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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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固然如此，对我这样的帮厨来说，这么近的一眼泉水，最大的好处倒不在教育意义，而在于能节省很多工夫。

每日四更起床，首先挑满二十个大水缸，供后厨一日之用。此时，天刚蒙蒙亮，又去舂米劈柴，终日里，忙得不亦乐乎。

后厨众僧虽多，都是各有其职，只按执事吩咐，分头干去，也不需要什么交流。

平时劳作，只见人影忙碌，难得听见几句言语。

这其中有个原因。

佛门之中，有止语法门。修行者终日不与人说一句话，通过止语，来摄定心神，收拾散乱心思。

但修止语法门，需要外缘配合。若让你做个知客僧，需得终日与香客交接，总不能闭口不言，问而不答，当然也就修习不了止语。

所以，一旦寺中僧人发愿修习这个法门，寺庙一般就安排他们去后厨帮忙，避开与前寺各种交道。因此，在后寺之中，多有这类修止语法门的师兄。

宁动三江水，莫动道人心，其他人也少言寡语，避免打搅这些师兄修行，由此氛围带动，整个东林后厨，众人尽是默默干活。

我受其影响，在后寺帮厨大半个月，竟没有踏出寺门半步，也没有与人说上半句话。

执事有所吩咐，只需点头应承，早晚功课，也是随众而至，随众而散。

师叔远公开示时，我也常常一起去听，听众甚多，我被挤在一旁，只是远远看过两眼，连眼睛眉毛都分辨不清。

师父曾经说过：“不与人交，正好念佛”。我每日挑水时，就依步伐，一步一心念弥陀名号；舂米时，就依舂声，一声一心念弥陀名号；静坐之时，就依呼吸，一息一心念弥陀名号。终日里，只是默念弥陀名号不止。

一日复一日，一句复一句，念着念着，心思慢慢就沉了下去。

耳边只听得脚步声、舂锤声，这些单调而有韵律的作响，清晰无比，甚至点滴差异，都能有所体会。

而泉水踊跃的声音、风过林间的声音，外面迎来送往车马喧闹的声音，仿佛都被隔了开来，甚至模糊成一片。

此世界自成一世界，而自己另在一处世界。

我心中暗暗欢喜：二师兄早就说过，这种感受，是踏上念佛法门的开始。

虽然达到师父那样的境地还有很远的路走，但这个法门的好处就是踏实易学，只要老老实实念下去，终究能有所成就。

到了二月初的某一天，四下无人，我身上绑着石头，脚踩着椎，正在一边舂米，一边默念佛号。

这一天，感觉进境颇佳，心思澄净，意念深沉，默念的那声声佛号，如同阵阵法鼓，响彻耳根。

我正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心内的佛号声中，突然听得一声鹤鸣，像是幻听，又像是真实的从寺外林间传来。

我一念而过，赶紧把心神拉回佛号。不料，鹤鸣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我不敢理会，赶紧又把心神拉回来。

不料，这份拉回的心越猛越用力，耳边的鹤鸣声也就越急越凄厉。

正在纳闷之时，突然眼前一黑，全身酸软无力，软绵绵的倒在舂米的臼台边。

除神智还算清楚，外界声音还清晰可辨外，已经是眼不能视物，口舌不能言，没有呼吸，毫无知觉，全身动弹不得，在外人看来，已经是如同死人一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