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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锋机暗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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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从院中往阁子里走,沈江东转移话题问:“方才你说什么?什么杨大司寇的如夫人?”

沈浣画道:“听说杨尚书新娶的如夫人擅长剑舞,可能剑不离身,也被当成了拿剑的小娘子?方才端王府的人是不是也摸到杨尚书家的栖霞居去,惹恼了这位如夫人?今儿瞧着她可是烈性子。”

思卿道:“那书吏来传话说什么杨大人的如夫人直闹到端王府别业王妃那里去,哭天抢地的,端王听见闹大了,连忙叫他们都回去。”

沈浣画问:“他们应该不敢再来了吧?”

思卿先道:“端王府方才的来人是谁?端王的亲卫?去杨尚书家的又是谁?该不会是打伤了程先生的番僧罢?番僧大战公孙大娘……”

沈氏兄妹相顾,沈江东正要插口议论议论端王府的番僧,谁知思卿见老管家把药熬得差不多了,于是又回答沈浣画方才的问题道:“那位程先生伤势不轻,既然药熬好了,先给他看伤要紧。”

沈浣画打开机关,萧绎正搭着程瀛洲的脉,侧头一笑:“我都听见了,今日可多谢叶姑娘。”旋即皱眉道,“他的脉息很弱。”

思卿听了又拈起针下了几针,程瀛洲胸口起伏不定,人看起来倒是清醒了几分。

“你通医?”沈江东奇道。

思卿一面下针一面答:“略通一二。”

“你既然通医,那天你中毒的时候你自己怎么不……”

“首先,我只是略通;其次,那天我要看方子,是舅爷您说‘你看济什么事,我拿去让大夫看看’的。”

“等一下,”沈浣画打断问:“什么中毒?怎么回事?”

思卿道:“我回京时,还没进城,遇见了一伙歹人,意图不轨。我哥他们都被歹人迷晕了,我和歹人动手,被划伤了。对方剑上有毒,我就中毒了。幸好舅爷路过,我们在你们家城南那处新园落了落脚,后来毒解了,我就没事了。”

沈江东颔首道:“就是这样。兰成怕你担心,就没有说。”

萧绎问:“什么歹人剑上还有毒?”

思卿打岔对沈江东道:“舅爷,今儿我也算帮了你们,咱们扯平,两不相欠。”

这时老管家熬好了药端进来,一进厅就道:“我的天爷,怎么一股子血腥味?”方才思卿刺伤了孟光时身边的人,还未来得及清理血迹。

思卿面不改色:“抓了一只山鸡,可巧才杀了一刀,竟没抓住,让它流着血给飞了。怪可怜见的,早知道就给它包包伤口,再放它走了。”

萧绎看看沈江东,沈江东看看沈浣画,想起方才孟光时梗着脖子一惊一乍的样子,都面色古怪。

老管家莫名其妙:“杀鸡?怎么在厅里头杀,不到院子里头?”

“是我想得不周全。您快煎第二副药去罢,急着用药呢。”思卿敷衍着端过药来。

老管家抽身去煎药,思卿却端着药碗仔仔细细地在灯下看了半晌,自己又尝了尝,方才递给霞影,叫她给沈江东服用。

“他方才没出卖我们,你何必这般怀疑他?”沈浣画皱眉。

思卿冷笑:“嫂嫂,老匹夫治家不严,旁人不知,你还不知么?”

听见思卿随口就用“老匹夫”三个字问候生父,沈江东忍不住揉了揉额头,萧绎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正说着,霞影已经服侍程瀛洲服下了药,思卿去招呼霞影打水洗地,萧绎凑过来小声问沈浣画:“老五,这位叶姑娘和她父亲不和睦?”

沈浣画轻声道:“岂止不和睦?思卿妹妹回来,把府上闹得沸反盈天的,她爹的真心痛都发作好几回了。”

“这是什么缘故?”

“我也不甚清楚。公爹当年弄丢了思卿妹妹,思卿妹妹是被她养父在南边儿养大的,仿佛是思卿妹妹的养父对她极好,她不愿意回京,公爹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法子硬逼她回来得,她一回京就和公爹别由头。”

沈江东道:“你公爹装病,说他病得快要死了,把兰成妹子骗回来的。”

“啊?”沈浣画奇道,“还有这事?难怪思卿妹妹回府见到公爹时,气得脸都青了。”

沈江东又问:“你知不知道你这小姑师从何人?”

“怎么,堂堂国公爷也喜欢探听别人阴私?”思卿从外面端着水走进来,一时正在悄悄议论她的三人都有些尴尬。

沈江东底气不足地道:“我就是好奇。”

思卿想了一想,看看萧绎,又看看昏沉的程瀛洲,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淡淡道:“我长于民间,会些防身的本事罢了,照着这位程先生,还差十万八千里。至于通医,那可真不敢当,只愿万一医坏了人,你们不要见罪于我。家师姓傅,讳临川,原名陆渊。”

“这名儿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熟,”沈江东道,“你养父不是南边的商户人家?”

沈浣画插口问:“那边不是姓蓝么?”

思卿冷冷一笑道:“还姓绿呢!商户人家?老匹夫说的话能信么?”

沈浣画无奈道:“思卿!好好说话。”

“不瞒诸位,那位老匹……我那便宜老子虽没见过对我有养育之恩的的授业恩师,却因为一些缘故,和我的授业恩师不对付。今儿我替这位程先生医伤病,帮你们遮掩,不图其他,但求你们不要将我的路数说出去,好么?我有隐衷,不能多言,万望理解。”思卿轻声道。

沈氏兄妹听了思卿的话同时皱眉,萧绎听了眉心微动,道:“姑娘请放心,我自不会多言。”

沈浣画看看萧绎,又看看思卿,忽然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现在二人中间,问萧绎:“三哥打算怎么办?”

萧绎看了看程瀛洲道:“若他好转,我们先回南山芷园。”

沈氏兄妹都知道南山芷园在帝京西南的南山上,也是萧绎瞒着太皇太后与端王建起的亲卫的联络之所。

思卿道:“我方才问过了,老管家说这儿的囤里药材不全。不知您的下处有没有好大夫,有没有药库?”

萧绎皱眉摇头:“都没有。”

沈浣画道:“芷园离城里并不算远,可以进城去取药,只是……”只是别被有心人盯上。

萧绎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说:“那倒也是。”说罢目视沈浣画,意思若回了芷园,自己自有办法。

思卿听了对沈江东道:“舅爷去看看外头是不是消停了,端王府有没有在官道设卡。”

萧绎冷哼:“量他不敢。”

沈江东长揖道:“还是去看看,以保万全。”

思卿给程瀛洲起了针,老管家煎了第二副药来,霞影接过又服侍程瀛洲服下。思卿从裙边解下一枚打籽绣的荷包打开,取出一枚安息香丸,让霞影点燃放在程瀛洲身边。

沈浣画打了个哈欠:“你还随身带着这个?”

“我总是难以入眠,所以随身带着。”思卿答。

这时沈江东回来道:“我瞧过了,现在外面没有人。”

萧绎看着程瀛洲问思卿:“他移动真的无碍么?”

沈江东急道:“要么三爷先回去,我们且照看老程。”

思卿道:“他必须走,若是死在这儿,嘉国公爷怕是不能安坐于此和我们说话了!”说着叫老管家来,“我看后院儿还有匹老马,还有旧车,你去套上。”

老管家应了。

萧绎也说:“一同往回走,我们往南,你们从西城门进,天黑走路也不显。”

思卿靠着门板,灯影里面面容有些模糊,耳边的碧玉蜻蜓坠儿轻轻晃动着:“正好有两辆马车……”说着忽然听见了什么,从发间结珠网巾上拔下一根钗子走出阁门。萧绎也反应过来,快步走出阁子,捻起一粒石子用力向上一掷。

“准头不错。”思卿淡淡道。片刻后只见思卿拿着一只重伤挣扎的鸽子进来,那鸽子腿上有竹筒。

思卿摘下竹筒,顺手将鸽子一扔,沈浣画连忙接住了,掏出手帕给它包扎,怜爱地抱在怀里:“三哥,你们截人家信鸽做什么?”

谁知思卿读了竹筒里的纸条面色大变,将纸条丢给沈浣画,惊呼“不好”,忽然跑出阁子往后院去,萧紧随思卿一起。

沈氏兄妹连忙看纸条,上面写着“速速派人来西山叶氏别业,勿密”,二人面色大变,也追着思卿和萧绎到了后院,只见思卿已抽出短剑指着老管家,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老管家面如死灰,也不接话,忽然一阵抽搐,萧绎抢先一步上前按住老管家的肩头,思卿大呵:“卸了他的下巴!”可是已经晚了,他咬破口中毒丸,已然自尽身亡。

沈浣画张口就说:“他莫不是何适之的人!”被沈江东狠狠盯了片刻,沈浣画才意识到自己失态。

东阁大学士叶秀峰与先皇后的叔父何适之不睦,举朝皆知,沈浣画当着今上这般讲实在不妥。

思卿格格笑道:“嫂嫂,我说老匹……爷子治家不严,如何?”

沈江东四顾:“居然没发现这院子里养着鸽子,不知道飞出去几只?”

萧绎道:“沅西,把他埋了,我们快走。”

沈江东自去处理老管家的尸首,霞影和思卿已经套好了思卿和沈浣画来时乘的那辆叶府的马车和别业里的旧马车。

霞影关好别业大门,思卿和沈浣画坐了一辆马车,霞影驾车。沈江东将程瀛洲扶上另一辆马车,萧绎跟了上去,沈江东将他妹妹沈浣画的帷帽摘了薄纱戴了,驾另一辆马车,趁着夜色往西城门方向而去。

沈浣画在车中问思卿想不想知道“穿石青道袍的公子”是谁,思卿道:“嫂嫂,你称三哥,我听见了。我还记得你之前曾对我说的话,你是先帝与定安贵太妃的义女。”

沈浣画轻声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思卿笑道:“我若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敢拿剑指着孟大长史呢?”

此刻沈江东和今上正在议论那位孟光时孟大长史,沈江东听闻今上今日被端王当成刺客的原因竟是今上私下往端王别馆去见端王府长史孟光时,连声道:“陛下此举太过冒险了!若想见光时,派个人去就是了,何必在这种时候亲自去?若是您受伤,可怎么得了?”

原来端王府长史孟光时,确实如思卿所料,是今上的人。

今上与其叔父端王离心离德,今上将素有才名的孟光时放在端王身边。孟光时得到端王赏识之后,今上一直对孟光时不甚放心。

萧绎对沈江东道:“我们和光时一直单线联系,恐时间一久,光时心里打鼓。没想到端王府的人这么警觉。”

沈江东知道萧绎也恐孟光时再起贰心,便叹了口气道:“陛下再不可置安危于不顾,还是谨慎些好。”

说着二人都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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