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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打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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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说的是。”韩周敛眸,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这样深陷泥潭的人,本就不该把无辜的人也拖累来……她那样好的人儿……”

韩周说着,惊觉萧谨言脸上没了笑意,连礼节性的微笑都已散去,眸中甚至有几分寒凉,当即止住了话头。

“是……草民失言了……”

忽地一声号响,二人齐齐望向水岸,是一艘不大的客船歇在码头,这会儿已一盏接一盏点上了灯,船工吹着号角招呼乘客上船。

“船要走了,再会了韩公子。”萧谨言微微颔首,示意韩周可以上船了,“威海之行,一路顺风。”

韩周一拱手,弯腰行礼,拜别萧谨言才向着水天交际处的那一艘小船行去。

“威海……阿莹,我终于要去看海了……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韩周的声音嘶哑如风吹朽木,毫无生气。

海风咸湿,裹挟着淡淡的海腥味摩挲着年轻人光洁的面庞,沙砾划过脂玉般留下浅浅的痕迹。青丝飞扬,一袭灰袍的衣袂迎着水天交际处的微光上下翻飞,清瘦的人影似要随风而去。

长滩上细沙与碎石、螺贝相合,赤足下的触感颇为微妙,如同踩上了揉进山楂粒的发面团,绵软中掺杂着些微硌人。

海水很凉,渐渐将灰色的衣衫浸湿,与皮肤紧紧相贴,亦或是在冰冷的海水中摇曳。

“周儿聪慧,算数一点就通。”

“周儿孝顺,这寿礼你祖父定会满意。”

“周儿义气,允哥儿免了罚,你伯母也特意来道谢……”

“周儿……”

“周儿……”

慈祥和蔼的夫妇面庞倏然自漆黑的深海浮现,一张张或真或假的笑脸走马灯般掠过年轻人的身侧,一声又一声,或夸赞或示好,自虚空中乍起又渐隐入黑暗。

“我韩家世代从商,你不经商研商反要之乎者也去念那酸朽的文章,是将韩氏祖业置于何地?”

“吴轩沛就是个穷书生,你少与他往来!”

“你大伯要开新铺子,你晚上就从账房支两千两银给他。”

“发哥儿要去考学了,你怎好意思就给这么点红包?再拿六百两!”

“表弟,这顿饭你请吧,反正你们家不差这点银子。”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就不乐意听爹娘的话了?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为了你好?”

“你说你要娶谁?对门烤鸭子的厨娘?她配吗?”

“束儿、允儿和德发呢?那是你亲兄弟!是韩家的香火!孰轻孰重你不知道吗?”

“你让你大伯和三叔怎么看我们?我这张老脸都让你丢尽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自私自利蠢笨如猪的儿子?”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你挑的好人家你不肯!就是不孝!”

“把三个亲兄弟送进大牢!不睦不义!你说,你对得起我们,对得起韩家吗?”

自私自利,不义不孝……

年轻人无力地抬手拂去那些虚影,吐出一串颤颤巍巍的气泡,那些气泡争先恐后地向上跃去,终在触碰到水面的一瞬间爆裂为乌有。

记忆的碎片汇成了一道闪着幽光的轨迹,一个清丽的少女面容浮现,彻底冲散了记忆的聚合……

“阿……莹……”

初春时节多细雨,无根之水翩然落下,于瓦缝屋檐处滴落,叮咚之声不止。

“笃笃笃。”

“进。”

粉衫女子提溜着一只素色的小包袱轻轻推开雕花木门,与屋中年轻男人道:“公子,都准备好了,我们何时出发?”

纳兰栩正泰然自若写着书信,一手苍劲有力的行书跃然纸上。最后一笔收尾,纳兰栩三指捻起信纸轻轻扇了扇,这才细细折起塞入麻黄的信封中,边从书桌后走出边顺手将信递给了候在门口的庭兰。

“这信让人送去洞庭居给杜小姐,等雨停我们就启程。”

说罢,纳兰栩作势要取衣桁上披挂着的披风,却听得屋外传来上锁的声响,随即又是一声闷响,不由循声望去,便见乔锦之锁了堂屋的门,一手撑着把油纸伞,一手提着只靛蓝色的褡裢,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乔兄又要出门?”看着绵密的细雨纳兰栩愕然,这样的雨虽然不大,却如细珠帘一般,很是妨碍出行,颇为烦人,这些日子乔锦之崇义坊与仁心堂两头跑,忙得焦头烂额,此时出门只怕又是要事。

乔锦之听到纳兰栩一问,脚下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站在小院中间转过身来,伞面微抬露出眉头紧锁的俊脸,疲惫地交代道:“纳兰兄,要麻烦你们照看房子几日了,我师兄可能有下落了,我得去看看。”

“找到华大夫了?”庭兰闻言,初觉庆幸,可再看乔锦之的神情又太过严肃,没有半分喜气,心下疑惑。

“没有,只是我猜的。”乔锦之轻轻摇头道,“有人看到他出城往西南方向去了,他可能会去菁菁出事的沛阳山,我怕他出什么事……”

纳兰栩闻言若有所思,与庭兰对视一眼,微微拧眉道:“所以乔兄要一个人远行去沛阳山?这一路可有千百里,需得翻山越岭……既是寻你师兄,不若我带着庭兰与你一道?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

纳兰栩说着,一边的庭兰倚着门框赞同地冲乔锦之点点头,同时悄悄地将手中的小包袱藏到了身后。

“这等师门之事,还是不麻烦了……”乔锦之苦笑。

“乔兄,我们是朋友,不是吗?”纳兰栩不赞同地移步廊下,望向雨中的乔锦之,“我闲人一个,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要是谨言在定也是不会答应让你一人独行的,若是今日我与庭兰能帮上忙,也算圆了你借租我们这宅子的情谊了。”

乔锦之执伞思忖片刻,权衡过利弊也不再坚持,给纳兰栩主仆作揖一礼算是谢过二人,待二人简单收拾过后便一同踏上了沛阳山之行。

城中尚且下着细雨,山中更是雨如连丝,山谷间迷障也更盛,飘渺似仙境又幽深似鬼域。

谷外一处开阔地界,背倚青山坐落着一小片草庐,门前的雨搭下背手站着一人,靛蓝的锦袍让蒙蒙烟雨沾得濡湿,就只是静静地站着,微微颔首看雨珠顺着茅草杆滴落,整个人融在了朦胧的山林间,安静祥和得如入一副写意画卷。

“公子,客房都收拾过了,老师傅说谷中的雾气至少要雨停后一二时辰才会自行散去,最早也需得明早才能过人,老师傅手头正忙,吃食还得等晚些。”

闻言,那画中仙轻轻点头应了一声:“我知道了,等忙完,鸦青你同老师傅讨些热水,晚上我们吃些干粮便好,已经借了人家的住所就不要再麻烦老师傅多做饭了。”

“是。”唤作鸦青的瘦高少年应声退下,画中仙仍旧注视着细密的雨帘,思绪万千无人知。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雨势依旧,远处朦胧的山谷入口处渐渐显出一大一小的人形,画中仙目力甚佳,此刻也好奇地望向那大小身形,只等露出庐山真面目。

“就是那边的草房子吗?”高些的人影身形纤细,头戴斗笠,一手牵着不及她腰间的小人儿,略矮下身子问询道。

那小人影奶声奶气地哼唧:“嗯嗯!”

此情此景却有些特别,奇便奇在那戴着斗笠的纤细人儿一手牵着奶娃娃,另一手却是拖着一只黄黑花的大虎,看那老虎瘫软如泥的模样,应是死透了。

画中仙饶有兴味地看着二人越来越近,直到撕破了那层朦胧的雨帘他方才看清那纤瘦的竟是个一身劲装的妙龄少女,唇红齿白,一双杏眼眸色温润,隐隐有股清冷之感,如午后青草,沁人心脾。

少女和孩童已到近前,斗笠微抬的一瞬,那温凉如月色的杏眸就倏然撞入他眼底。

“叔叔?”

小童头顶一个小揪,只拿红棉绳绕了,身上穿的是姜黄小褂,小脸盘子圆溜溜,像极了年画上的胖娃娃,略一歪头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叔叔你是谁呀?怎么站在我家门口呢?”

此话一出画中仙也明白了这小童应是老师傅的孙儿辈,正要微笑同小娃娃解释,就听门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陶泓!不得无礼!”

众人望去,便见门内走出一提伞老翁,身上还套着沾有泥点的围裙,吹胡子瞪眼地就要来提溜小童,冷不丁瞧见少女另一只手中揪着大老虎的脖颈,动作顿时一僵。

哪里来的小丫头,逮老虎跟逮只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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