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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拾玖 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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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宸阳宫内。

天还未大亮,殿内的侍女侍从便开始忙活起来,扫去院子里的灰尘后,正用沾了水的抹布擦正殿的地面。

柳挽衣住在偏殿的一间屋子里,睡眠浅,很早就醒了。

虚拢好身上的衣服,她走到妆台前坐下。

确切地说,这是她来魔宫的第三天,可她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出去过。

甚至有两天都没有看见傅景策。

铜镜里映出她模糊的容颜。

柳挽衣愣了一会,拿着木梳轻轻梳理着自己略微凌乱的青丝。

她一个人生活惯了,即使现在没有人给她分配侍女,她也能很好地适应。

房门突然被毫无征兆地敲响,力度大得让她不禁被吓了一跳。

柳挽衣立即起身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侍女,风髻露鬓,身着丁香色裙装,表情有点儿不耐烦。

“你原来醒了?”侍女有点惊讶,但很快便恢复如常的神色,吩咐道,“这两天少主一直没出过房门,也没用过膳,你是少主带来的人,我看这两天你也没什么事,等会你就送早膳过去吧。”

她这一席话说得如行云流水,柳挽衣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

“当然。”侍女有点奇怪地望向她,似是不解,“多少人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少主带了你来这,你去给他送早膳,他多少会给你面子。”

会……会吗?

那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让她去?

柳挽衣神色怀疑。

这侍女的衣服面料比其他侍女穿的要好很多,再加上说话时趾高气昂的态度,柳挽衣多少能猜测到,她应该是宸阳宫里地位比较高的内侍。

“少主两天没有用膳,若是尊上怪罪下来,我们定然吃不了兜着走。”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侍女拉近与她的距离,佯装叹息道。

她才不傻呢。昨天少主的贴身侍从大着胆子进去送饭,没想到没有一会工夫就跌跌爬爬地出来了,据他描述,他进去的时候少主正在房间砸东西,满地都是碎片,样子可怕的很。

要不是他跑得快,早就被砸了个头破血流了。

侍女惜命,不愿以身犯险,正好前两天少主带回来个女子,却不宠幸她,想来对她也没有多大兴趣。

而且这女子看起来很单纯,让她试试应该也没什么坏处。

这便是这侍女的如意算盘。

柳挽衣并没想这么多,沉思了一小会就点了点头。

侍女喜上眉梢,领着她去了厨房。

为了迎合傅景策的胃口,托盘上只摆了一碗清粥和几样小菜。

柳挽衣有些忐忑地站在他的房间门口,腾出只手来,轻轻敲了敲门。

房内没有应答。

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却不慎踩到脚边的碎瓷片。

柳挽衣吓了一跳,赶紧躲闪开。

房间很乱,花瓶四分五裂躺在地上,花朵早已枯萎衰败,桌上茶盏没一样能躲过碎掉的命运,还有放书卷的架子,全部被推倒在地。

柳挽衣越过外室,走向内间。

内间散发着一股很浓的酒味。

只见傅景策正屈膝坐在床前的脚踏上,乌黑的发散下来,眼眸黑沉沉的,好似盛满了茫然与麻木。

他的身边是碎了一地的玉壶,若有若无散发着酒的凛香。

还有血。

傅景策的手隐没在宽大的衣袖中,血在指尖汇聚,嘀嗒嘀嗒落到地上。

他表情漠然,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柳挽衣大惊,赶紧放下手里的托盘去看他的手。

他的手腕和手背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深浅不一,尤为可怖。

傅景策还是没有反应。

柳挽衣怕他生病了,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好像突然有了反应,躲开她的手,直直地看向柳挽衣。

“你在关心我?”

他的瞳孔没有焦距,可是唇边竟携了丝笑意。

柳挽衣愣住。

她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她,还是只是因为有了醉意,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傅景策只是觉得高兴。

之前他在妖殿受了重伤,再九死一生从仙河水里逃出来,是钟琳琅用薄弱的肩膀一步一步把他背到了神庙。

她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他。

她为他以身试险,为他素手缝衣,为他掌心生莲,为他带来生命里的第一丝甜。

他不相信她对自己无情。

所以,是不是,只要自己受了伤,她就又会像从前那样对他好?

小的时候他见不到母亲,除非生了病,母亲才会得了父君的允许来看他。

傅景策不懂爱,他以为,伤害自己就能得到神女的垂怜。

何其悲哀。

“我是挽衣。”

柳挽衣忽然难过起来。

他听见她温柔的声音,可却不是期待的回答。

傅景策唇边的笑意忽然消散,好像坠入了一个无尽深渊。

眼前一瞬清明起来,他醉意顿无。

原来在他面前的,一直是柳挽衣。

傅景策把脸埋进臂弯里。

再抬起头来时,他却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重新充满期待地看着柳挽衣,低声询问,“她,她有没有和你提过我?”

他的眼睛红红的。

柳挽衣低下头去,她能猜到他在说谁。

“没有。”她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从未。”

她抬头看见他眼中的亮光忽然熄灭。

就像前两天看到碧玺耳坠那样的神情,宛若被刺伤了一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刚那个问题有多么荒唐,而且卑微到尘埃里去。

“对不起。”傅景策声音沙哑,他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两天,你在魔宫,住得还习惯吧?”

他终于想到她了。

柳挽衣轻轻点了点头。

“我很好。”

她想陪着他,可是也明白现在自己不宜多待。

“粥我放在桌上了,你要吃一些。”她嘱咐道。

傅景策没有应答,麻木地道了声谢。

柳挽衣走了出去,刚关好门,她就听见了屋内摔东西的声音。

她闭了闭眼睛,没有理会侍女对她说了什么,只是听见了她们嘲讽的笑声。

柳挽衣走回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

不知哪来的气,她忽然伸手将妆台上的脂粉盒全都摔了下去。

她想不明白,曾经那个看她笑容都会腼腆的少年,怎么在她死去的这些日子里,就完全变了模样。

明明前不久,在青玄门,他还关心过她。

自从前两日回到魔宫,他摔了那双碧玺耳坠之后,就越来越反常了。

放在桌上的手忽然握紧,柳挽衣胸中忿忿不平,脑子里忽然闪过一张脸。

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旁边放着的青羽扇。

那是上神给她的。

她赶紧摇了摇头,甩去刚刚萌生出的想法,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反应。

柳挽衣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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