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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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建成，不过数年工夫，在师叔的带动下，江东佛教声势，陡然大盛，东林寺更是一跃成为南方佛门第一重镇，与北方鸠摩罗什大师住持的草堂寺并称，近来竟还隐隐有超越之势。

这固然是因为江东的教门时机已届成熟，但另一个公认的原因，是慧远师叔极具个人魅力。

他不但佛法精湛，修行有成，行住坐卧，自有威仪，而且世情方面，也尤为炼熟，世事洞明，人情练达。

这般声名鹊起，引得无论西域梵僧，还是东土王侯，纷纷上山拜会，一见之下，又莫不心悦诚服，更是步步推高了东林声势。

相比东林寺，西林寺是个小寺，在尘世名望上，师父也远远不及师叔。

但师父修为精深，品行高洁，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合寺上下，都把他看成是救拔解脱的驻世菩萨，人生苦海里的指航明灯。

而于我而言，西林寺更有一样不同。

我自小在西林寺长大，在心里早已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无论是师兄弟，还是寺内草木，都难以割舍。

虽然已经是出家人，但对我来说，离开西林寺，离开师父，才是真正的舍亲辞家。想到这一点，顿时感到心里没有依靠，如同浮萍飘零一般。

带着几分哭腔，我说道：“师父，我知道错了。这阵子不知道为什么，饭量大了好多，每次一钵吃完，竟还要添两次才够。

我们寺小，本来家底就薄，经不起我这样吃，您选在今天大年初六送穷日，把我送走，原也合乎情理。

我这番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少吃一点，再少吃一点，恳求师父大发慈悲，不要赶我走。”

师父闻言，忍不住笑了，又仔细看了看我，说道：

“法空，我们能做这三世师徒，已经是非常深厚的缘分了。但若是因此贪念这点缘分，我们出家和在家，还有什么区别？

我们第一世做师徒，是在天竺的魔羯陀国，你做我的侍者，前前后后跟随了一个甲子，这是我们六十年的师徒缘分；

我们第二世师徒，在南天僧伽罗国，我做你的依止师，传授了佛经一百五十五部、佛律六十卷、各位菩萨的大论二十六部，前后花了五年时间，这是我们六十个月的师徒缘分；

我们今生就是第三世师徒，去年十一月初六，你正式拜师，受沙弥戒，到今天正月初六，刚好两度月圆月缺，这是我们六十日的师徒缘分。”

世间力量最大，莫过因缘。师父说破这段三生因缘，我知道离寺已是无可避免，顿时泪水涟涟，翻身跪在师父脚下，泣不成声。

“在此婆娑世界，众生之间的缘分，本就是越来越薄，一世比一世薄，这是常态啊，我们应该要顺应它。

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亲自授予你皈依？不亲自授予你戒律？不亲自为你传法？而尽数委托你的师兄法顺。

法空徒儿啊，我这是有意为之，只为我们今生再留一点机缘。

今天言尽于此，法空，你莫作小儿女态，哭哭啼啼，没得出息。

法顺那边，我已经有所嘱咐。你今天已不必回寺，拿着我这个信，趁天色还早，速速下山，去东林寺，交给住持慧远师叔，他自然会安排好你。

从此之后，你不必再来西林寺，更不必再上这个峰顶了。

你离开后，一路行去，多有艰险，小心为要。不在西林之日，当秉持中道，勇猛精进，勤加摄护，勿堕道心。

我还有一首偈子要送给你：妖邪播乱四百载，兵戈纵横斗未休，蜗角英雄争触蛮，江湖衲子数春秋。

就这样吧，法空徒儿，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