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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欲掩金盘(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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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有一友人,名叫姚恩之的,可在府中?”

甄玠问道。

贾府祠堂之事,与他本是一桩买卖,而今自己出现在此,姚恩之没理由不被羽鳞卫找上门。

“哦……我就说,好像有什么事情又给忘了。”

魏期行面露恍然之色,随即吩咐万昶道:“快些去,晚了恐怕就给那几个番子害死了。”

万昶闻言称是,一转身,只几步就不见了踪影。

身后一片枯叶缓缓……

缓缓落地。

这速度……这就是,武功?

甄玠怔怔望着堪堪飘落地面的枯叶,心底尽是把这腿脚功夫据为己有的**,对这万昶,却无几分好感,哪怕已有梁氏兄弟的好话在先。

这人的身形和赵墨白相仿,甚至还要挺拔几分,而表情,与薛昌相近。

未几时回过神来,急忙扶了站在一旁,摇摇欲坠的老人魏期行。

“好,好……”

魏期行一手被他搀着,一手指向消失的万昶,“我班剑司里的小伙子,人不错,也有能力,虽说身手不算顶尖……”

甄玠听着,忽觉这话怎么这么熟悉,于是开口道:“老丈放心,若有共事的机会,在下必定照顾。”

魏期行愣了一下,笑吟吟道:“懂得老朽的心思,不错,不错……”

由三进院转西行廊来至四进院落,便见一处假山丛石,底部清泉突涌,形成一方小小的碧绿池塘,被红瓦白栏杆圈成的天井围护,颇为幽静。

饶廊而行,忽见老人抬手向假山一指,上有四字:万物为用。

“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

“多言数穷,不如守中。”

“皇爷祖训:天下不贞,必以侯王失其一以为先,谷不得盈,神不得灵,天地不得清宁,万物无以生,故而无咎。”

至四进院北门,门后行亭起拱跨过其下白石甬路,甄玠扶老人拾阶而上,复落,入五进院,视野开阔许多。

院落正中,一棵三人围抱粗细,枝干虬结的老槐遮天蔽日,树亭笼罩着四房屋瓦。

树下放置着些许树桩石锁之类的用物,这处平整空地便成了一方小型演武场。

极尖锐的破空声倏然入耳。

甄玠循音望去,一人赤膊束裤,脚踏薄底轻鞋,掌间七尺陌刀宛如游龙,其人却如石雕泥塑般岿然不动。

“此人名唤甄琇,与你乃是本家。”

魏期行语气亲切,宛如聊家常一般,“我扬州卫,一等一的高手……并非独言此际,而是,自从有了扬州卫这个衙门开始。”

“果然非同凡响。”

甄玠顺口捧了一句,又看了那人两眼,自然看不出什么好来,却是无比相信身边这老者。

魏期行对于万昶的夸赞,大概里面是带着人情的。

但眼下评甄琇之言,听得出来,全然发自肺腑,这老人曾经历过明埥之交的动荡,其眼界自不必说,能得他格外的褒奖,这甄琇,当属人杰。

“他本是体仁院家旁支庶子,家中虽不富贵,却也殷实,二年前,放着闲适的日子不过,投扬州卫做了个番子,二年后,早已是总旗的身份,全然都是一双赤手打出来的功劳。”

魏期行轻轻拍了拍甄玠的手背,“也是,一个可用之人,他与万昶,此番便交由你用了。”

老人的手很粗糙,有些温暖。

甄玠轻轻点了两下头。

他能感觉得到,老人很急,似乎有大限将至的觉悟,但并非急切于此,而是临死之前,放心不下扬州羽鳞卫。

这是他和他那两位老哥哥,毕生的心血事业。

或许魏期行把两位可用之人带在身边,就是为了寻找衣钵。

或许这衣钵未必就是他甄玠。

但甄玠,此刻忽然不很担心办砸了事情,薛昌有可能发起的报复,而是有些害怕眼前这老人失望。

这大概就是士为知己者……

死当然不太值得,但其余的,甄玠愿意尽力去争取。

不多时来至老人休息的厢房,万昶已经领着姚恩之等在那处,姚行走周身上下看不出伤痕,面皮依然白净,却是肉眼可见的,胸中憋着一股怨气。

“孩子,去吧。”

魏期行向甄玠笑了笑,“倘有需要,随时拿着牌子过来就是,我且与他二人交代几句。”

甄玠恭敬行礼,领着姚恩之告辞。

因心中多少有些思量,便不曾开口,姚行走也是默然无语,很像是心里有话,却一时吐不出来。

过两进院落来至二门处,甄玠忽想起此行的目的之一,是探探羽鳞卫有多少关于那盘子的线索,想回身时,又想不明白这是魏期行有意为之,算是一番考验。

还是他又给忘了。

及至迈过正门一尺多高的门槛,还没等他开口,姚恩之便率先出言。

“那他说要我给他算嘛……那我就给他算……我才掐了一个指诀……老家伙他就翻了脸……”

话音断断续续,隐隐带着些哭腔。

甄玠点点头,心说这货肯定是跟魏期行装神弄鬼来着,又不知被逼讲了些什么,让那姓魏的老人以为祠堂一事之解全然是我的功劳。

于是急忙领了他钻进个僻静巷子,生怕他当街哭出声来。

要说此番际遇,也是沾了这位不少光,才换来眼下这个机会。

“不讲道理!番子都不是人呐……”

“装成行商过来找我,还领了两个真真国人过来骗我,我道是才一上任就有翻本的机会,乐得什么一样……”

“好几块银子还没热乎,就给人掏了回去,还对我几番凌辱,还对我动手脚……”

“甄兄……要不是你来,我姓姚的下半辈儿就活不了了!活不了了……”

甄玠耐心听他几度控诉之后感恩戴德,到底是没忍心揭他疮疤,细问他在狱中的故事,正巧等在卫府外的梁氏兄弟顺墙根溜了过来,姚恩之这才住了嘴。

一腔屈辱憋得双眼赤红。

“姚大哥哥这是……”

梁上宴跳到近前,嬉皮笑脸地又要说些浑话,挨了他兄弟背后一脚,转而改口:“能安然无恙从羽鳞卫府里出来,当真是英雄好汉。”

姚恩之绷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姚兄……不如回家休养一番,再做计较。”

甄玠接了话,替他解围。

姚恩之悲愤地点了点头,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甄大哥哥。”

梁上安慢步过来,抖手抱拳,“姚大哥哥与我兄弟二人有恩,此番蒙你救他出来,我兄弟二人,先行谢过。”

又道:“方才,我兄弟已经商议好了,过二日再往扬州城去,寻找金盘一事,但有差遣,唯命是从。”

甄玠想了想,这事似乎只对自己的安危有所威胁,于他二人无害,又很能用上他们的帮助,便点头应允。

“眼下并无线索,难免,要往金盘丢失那处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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