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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舍生追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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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的事迹是一曲壮歌,但也有曲终人散的时候。嘉兴之围已解,众英雄心有余悸,索性痛饮一场,大醉之余,几分欢喜,几分苦楚。想起如今时局动荡,王敦仍牢牢把持朝政,偌大个晋国不知还能走多远。武林中人如何能左右时代大局?大家自知多留无益,次日纷纷散去。

夏华告别了韩云腾、杜江、王二青等人,值此多事之秋,聚散离合,心情低沉。听得尤德凯劝道:“既然清扬小姐受伤,钱塘①距此不过百余里,不如接到敝门好好调养一番。”

“门主好意在下心领了,如今已经拿到解药,师妹外伤不重,我们在此地休养几日,便返回合肥去了。”

“哦?”尤德凯一愣道:“钜子已在朝廷身居要职,难道不回去复命吗?”

夏华淡淡一笑道:“咱们江湖儿女,闲散自在惯了,何必自寻烦恼呢?”

尤德凯豁然道:“天翔老兄果然没看错人,墨门一副铁骨,本来就不事权贵。今后有用得着钱塘门的地方,尽管吩咐。”随后送来百年人参、灵芝各一株,率领本帮弟子返回钱塘。夏华不想回去见司马睿,提笔写好了辞官信,连同护军校尉大印一同交于杨副将。那杨副将虽是纨绔子弟出身,这几个月一直随夏华历练,同甘共苦,心里佩服的很。一听说夏华真要辞官归隐,便和几名军官苦苦相劝,可夏华早已厌倦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心意已坚,便将官印交付于他,目送这支卫队出城。

故人已别,此时只剩下夏华和李清扬,二人既不喜喧闹,遂牵一头青驴,出了嘉兴城信北而行,又怕遇见熟人,专挑小路游历,走走停停,不日来到太湖边上的一处小村,想是赵国南侵之故,这时村里空无一人,见李清扬身体仍然虚弱,便找到一处房屋歇息。夏华心怀愧疚,师妹是师父唯一的血脉,自己却照顾不周,让她数月之间吃苦受罪,屡屡遇险。此番师妹为自己挡住这把飞刀,方知她用情之深,天下间哪还有第二个如此真心待自己的女子?忆起司马明珠临终托付,心痛之余,也明白了明珠的心愿。此后数日,他每日为李清扬熬汤换药,清扬肩伤渐渐好转,只是体内毒素化解较慢,但已无性命之虞。

此番奔波数月,难得有此团聚之时,恰好舒缓疲惫的身躯。俩人也不着急,每日把茶闲话,情意更胜往昔。夏华自有四海神功护体,不出数日,内伤已经痊愈。他每日照顾师妹,其余时间闲来无事,想起石雷所言“聚力于一点,一点刺破,则如洪水决堤,立时便通了天神”,心想百会穴为各经脉气会聚所在,若打通此要处,通达阴阳脉络,连贯周身经穴,武功必有进境。于是每日练功不缀,心如明月,气若奔潮,渐渐凝神聚气于头顶。几十日后,周身真气聚于百会,充盈已极,夏华自信冲破玄关无碍。

这天准备妥当,他全力运转四海神功,真气游走一周天,便全力冲击百会穴,谁料这一次被重重弹回,不由得丹田一滞。他又数度尝试,却都没有冲破穴位,不由得越发急躁起来。如此已过去小半日,心力已疲,此刻全身膨胀欲焚,不觉间竟到了生死关头。心想恐怕过不了这关,难不成今天要死在这里?行将走火入魔之际,依稀听得师妹哭诉道:“三哥、三哥……不要丢下我,不要冲关了……”。心中怜惜李清扬孤苦伶仃,依稀见到有一双明眸含泪望着自己,争强好胜之心渐渐平复,想起四海神功最后一段话:“万物非万物,与我合一体。

自知原来处,归向原来去。本来非我有,解散还世人。悟得其中意,阴阳同归一。”便渐渐平抑阳亢之气,凝神调息,丹田之处隐隐升起一股清流,顺行督脉而上,如一条细细的冰线,融化了阳极躁动的内息,汇入百会穴,便如一枚细针,霎时刺破了关节要害之处,体内纯阳之气与这缕清净之息融为一体,任督二脉融通,遍走十二经脉,百穴通达,似乎有了无尽的力量。他内息又运行了一周天,感到畅通无阻,内力较过去增进不止数分。

这时缓缓睁开双眼,见李清扬满脸泪痕道:“三哥,你可吓死我了!”一头瘫倒在夏华怀中。

夏华刚刚经历了由死向生,慨叹道:“若不是师妹怜我唤我,这次恐怕真要走火入魔了。”

“你刚才面如火炭,浑身炽烈,我又靠不得近前,只盼能呼唤你回来。你要真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呢?”李清扬想起来仍是后怕。

夏华笑道:“不妨事,看来老天爷怜惜咱们两个孤苦伶仃,不让你我分开。原来打通督脉是以阴息刺破阳气,其实还是阴阳相通之理,过去我却没有想到这一层。”言罢挥出两掌,一片断壁碎成数块,内力果然比过去精进不少。

夏华又给李清扬推功运脉,一小周天过后知她旧伤痊愈,次日打开李清扬右肩绷带,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望着她细润肌肤,平添了一处伤疤,心生几分怜惜。李清扬见夏华怔怔望着出神,心下大窘,一把推开他羞道:“你可真坏,再也不理你了!”

夏华红脸道:“师妹,我不是偷看你,是那个伤疤……”。

“你还说!”李清扬娇嗔道。

“……唉,可惜落个伤疤……”夏华本不愿辩解,也就转头不再言语。

片刻后,李清扬见夏华难堪,扯着他衣袖转念笑道:“三哥,你生气了?这世上就你对我最好,我怎么会怪你呢?”其实夏华何尝不是如此,这些年历经沧桑,到头来也只有师妹一直陪伴左右。两人情意绵绵,不禁轻拥入怀,任时间飞逝,心里却说不出的甜蜜。细语过后,携手漫步湖边,见远处山水相连,微风习习,真如海天之色。

李清扬吟道: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夏华知是诗经遗篇,接道: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三哥,你说这人世间,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眼中流露出几分期盼。

“唉,谁让咱们生逢乱世,只怕这里不久又要燃起战火。”夏华隐隐感到王敦之乱不易平息。

李清扬犹豫一下道:“要是咱们离开这个乱世,找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男耕女织,诗酒花茶,该有多好!”

夏华叹道:“我离开墨乡已经六年了,现在家园尽毁,墨者死伤殆尽。当今皇上暗弱难成,帝位尚且不保,收复中原只怕是遥遥无期。”想到北伐数年之功化作泡影,一时胸臆难平。

李清扬劝慰道:“这天下大事,又不是咱们江湖儿女能左右的,三哥何必耿耿于怀呢?”

“就算天下大事我管不了,可还记得有笔血海深仇,不可不报!”

李清扬面色一敛,会意道:“你是说,刘天远那个奸贼?”

“师父遇害,墨乡被毁,都是因他而起,是时候与他做个了断!”刘天远与他们有杀父弑师之仇,二人从未忘却。如今在这小村已住了百余日,旧伤养好,不想再耽搁时间,收拾行装便向江北而行。不过三日,两人重返建康②,只见城内不少官员百姓身着素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不久前司马睿忧病而亡,太子司马绍即位。夏华心想,王敦既然没敢谋朝篡位,看来是忌惮天下的士族门阀。小皇帝刚刚即位,只怕王敦更无顾忌,日后监视更严了。他怕被认出,身着蓑衣斗笠暗中查探,见武昌军果然已控制了建康外城,心知不可久留,依记号寻到巷子里的墨者分会。接引弟子见是夏华亲临,忙遣人去通报。不多时,里面迎来一名十四五岁的黑面少年,精气十足,原来是陈五。

“师父,我天天和大伙儿讲,您吉人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这不您就回来了。”陈五哈哈笑道。

夏华摸摸他的头,笑道:“你不在合肥城,怎么又回到建康了?”

“赵钜子本来要派人前来,可我担心师父和姑姑,嫌他们人多走得慢,便自己先回来了。听钱塘门的兄弟们讲,师父和石雷打个平手,姑姑却受了伤?”

“不碍事的。”李清扬拍拍肩膀笑道。

陈五狡黠一笑道:“那就好,看来还是师父照顾的周到。”见夏华面色不悦,又话锋一转道:“我在嘉兴城周围寻了几天,不见师父踪迹。心想师父要是返回江北,总还要从建康路过,便回到此地等候,顺便打探一些消息。”

夏华点头道:“为师的确要去江北办一件事情,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还真他奶奶的有三件大事,这个,戴渊将军被咔嚓了。”言罢手势作铡刀状。

“哦?”夏华皱眉道:“是王敦干的?”

陈五啐道:“这王敦躲在石头城里当缩头乌龟,但仗着人马多,把控了朝廷,听说周顗也被一同处斩了。”

“王敦擅杀重臣,胆子的确不小,可要真想篡位称帝,只怕也没那么容易。”夏华心知如今王敦猖狂已极,江南几大豪族为了自身利益,必将联合起来对抗。又思道:“再说石雷已退回江北,外患的支持已弱。”

陈五应道:“外患是少了,可内患又来了,这第二件事嘛,司马睿死了,太子司马绍即位。”

“这事我也才知道,司马睿还是没能捱过去……”夏华想起司马明珠,一时无语。

陈五又啐道:“他奶奶的,司马睿完蛋了,现在王敦想架空朝廷,打又不打,和又不和,合肥乱成一锅粥了。”

“王敦与赵国暗通,合肥只怕难以久留。”夏华思道。

陈五又道:“不提那烦心事儿了,前些日子,王胜将军嘱咐我,要是找到您,一定要与您见上一面。”

夏华点头道:“朝廷上的事儿,我本来不想掺和了,但王大哥救过我的命,见见倒是应该。”

“见面这事儿,徒儿明日安排。第三件事倒是个好消息,您可得好好听听。听说……”

夏华见陈五少有如此思虑之时,怪道:“又出什么事了?”

“据青州分会飞鸽传书,龙庭教主石雷死了!”

夏花愣道:“什么?怎么可能呢?石雷的武艺盖世无双,短短两个月怎么可能死呢?恐怕是弄错了吧。”

“嗯,我原来也不信,遣人又问了文大伯,前几日祥云客栈张老板差人带话,现在看来石雷确实死了没错。”言罢递过文正的书信。

夏华打开书信一看,思绪随之回到了嘉兴解围之时。数年来晋赵争锋,夹在两国中间的势力可为了难,比如曹嶷本是汉人,久据青州一带,拥兵自重,石勒也忌惮三分,封其为征东大将军,琅琊公。可此人与赵国面和心不和,两头不想得罪,一心做个不倒翁,又被东晋也封为平东将军、广饶侯。同时被两国封侯,也算是古来少有。但石勒一代雄主,哪能受了这口恶气,只是抽不出功夫对付曹嶷罢了。原来当日石雷率领黑虎精骑撤退,其实是趁赵军南下之时,曹嶷顺势又占领黄河以南的不少地盘,赵王石勒既然没有了祖逖牵制,这次下了狠心,决意要歼灭曹嶷,这才密召石雷北还。当时军令紧急,石雷便做一个顺水人情,放过了嘉兴一城百姓。

黑虎精骑擅于长途奔袭,不过数日功夫,石雷所部五千人便抵达青州之南;石虎领赵国四万马步卒主力也来到了黄河西岸。两军互为呼应,兵锋直入青州,曹嶷自然不是对手,连连败退,一直躲到了广固城。听说石雷领兵而来,东莱太守刘巴、长广太守吕披望声而降,广固俨然成了一座孤城。曹嶷见大势已去,只好开门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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