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投河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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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时节，屋内的炭盆烧的通红，却依旧无法抵挡刺骨寒意。
架子床上的女子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涔涔，身子时不时地打着颤。
“穗穗，娘在呢，别怕！”
黄秀英坐在床边，将女儿的双手合拢搓揉着，嘴里还时不时地哈着热气，试图给对方传递一些温暖。
“亲家，这儿有热水，给穗穗擦擦身，暖和暖和。”另一个老妇从外面端了盆热水走过来，放到桌上之后就要去搀扶女孩儿。
“别碰我闺女！”
黄秀英拂开妇人的手，怒目而视：“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要不是你们老贺家苛待我闺女，能逼得她跳河？”
贺母一愣，惊愕地看向黄秀英，“亲家，你说这话可要讲良心的，我们什么时候苛待过穗穗？”
黄秀英闻言别开脸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怨气。
此时，炕上的女人似乎被争吵声惊醒，眉间微蹙，嘤咛一声缓缓睁开双眼。
看见黄秀英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困顿，张开嘴问道：“你是谁？”
女人声音沙哑而粗糙，像是被砂纸摩挲过一样，让人听起来十分难受。
“闺女，你病糊涂啦？”黄秀英连忙凑上前去，搀着她靠坐在炕头，刚一坐稳，沈穗穗就头痛欲裂，脸颊泛紫地剧烈咳嗽起来。
她大口呼吸着，一些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疯狂刻进脑子里。
黄秀英貌似心疼地拍着闺女的背，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她，“喝口水润润嗓子吧，你瞧瞧嗓子都快哑掉了，娘都心疼死了。”
沈穗穗接过搪瓷茶杯，喝了几口水之后才算好受了些许，她的视线重新落到一旁的黄秀英身上，莫名的委屈就如同洪流般汹涌袭来，瞬间便侵占了她的心。
那不是属于她的情绪，就在前一刻，沈穗穗还坐在一线城市最高档的办公楼里午休。
依稀记得随手翻阅了一本公司实习生给的年代小说。
同事打趣小说里女配跟她同名，沈穗穗一笑置之，却没成想午休醒来后，就穿成女配本人。
“穗穗，我给煮了面条，要不要吃点？”贺母关切的询问，黄秀英逮着这当口张嘴便要为自家闺女伸冤。
“吃什么吃，穗穗刚醒就想堵住她的嘴？”
黄秀英说着说着，那硬挤巴出来的泪珠子就开始往下滚，演得比谁都真：“今天我就替闺女问明白，贺祈年每月六十块钱工资，月月都落到你个老太婆手里，你们家到底有没有当穗穗是正经媳妇？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凭什么不能去随军，村里个个笑话也就罢了，偏生还不能掌家，也太欺负人了。”
她紧紧抓住闺女的手，委屈巴巴地继续说道：“闺女啊，娘求你了，别再跟着贺祈年过日子了，太苦了！咱回家自己单过，行吗？娘带你走！”
黄秀英越说越伤心，说完就要拉着女儿起身，准备收拾包袱离开。
“亲家，穗穗这刚醒，要走也等她好全了再走吧？”
贺母并非舍不得这个儿媳妇，沈穗穗真要走，她们家不留人。
当初能让她进门，一是因为沈穗穗的爷爷救过贺祈年外公的命，祖上有过命的交情，自然就希望下一代能凑成一家人。
二则，是因为沈穗穗打小就喜欢贺祈年，见着村里谁都跟人嚷嚷与贺家有婚约，这民风保守又巴掌大的乡下，哪个姑娘还敢跟贺祈年走近了？
说起来，自家儿子入了部队，本是老高兴的事儿。
可随之而来的，则是愁坏了贺家。
只因沈穗穗是个没脑子，又爱无底线贴补娘家的。
贺家有一样，她能搬两样回去，沈家小弟沈国栋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就依仗着她从贺家捞点油水过活。
日子长了，贺母自然是看不惯，心疼儿子的钱被糟践了，索性收了沈穗穗掌家的事儿。
果然，这还不出三个月，沈穗穗就说没钱了，要上部队找贺祈年办随军，也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说是随军家属有津贴。
贺祈年本就对她没什么感情，自然不会依了她，沈穗穗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又被黄秀英指着鼻子骂废物，受不住第二天就投河了。
若是黄秀英真能把她带走，小俩口能好聚好散也成。
屋里，贺母见劝不动她，就没再吱声了。
这可愁坏了黄秀英，真不劝了？
她咽了咽口水，一抬头，见自家闺女也眨巴着眼睛看着自己，心中一阵恼火。
于是那皱巴巴长满老茧的手，就从铺盖底下偷偷伸进去，寻着自家女儿的大腿狠狠拧了一圈。
沈穗穗痛得呲牙咧嘴，但仍忍着，没喊出声来。
她可不是书里那个没脑子的女人，黄秀英这算盘珠子都快蹦她脸上了，偏不让这老妖婆称心。
黄秀英见状，更觉得沈穗穗跟木头似的，直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压低了声音斥责道：“死丫头，还不赶紧说句话！真想跟贺家小子离了，让咱家喝西北风去？”
沈穗穗哼了一声，闭上嘴巴，翻过身装睡。
见自家闺女这么拧着不顺自己意，黄秀英下不来台，顿时又急又气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还是贺母看不下去，寻了个台阶给她：“亲家母先回去吧，别耽搁了地里的农活，穗穗这边儿有我们老俩口照料着。至于什么掌家不掌家的，都等穗穗好全了再说。”
听到贺母这么说，黄秀英也只得讪讪应下，临走之际撂下狠话：“你们家日后要是再亏待我女儿，我定饶不了你们！”
等到黄秀英彻底走远了，沈穗穗终于睁开眼睛，此时贺母也不在了。
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除了晃得吱嘎作响的架子床，就剩一张桌子，一条凳，还有一个大木箱。连衣柜都没有，哪里还像个家。
沈穗穗叹了一口气，也亏得是贺家人脾气好，家里都快被这媳妇掏空了，老俩口还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要换成其他人家，估计早就将沈穗穗扫地出门了。
“咚——！”
窗户外面传来敲击窗棂的声音，沈穗穗立即循声看过去，见窗子外面站了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瘦小男孩，脸上脏兮兮的带着泥，他正冲着自己招手示意她过去。
沈穗穗心中疑惑，迟疑片刻后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朝那人走过去，待靠近了，脑子疯转一圈才从记忆库里搜索了解到眼前的小男孩，竟是她那不成气的弟弟——沈国栋。
“姐，快给我弄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