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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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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腾唇在阮念初耳垂边,语气很淡,也很低,“你们平时就这么玩儿?”男男女女混一块儿,群魔乱舞。

“不是。”阮念初实诚道,“我比较宅,逢年过节才这样玩儿。”

“……”

然后他就不理她了。坐到沙发上,低头,看手机。面无表情。

阮念初则被乔雨霏拉去了唱歌。

闹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儿真心话大冒险,一群年轻人正愁不尽兴,纷纷附和。于是大家围成一个圈,猜拳定输赢。

几局之后,阮念初“真心话”机会用完,只能选择大冒险。上家指定,要她二选一,要么连喝三杯,要么找在场的任一异性接吻。

阮念初选了前者。

刚端起杯子,乔雨霏就摁住了她的手,狐疑道:“你那破酒量,男朋友不是在这儿么,喝什么三杯。”边说边支起身,兴冲冲地朝旁边沙发喊道:“厉腾,你家媳妇儿玩游戏输了。她要亲你一下。”

“……”阮念初赶紧小声斥她:“别胡说。”

乔雨霏茫然:“你们是情侣啊,接个吻怎么了?“

“我们……”她皱眉,心头生出一丝慌张,当着这么多人,不知道要如何跟好友解释。然而就在这时,边上那人却有了动作。

阮念初一下愣住,转过头。

厉腾起身,朝她走了过来。他脸色平静,只是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墨黑色的,深不见底。

那是一种糅杂欲念的疏离,矛盾又令人心颤。

第21章

对视只有两秒钟。

很快,她头转回来,端起桌上的一杯啤酒,一口便喝完。乔雨霏瞪大眼睛,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话。四周不知何时也静下来。

就这样,整个包间的氛围变得有些古怪。

喝完,阮念初又去拿第二杯。就在这时,一只手却捏住了她的手腕。她眸光跳了下,听见那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气很淡:“酒喝多了伤身体。”

她来不及反应。

下一瞬,下巴便被捏住,抬高。

厉腾弯下腰。他身形很高大,包间里的光线本就暗,这样一遮挡,她被整个笼入他的阴影。却也正好,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阮念初看见他埋低靠近,心突的一颤。

暗光晃过去,厉腾的眸色如染浓墨,里头有什么在翻滚,仿若压抑多时的狂风与海啸。

那时,她甚至以为他真要吻她。

他的唇停在了距她半公分的位置。太近了。两人的呼吸有刹那交融。他呼出的气息温温的,夹杂极淡烟草味,拂过她脸上的细绒。

阮念初十指收握成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打雷似的,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

好在只是电光火石的工夫,厉腾便直起身,重新与她拉开距离。阮念初肩一垮,僵硬的身体总算放松。

有围观群众皱起眉,叫嚷道:“欸?这就亲完了?都没看清楚!”纷纷起哄要他们再来一次。

“自己眼瞎没看见,怪得了谁?”乔雨霏赶忙解围,嗤道:“来来来不管他们,我们接着玩儿。下个到谁了?”

寿星发话,一呼百应。一群年轻人重新笑闹开,转圆盘摇骰子,注意力没再在两人身上停留。

阮念初暗暗呼出一口气。无意识地调整坐姿,裙摆下的长腿交叠在一起,白花花的,雪一样。

厉腾看了几眼她的腿,视线收回来,坐回原处。包间的空调似乎效果欠佳,很热。他微拧眉,扯开衣领处的扣子,挽起袖口。

她迟疑片刻,把位子让给了其他想玩游戏的人,起身走几步,坐到他旁边。

厉腾眼也不抬地说,“游戏不玩儿了?”

“嗯。”阮念初随口应道,又说:“你一个人待着不无聊么?要不要跟大家一起玩。”

“不熟。”

“那有什么?”她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用自身经历劝慰他,循循善诱:“我和他们也不熟,多玩几次就好了。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拘谨。”

“我没不好意思,也没拘谨。”厉腾答得很冷静。他本就是这样,不熟的人,压根儿不可能来往。

然而,这句话听在阮念初耳朵里,发生了歧义。她只当他是死鸭子嘴硬,便点点头,一副“看穿你却不拆穿你“的表情看着他,说:“没有就好。不然你玩不开心,我会过意不去的。”

厉腾淡嗤了声,拿起杯子喝水。

阮念初手指敲敲面前的洋酒瓶,托腮,看着他神色冷峻的面容:“怎么不喝这个?”

他回答:“开了车。”

“哦。”

尬聊几回合,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来。厉腾看了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变,顿都没顿就接了起来。同时起身走进洗手间。

阮念初隐约察觉到什么,眉头微皱。

不到一分钟,厉腾就挂断电话出来,沉着脸道:“一会儿自己打车回去。我得先走。”说完,他一把抓起沙发上的外套搭肩上,转身准备走人。

“什么事这么急?”

“夏姨打的电话。说小星的妈妈在医院突然失控,情况很不稳定。”

阮念初眼神惊跳了下。短短几秒,小星稚嫩可爱的笑脸在她脑海中浮现。

然后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小星的妈妈何丽华所在的医院,是云城市精神疾病研究中心,位于城郊,很偏远。厉腾和阮念初到医院时,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整。

他们在一个单人病房里见到了何丽华。

那是一个很憔悴的中年女人,披头散发,发色花白,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她木呆呆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看着天花板,手脚都被乳胶绳牢牢绑住,固定在床架上。两颊有明显的泪痕。

主治医师愁容满面,跟夏姨讲述着何丽华发病时的情形。

“虽然在治疗,但我们很遗憾,患者的病情并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医生皱着眉,“她已经到了精神分裂症最严重的阶段,幻觉妄想,狂躁不安,伤害他人,伤害自己……这周之内,她已经发病三次。这一次尤为严重。”

夏姨不停抹眼泪,“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医生说:“这种封闭环境,唯一能刺激她的只有她自己。”

说完,医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转身离开。护士叮嘱他们,道:“病人很不稳定。虽然注射了镇定剂,但还是不能把绳子解开。这是对你们的安全负责。”

夏姨不住点头,“谢谢啊姑娘。”

小护士端着治疗盘走了。

夏姨别过头,拿纸巾不停地擦脸,缓了缓才道:“本来不想打扰你们的……可腾子你也知道,咱家没什么亲戚。你夏哥和你嫂子出事以后,屋里就只剩我和小星,刚才医院的电话一来,我太急了,所以才……”

“阿姨别见外。”厉腾道,“我说过,我和夏哥一样,都是您的儿子。”

夏姨哭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见状,阮念初心里也难受得厉害,上前两步拍夏姨的肩,轻声道,“阿姨别难过了。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小星怎么办。”

夏姨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情绪这才平静几分。

片刻,厉腾侧头看了眼病房门口,淡声问:“嫂子还认得人么。”

“这会儿应该认得。”

厉腾静了静,转身进去了。

阮念初也跟着进去。

察觉到有人来,病床上的何丽华目光微闪,看向他们,表情很疑惑。厉腾喊:“嫂子。”

“……”何丽华反应好半天,才笑笑,说:“是厉腾啊。大冬天的,你穿这么少不冷?随便坐。”

时值八月,夏季正炎。阮念初这时明白了。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记忆和人生,永远定格在十二年前,她丈夫牺牲之前的日子。

厉腾朝何丽华一笑,说:“不冷。”

“你夏哥呢?怎么没回来。”

“他最近有任务,很忙。让我代他来看你。”

“那,他有没什么话要你带给我?”

“夏哥让你好好照顾自己。他在外面挺好的,让你别担心。”

何丽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任务,任务,他怎么就那么多任务。”微微皱起眉,“总不会连孩子出生,都见不成爸爸吧。”

说着,她就伸手想去摸肚子,这一动,惊觉自己手脚被绑住。

何丽华脸色瞬间大变:“为什么绑着我?你们为什么要绑着我?放开我!放开!”她疯狂挣扎起来,手腕被胶绳勒出一道道的红痕,目眦欲裂:“夏飞!我要见夏飞……夏飞在哪儿?他在哪儿?”

厉腾眉皱成川,沉声道:“你冷静一点。”

“我要见夏飞!”

“夏飞在忙。”

“你骗我!”何丽华声嘶力竭地大吼,“夏飞死了,他死了!他不会回来了……所有人都想要那块电池,所有人都想要他的命!这事儿没有结束的那天,我等不到他,再也等不到了……夏飞不会回来了……”

这声音凄厉可怖,语无伦次,几乎能穿透人的耳膜。

阮念初下意识地后退。

病房外,医生护士匆匆赶来,摁住已失控的何丽华,再次给她注射镇定剂。夏姨掩面痛哭,“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厉腾在原地站片刻,转身,大步离开了病房。

等阮念初追出去时,走廊上已没有那人踪影。她皱眉,一路小跑东张西望,最终,在住院部外的长椅上看见了他。

周围的树影全是暗色,孤零零的,被清冷的月光罩上清辉。

厉腾半弓身,胳膊肘支撑膝盖,抽着烟,面无表情。一根接一根。

她微喘着走过去。

厉腾目不斜视盯着前方黑夜,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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