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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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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特加在门口将车停下,而后琴酒打开车门。他看着自己和源长录共同居住着的安全屋,房子已经买下来了三年,跟着源长录,他习惯了将此地称呼为“家”。

这是一种可怕的习惯,但就在风暴来临以前,这算不上是什么坏习惯。

窗户中并未透露出灯光,琴酒皱起了眉头。杀手的本能让他提防这种异常,但他并不觉得源长录会在无法发出警示的情况下受到袭击。至少他很确定,如果源长录真的在家里遇到危险,那他就算不能发出短信提醒琴酒,至少也会在门口留下信息。

说不定是源长录故意没有开灯的,所以先用子弹把家里洗一遍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那只会暴露他的身份和秘密。于是琴酒觉得稍微冒一下风险,只要不是在瞬间受到致命的伤害,他都有办法还击。

而能够将他一击毙命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赤井秀一都不行。

他打开门,走进玄关,香甜的奶油气息首先席卷了他的鼻腔,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在玄关脱下皮鞋,直接踩在了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这是源长录的一点点爱好,比起换上室内鞋,他更喜欢直接踩在地面上。地毯唯一的缺点就是需要经常清洁。

“我回来了。”琴酒说。

然后烛火突然被点燃了,源长录把火柴熄灭,转过头去微笑着开口:“欢迎回来,阿阵。”在客厅的茶几上摆放着一个蛋糕,装饰非常简单。琴酒沉默地看着源长录和那个蛋糕,突然感觉到了某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欢迎回来,阿阵,”源长录的笑容在烛火之中显得格外摇曳不定,“生日快乐。”

生日,琴酒并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他原本想随便编造一个告诉源长录的,但在和源长录熟悉的情况下他明白要是自己真的随便说一个,后面源长录给他庆祝而他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事情就会变得难以解释。于是他告诉源长录自己获得代号的日子。

组织希望他们记住自己获得代号的日子,组织希望他们认为这是他们的新生。

琴酒只会觉得这个日子麻烦,他讨厌无关紧要的仪式感。之前每一次的“生日”他都有任务,只能在组织的工作中度过。他会提前发去通知,源长录会很快回复他没问题,然后抱怨两句。

他知道源长录会给他准备蛋糕和礼物,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他并不在意这种无聊的仪式感,实际上今天发生的事情也没有任何异常,但无数的情绪突然堆砌起来,一瞬间摧毁了堤坝。

他感到痛苦。

这种痛苦并不是因为源长录的指责,而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共情源长录的等待或者应该说出感谢的话语,却在实际上并未感受到感动。在源长录的身边他可以感觉到正面的情绪,不只是愤怒或者嘲讽,但他还是不能和普通人一样感受到更多的东西。

他应该感觉到的,应该感觉到感动,应该会有心都变得柔软的感觉。琴酒很清楚,但是他就是无法感受,在看到蛋糕的瞬间他先想到的还是在这个里面埋藏炸弹会有什么效果。

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表达的情绪是否是“爱”。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琴酒想。面前的这家伙是一个警察,而作为琴酒的他杀死过很多警察。最多的方法是枪杀,也有试药等等其他灭口方式。对于组织来说,一个普通的警察是无力的。

这家伙跟他牵扯上了关系,源长录和他牵扯上了关系。

如果他的上司向他逼问琴酒的下落呢?如果他到了FbI或者cIA的手里呢?对于其他的机关来说,一个普通的警察同样是无力的。他将源长录拖入了地狱,但他甚至不能给予源长录任何恋人之间该有的回应。

“阿阵……”源长录呆呆地看着琴酒,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脸,“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吗?是今天受伤了,有哪里痛吗?”

琴酒感觉到了源长录手指的潮湿,那份潮湿很快就会变成干涩,他见到许多人有过类似的行为,却不知道泪水居然可以存在于自己的身上。

源长录踮起脚尖,抱住琴酒的后脑,轻轻把他的头压向自己的肩膀。他的手顺着那头长发从上而下地慢慢抚摸,语气不由自主的软化了下来:“阿阵,我在这里。”

“我……”琴酒突然想要说什么,但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在一瞬间他真的很想把组织的事情和盘托出,他觉得疲惫,疲惫的事情太多了,他还是人类,他是人而不是机器。但他不能说,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有可能让源长录遭遇危险。

源长录太敏锐了,好说话的模样只是在面对恋人时本能的反应。琴酒看到过源长录针对犯人时的态度,如同能够探知人心一般尖锐的模样,是他在其他时候永远都不会看到的。

如果让源长录探知到组织的存在,他就一定会用各种办法刨根问底。很快源长录就能接触到组织的核心,琴酒能确定的就是这一点。

他不能将源长录卷入组织中,组织比起地狱更加可怕。

“我只是想到一些过去的事情。”最后,琴酒这样说。他回抱住源长录,将脸贴在恋人的肩上,轻声给予了回应,而源长录的心跳传入他的耳中,让他宁静了下来。

他能说的东西乏善可陈,但只是说出就已经需要太多的勇气了。在麻木的躯壳上被凿出了一个个孔洞,在之下被掩盖的血肉和伤疤淋漓尽致得展现出来。

源长录的双手非常温暖。

“是这样啊,是这样啊。”源长录敏锐得感觉到了琴酒的变化。在学会哭泣之前失去了哭泣的自由的人,在明白自我的意义之前失去了自我的人,正在慢慢的从无数痛苦和规训的锁链之中挣脱。但这一切都太迟了。

源长录抱着他,琴酒低声诉说着自己的过去,他并不痛苦,并不痛苦,并不痛苦,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暴露自己的软弱是可耻的,希望被人抚慰是危险的,展露出真心是愚蠢的。

但他是人类,但他还是人类。只要是人类就会免不了有软弱的时候,需要和他人建立连接。

无论是爱还是温暖,只有在源长录的身边才能感受到,更多的是作为一个人的被尊重,尊重和畏惧并不相同。他抓住源长录的手臂,手指就像是要刺穿血肉一样。

不要离开我,琴酒无声地说。

在快到八点的时候,他曾经感到过一阵心悸。

他没有这种疾病,自然即便有,以组织的科学能力也早就可以被治愈了。他下意识想要给源长录发去信息,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幸好不久之后源长录就给他发信。那种心悸的感觉停止了。

我在变得软弱,琴酒想,因为源长录,我在变得软弱。

也正是因此,他才有了活着的实感。

最后蛋糕吃了一半浪费了一半,两人跌跌撞撞进了浴室去清洗。琴酒躺在床上时依旧紧紧抓住源长录的手,脸上露出干涩而真实的微笑。

“我爱你。”他说。

“我也爱你。”源长录回应。

琴酒睡得很安心,但源长录毫无睡意,他看着琴酒的睡颜,同样感觉到了痛苦。他比起任何一次都要明了的感觉到琴酒正在从之前桎梏着他的东西中挣脱,但他明白,琴酒必须受到惩罚。

他从一开始就可以感觉到,在搭讪的那一天就知道了,那个有着好看的银发,来喝酒的男人,并不是真心想要喝酒。是来监视的?还是来做别的事情的?源长录不知道,他只是希望可以避免一场冲突,无论是这个人受到伤害,还是其他人受到伤害。

在交往的无数次他都想要问,阿阵,你真的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吗?

或者说,你真的有“自己”吗?

就像是奴隶会将主人的荣誉视为自己的荣誉,越是受到压迫的人就越难以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压迫。阿阵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长期被压迫,已经习惯了这种压力,必须要受到控制,却认为自己受不了控制的人。

源长录可以感觉到,他对于“压抑”的感受永远比其他的感受更加强烈。他或许感觉不出谁是杀人犯,但他可以感觉到一个人是不是被人压迫、被人侮辱、被人霸凌。

他可以感觉到琴酒身上的压抑,这种压抑就像是融入骨血的枷锁一般,日积月累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所以琴酒会下意识为了“雇主”掩盖工作的内容,会希望得到源长录的全部定位。

源长录希望能够帮他从枷锁里挣脱出来,他几乎已经成功了。

但是,他是琴酒。

自始至终,琴酒杀死过多少人呢?在他的双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多少家庭四分五裂?他是组织罪恶的缩影,他是这个严密的链条上最为血腥的一部分。所以,他不能原谅琴酒,甚至受害者都可以说宽恕,但只有他不能。

他在做的事情是把琴酒从一个深渊里拉起来,然后推入另一个深渊。

源长录抱住琴酒。

“阿阵,我会陪着你的。”

“我永远都会陪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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