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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唯神能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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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忽黯,火焰晃曳到最低弱处,渐微渐熄。更显得周围一张张充满惊疑之色的脸孔越发阴晦莫辨。有乐小声说道:“大家准备好了没?先让那个谁打灭灯光,便趁四周一暗,咱们就去拉那个村姑过来,撞去舱壁那边,出乎不意地用‘穿越’的方法溜掉……”长利憨笑道:“不需要打灭灯光,周围已突然暗下来了,谁去拉她?”

有乐推他上前,催道:“你还不赶快去?”长利趋趄而出,随着楼板微响,有个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翻袂纵落,探手从肩后急攫,低哼一声:“先归还了东西再走!”长利摆肩急避,却挨一抓,裂去半块衣衫。我不禁为他捏了把汗,但看手臂那个朱痕此时竟却淡隐若无,料必挥不出东西。长利似想拔出肩后之剑,却又转念未拔。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沉掌按落,捺他跌撞开去。

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他上去就只有挨打的份儿。”有乐抢过茄子扔去,掷打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随即啧然道:“长利,你小时候天天那么早就闻鸡起舞,半夜还在床上不肯睡觉翻斤斗、拿大顶,这般辛勤锻练的功夫去哪里了?”信孝又利索地从股后拔出个更大的茄子,抬到鼻前,闻着笑道:“他结婚太早,成家之后忙着要养津田那边一大家子人,哪还有功夫练武?他过继去那个地方又不算富裕,要整天操劳生计养家糊口的,怎似你这样悠闲?当年全家总是不舍得把你过继走,我爹还常抱着你四处逛,却不肯抱我一会儿。要知道,我才是他儿子,你不过是他年幼的小弟弟。”

“津田家很富裕,”有乐又抢了茄子丢去投打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眼见又没打着,皱起脸说道,“长利只不过是运气不好,偏偏过继去了这个家族里最不富裕的那一户。我听秀吉说,他们本来也是有很多田的,却遇到灾荒连连,三分天灾从来伴有七分人祸,不巧又闹了农民起义,撞上了我们家的死对头‘一向宗’,逼得长利拖家带口逃掉,又因而频遭我们当家兄长怪罪处罚,连田地都丢光了……”

“人善被人欺,”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回望一眼火刑架犹冒余烟的十字影廓,目光从身后那些服色各异之人阴晦莫辨的面孔移过,摇头微叹道,“这话真是一点没错。你还想忽悠我?日前害我被村民追打,摔下斜坡,要不是因为我肩后背有一个捡来收藏的破旧雕像刚好帮着挡护坡下乱石磕撞,只怕连颈脊和腰骨都要摔折了……”

“女人最不可信了,”旁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哼了一声,脸没抬的说道,“就爱给男人添乱,满嘴谎话、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心还挺野,没事就给老公戴绿帽儿。为了找野汉什么都干得出,事后稍微不爽还反咬一口,明明是她先百般勾搭,却埋怨别人乘机占她便宜。你看她哪有一句诚实话,始终不肯交心。到了这份儿上,亏你还相信这种鬼话?”

“不戴绿帽的男人没剩几个吧?”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忍不住冷笑道,“这种事情早就已经成为人之常态,你还拿出来说?没戴过绿帽,那还是男人吗?满街皆是绿帽儿,你不戴绿帽,都不好意思出来逛街了。我看你也戴过不只一顶,因为我亦有戴过。这里还有哪个男人没戴过绿帽吗?举个手看看!”

信雄举起手来。我拿下他的手,有乐转面打他脑袋,啧了一声说道:“你老婆早就‘挂’了。不然很难说不会给你戴这种帽子,因为她怪罪你杀她全家!”信雄哽咽道:“其实不是我干的……”

“我知道不是你,”有乐又卯头道,“这事首先要怪她爹,不该在兵败投降我哥之后又起心串谋信玄再生反意。我那位当家哥哥也就是你爹获知之下难免大怒,当时他认为你这个年幼无知的上门女婿处境将要危险了,就火速密令泷川一益派高手联合信包的麾下得力之人一起连夜杀上门去,关氏势力和信包身后那伙羽衣道士也来驰援,里应外合诛除她爹亦即你岳父‘北畠国司’之后,你的家臣泷川雄利又奉他养父泷川一益密令杀害从她家逃去你住处避祸的其余亲人,从此世人皆以为你也有份干这事儿。就连她也怨恨你的绝情,没等最后见你一面就直接含恨自刃了。从此你的智力更加迅速下降,发育似乎永远停止在事变的那一天。当然也不排除你本来就是傻头傻脑的……”

“说不定早在嫁给信雄之前,她老婆就预先给他戴过帽儿了。”信孝从股后又拔出一个茄子,拿在鼻前闻着说道,“不怕告诉你们,我老婆从小就花心。听说她小时候便跟村后某些野孩子很要好,嫁给我之前还常在一起玩。美其名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却留下很多空间给你猜……”

“女人简直太可气了,”旁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愤然击舷,恨恨的说道,“开局一条龙,后面全是虫。我的人生就是让女人毁了,当我在外面省吃俭用、努力奋斗之时,她在家乡给我戴绿帽子,居然跟一个老男人屡番私通。每次我一问起那事,她就翻脸耍脾性责怪我小气。问都不能问、提也不许提?我一提就变成了小心眼儿,只能闷着,却连闷在心头也不行,她说我记恨就是器量小。年轻时候遭受感情打击的我,从而一蹶不振,长年麻木不仁,什么事也不想认真干,混到最后沦落到跟托钵僧们一起流浪了,我父亲气死,家业尽败……”

“我不也是这样?”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忍不住唏嘘道,“宁愿跟这班莫名其妙的玩魔术家伙一起结伴到处厮混,也不想回家。那个家是人呆的吗?一回去就气死!她干过的那些事情,我随时一想都要吐血……还是圣贤说得对:女子与小人,皆难养也!所以说孔孟是最懂女人了。历代儒家给女人定下许多严格的纲常礼数规矩,不是没有原因的。未必因为轻视女人,其实是太重视她们了。才有针对地为她们订出了许多礼教,其中自有缘故,因为女人本性太野,想法飘忽无定,情感常会不自禁的冲动,其行为容易不端,往往造成意想不到的祸害,所谓‘红颜祸水’,你不能说这话完全没有道理。”

“我却盼着能早点儿回家,”楼板咯响,长利翻上高处,憨笑道,“就算我老婆可能亦曾跟别人有染,我也愿意原谅,并且仍然疼爱她。我老婆就跟好朋友一样,难道你的朋友跟别人交好过,你就要翻脸绝交?难道你的好朋友被别人欺负过,你反而不肯再搭理她?难道你的好朋友跟别人睡过觉,你就从此不愿跟她在一起玩?难道别人亲过抱过摸过并且亲密地疼爱过你的小伙伴,你就再也不想要你的好伙伴相陪了?老婆教育我,那些都是不好的心态,属于不应有的‘独占’心理。男人应该心胸开阔,何苦不依不饶……”

“凭什么要饶恕?”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追着打他,忿然道:“有气节她走就是了,还回来我身边干什么?直接跟男人跑了,都比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家更有骨气些。有脸回来,为什么还不要脸?当初我就纳闷,为什么我老婆还能跟没事发生一样继续装?我最恨别人装无辜了。本来我只打算替公主夺回你背的宝剑,不过看你这么犯浑,忍不住要多打几巴掌……”

有乐又抢过茄子扔去,说道:“长利一开始往高处乱爬,你就别想再打到他了。除非他不小心摔下来……”

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摆头避开接连飞投的茄子,其中一个飞茄啪的掷在长利脸上。长利不顾差点儿又摔,翻来纵去的说道:“老婆就是人生的好伙伴。她若不回来,你不就从此失去这个日夜相伴的好朋友了?就算还能有机会再另找一个女人回来,说不定仍会给你戴帽儿,甚至还要出更多幺蛾子。难道你宁愿自己老婆在外面让别的男人打她骂她踢她,也不能接受她给别的男人亲她抱她摸她疼爱她?我觉得她被别人疼爱总比挨打要好很多,毕竟爱抚好过挨揍,别人亲吻她好过打骂她。只要她在别的男人那里享受愉悦,总比痛苦折磨好啊。你该庆幸她没有挨揍,要为她被疼爱而感欣慰。除非你们宁肯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打骂,而无法忍受她被别人疼爱……”

“你这算什么话?”又一个披罩乌巾的壮汉面色铁青地纵身而出,追堵长利要揍,忿声说道,“被那些居心不良的女人教歪了,就是你这样!还信口雌黄的在那儿瞎说什么只有疼爱没挨打,我老婆让别人引诱上手的时候,那男人就没少打她腰股。老婆告诉我说,那家伙与她欢好之际会忍不住甩巴掌抽她,甚至还时不时就唾她。但奇怪的是她竟还甘之如饴。此前我都不知道她喜欢这样……因为我老婆平日总是显得一本正经。而那个跟她勾搭有染的男人亦是爱装模作样。”

“这些假正经的男女情事,我很想写本书来汇编他们私底下的种种不良行径。”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感慨道,“书名叫做‘红杏集’,或者不如干脆就叫‘一本正经’……你们看怎么样?”

长利缒着帆绳,灵活地翻腾而过。他仗着身手敏捷,上蹿下跳,堪堪摆脱了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和披罩乌巾的壮汉纠缠,刚从高处跃落甲板,一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突然撞过来,吓他一跳。但见那披头散发之影作势要猛扑,后面几人拽链拉扯,竟似拽扯不住。

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忙伸出十字形状小饰物,移步急抬,对着那披头散发遮掩不住的惨白脸靥,口中念念有辞,随即踏前一步,逼近而问:“妖孽!你又想干什么?”那披头散发之影伏地森踞,只似颤抖,并没作声。有乐忍不住说道:“她戴着铁笼面罩,遮挡鼻以下半张脸,嘴巴还衔有铁口环,怎能回答你?”

“先前你听见它说话了。”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转头朝有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举着十字饰物伸近跟前那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神色凝重的说道,“面笼和口环只是要防范它咬人……”

“兔子急了都咬人,”有乐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何况人?人被逼急了,还能吃人呢!历代权奸们倒行逆施的结果,折腾到民不聊生,甚至最后没东西吃了。天下大饥,不吃人吃什么?饿急了直接就咬来吃,不需要做成烧烤。烤东西有多么费事啊,看看你们架个十字柱,在船上煞有介事地烙了半天,薪火都要灭了,烤出什么没有?”

“烤出了这个妖孽,”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伸着十字形状小饰物,缓缓抵近那张笼面罩颊套有铁口环的惨白之脸,冷哼道,“先前一番乱象,想是它搞鬼所致。各路法师联手布下法阵森严,终于把它镇住了。这只妖怪不怕火,幸好我还剩最后半碗圣水,这就拿来对着脸喷它,看它怕不怕……”

转面要拿,却见有乐端着碗仰饮,咕噜噜地漱口,连漱几下,喷出舷外,随即把空碗搁回旁边。毛发耷拉的捧碗家伙拿碗一瞅,不禁纳闷道:“你搞什么啊?”

“漱口,”有乐擦着脸说,“先前被迫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有必要及时清洗口腔,以免留下异味。可惜碗里水少,不然我还想顺便刷个牙,再拿它来洗脸……咦,你们为什么都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目光充满控诉性,尤其是你这个毛发耷拉的家伙更加显得悲愤莫名,甚至惊怒交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舷边蹦过来说道:“那条其实只是猪肠,碗里还有些海肠和沙虫之类杂拌,真的不是蚯蚓。又不是在乡下那时候,我去哪儿挖蚯蚓来招待你呢?”有乐扭开脖子,跩着嘴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很难再相信你。”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挨过来问道:“真的是猪肠而已,你以前没吃过吗?”长利憨笑道:“我们那里不吃猪的。而且任何动物的肠子我们也没胃口吃它……”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惕问:“不吃猪?你们信仰什么来着?”因见有乐急使眼色,长利转头望了一望身后那根火刑架,舌为之咋,慌忙颤着嘴说道:“我们大家信……信仰差不多吧?我家里还住着你们西班牙和意大利那边的很多教士,罗马教皇亦有派来特使在我们那里作客,而且跟我哥很要好。我们家族有不少女眷和小孩儿也悄悄受洗了……”

“他们扶桑列岛的风气是不怎么爱吃猪和牛之类东西,”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说道,“喜食海物和水产。亦食禽类,以及羊肉。但平日多以素食为主,尤爱菜果腌品。不过我听闻九州那边吃猪肉的人还是不少,特别是萨摩一带甚至有猪肉外售,形成风味产业。至于清洲,据说喜欢用瓜来做成腌制食品。大明正统年间,宁波街市也有这些风味小吃,带来了不同地域的烟火气息和乡土风情……”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蹙了蹙眉,侧着头转觑有乐,纳闷道:“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才对呀。你长得这么帅,真的没见过猪肠?”

“不吃猪下水和其它动物的肚肠,只是嫌其不干净而已。”有乐啧然道,“而且样子恶心。我连看都不想看那些东西,你还拿给我吃?至于不认识猪肠的样子,我认为它不会影响我的帅气。假如你常逼我吃那些油腻东西,反而会使我从此变得跟猪一样脑满肠肥,不再英俊。因为我一般膳食都讲究清淡为主,尽量少食荤腥。至于你津津乐道的大便,我更是从来不会去吃这类重口味的垃圾东西……”

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捧起个碗,说道:“可是我刚才到里面又给你蒸了一根肠子,你要是不吃,我会生气的。”

“生气?”有乐跩起嘴本要不肯相就,转头望见身后余烟犹冒的火刑架,眉为之跳,忙道,“有这么严重?为了不让你生气,我决定吃这根肠子……咦,它好像我们在水里看见被鲨鱼咬断半截又不想吃就扔掉的那条,其形状透着莫名的眼熟。”

“已经蒸熟了,”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从碗里拈起来说,“快张开嘴巴,让我放它进去!”

“越看越眼熟……”有乐皱起脸问道,“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让信雄帮忙吃一半?”

信雄忙躲去我后面。模样娇俏的小家伙不顾有乐挣扎,硬塞给他吃。毛发稀拉之人在旁忍痛瞠望,欲言又止,表情百味杂陈。

几个银髯乌袍之人簇拥而至,一齐行礼毕,又向我们拜谢道:“先前陛下失足落水,承蒙诸位尊敬的客人及时施以援手,照应有加,护她周全,我等感激不尽。”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头说道:“哪是失足?我是故意跳下去玩水的……”为首的那个银须老者再三恭拜道:“不管怎样,都要感谢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仗义援助于危急之中,为特拉斯塔马拉家族在卡斯蒂利亚与莱昂王国保留下了这么宝贵而且货真价实的一棵独苗。为表谢意,老朽献上这条在我家珍藏了上百年的鱼干……”

“下面有鲨鱼,”趁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转开脑袋,有乐赶快张嘴将她硬塞进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拿在手上端详,正要瞅隙儿扔掉,毛发稀拉之人从旁边伸手欲接,不意被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了先,一把抓在手里,拿去嚼咬道,“这根猪肠险些让鲨鱼抢走了,幸好陛下捡回来又将它蒸得烂熟。你们不吃,就给我吃。扔掉多浪费?”

“这海里有鲨鱼吗?”银须老者捧着一根鱼干,转面怔问,“应该没有吧?我不曾在这一带水域遇见过鲨鱼……至于这条在我家珍藏了百年之久的盐腌鱼干,你们赶快拿走,不要让俄罗斯人又抢去吃掉。”

有乐和毛发稀拉之人愣望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咂着嘴的样子,看他一口吃掉那根肠,有乐忍不住皱起脸问:“好不好味?”苍发蓬松的家伙叼着烟叶卷棒儿说道:“咸!”

随即伸手,要拿那条鱼干去咬一口。有乐忙先绰起,往他头上拍打一记,啧然道:“想吃就先去让他们放了村姑再说。”

我也从旁说道:“放了她就把剑还给你们。”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那儿咧开嘴剔着牙,犹未言语,雪氅银裘女子忽至,却并不走近,相距数步停足,朝我们盈然拜谢道:“事情刚才我已经听师傅说清楚了,承蒙诸位一路关照,帮他走到今天。”有乐他们怔然道:“师傅是谁呀?”雪氅银裘女子瞟那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一眼,矜然含笑,说道:“我从小就常听他提及亲历拜占廷的那些事情,知道有一班会神奇魔法的远方朋友帮过忙。”

“我不信这家伙能当你师傅,”信孝闻着茄子说道,“先前宗麟大人和那位马千户明确指出,你的路数属于燕东煌一脉。听说他在西域网罗了很多拜火教徒,其中也有人参与突厥军团攻陷拜占廷……”

“未必明确,”伺随在雪氅银裘女子后边的秃头老叟垂首恭禀,低着眼皮说道,“拜占廷沦陷那年,公主未满四岁。我们辗转流亡多年,时刻仍遭追踪暗杀。有一位‘御无敌’帮过忙,带来某些逃离燕东煌控制的‘西圣’宿老,留在公主身边。公主从小聪慧过人,也跟他们学了些本领傍身。文武双全,胸怀四海,有志厚泽天下,她艺业之渊博,远非哪一门哪一脉所能概括。”

“尤其在我的悉心调教和辅佐之下,”苍发蓬松的家伙叼着烟咧嘴笑道,“相信她必能统一北陆,帮我们塑造出强大的俄罗斯民族,为天性不安份的世人踩住跷跷板,平衡东西两方,没我们不行……”

“不行,”长利拔出大剑,作势虚劈,驱退拉扯锁链之人,扶起蓬头散发的女子,转面说道,“我解不开锁链,要想帮她摆脱,还须用剑去劈……”

有乐不安道:“可是你这支剑……”话未及毕,长利先挨一脚跌开。披罩乌巾的壮汉面色铁青地纵身飞踹,又多踢了他一记。长利拿剑要拍,手腕忽遭一辫飞缠。

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摆头避开有乐接连抛掷的茄子,甩辫拽扯长利,正要夺下他手持之剑,有张软椅破空飞投过来。我瞧见手臂朱痕隐然不显,正自懊恼:“怎么急想用时,它又不出来?”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抬脚高踢,撩开扑面而至的软椅,忽见宗麟便在面前,袍下提足,猝发一脚踹在颔下。旁边的服色各异之人纷皱起脸说道:“哎哟,这突然一下真够难捱的!”

有乐捏着一个刚从信孝那里抢过来的茄子,欲掷又止,啧然道:“他又俨然有如‘一代宗师’附体了。”

宗麟伸足将软椅撩去身后,袍影飒晃之间,连发两脚,踢那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晕头转向,旋即按手绰过长利所持之剑,撩刃削断辫子。只一霎间,又将剑推还长利,转身提起袍裾,再发一脚,将那苍辫低垂的长者模样之人踢开。顺势连消带打,撂翻披罩乌巾的壮汉,飘逸落坐软椅之上。长利在旁憨问:“为什么你掉过海里之后,发型还没改变呢?”

“首先因为我是个从小就讲究发型的人,并且曾经染过发。”宗麟跷着二郎腿说,“但最重要是由于我发质非常硬。不知为什么被海水一泡,螺旋式的发髻就变得更加僵化。我现下的样子像不像驱魔道长?”

“像又怎么样?”长利憨笑道,“可你毕竟不是。”

眼见他转身又要拿剑劈链,有乐欲阻不及,一道剑光突至,横截其刃。火光跳闪之间,剑上古意图纹耀映入瞳。长利没敢硬磕,便不招架,只虚劈一下,拖剑急退。

“恶灵退散,”宗麟将匆忙退至他跟前的长利搡开,从软椅上投眼辨觑道,“好剑!”

有乐在后面忙着跟信孝交头接耳:“咦,为什么他那支剑好像没事一般?”信孝拿回有乐没扔的茄子,抬到鼻前闻了闻,说道:“多挥两下就知道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宗麟端坐软椅,仰面望穹,吟着诗句伸个懒腰,忽然剑光凛迫颔下。他低眼一瞥,便见须飘几根,从锋刃末梢随风拂去。面前多了个披着羊毛袄的身影,长发垂散,绰剑伸抵喉前。宗麟抬起食中二指,夹住剑梢,转面寻觑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身影,笑问,“你也是练家子,可识得我夹剑的这一手?”

“我在宫里当差多时,有什么没见过?”那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愣问,“你这一手是什么来历?让我回想一下,那年我提着灯笼在紫禁之巅夜巡,看见几个形迹可疑、来历不明的中老年男女爬上屋顶打架斗殴,自称什么白云城主、西门吹牛、四条眉毛……全是些不正常之辈,可惜我初来乍到,走瓦不习惯,脚下一滑,摔下屋脊了,才没抓着他们。莫非其中有你?”

“别逗了,”小珠子转出来嘀咕道,“你折不断他那支剑的。”

有乐伸头提醒一声:“宗滴,当心被切手指。”宗麟冷哼道:“你们越这样说,我越要夹断他的剑。我以指法见长,须要趁机用两根手指拗折这支所谓‘圣剑’,留下不朽的传说……先前你们不是说他的剑本身就要断掉了吗?这叫强弩之末。”

小珠子转到他耳后悄言道:“可是我觉得他那支剑似乎不全然属于四维之物。其中有些神秘材质,我测不出来历……”披着羊毛袄之人面不稍转,仰望旗影飘飘,其声沧桑空旷的说道;“这是真正的圣山神殿护陵古物,非同凡器,摧折不掉的。其来历不只比死海古卷更古老,恐怕还要远远早于圣殿之前便已存在。任何武功在它跟前不管用,你还是收回两根正在流血的手指罢!”

“对呀,宗滴!”有乐忙劝说道,“你那两根手指又滴血了。先前拜占廷公主的‘绕指柔’都能把你伤成这样,何况‘圣剑’这种来历神秘的古物?你还是留着手指挖鼻孔为好,不要硬撑逞强。再说我觉得你更厉害的其实还是踢人的本事,不是手指。”

宗麟窘在那里,正感下不来台阶,有乐忙朝后边使眼色。模样娇俏的小家伙背着双手踏前一步,会意地上前说道:“行了,今天到此为止。赶快烤完异端,我要去睡觉。”

“啊?还要烤……”有乐咋舌儿道,“异什么端?这儿哪有……大家不如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吃鸡窝头家伙的烤鱼,玩累了就去睡觉。”

乱发小子忽问:“我的猪呢?”有乐啧一声转觑,我随他的目光投眸而望,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似有所见,搀扶乱发小子到舷边,指给他看,讶然道:“看见没有?你那只猪在水里游来游去……”

“它能游到现在?”有乐也惊奇而望,并还招呼我去看,“什么样的泳技如此神奇?”

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掏出个小筒子拉长,举到眼前瞅了一会儿,眯眼说道:“不是眼花吧?我似乎看见有三个小模小样的家伙在旁边托着它游水,他们玩得很开心的样子,跟猪一起咧开嘴在水里傻乎乎地乐呵……”

“先前听说那三个小模小样的家伙似是幼年的拟形妖。”信雄忙跑去船尾爬高张望,有乐拉他不住,纳闷道,“不知它们是从哪里跑来偷猪的?”

小珠子在他肩后细声细气的说道:“我觉得它们也是‘穿越’来的。拟形妖有五维能力,不过它们还年小,似乎只会玩耍。”我瞥她一眼,微抿笑涡。有乐转脸回来,说道:“除了爱玩,还会吃东西。不知他们要把那只猪拐带去哪里?”

信雄说道:“瞧,他们跟猪一起往这边越游越近了。”乱发小子哼了一声:“快叫他们把猪还给我,我要把他们跟猪一起架上去烤……”

“烤你的头!”有乐伸手指弹他鼻子,随即拿起旁边搁着的空碗,抛出舷外。不待信孝惑问,有乐又抢过一个茄子扔向海里,说道,“不要让他们过来,赶他们走开!”

“明白!”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瞥那满脸不甘心的乱发小子一眼,会意地转身去舱内拿了支长铳出来,利索地鼓捣几下,端到舷边朝海面轰了一发。小珠子惊蹦开去,我猝感耳膜嗡响,其声如雷鸣。有乐他们纷纷捂耳,叫苦不迭。“你干嘛拿铁炮这样靠近放炮,几乎震我们耳朵坏了……”

“我帮你们赶它们走开,”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又麻利地拨弄几下,再朝舷外轰射一声,眼望三个小模小样家伙托着猪游去船尾那边躲避的惊慌样子,我蹙眉说道,“可你这样真的吓到它们了。”

“也吓到我们了,”有乐伸手去推开铳管子,苦起脸说道,“你们这个年代的铁炮轰放起来怎会这么大声,跟打雷一样……别再放了!”

小珠子蹦到我耳边悄言道:“我觉得那三只小拟形妖竟似也跟信雄有某些羁绊,或许不会轻易离开。”我蹙眉转觑道:“那你呢?我觉得你似乎跟信雄之间也有某种羁绊……”小珠子欲言又止,转了几下,却蹦跳着哼起调儿:“神的孩子在一起唱歌跳舞!”

有乐啧出一声,皱起鼻梁,说道:“又神神叨叨!你别带歪了我家信雄。根据他爸爸亦即我哥的安排,信雄的发展方向大致应该是理智和无神的范畴。我哥不想他的孩子成为神棍,虽然我觉得我哥其实也跟维京传奇故事里的拉格纳一样神神叨叨,不过我哥坚持宣称无神,并认为雪山没有雪怪,湖里没有水怪,我家后面没有无双大蛇,天上没有不明飞行物,所谓夜空幽浮的球状发光物体那只不过是沼气反射到云层的自然光线,或者是谁在那儿放风筝……”

毛发稀拉之人不知何时悄自跪倒在角落里,伏在光线照耀不到的黑暗之处喃喃说道:“有一个计划。”

“谁的计划?”有乐转面愕问,我亦含惑投眸,只见有个空钵从暗处滚动而出,伴随着毛发稀拉之人的喃喃自语,“一切都是神的安排。”

“有何安排?”有乐伸足轻踏,踩住滚过来的钵碗,趋近探问,“什么计划?”

“他能知道什么计划?”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不以为然地摇头笑道,“虽然我们修道的都愿意相信冥冥之中有神在安排一切,然而世情瞬息万变,计划不如变化快。至于变化的根源在人或是在天,总有争论。但我只知,人心善变!”

“世事无常。”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感喟道,“然而百川终归要汇入大海。”

“也有未必流去海洋的,”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说道,“还有不少却在中途流失了。”

随即抬起长铳,瞄准我们。信孝惊得手上拿的茄子坠落,有乐诧问:“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并不作声,我见他眼光一狠,抬手推开信孝,急拉有乐欲避之时,铳鸣如雷,焰芒喷射。

电光石火的一霎间,披羊皮袄之人抽剑反撩,却只劈在空处。我正感莫明所以,宗麟推长利踉跄避开铳击,转面哼了一声:“你这个笨蛋,没射中!”长利以肩撞开毛发耷拉的家伙,回头愣问:“射谁来着?”

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再次抬铳欲发之时,四周的侍卫甲士和服色各异之人纷纷亮出兵械围住他。混乱中有人叫嚷:“保护陛下!”

乱发小子连滚带爬地抢过来,捡起锣钹,摆个守护的姿势,急问一声:“堂姐你有没受惊?”模样娇俏的小家伙拿碗拍开他乱晃过来的脑袋,在剑影闪耀围护之间端然自若地嗔道:“乱慌什么?你挡住我了!”乱发小子连忙矮身挪去其畔,神色不安的说道:“先前急着探望堂姐,我没带兵过来。还好我的兵舰就在附近,要不咱们放下小船,赶快乘坐去我那边,顺便结婚,然后我帮堂姐统一西班牙……”

“还没看清楚什么状况,就要急着移驾了么?”有乐从临时找到的藏身之处伸头出来探询,“不知刚才究竟是何情况?鸡窝头哥们儿怎竟突然发飙……”

“我早想发飙了,”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在兵械围伺之间低哼道,“先前掉水,叫喊半天,没人搭理我们,谁不窝火?”

“我也是恼火得很,”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显似冷冽的话声从高处传来,众人抬眼望见他在上面拿针绣花,摆着刺绣的姿势,幽幽的说道,“每次我一生气,就想绣花。”

信孝闻着茄子,爬上去凑觑道:“你要刺绣什么呀?”

“葵花。”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拈针说道,“自从我不小心撞见禁宫深处的老太监秉烛夜绣,以针线之术瞬间杀掉企图暗袭万岁爷的那班神秘蒙面人,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正统皇上一家被幽禁在南宫秘闱多年,想谋害他的人一直不能靠近半步……后来宫里发生‘夺门之变’,我们救出正统皇上,诛杀了于谦一伙。从此我迷上了绣花,正要缠着那位绣花公公教我多些刺绣之术,不料被派去出使西域,越行越远,以致流连塞外,错失了专心修学刺绣宝典的机会。”

“不要听他说这些,”有乐不禁眼皮儿乱跳道,“想都不要想!免得下回撞去他们那里,遇见可怕的绣花公公,在幽暗的夜晚拿着针,冲你挤出诡异的笑……”

“这个夜晚就很诡异,”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抬铳瞄指前方一影,眉关深锁的说道,“我小时候在苏格兰,姥姥跟我说,有些东西就像梦魇,说来虚虚实实,一旦被它缠上了身,只怕要噩梦成真……”

“你冷静些,”有个银发乌袍之人在铳口前方抬手说道,“不要见怪。先前船上变生猝然,昏暗混乱之中折损了不少人,这上面有更猛恶的东西趁暗侵袭,其诡谲超出凡人想象。我等只能忙着对付它,一时顾不上你们……”

“我亦感到有一股无形的诡谲气息在我们之间萦转,”小珠子在我耳后不安的嘀咕道,“由于无形态,难以对付。如果我们能设法将其困在比较无害的东西里就好办了……比如那只鸭子。”

“不行。”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忙道,“我反对拿阿梨来折腾。另找一个东西还差不多,或者那只猪?”

信雄蹲下来,伸出一根食指,正要悄摸其肿疮。有乐啧一声,打开他手。转面却见宗麟伸出两根手指,作势欲夹剑梢。披羊毛袄之人忽似又觉颈后寒气凛迫骤近,一皱眉间,晃移剑刃,再次反撩,却又劈空。

宗麟出指往剑上轻弹一下,叮一声响,飞快缩回了手。披羊毛袄之人回剑横削,宗麟翻腾而起,纵过刃芒劈闪之处,再次拈指弹剑。有乐见状不禁啧然道:“宗滴!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一把岁数,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淘气?不要玩剑了!当心你的手指不保,影响冲茶技艺。下次在宗及家比赛茶道,你又要输掉……”

又叮一声响,剑刃嗡震。宗麟连环踢腿,随着袂风洗荡之势,倒翻半空之上,再次发指弹剑。旁边观斗的玄袍苍鬓老者见其身手了得,片刻之间竟使披羊毛袄之人连连退避、应接不暇,转头惑问:“他为何这么来劲?”蚊样家伙挤在一旁观看,闻言猜测道:“先前他愤然声称要杀光满船人,使之变成‘幽灵船’。因而找碴儿开打,想是要兑现所言罢?毕竟高手说话是不能不算数的,既然说过了就要做……”

“算了吧,宗滴!”有乐忍不住尝试上前劝解,“这里高手众多,你杀不光全船人。况且人家刚才解释过了,你也该得饶人处且饶人……”

宗麟充耳不闻,横翻于剑光之上,发指疾弹两下,鸣音清越。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拈针聆听鸣剑之音持续荡响,说道:“他似乎刻意往剑上弹奏出了‘高山流水’的古韵,然而知音难寻。黑衣阿婆也仍旧没有理睬他……”长利憨问:“难道他这番做作,只是为了吸引黑衣阿婆的注意?”

“孔雀开屏,是为了吸引谁的注意?”有乐啧出一声,皱起脸说道,“母孔雀。不过黑衣阿婆有什么好?先前她冷不防出指,从后面扎我一下,直痛到现在……”

信雄在旁似有同感,不禁哽咽道:“我也很疼!”面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苦着脸说道:“她突然用力一指头扎进来,当时我都快要疼死了。然而她拔离之后,我又自感了无生趣,再次空虚……”乱发小子忍不住插嘴说道:“更惨痛的除了我还有谁?接连被她扎过两次,我还在流血水呢。”信孝闻着茄子小声说道:“不要再提了,她好像就在后面。”有乐他们一齐闭嘴,没再吭声。

叮嗡两下连鸣,宗麟拈指弹剑之后,从那披羊皮袄之人上方翩然翻过,姿态飘逸地落坐回软椅上。披羊皮袄之人眉头微轩,赞出一声:“却是好身手!”出其不意,绰剑伸抵宗麟喉下,但见宗麟先已抬起食中两指,夹住了剑尖。

“又成了先前那个僵局?”有乐啧然道,“宗滴,别玩了!这是‘退魔会’,并非比武大会。我知道你由于闹离婚之类糟心事,情绪不爽。可是要撒气也须看找谁撒才对……”

“闹离婚?”舷边擦拭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闻言转觑道,“莫非这位朋友也跟我们一样曾遭女人背叛?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也属于此中同道。我背井离乡已然多年,乡亲再亲也不及同样有过此类伤心情事的人亲。哥们儿,不论你要干谁,我支持你……”

“他不一样,”信孝闻着茄子说道,“你想多了。宗麟从来是把玩人妻的老手,才不会遭女人背叛呢。只有他给别人戴绿帽儿,别人好难给他戴……”

有乐欲阻不及,信孝随口所言突然引起公愤:“把玩人妻?”眼见宗麟四周一下子剑拔弩张,情势紧迫起来,蚊样家伙不禁摇头苦笑:“糟了!这一下真的要逼迫他不得不拼掉全船愤怒的戴绿帽之人……”有乐忙问:“倘若真干起大架,你们帮不帮他的忙?”脸形奇特的小个儿家伙面有难色的说道:“然而他已成为‘公敌’了。就连我也戴过绿帽的……只因为他这破事,去帮他打杀其他同样戴绿帽之人,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恐怕有失厚道吧?”

“报应呀!”有乐见他也这样说,不由嗟叹道,“难道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宗滴在这里遭到应有的惩罚,为他一生的风流债付出血的代价?”

“我们都要付出血的代价!”毛发耷拉的家伙探手伸出攥握淌汗的珠链,指梢紧捏着其梢的十字形状小饰物,徐徐抵近爬伏在他跟前的蓬头散发之影,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不除掉它,这艘船上谁也走不掉。”

“别逗了,这只是个村姑。”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皱眉说道,“来自基辅罗斯的兄弟,你太固执己见。我们莫斯科那边有句老话,在神的眼里咱们只是一些斑点。知错就改,不要单纯因为无法接受失败的事实,所以拖到不可收拾。更不宜总是以能人自居,自认为一贯正确,错误都是别人的。有些事情难免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每一步向前都可能是万丈深渊。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们需要回归神圣,老本不能吃到死。一床被子睡不出两个人。找个男人如果他不会打架,那就等于找了个女人。读一读历史就知道,俄罗斯出拳,能有十分力气,绝对不会只用九分半。有仇必报,原谅敌人是上帝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送敌人去见上帝。”

随即掏出短铳,冷哼道:“我和公主答应拿人换剑,这里有谁不肯释放村姑,倘敢阻挠就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没有人想成为他后面那个东西的一部分,”蓬头散发之影颤抖道,“第二位天使把碗倒在海里,海就变成血,好像死人的血,海中的活物都死了。”

“启示录里预言的是罪人们最终要面临审判日的那一天,”毛发耷拉的家伙伸着十字形状小饰物,逼视蓬头散发之影,沉声说道,“而你的审判日就在眼前。”

披羊皮袄之人忽似又觉颈后寒气悄临,凛然转面,同时从宗麟指间飒地抽离剑尖,荡刃反撩之下,再次劈空。毛发耷拉之人被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拿短铳往头上敲击一记,踉跄跌离剑风洗荡之处。没等我看清那边发生何事,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急轰一发,我耳边震荡之声骤如雷鸣。

“大家冷静……”有个银发乌袍之人在铳口前方抬手喊叫,猝遭击烂掌心。舷边擦拭兵刃的披罩花布之人刚抬大砍刀要劈宗麟,突然惊叫一声踣倒。宗麟转面愕觑,随着火光纷暗,诡风倏忽钻窜之间,手持大砍刀的披罩花布之人折腰仰躯反倒,竟似脊骨突断。宗麟腾身急退,掠过来惶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你们有没看见……”

“看见什么?”有乐他们愣眼懵问,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端着长铳挨近,神色紧张地说道,“我看见了!从小在矿洞里干苦工活儿长大,再昏暗的地方都待过,然而我没见过这种事情……”

“什么事情?”有乐他们懵头愣问,宗麟抬手悄拭额冒之汗,面颊微搐地转觑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低哼道,“先前我以为眼花,没想到你也看见了。但你并没射中它,披羊皮袄的那家伙也没劈着它半点边儿。无非乱打一气而已!”

蓬头散发之影骤然连声大叫,旁边的人纷纷捂耳,顷又不胜其扰。毛发耷拉的家伙摇摇晃晃地转身复返,手攥一本厚书急挥,打翻那叫嚷不休的蓬发女子。但见他移躯之际,其影仍在原处,映留于壁,并未随躯移动。

苍发蓬松家伙嘴上所叼的烟卷棒儿坠落,瞠问:“我不是眼花罢?”毛发耷拉家伙见众人朝他发出惊呼,愣了一下,怔然转望身后,也吓一跳,惊退不迭的问道:“怎么回事?”

“你这个失去灵魂之人,”苍发蓬松家伙顾不上拾回掉落的烟卷棒儿,急挥短铳打他脑袋,惊怒交加的说道,“看见没有?你弄丢了自己的影子!”

宗麟推开其手,拉那毛发耷拉家伙过来,指着他后面,皱眉说道:“他的影子在这儿呢。那边映壁犹留的影子不是,应该另有蹊跷……”有乐往舱壁来回惑望道,“咦,那个影子去哪里啦?没等我定睛细瞧,怎么不见了……”

众人正惊疑寻觑间,咔嚓一声响,有个披氅老者断脊折腰,倏然仰翻于旁。

眼见接连有人猝遭袭击,摧折脊骨,顷即倒毙,死于非命的情状骇异,有乐不安道:“这里没得玩了,天知道他们用古老秘术召唤出了什么……”但见一个乌袍法师举着十字形状之物,似被黑暗中看不见的东西逼迫得倒退过来,脸颊奇肿,面孔瘀青,悸然说道:“然而我们并没召唤什么……”话未说完,忽有一股巨力摧至,我拽有乐急避之时,那道无形诡迫之气堪堪擦肩而过,将乌袍法师撞出舷外,喀嚓一声腰折脊反,飞在半空中发出惨叫,随即跌没了影,如遭黑暗吞噬。

宗麟抓起软椅乱挥两下,转头招呼一声:“大家赶快聚拢过来,背靠背……”不待他叫喊,信孝他们先已纷去躲在他后面。蚊样家伙从宗麟背影里缩头缩脑的说道:“他背后也未必安全,先前那股巨力原本是朝他背梁摧撞的,恰巧有个拿大砍刀的花巾罩头家伙正要偷袭他,误打误撞地替宗麟挨了要命的一击……”

“如果宗麟死在这里,历史岂不是要由而改变?”小珠子转出来,晃到宗麟肩头,朝黑暗中诡气萦迷之处一闪一闪的说道,“你要杀操纵命运的人或神,还是要改变历史?倘如你来这里是想改变历史,你不就变成了自己立誓要杀的那种人?”

有乐不禁惑问:“它在冲谁喊话?”我觉小珠子似知黑暗中是谁搞鬼,蹙眉悄瞥一眼手臂,却见朱痕未显,难免纳闷:“去哪里了?”

“大友宗麟对历史并没多大影响,”黑暗中有语萦钻入耳,锐刺脑颅般的冷笑道,“况且他的戏已经差不多演完了,戏台早就让给他那些不争气的儿子接班。这种颟顸无能、犄角旮旯的脚色是活是死,并不重要。我若真想杀他,便有九条命都不够用。这里有哪个人不比他重要?那个小姑娘伊莎贝拉和拜占廷公主更能影响历史,就连她堂弟费尔南多、以及你不顾一切穿越回来保护的那几个小男女,也更值得一杀。”

“什么意思?”宗麟皱眉哼了一声,神色显然不快。“我真有这么不重要?竟连那个莫名其妙的乱发小儿也强过我……”

“没有费尔南多,西班牙是不完整的。”蚊样家伙在后面伸嘴说道,“卡斯蒂利亚国王恩里克四世病重垂危,且没有留下任何合法的男嗣继承人。国内贵族迅速分化为两派,其中一帮人支持恩里克四世的女儿胡安娜登基,另一波人则支持恩里克的妹妹伊莎贝拉。内战在这样的激烈氛围中一触即发,双方也都为了自己能获得权势,而向外广结盟友。胡安娜则因母亲是葡萄牙公主,向绰号‘非洲人’的阿方索五世求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也对吞并卡斯蒂利亚有浓厚兴趣,甚至不惜宣布与自己的这位外甥女王储结婚。他的王国势力,已基本控制了西非海岸的黄金和奴隶贸易,拥有资本跟支持伊莎贝拉的阿拉贡人一争高下。他还同时向素来与阿拉贡关系紧张的法兰西求援,获得了法王路易十一的结盟承诺。伊莎贝拉在恩里克病危前就秘密结婚,傍上了半岛东部的大国阿拉贡。因此,在即将发生的冲突中,她将会获得丈夫费尔南多二世的鼎力支持。后者的王国是西地中海霸主,势力范围从加泰罗尼亚一直向东延伸到科西嘉岛、撒丁岛、西西里和那不勒斯。甚至一度通过资助阿尔巴尼亚军阀斯坎德培,在亚得里亚海以东获得存在感。对于卡斯蒂利亚人来说,这就是一个既有钱又有兵的强大外援。与葡萄牙人决战后,卡斯蒂亚人很快将战场扩展到了大西洋上。由于基本稳定了陆战局面,伊莎贝拉将战争扩大到海上,以便彻底动摇葡萄牙人的财力基础。她鼓励进攻阿方索五世开拓的非洲领地。葡萄牙人自恃海战经验丰富,不断袭击卡斯蒂利亚的沿海城镇,并经常劫掠出海的渔船。这样的分散兵力,给了伊莎贝拉的舰队以很大活动空间。最终,葡萄牙人不敌。阿方索五世放弃对王位的要求,胡安娜也选择退隐去修道院过完余生。伊莎贝拉则成功登基为卡斯蒂利亚女王,和他的阿拉贡国王丈夫费尔南多一起,组建起后世西班牙的雏形。若非如此,近几百年的伊比利亚半岛历史可能就要重写。后来的西班牙日不落帝国也就无从谈起。两大王国的联合,将改变世界的历史。”

宗麟恼哼道:“我问的是,我真有这么不重要?你却扯了这么多跟我无关之事……”蚊样家伙啧然道:“当然跟你也有些干系。由于葡萄牙人在大西洋屡屡吃瘪,霸权被新兴的西班牙连续挑战,不得不转向东方另寻发展。其中一步棋就下在你那里,葡萄牙势力进入九州,使你也得到跟他们发展贸易的好处,比起其它诸侯更财雄势大,一度雄霸九州。然而因为你老婆不喜欢葡萄牙人,你与她矛盾加剧,走向家庭破裂……”

“宗麟跟葡萄牙人交好,”信孝闻着茄子说道,“而西班牙人也不甘落后,急忙跑来跟我爸爸交往。不过比起热衷与西班牙人来往的权六,我爸爸还是更喜欢同意大利人交友,尤其是搞文艺复兴运动的那些佛罗伦萨人。后起之秀的英吉利人则爱找我爸爸身边的重臣丹羽长秀打交道,他们关系不错。至于法兰西人,最爱去找三河那边的家康他们谈生意……”

“世事如棋,”宗麟叹道,“如今我们大概处在棋局的最接近起初之处。西班牙、意大利、俄罗斯都还没统一,后世的这些强邦大国雏形尚未成型。而最关键的几个人都在这艘船上,伊莎贝拉、费尔南多、索菲娅公主,无一不举足轻重……我真的不重要?”

“你远不及信雄重要,”小珠子又从他另一边肩后转出来说,“帮我保护他,因为你子孙将来也受信雄和他旁边那妞儿关照和庇荫良多。并且你有个曾孙女的庶出女儿嫁给信雄曾外孙儿为侧室,生下一堆孩子,其后代出了个建筑行家……”

“那就是亲戚了?”宗麟拎起信雄看了看,不无纳闷道,“没想到我会跟这个着名的傻瓜成为亲戚……”

信雄愣问:“我很着名吗?”

“算是吧,”小珠子晃到他肩头,幽幽的说道,“倘如没有你引发,就没有后来那场大战。不得不说,那场大战其实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但你的重要远不止于此生,好好活着,生儿育女。悠游岁月,这便够了。”

咔喇一声大响,桅杆忽折。帆影遮覆之际,我随有乐他们避到舷梯畔,瞥见旁边有人剧烈地呕吐。信孝抬着茄子忘闻,只顾往暗处惑觑道:“先前挨你一拳捶肚,那家伙怎么还在吐啊?”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过一名兵丁所持火把,照耀出舱壁角落蜷伏踣跪的人影,却是那毛发稀拉之人张大了嘴巴,往外拽拔一条蠕然扭动之物,其畔那个粗辫壮汉边呕边望,满脸惊惧厌恶之色。

有乐惑问:“他在吞吃什么东西?乍眼瞅去就像好粗一条粪便……”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惊呼道:“不是吞食,却似要吐出……”边嚷边伸出短铳,却又没打响。火光晃耀之下,只见那条怪异之物又往毛发稀拉之人口中钻入半截,蚊样家伙眼疾手快,抬起短弩,嗖的发矢,贯穿异蠕之物留在嘴外的一梢,将其钉在舱壁上。

有乐忙和信孝一起帮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拉住毛发稀拉之人,使劲扯离异蠕之物。不待看清,那条异蠕之物剧烈扭摆挣脱,啪的掉落,眼见霎间呈显之状,有乐他们不禁惊叫:“大便形态的螺旋向上之物来袭!”众人慌乱之间,嗖一声响,异蠕之物扑窜而起,急要钻入信雄张开欲呼的口中。

我本想拉开信雄,但见异蠕之物已有半段滑溜溜地钻入信雄嘴里,未暇稍思,探手便抓住它往外拽拔。这时手臂朱痕又显,其状似是火焰之形。我扯着那条剧烈扭摆的粘滑之物正感恶心,眼前忽亮,它在我紧握之下竟尔着燃。有乐他们抱开信雄,我拉那条炽燃之物急甩出舷外,只见半空之中抛撒焰光星闪,不待看清便自灿然散去。有语萦钻耳颅,却似一时惊怒交加,尖哮道:“你用那东西杀了‘歹势’的爪牙,如此逆天的作弊手段,就算此前我有心要保你们,死圣也不会放过……”

“他在说什么啊?”闻听我含惑悄问,小珠子转出来不安的嘀咕道,“据说‘歹势’是死圣手下最厉害的斥侯,没想到咱们被它盯梢上了。况且还有仇圣,不论哪一个,眼下我们都难以对付。”

有乐忙拽蚊样家伙过来,招呼道:“如果真是要冲着我们而来,我有个办法。咱们赶快穿越回加拉塔那边,引它们撞去见上帝。倘若那个头罩简陋便桶的家伙果真是上帝,岂不是要叫它们吃不了兜着走?”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变色道:“又要回去加拉塔那边?十来年前我经历过了,那里很凶险!后来我一直恶梦不断……”

“除了声称寻找我师傅的下落以外,仇圣到底想要什么,我一时还没想明白……”小珠子犹自嘀咕,“他早就不是当初我认识的那个殷圣仇了。然而就算是殷圣仇这个人,我也未必就真正了解他。人心隔肚皮,何况屡经惨变,从而入魔之后。”

我正要问小珠子该当如何应对四下迫近的凶险莫测情势,随着耳边嗖响,桅索飞曳,从我们头上飒然甩过,又有连声惨叫,数人倒挂半空之上,悬晃溅血四洒。有乐也跟着众人一起惊叫,随即拉那蚊样家伙避到舱门边,催促道:“还等什么?很快我们也要挂上去,再耽迟就真的要跟他们一起‘挂’掉了!”

“你们确定真的要这么干?”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抢去门里挡住去路,拿着短铳加以劝阻,“虽然我向来反对‘内卷’,主张团结一致。但我不认为‘回卷’是好主意。说什么也不能让索菲娅公主跟着你们这样胡来,除非我先倒下……”

“咣”一声响,忽然有一对大锣钹拍在他脑袋上,苍发蓬松家伙叼着弯折的烟叶棒儿闷头倒下。乱发小子拿着锣钹,在门后叫嚷道:“废话少说,我要关门躲一会儿,你们别挤进来!”

有乐和蚊样家伙被磕在门外,捂鼻叫了声苦,转而另往,急觅去处之时,口中说道:“赶紧穿越为妙,这儿太危险了!”雪氅银裘女子搀扶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在后面叫道:“无论你们急着要溜往何处,先把祖传宝剑留下再走!”

“顾不上许多了,”有乐推长利去跟着蚊样家伙,忽有袂风高凌,只见秃头老叟从雪氅银裘女子身后纵出,倏如苍鹰搏兔一般,扑跃猛攫,其势迅疾。宗麟眉头一蹙,抬掌急迎,劲力交击之下,脚底咔嚓一声板陷。秃头老叟催吐劲道沉掌殛压,目透精光的冷哂道,“留下宝剑,或者性命。”

宗麟闷哼一声,皱眉说道:“这个大概是西圣宿老之一,好生了得!”我急瞥一眼手臂,见到朱痕微显拳形,抬手欲挥之时,秃头老叟先即变换身法要避,宗麟乘机催发掌力,将他震回夜空之上。秃头老叟展袂翻翔,势如鹰击,眼看又要猛攫而落,不意海风刮来一大块布,遮头盖脸罩在他眼前。

秃头老叟惊忙后跃,纵回舱顶哨楼之上,揭下那块布一瞧,随手甩开。那块布随风飞抛而落,晃过我眸前,乍刚现出数种大小文字的“退魔会”字样,顷即撕裂开去。一道剑光如电,破风荡击。宗麟接连踩陷数块船板,刹住身形,抬眼瞥见剑光撩空,凝势显出古意图纹,宗麟微哼一声:“又劈了个空。”

披羊皮袄之人绰剑蓄势,转面说道:“它比我快,似又闪到你们那边去了。”有乐急忙催促道:“咱们对付不了它,还不赶快引它去见上帝?”我忽觉诡气骤临,颈后寒毛直竖,伸手刚推开有乐,一道巨大的无形之力撞来。瞥眼之下,似见一影移闪在后。四旬开外鸡窝头男子抬起长铳,突然从舷梯下现身,沉哼一声:“逮着了!”随即砰然大响,震耳欲聋。

烟焰乱冒之间,有乐他们纷纷叫苦:“你又朝我们耳边放炮乱射……”便在那股巨力摧撞我后背之际,我急使记忆里小僧景虎所授步法,抢先挪转开去,瞥见手臂显现刀形痕迹,闪入眸中,便不多想,扬手急朝巨力撞来的方向挥去。

昏暗中有语钻萦耳颅,似是惊怒交加地尖哮道:“你又用它?”我抬臂正要挥甩,巨力先自转向撞离。接连摧毁船上哨楼和剩余的桅杆,倏然荡起一个大锚,破空呼啸,重击而来。就在有乐伸手拉我急避之时,船身忽倾,一阵突如其来的混乱过后,有乐从我旁边冒出来吐水,乱望道,“船翻都翻了,怎么没撞去加拉塔那边……你瞧见什么了?”

我看见一只猪从面前游过,不远处还有个鸭子在水里扑腾。然而细瞧又不是很像鸭。迷离雾霭之间,苍发蓬乱的叼烟家伙在叫嚷:“赶快离开水里,船底下有很大的东西浮游出来,正在逼近咱们,其阴影就像一个巨形的腰子……”

“在哪在哪?”昏暗中传来模样娇俏小家伙的声音,我转面寻觑,只见雪氅银裘女子拉着苍发蓬松的叼烟家伙爬上一只小船,她似在远处遥望着我,眼锋如刀,不知说了句什么,没等我听清,手臂又一阵搐痛,低眼瞥见朱痕模糊难辨形状。大浪层层翻涌卷推,将我们和小船隔开更远。有乐拉着信雄,急声叫唤道,“水里好像真有很大的东西要过来,咱们赶快聚拢在一起,趁船身还没沉下去,再撞一次看行不行?”

“你们偷盗我家传宝剑在先,”雪氅银裘女子叫声远远传来,“我也拿住了你们的同伴。想要接回,够胆量就来找我。”

我望不见小船踪影,难免愕问:“眼下若是失散,却叫我们去哪儿找她?”信孝闻着茄子冒出来,拽住蚊样家伙,在旁猜测:“到莫斯科?”

“啊?谁敢去呀……”长利憨笑着,被有乐往前急推,和我撞在一起,摔得昏天黑地,抬眼看见毛发蓬松家伙拍打裤头冒起的火光,在不远处跳脚叫苦,“哇啊,为什么点火烧我裤子?”

“真是水深火热,”我正迷糊吐水,愣望一只小弹跳鱼在眼前乱蹦,宗麟爬在残垣下咕哝道,“喝醉真的很难受。刚才淹在海里,我差一点儿挺不过来……”

“这是哪儿?”我转头惑望四周,眼见浓霾蔽天,阴晦迷离的光景,不禁愕然问道,“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电闪雷鸣之间,忽见一根黑森森的铳口抵临。我抬眸惊望,慈祥老者伸着袖炮从墙后转出,乌黑的管口顶住头额,沉声说道:“公道不在人心,是非在于实力。谁有实力,就能改变一切。我们势力之强盛,早已今非昔比。重塑世道、治理天下之日,垂手可及。无论你们服不服,谁又能奈何?像我这样的人除了相信实力,已经不想再相信别的什么东西。假如真的有神,我不介意你们让他来杀我试试?我们雄霸天下,羽翼既成;势已如此,唯神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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