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紫慰青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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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人修德配天，可助天地化育万物。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
第二日，麒麟苑，九宫阁的一层大厅内，文院院长周书山端坐在堂上朗声道：
“尔等须知，‘礼’乃效仿天道之相。故君子言谈举止，乃至祭祀典礼，都须顺德而为，方可天下太平。我儒家肩负教化万民之责，身为儒门门生，当以济世为本。先贤之道不可忘却，要以身作则，先修己身。正所谓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谨遵先生教诲！”
此时堂下坐着九人，每个人的面前均是摆放着一方书案。九人中除了昨日方才到此的无一和司徒笑以及任飘飘以外，其余几人都是昔年的学长。而这些学长中，让无一颇感意外的是，这其中竟也有一名女子。
无一与司徒笑以及任飘飘，坐在最后一排。就在方才，在三人到来之时，几位学长与那坐在第二排的女子，也曾好奇的回头望了三人一眼。当看到无一的蓝眸时，那几位学长诧异之后，均是目露鄙夷之色。唯独那女子在诧异过后，却是目光温和的向着无一歉意的颔首一礼。
女子回眸间，使得当时的无一心里不由一暖。但见那女子淡眉素额，神色恬静，给人一种极其温柔的贤淑之感。尤其是她身上穿着一袭紫色衣裙，更加显得秀外慧中，让人莫名的产生出一种亲近之感。
而就连一向钟情于任飘飘的司徒笑在看到紫裙女子时，也是不由多瞟了几眼。无一发现，那些学长在看向那紫衣女子时，均是目光灼灼，满脸的钦慕之色。
“青梅，若是你也在就好了......”紫衣女子的出现，使得无一不由想起了青梅。在他想来，青梅若是还在，九人之中必定会有自己妹妹的一席之地。
触景生情之下，无一不由悲从心来，茫然失神的他竟是全然不觉，自己是如何坐下的，因而更没有听到院长周书山对那“礼记”的一番讲解，在众人均是有所回应时，唯独少了无一的声音。
而此时的他却是双眼朦胧，青梅那清秀的小脸，连绵不绝的浮现在脑海中，他只感胸中一阵阵的痉挛，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无一......你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就在此时，堂上的周书山发现了无一的异样，便高声问道。原来此刻的无一已是泪流满面，竟是不得自知。
其余之人听闻，均是不由转头向着无一望去。几名身着白衣的学长见状，均是斜瞟一眼，目露不屑嘲讽之色，这种方来就想家的新生，他们实在懒得多加理会，况且还是一个异类。
而唯独那紫衣女子，神色间除了几分好奇外，却好似多了几分怜悯。
“无一......无一......你怎么了......”此时一旁的司徒笑连忙提醒道。
“真是可笑，一个蛮夷杂种也会有伤心之事！”无一左侧的任飘飘凤目斜瞟中，似乎带着任谁也无法知晓的恨意。
“你找死么......”正自盯着无一的任飘飘，这时突然看到，一双蓝眸倏忽间望向自己，那目光沉静如无风之海，略显妖冶中，却似乎透着一股无尽的冰寒。
此时的任飘飘竟是没来由的全身一颤，凤目中竟是显露出些许惧怕之色。在众目睽睽之下，任飘飘发现自己竟是失态，当下不禁恼羞成怒，自己乃堂堂大汉公主，何曾受过如此对待。
“你本就是个杂种，是我皇族的耻辱，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怎么......你难道想杀了我......”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都被任飘飘的一番言语惊得目瞪口呆。
“皇族......！难道他们二人都是从皇城来的皇亲国戚不成......”
“飘飘，不可无礼......我们三人可是同来的伙伴，理应相互照应，怎可如此。”
一旁的司徒笑见势不妙，闻言大惊失色之下，竟是第一次收起了一向都是笑眯眯的脸，而且带了几分怒意。
“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于我！”
本就在气头上的任飘飘，这时听得就连这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司徒笑，此刻也不知吃了什么狗胆，竟敢怒斥自己，不禁更是怒上加怒。
无一收回目光，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方才的他，竟然并未听到院长周书山的问话，甚至也未听到一旁司徒笑善意的提醒。
以他的心性，本不该会出方才之言。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为了母亲......又也许是对方的侮辱打断了他对青梅的思念。那一刻，从未杀过人的他，的确是升起了一丝杀机。
“放肆！儒门学府岂容尔等如此无礼！即便那大汉皇帝亲临，对我儒门也要恭敬有加。”
听得院长发怒，那任飘飘冷哼一声，再不说话，但一双凤目中却似有泪光在打转。
“好啦，念尔等初犯，今天就到此为止......从今往后，若是再有人堂上作乱，一律清出书院，不得再入我儒门半步。你们都下去吧！”
此时的周书山似是有些疲累，喜欢招收怪才的他也不禁暗自无奈的摇头，这一切似乎都是自己自找的。尤其是今年这三位，身份似乎都是有些特殊。
“学生告退！”
堂下一众学生听闻，均是连忙起身作揖行礼。随后无一转身，在几道异样目光的注视下走出了九宫阁。
“无一......”
正当无一想着该去哪里时，此时身后隐隐传来司徒笑的呼唤。由于银瀑轰鸣，无一只是从司徒笑的高呼中，略微明白了对方之意，“方才......对不住......，飘......任性惯了......别往心......”
无一转身正欲高声回话，却见那任飘飘这时恰巧经过，对着二人狠狠瞪了一眼后，便径直向着远处走去。
望着任飘飘远去的背影，无一不置可否对着司徒笑微微点了点头。此时他的双目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冷意，但却有着一丝无人发现的嘲讽之色。
司徒笑无奈的摇了摇头，再没说话，双目中似是有些担忧之色。又向着无一微微抱拳后，便转身急匆匆的向着任飘飘的背影追去。
此时正当午时，留在原地的无一不禁仰头望向那晴空万里。只见在那苍蓝之上，暖阳高悬，远处的天边竟还飘着一朵浮云。
“白云兄弟，你是我妹妹就好了......”
此时的无一只觉天地之大，却竟无自己的归处，一股浓浓的孤寂之感，不由的在心中升起。
明德书院与村里的学堂又自不同，每日只须上午读书，留的半日空闲，各自按照自己的兴趣喜好自行温习。
当然也可以做些别的事务，比如去校场上活动一下筋骨。这一点，院长周书山今日也曾说过：
“修身不只是修德，我等书生若是有一副好身板，那当然是最好的。”
此时的无一可没有心情去校场，再者他有修为在身，根本就无需如此。
独自望着天边孤云，青梅那及腰的三千青丝不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还在他的鼻尖飘荡着。
此时的无一可谓五味杂陈，心乱如麻。止住对青梅的思念，他不由又想到任飘飘。他实是想不通，那任飘飘何故三番两次的和自己过不去，其所说之言，更是莫名其妙。
自己的姓氏虽然也是“任”，可只是九水村的一介草民，和那皇族又有什么关系......
“哼！简直胡言乱语！听她言下之意，她是来自皇族？”
轻吸了一口带着浓浓水汽的空气，无一渐渐压下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他自己很是清楚，有些事情多思无益，日后自会见得分晓。
抛却了这些不知所谓，略一沉吟的无一，便向着麒麟苑外走去。此时的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回到房里读书。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既然闲来无事，就不如先去寻贾天雷。
“学弟留步......”
而就在无一经过了“三才阁”，将要走下桥头时，身后却是又隐隐传来一声轻柔的呼唤。
无一听闻，好奇之中不由得止住了脚步。他身体微转，回头望去......
却见，正是那位恬静的紫衣女子......正自向着自己款款行来。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还紧随着几名身着白衣的学长。
紫衣女子来到近前，竟是不由分说，伸手便拉起无一的小臂，且拖着他向着三才阁快步走去。
“我叫紫墨，学弟姓氏可是任，名无一......”
进入三才阁，紫衣女子这才松开无一的手臂，并向着他微微颔首道。
“正是......学姐怎知在下名讳......”
不知为何，面对紫衣女子的举动，无一竟觉脸上有些微热。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来找自己。况且有生以来，他面对的，是除了青梅之外的第一位陌生女子。
似是发觉了无一少许窘态，自称紫墨的紫衣女子温婉一笑，并未加以解释。却说道：“学弟可是要出去散心，紫墨也想同去......”
“学姐......这......”
闻听此言，无一心中竟是没来由的一跳。情窦初开的他，可还不习惯与一位初相识的女子同行，顿时心下便有些慌乱。而此时，以他身怀修为之身竟是丝毫未觉，几道随后而来的充满敌意的目光。
“怎么，不欢迎姐姐么......”见得无一吞吐，紫衣女子神色间带着一丝笑意，就那么静静的凝视着他。
听得对方自称姐姐，又被如此盯着，此时的无一更觉一股热流涌到脸颊，甚至就连双耳也是有些发烫。
“那个学姐......无一出去是为了寻人......具体在哪里我也是不知......学姐若随我同行的话，未免太过......”
“学弟方来书院，道路生疏，有紫墨陪同，定会方便不少......”没等无一说完，紫衣女子便打断道。
“那......那就有劳学姐......”涉世未深的无一，不善言辞。眼见无法推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说罢，那紫衣女子竟是嫣然一笑，望了无一一眼，便径直向着大门外走去。
见得如此，无一只好快步跟上。而此刻，三才阁内的几名学长，竟均是目露愤怒之色。
“学弟去寻什么人，他在何处......”
二人先后走出了麒麟苑，沿着林中小道一路向着书院的南边走去。待得瀑布发出的轰鸣声小了许多后，那紫衣女子方才转身问道。
“他叫贾天雷，是我的一名同伴，至于在何处......我......目前还尚未知晓......”听得紫衣女子问话，无一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道。
“贾天雷......你说你的同伴叫贾天雷......”紫衣女子闻听，一张恬静的脸上竟是眉头微微一皱，随后双目中又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那他是一位公子吗......”
“正是，我与贾大哥半路相识，一见如故......如今也不知他是在哪处阁苑！”
此时的无一暗暗责怪自己好生的糊涂，这位学姐既帮着自己寻人，怎么也得把对方是男是女告诉人家。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们就一处一处的去找，顺便可以散散心......”紫衣女子对着无一展颜一笑道。
“那就有劳学姐了......”无一微微躬身，双手微拱，神色间颇为歉意的道。
“无妨......无一，以后你直接叫我紫墨便可......”
看到有些酸气的无一，紫衣女子竟是掩嘴一笑，那恬静中此时更是多了几分少女的娇媚，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若是你愿意，无人时可叫我紫墨姐姐......”
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许久都没有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又也许他似乎又看到了青梅的身影。此时无一的双眼竟是一热，顿时便有着几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傻弟弟，发什么呆......哎......你怎么又哭了......”紫衣女子眼见无一如此，心弦竟是莫名一颤，“这么奇异的双眸......却是何故常带雨露......难道是你在思念着谁......你很孤独吗......”
闻得紫衣女子之言，无一顿觉失态，当下躬着的身形不禁又弯曲了几分。
“无一拜见紫墨姐姐！”
“都多大人了，还哭鼻子......”紫衣女子紫墨竟是忽然伸出白葱般的玉手，替无一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而后又道，“好啦......无一，我们先去那梧桐苑吧。”
说来邂逅缘妙，二人就这么相识了。无一连忙点了点头，伸出衣袖便自行擦去脸颊上残留的泪珠。此刻的无一好似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从小到大除了青梅以外，何曾有人给予他如此关怀。
他只记得，在曾经的往昔，他总是用自己的衣袖，替青梅擦去那挂在清秀小脸上的晶莹。至于他自己，除了爹爹走的那日外，他是很少很少流泪的。而今日，眼前的紫墨似乎抚平了一些他内心中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