一次的把它滚到炕席更远的一端，孩子又一次的追爬过去。眼看爬到了跟前，赶紧把玻璃球拿起来。孩子惊愕的看着喜欢的玻璃球被大人拿走了。冷冷的趴在炕席上看着那只手，伸出自己的小手向那只大手够去，还是要拿回那只玻璃球。大人只得在他的眼前晃一晃玻璃球，再一次的把玻璃球骨碌到远一些的地方。

几个来回的滚爬下来孩子已经累了，动作迟缓了，爬的没有那么快了。看着孩子红扑扑的小脸，知道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再把孩子累着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当最后一次抓起玻璃球的时候，在炕上做了一个往外骨碌的假动作，玻璃球却没有扔出去，而是快速的换到了另一只手里。孩子疑惑的看着这次怎么没看见在炕席上滚动的玻璃球。大人伸开了什么也没有的手掌，对着孩子说：“没。”孩子好奇的眨着眼睛，好像也是跟着说：“没。”

要是摊上了好哭好闹死缠烂打的孩子，这种游戏是无论如何不能玩的，一场游戏不知道要哭闹多少回。

孩子们几乎是在玻璃球的陪伴下长大的，每个家里有三四个孩子以上的家庭都会有玻璃球。在寒冷的北方这几乎是普遍的现象。可能是寒冷的冬天几乎不方便到外面去玩，憋在家里干什么呢？用什么逗孩子开心呢，这是一件普遍性的小游戏。

孩子在长大，对玻璃球的喜好却没有变。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过去的游戏方法被改变的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在大炕上练习弹玻璃球手法的时候才会出现。

几个小伙伴在衣服兜里装着玻璃球，见了面多半会说：“在哪玩？”“还是老地方。”就像是接头暗语，也像是道上的黑话连弹玻璃球几个字都不用说就知道要干什么，似乎一个个都是深谙此道的行家老手。

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坯墙，不能往墙上撞。撞到砖墙上弹回来看谁的落点离地上划的那条横杠的远近来区别排队的顺序。但是土墙没有弹力，这样的事情只能由砖墙来办。

没有砖墙怎么办？还是昨天用的那半截砖头。朱二从近似篱笆墙的院墙里抠出半截砖头。真怕被谁捡走了。找一块大半截的砖头多不容易，这还是好不容易找来的砖头。

把砖头斜靠着墙根，把砖头稳结实了。谁第一个来？几乎是不用问，朱二第一个开场了。只看见他把两个手指捏着的玻璃球垂直的对着倾斜的半截砖头，掂对好了高低，手指刚一松开，玻璃球就落在了砖面上，玻璃球顺着斜面向前滑去。离那根横线还有四指远的地方停住了。狗剩子禁不住的笑了。“你小子真有运气啊，头一次就吊的这么好。”小孩子的四根指头也就有四五公分宽。

轮到柳小了，柳小一看朱二离横线那么近，赶紧离他远一点，要不然准倒霉。特意往砖头的边上一点挪了一点，他没有吊，

而是用点力让玻璃球在砖头上磕了一下，玻璃球滚到了线的前面，距离横线的尺寸和朱二差不了多少。五个小脑袋都挤在了一起。“谁的近？”“没看出来，好像是朱二的近。”“找根草棍量一量。”

小四找到一根草棍把一头掐齐了，很小心的一只手按着玻璃球，一只手拿着草棍对上玻璃球，在横线边上掐住，做了一个记号，然后挪到柳小那边，把草棍上的记号压在横线边上，草棍的那一端离玻璃球还有韭菜叶那么宽，无疑是朱二排在了柳小的前面。

常明看见狗剩子一个劲地往后缩忍不住笑着对狗剩子说：“你不撞就不撞呗，往后躲啥？”那三个人也都开心的笑了：“平常你胆挺大的，这是怎么了？”朱二起着哄：“怕啥，别怕，冲！”狗剩子一看这架势赶紧说：“起什么哄？我怕啥？啥也不怕。你们说我怕过啥？不过弹玻璃球我是真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咱也不逞那个能，是吧？”“看你这副熊样，还问别人呢，还问是吧？是什么是。”狗剩子就是脾气好，也不吱声，也不往前排，站在旁边就是不动弹。

一看狗剩子就是滚刀肉，拿他也没办法。常明说：“还是我来吧，别耽误功夫了，磨叽一会就晌午了。”

常明不敢大意的吊了一会，觉得可以了，一松手，玻璃球骨碌骨碌的往两个人的中间滚过去，停住了。一看就落在了两个人的后面。排在第三无疑了。

小四一看争第一是没希望了，放低了高度，手一松落在了离线很远的地方。

有了小四的样子狗剩子一看就会，那只手不但没有往高举起来，反倒低了下去。谁都不用去想就知道玻璃球能到什么位置。

朱二说：“你能不能不玩？这也太玩赖了。哪有这么玩的。”狗剩子一听赶紧对付说：“嗨，你这不是欺负人嘛，小四先这么吊的你不说，到我这就不行了，还讲不讲理？”

常明一看这么犟下去，今天就没法玩了。赶紧说道：“这一盘就算没有说过，不过大家伙都吊完线了，分出了先后，要是不玩了排第一第二的就吃亏了。这一盘就这样，以后可不行了，都耍奸卖快的还能玩吗？咱现在说好了，以后再这样就算认输，先给第一的一个玻璃球，行不行？”

“行。”“行。”“行。”大家都同意了，这条规矩就定下来了。

朱二一看都离得不近，估摸哪一个也弹不上，不弹又不行，不能随便退出，一直要坚持到分出输赢为止。朱二瞄着常明的玻璃球，它相对离着还近一点，再说使的劲大一点，弹不着也会跑出去很远。朱二瞄了瞄使劲一弹，冲着常明的玻璃球图弹过去，大伙都吓了一跳，这么远还能弹上，能这么准？贴着边滚过去了，虚惊一场，没有弹上。

柳小也是学着朱二的样子，使劲的用力弹了一下子，远远的离着常明的玻璃球跑了，一看就是在逃避。

常明一看这四分五裂的架势还能弹吗？使足了劲对着小四弹了过去，本意是应付过场，弹出去了很远很远，弄得几个人看着他的手劲都直发楞。

剩下小四可是不好办了，因为狗剩离栅栏太近，栅栏那地势还高，弹不到就要反被狗剩子弹到。捏着鼻子偏一点弹过去，自然是不能弹上。不过离狗剩子的玻璃球可不远。

最后轮到狗剩子了，大伙都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一般人都能弹到。狗剩子看到这么好的机会，有点兴奋，有点手舞足蹈，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四个人看着他弯弯的哈着腰，尤其好奇而嘲笑的看着他弹玻璃球的架势。

一般人是把拇指的指甲埋在中指下边，然后用食指把玻璃球夹住，拇指猛地一使劲将玻璃球弹出。因为拇指的活动空间大，能发挥出力量，所以玻璃球会被弹出很远。然而狗剩子却和大家都不一样，他不是把拇指指甲埋在中指和无名指之间，而是食指夹着玻璃球，拇指指甲紧贴着玻璃球，这样一来拇指就没有活动空间，发挥不住爆发性的弹力，玻璃球也就弹不远。而且不容易控制方向，所以弹得不容易准，结果正是这样。

没有弹到小四的玻璃球，也没有跑出去多远。

那三个人象征性的做了一下动作。轮到小四了，小四瞄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出手了，紧贴着狗剩子的玻璃球飞过去，几乎擦上了，吓得狗剩子一激灵。

四分五裂的局面，没有办法再弹了。达成了协议，停止这场游戏。

正规的游戏开始了。讲得好谁也不许玩赖。还是朱二头一个，吊好了线，和上一次几乎是一模一样。这个成绩确实不错。常明第二个开始，替代了柳小的位置，也还可以。柳小一看，豁出去了，捏着的玻璃球往高了稍微提了一点，一松手，超过横线，刚越过就停住了。嘿，甭说是最好的成绩。

剩下的小四和狗剩子再也无法超过了，除非是停在横线的跟前，最好是停在横线上。停在横线上根本就不可能，那得多好的运气呀？狗剩子为了挽回名誉，致命的一搏，就停在了横线附近，改变了柳小第一的命运。再有人超过那纯粹就是天意，是老天跟他过不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小四吊的最高，一撒手超过了横线往前滚了一段。但只是比常明的位置远了那么一点点。这样谁也说不出什么话了。

位置排好了，排列两步远的横线每个玻璃球的距离并不是那么近。只有常明的玻璃球在最近的距离上。狗剩子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行，也弹不远，可是一点也不慌张，也不着急，瞄了又瞄。拇指别别扭扭的一弹，竟然弹上了。还别说，弹上了不要紧，玻璃球向右边一拐冲着朱二的玻璃球滚过去，停在那里的时候，距离朱二的玻璃球已经不远了。气得朱二嘟囔道：“今天真是见鬼了，你这是怎么回事？弹得这么准？”狗剩子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瞄了又瞄，拇指一使劲把玻璃球弹了出去，这还上哪弹上去，直接就在朱二的玻璃球上越过去了。朱二这通高兴，笑得眉飞色舞，捡着了大便宜拍着巴掌，简直要跳起来。“你这小子也不禁夸呀，你是有头一回没有第二回。这么近还没弹着。”狗剩子自嘲的说：“这是什么手啊？这么近居然没弹着？飞了过去。”说着甩了甩手，好像是不要这只手了。

轮到柳小了，只得瞄向前面小四的玻璃球。还是瞄了又瞄，稳住架，一使劲，弹中了。小四埋怨道：“今天这是怎么啦，该弹上的弹不上，不该弹上的还真弹上了，真是邪门。”现场还剩下狗剩子柳小和朱二，狗剩子已经弹过，溜出去了很远，位置还没有动弹的只有朱二。柳小不自信的瞄准了朱二，心里明明白白要是使劲小了就摆脱不了朱二的攻击范围。必须使用最大的劲，尽量的逃得远远的。柳小捡起地上的玻璃球站了起来，瞄准了朱二的玻璃球使劲的一弹，玻璃球在朱二的玻璃球上面飞过去。

又是一场分崩离析，谁也够不着谁，谁也弹不着谁。只能停战。

常明终于占据第一的位置。都知道常明几乎是百发百中的神弹手。轻巧的干掉了离着近的朱二，转过身来干掉了狗剩子，离小四有一步的距离，用心的瞄了一会，“砰”清脆的一声打着了，这也没有引起人们的惊奇。还剩下柳小的玻璃球，有两步宽，常明站起来，瞄了一会，只见右手稍微一动，紧贴着柳小的玻璃球飞出去了，四个人张开了嘴，几乎要惊叫起来。这也太准了，难以让人相信。可惜擦着边过去了，没有弹上。

玩了一会常明赢的玻璃球最多，狗剩子还不是输得最多的人，输得最多的人反倒是朱二，也算数他今天倒霉，运气不好。

玩了不到一个钟头，朱二拍了拍衣兜说：“你们玩吧，我不玩了。”小四看见朱二要走说：“玩的挺好的你咋不玩了。”朱二又拍了拍衣服兜：“都输没了，还玩啥？”一看朱二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狗剩子没管那些，说道：“那不还有吗，我都看见鼓起来的玻璃球了。”朱二埋怨地说“”“嗨，你这小子眼睛还挺尖，非得输得一个不剩啊？明天还玩不玩？”

几个人看见今天常明太厉害了也都有了不愿意接下去玩的意思。

第二天赢的人瘾头正大，-输的人实在不甘心。纷纷的来到这里等着。人凑齐了，找不到那半截砖头了，这是谁这么讨厌，什么都是好东西，连每天孩子们弹球用的半截砖头也给拿走了。

没有砖头就不能玩了？划了两条直线。也称两道杠。人们站在一条直线那，脚尖紧挨着直线，然后往前面的一条直线扔。这也是过去的老办法。这样扔玻璃球柳小是最厉害了，除了他就是朱二。每次都是他俩排在前头。结果可想而知，两个人赢得是最多。常明虽然弹得最准，但轮到他弹的机会不多。这一天不但没有赢，反倒输了不少。

狗剩子一看不妙就一天不照面，别人想赢也赢不了。

到了大冬天二九的天气，那是拿不出手的冷。可是这些像小赌徒一样的人还是抄着袖子，淌着清鼻涕聚在一起贪婪的玩着。冰封的大地冻的地上裂出了一道道的口子，宽的地方有两指多宽。玻璃球滚到里面那是永远也拿不出来。但只要有人要往这边弹就需要有人用脚挡住这道地裂子，直到他弹完为止，才能撤开挡着的一只脚或两只脚。

玻璃球这小巧美丽的东西像其它游戏一样只要不是一个人玩，那就是带有赌博性质的游戏，这也就是为什么孩子们那么有瘾。玩的是玻璃球，赢的输的是玻璃球。玻璃球从哪里来？不会自己跑到你的衣服兜里来吧？想着法的弄点钱急忙的买来玻璃球接着玩，是输是赢还是很难说。书包里的作业本都翻过来写了，挨了老师好几次说。但是已经不能再管家长要钱买本子了。买本子的钱已经买了玻璃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