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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回 韩令坤公报私仇 李景达丧师失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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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皇甫晖、姚凤二将被周军活捉,南唐兵失了主帅,自然溃散,滁州城唾手取来,赵匡胤入城安民,派人向周世宗报捷。

时为周世宗显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二月初。

马军副指挥使赵弘殷,与周世宗会于寿春。赵弘殷、赵匡胤父子,分典禁兵,所受恩宠,一时无两。

周世宗派人去采购一些饼做军粮。寿春卖饼店家的饼,又薄又小,价格又贵。

周世宗大怒,说:“无良奸商!连朕都坑!平日里还不知如何坑害百姓!”下令将饼家十余人全部擒获,准备诛杀,赵弘殷切谏,这才释放。

不久,周世宗命赵弘殷率军南下,进攻扬州,途经滁州城,已经是半夜了。赵弘殷乃是赵匡胤父亲,希望入城休息,即至城下叩门。

赵匡胤问明来意,便道:“父子虽系至亲,但城门乃是王事,深夜不便开城,请父亲暂时在城外扎营,等明早才能出迎!”

赵弘殷只好依言,在城外扎营留宿一宵。次日天明,赵匡胤出谒,导父入城。赵弘殷第一次与儿子赵匡胤一起出征,见他如此勇猛,接连为国立功,心下十分欣慰。

父子聚首,当然欣慰。不料隔了数日,赵弘殷竟生起病来,赵匡胤日夕侍奉,自不消说。

这一年,赵弘殷已经五十八岁了。古人活到这个岁数已经不容易了。

后又接到钦使,乃是左金吾卫将军马承祚,来知滁州府事。赵匡胤与他接见,很是欢洽,一面派人将皇甫晖、姚凤等,解献行在。

皇甫晖曾经在后唐时,挟持赵在礼叛乱,逼反大太保李嗣源,见第八十五回;又在后晋朝担任密州刺史,后来辽国入侵,晋朝灭亡,乃投奔南唐。这时他已受伤,入见周世宗,不能起立,只能卧倒在地上道:“臣并非不忠于王事,但南北士卒勇怯不同,所以被擒。臣前此也屡次与辽军交战,未尝见兵精如此,今贵朝兵甲坚强,又有统帅赵匡胤,智勇过人,无怪臣丧师失地,臣死也值得了!”虽是勉强解嘲,还算有些志节。

周世宗颇加怜悯,命左右替他松绑,留在帐后养伤,皇甫晖不久竟病死。

周世宗受俘后,又命翰林学士窦仪,前往滁州接收仓库物资,赵匡胤一一交付。窦仪也是宋太祖功臣之一,他祖籍幽、蓟,因避乱迁居洛阳,赵匡胤自幼本与他相识,此刻经由同平章事范质举荐,乃至滁州。旧友重逢,倍增欢洽。

后来赵匡胤也想到仓库中取数匹丝绸。窦仪出阻道:“大帅初入滁州,就使将库中宝藏,一律取去,亦属无妨,今已接收为官物,应等皇帝诏书,方可支付,请公勿怪!”

赵匡胤闻言,毫无怒意,反婉言感谢道:“学士言是,我知错了!”

过了一天,复有一位钦使到来,也是同平章事范质举荐他来做滁州军事判官,与赵匡胤相见,两下叙谈,甚是投机。

看官道是何人?乃是宋朝的第一开国元勋,历相太祖、太宗二朝,晋爵太师、封魏国公,姓赵名普,字则平。他本是永兴(长安)节度使刘词的幕僚。刘词去世前,上奏朝廷,把他推荐给朝廷。

正巧赵匡胤部下,受命清乡,捕得乡民百余名,统统指为匪盗,例当斩首。

赵普独抗议道:“未曾审问明白,便将他一律杀死,倘或诬良为盗,岂非误伤人命?”

赵匡胤笑道:“书生所见,未免太迂腐。须知此地人民,本是俘虏,我将他一律赦罪,已是法外施仁,今他又甘当盗匪,若不立正典刑,如何杀一儆百?”

赵普道:“南唐虽系敌国,百姓究属无辜。况大帅素负大志,极思统一中原,奈何秦、越相视,自分敌我?王道不外乎行仁政,还乞大帅三思!”

赵匡胤道:“你若不怕劳苦,烦你去审讯便了。”

赵普即去审讯,一一盘问、检验,多数都没有证据,遂禀告赵匡胤,除了少数人犯人证、物证俱全,安律定罪外,其余人一律释放。乡民大悦,争颂赵匡胤慈悲、圣明。

赵匡胤这才相信赵普先见,凡有疑议,都与他商议。赵普也格外效忠,知无不言。

周世宗诇知扬州无备,令赵弘殷立即进兵,再派韩令坤、白延遇两将,为赵弘殷后援。韩令坤也是赵匡胤发小,当下相见,十分开心。

只是赵弘殷这时已经抱病,赵匡胤连忙替父亲向周世宗告假。韩、白便即引兵去讫。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屡接败报,很是惶急,特派泗州牙将王知朗,奉书周世宗,情愿求和。书中自称大唐皇帝奉书大周皇帝,请息兵修好,愿兄事周世宗,岁输货财,补助军需。

李璟比郭荣大五岁。李璟今年四十一岁,郭荣今年三十六岁。

周世宗得书不答,斥归王知朗。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没法,再派翰林学士钟谟,工部侍郎李德明,赍献御药,及金器一千两,银器五千两,缯帛二千匹,犒军牛五百头,酒二十四万斤,直至寿州城下,奉表称臣。

时为周世宗显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二月十九日。

周世宗命大陈军备,自帐内直达帐外,两旁统站着赳赳武夫,握刃操兵,非常庄严,然后才令南唐使臣入见。

钟谟、李德明,一入大周皇帝御营,瞧着如许军容,已觉惊惶得很。没奈何趋近御座,见上面坐着一位雄武威严的周天子,不由的魂飞魄散,拜倒案前。

正是:上国耀兵张御幄,外臣投地怵天威。

南唐使臣钟谟、李德明,入谒周世宗,拜倒座前,战兢兢的自述姓名,说明来意,并呈上南唐皇帝李璟表文,周世宗亲自展阅。

表中略云:

臣南唐国主李璟上言:窃闻舍短从长,乃推通理;以小事大,着在格言。伏惟皇帝陛下,体上帝之姿,膺下武之运,协一千而命世,继八百以卜年。大驾天临,六师雷动,猥以遐陬之俗,亲为跋扈之行。循省伏深,兢畏无所,岂因薄质,有累蒸人!今则仰望高明,俯存亿兆,虔将上国,永附天朝,冀诏虎贲而归国,用巡雉堞以回兵。万乘千官,免驰驱于原隰,地征土贡,常奔走于岁时,质在神明,誓诸天地。别呈贡物,另具清单,伏冀赏纳,伫望宏慈。谨表!

周世宗览毕,掷置案上,顾语南唐使臣道:“你主自称唐室苗裔,应知礼义。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经六年有余,你国只隔一水,从未派一介使者修好,却听说你国跨海通好辽国,与他多次往来报问。舍中华事蛮夷,礼义何在?且你两人来此,是否欲劝说我罢兵。我非愚主,岂你三寸舌所得说动。今可回去告诉你主,快来见朕,再拜谢过,朕或许看在你主诚意,许令罢兵。否则朕即进抵金陵,借你国库资,作我军犒赏。你君臣休得后悔!”

钟谟与李德明,素有口才,至此俱被周世宗声威震慑,一句话都不敢出口,惟有叩头听命,立即辞行。

周世宗留住钟谟,遣还李德明。

后又得广陵捷报,韩令坤、白延遇等,攻入扬州,逐去南唐营屯使贾崇,执住扬州副留守冯延鲁。

周世宗复命韩令坤转取泰州。

看官听着!广陵就是扬州,从前扬州市中,有一疯人游行,诟骂市民道:“俟显德三年,当尽杀你等。”继又改口说道:“若不得韩、白二人,你等必无遗类。”

市民以为疯狂,毫不理睬。

那知周显德三年春季,果然有周军杀到,周将白延遇先进入城中,南唐东都营屯使贾崇,不敢抵抗,立即焚去官府民舍,弃城南走。继而韩令坤接踵而至,下令捉拿守吏。

冯延鲁本出任东都副留守,一时逃避不及,慌忙剃光头发,扮成僧人,躲藏在佛寺中。偏偏有和尚认识他,报知周军,似僧非僧的冯侍郎,竟被周军寻着,把他牵出,当作猪狗一般,捆缚了去。

韩、白两将,既捉得冯延鲁,便禁止杀掠,使人民安居乐业,果如疯人所言。

韩令坤奉周世宗命,转取泰州。泰州为吴国杨氏遗族所居,杨溥让位李昪,病死丹阳,子孙徙居泰州,禁锢在永宁宫中,断绝交通,甚至男女互相婚配,所生子女已经蠢若犬豕。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因江北鏖兵,恐杨氏子孙,趁机作乱,特派园苑使尹延范,将他们迁置到长江以南的京口。

尹延范统计杨氏遗男,尚有六十余人,妇女亦不下数十人,因周军逼近,道远难行,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驱至江滨,一并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遂绝后。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大怒,下令腰斩尹延范。尹延范有口难言,稀里糊涂地受了死刑。

尹延范之死,不得谓之冤枉,恐怕还难偿六十余人性命!

后来南唐帝李璟哭着对左右说道:“尹延范也是成济之流(魏成济替司马昭刺死曹髦,旋为司马昭所杀)。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国人不服,没奈何处他死刑呢!”

遂命抚恤尹延范家属,毋令失所。国将危亡,尚如此残忍,不要以为李璟优柔寡断!

后来得报,泰州被韩令坤取去,刺史方讷逃归金陵。

接着是鄂州长山寨守将陈泽,被附周的武平(朗州)节度使王逵擒获,解献周营。

天长制置使耿谦,举城降周。

原来,周将赵匡胤进攻天长,天长制置使耿谦,出战失利,归顺赵匡胤,献上粮草二十余万担。

吴越王钱弘俶,接到周世宗攻击南唐的命令,分兵两路。西路,派大将路彦铢,率军进攻宣州;东路,派大将罗晟,率战舰进攻江阴。

南唐静海军(南通)制置使姚彦洪,率军民一万人,投奔吴越。

急得南唐国主李璟心慌意乱,日夕召入宋齐丘、冯延己等,会议军情。宋齐丘、冯延己等也是无法,只劝李璟(徐景通)向辽国乞援。李璟不得已,派使者北上,行至淮北,被周将截住,搜出蜡书,拘送到寿州御营。

那南唐朝廷君臣,等待辽国援兵,久久不至,惊慌失措,冯延己再奏请,特派司空孙晟,及礼部尚书王崇质,携带奏章觐见周世宗,愿比照两浙、湖南故事,做中原藩镇,奉周朝正朔。

孙晟对冯延己道:“此行本来应当冯公去,只是孙晟受国家厚恩,始终当不负先帝,愿代冯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冯公等做为国家大臣,当思主辱臣死的大义,毋再误国。”

孙晟忠直可鉴,但与冯延己说及大义,未免对牛弹琴。冯延己惭不能答。

李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与孙晟等同行。

孙晟退下后,对王崇质道:“君家百口,宜自为谋,我志已定;终不负永陵一抔土,他非所计了!”

永陵即李昪陵墓。

孙晟遂草草整了行装,与王崇质、李德明二人,以及从吏百余人,出金陵西去。

途中又屡次接到兵败的消息,光州兵马都监张延翰献城降周,刺史张绍弃城逃走;舒州亦被周军陷没,刺史周宏祚投水自尽;蕲州守将李福,为周军引诱,竟杀死知州王承隽,举城降周。

孙晟不禁长叹道:“国事可知,我此行恐回不来了!”便兼程前进。

周世宗显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三月十三日,孙晟一行,直抵寿州城下,进谒周世宗。当将表文呈入,大略说是:

朝阳委照,爝火收光,春雷发声,蛰户知令。伏念天佑之后,率土分摧,或跨据江山,或革迁朝代,皆为司牧,各拯黎元。臣由是克嗣先基,获安江表,诚以瞻乌未定,附凤何从?今则青云之候,明悬白水之符,斯应仰祈声教,俯被遐方,岂可远动和銮,上劳薄伐!倘或俯悯下国,许作功臣,则柔远之风,其谁不服!无战之胜,自古独高。别进金千两,银十万两,罗绮二千匹,宣给军士,伏祈赐纳!

周世宗边看边道:“一纸虚文,又来搪塞,朕岂被你所欺么?”

孙晟从容答道:“称臣纳币,并非虚文。况陛下南征不庭,敝国已谢罪归命。叛即讨,服即舍,古来圣帝明王,大都如是。望陛下俯纳臣言!”

周世宗又道:“朕率军南来,岂为这区区金帛?如果欲朕罢兵,速将江北各州县,悉数献朕。休得迟疑!”

孙晟亦正色道:“江北土地,传自先朝,并非得自大周,且江南已经奉表称臣,不啻大周藩服,陛下何不网开一面,稍假隆恩呢!”

周世宗怒道:“不必多言,你国若不割江北,朕决不退兵!”

随又转身对李德明道:“你之前曾经来见朕,朕叫你归语你主,自己来谢罪,今果如何?”

李德明慌忙叩首,且忆及风冯延己密嘱,愿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更岁输金帛百万,乞请罢兵,当下便尽情吐出。

周世宗道:“光州已为朕所得,何劳你献!此外各州,朕亦不难攻取,只寿州久抗王师,你国清淮节度使刘仁赡,颇有能耐,朕却很加怜惜,你等可替朕招来!”

李德明尚未及回答,孙晟已瞪着李德明,眼睛里含着一腔怒意。

周世宗已经瞧透,索性逼孙晟前去,招降刘仁赡。

孙晟却欣然从命。

周世宗派中使监督孙晟,同至寿州城下,招呼清淮节度使刘仁赡答话。刘仁赡在城上招手,问孙晟来意。

孙晟仰头道:“我来周营议和,尚无头绪。君受国恩,切不可开门纳寇,主上已发兵来援,不日就到了!”

说完自回,中使入报周世宗,周世宗召孙晟叱责道:“朕令你招降刘仁赡,你如何反教他坚守?”

孙晟朗声道:“臣为唐宰相,能教节度使叛国投敌么?若使大周有此叛臣,未知陛下肯容忍否?”

周世宗见他理直气壮,倒也不能驳斥,便道:“你算是淮南忠臣,奈何天意欲亡淮南,你虽尽忠,亦无益了。”随命孙晟留居帐后,优礼相待,只与李德明、王崇质商议和平条款,定要南唐献江北土地,才准修好。

李德明、王崇质,不敢力争,只是说须归报南唐国主,当遵谕旨。周世宗乃派二人南还,并付给诏书。略云:

朕擅一百州之富庶,握三十万之甲兵,农战交修,士卒乐用,苟不能恢复内地,申画边疆,便议班旋,直同戏剧。至于削去尊称,愿输臣节,孙权事魏,萧詧奉周,古也固然,今则不取。但存帝号,何爽岁寒,倘坚事大之心,必不迫人于险,事资真悫,辞匪枝游。俟诸郡之悉来,即大军之立罢,言尽于此,更不烦云。苟曰未然,请从兹绝。特谕!

李德明、王崇质两人,得了诏书,便返回金陵,把周世宗诏书呈与南唐国主李璟过目。

李璟沉吟未决,宋齐丘从旁进言道:“自古守江必守淮。江北是江南藩篱,江北一失,江南亦不能保守了。李德明等往周议和,并不是去献地,如何反替周天子传诏,叫我国割献江北呢?”

李德明忍耐不住,竟抗声答道:“周天子英武过人,周军气焰甚盛,若不割江北,恐江南也遭蹂躏呢。”

宋齐丘厉声道:“你两人也想学张松么?张松献西川地图,古今唾骂,你等奈何不闻!”

王崇质被他一吓,慌忙推诿,竟然归咎于李德明一人。

于是枢密使陈觉,及副使李征古,同时入奏道:“李德明奉命出使,不能伸国威,修邻好,反且输情强敌,自示国弱,情愿割弃屏藩,坐捐要害,这与卖国贼何异!请陛下速正明刑,再图退敌!”

李德明闻言,越加暴躁,竟挥起衣袖痛骂陈觉等人。惹得南唐国主李璟(徐景通)大怒,立命绑出李德明,责他卖国求荣的罪状,枭首市曹。

李德明若早知要死,不如死在周营,好与孙晟齐名。

三月底。

南唐元宗李璟(徐景通)下令简选精锐士兵,得六万人,命太弟齐王李景达为诸道兵马元帅,统兵拒周。授陈觉为监军使,起用前武安(潭州)节度使边镐,为应援都军使,次第出发。

中书舍人韩熙载上书,大概是说,皇弟最亲,元帅最重,不必另用监军。

南唐皇帝不听,又派鸿胪卿潘承佑速赴泉州,招募勇士。

潘承佑举荐前永安(建州)节度使许文缜,静江指挥使陈德诚,及建州人郑彦华、林仁肇,说是全部可为将帅。

南唐元宗李璟,命许文缜为西面行营应援使,郑彦华、林仁肇,都任命为副将,再与周军决战。

还有右卫将军陆孟俊,也从常州率兵万人,往攻泰州。

韩令坤闻唐军大至,恐寡不敌众,急忙派人飞马向周世宗告急,同时也向赵匡胤求援。

周世宗乃敦促匡胤就近出兵增援。赵匡胤外奉君命,内迫友情,怎敢坐视不发?无奈父病未痊,一时又不忍远离,公义私恩,两相感触。不由的进退彷徨,纠结难决。

当下与赵普商议。赵普答道:“君命不可违,请大帅即日前行。若为尊翁起见,普愿代大帅尽到儿子的职责。”

赵匡胤道:“这事何敢烦君?”

赵普道:“大帅姓赵,普亦姓赵,彼此本属同宗。若不嫌弃,大帅父即我父,一切嘘寒问暖,及进奉汤药等事,统由普一人负责,请大帅尽管放心前去!”

赵匡胤拜谢道:“既蒙顾全宗谊,此后当视同手足,誓不相负。”

赵普慌忙答礼道:“普何人也?敢当重礼!”

于是赵匡胤留赵普居守,把公私各事,都托付与赵普,自选健卒二千名,即日东行。

周将韩令坤,已回屯维扬,只留千人守泰州城,兵单力寡,哪里敌得过陆孟俊,当然遁走,泰州竟被陆孟俊占去。

陆孟俊又乘胜攻扬州,兵刚刚到蜀冈,韩令坤闻陆孟俊人多势众,却也心惊,又且新纳爱妾杨氏,正在朝欢暮乐的时候,更不免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当下令部兵保护出杨氏,先行避敌,自己也弃城出走。

赵匡胤赶到六合,听闻扬州守将韩令坤,已弃城西走,不禁大怒道:“扬州是江北重镇,如果被南唐夺回,大事去了。”

便派兵驻扎要道,阻住扬州溃军,并下令道:“如有扬州兵过此,全部砍断腿脚,不准私放。”

一面修书送韩令坤,略言:“你是我的发小,我素知兄长勇猛,今闻你怯退,殊出意料。兄如离扬州一步,上无以报主,下无以对友,昔日英名,而今安在?”云云。

韩令坤被他一激,竟调转马头,仍还扬州拒守。

入城以后,又听说赵匡胤在六合,下令军中,不准放过扬州兵,如有扬州兵过境,一概砍断腿脚。自思归路已断,不如决一死战,与陆孟俊见个高下。

当下计画已定,索性将爱妾杨氏,亦追了回来,整兵备械,专待陆孟俊攻城,好与他鏖斗一场。

周世宗又派义成(滑州)节度使张永德来援。

陆孟俊不管死活,领着大军到了扬州,方就城东下寨。

韩令坤誓师道:“今日敌兵到来,本帅当与他决一死战,生与你们同生,死与你们同死,绝不能让赵匡胤那厮,把我们看扁了!如或临阵退缩,立杀无赦,莫谓本帅言之不预也!”众兵士齐声应命。

韩令坤即命开城,自己一马当先,跃出城外。各军陆续随上,统是努力向前,拚命突阵。

南唐将陆孟俊,即麾军对仗,不防周兵满怀怒气前来,都似生龙活虎一般,见人便杀,逢马便砍,没一个拦阻得住,霎时间阵势散乱,被周兵捣入中坚。

陆孟俊知不可敌,回马就逃,南唐兵也各寻生路,弃了主帅,随处乱窜。韩令坤如何肯舍,只管认着陆孟俊,紧紧追去,大约相距百步,韩令坤取箭在手,搭在弓上,飕的一声,将陆孟俊射落马下。周兵争先赶上,立将陆孟俊按住,捆绑过来。

韩令坤见敌将被擒,方掌得胜鼓回城。左右推上陆孟俊,韩令坤命打入囚车,械送行在,正在思考派哪个人押解,忽然帐后闪出一个妇人,哭着说道:“请将军为妾作主,将贼将千刀万剐,为妾报仇。”

韩令坤视之,乃是新纳美妾杨氏,便问道:“你与他有什么大仇?”

杨氏道:“妾系潭州人氏,妾父曾任衡州刺史,往年贼将陆孟俊,发动叛乱,杀我家二百余口,只有妾一人,被马希崇所救,方得免死。今仇人当前,如何不报?”

当年,陆孟俊与徐威等,在楚王马希萼手下任职,一起叛乱,将马希萼囚禁,拥戴马希崇为主。叛军在长沙全城搜刮钱财,前衡州刺史杨昭恽家住长沙,颇有财产,陆孟俊等将其全家杀死,夺走财产。见第一百二十回。

杨家有一个女儿,饶有姿色,被楚王马希崇掳取做小妾,幸免于难。马希崇降南唐,被封为永泰(舒州)节度使,周军来攻,调守扬州。

韩令坤攻克扬州,马希崇逃走,韩令坤保全马希崇家属,看到杨氏,见她貌美如花,即纳为偏房,而且很加宠爱;杨氏系一介女流,如何抵拒,只好随遇而安。此时见了仇人陆孟俊,便请韩令坤借公报私。韩令坤闻杨氏言,即审问陆孟俊。

陆孟俊也不抵赖,只求速死,韩令坤乃令军士设起香案,上供杨氏父母牌位,点烛焚香,命杨氏先行拜告,然后将陆孟俊洗剥停当,推至案前,自己亲自拔出腰刀,刺胸挖心,取祭杨家父母,再命左右将他细剐。霎时间将肉割尽,把尸骨拖出郊外,喂饲猪犬去了。

周显德三年,南唐保大十四年,公元956年,四月中旬。

南唐元帅李景达,闻陆孟俊被擒杀,慌忙与部下商议进止。左右道:“韩令坤雄踞扬州,不易攻取,大王不如西攻六合,六合得下,扬州路断,也指日可取了。”

李景达依计行事,乃向六合进发,距城东南二十余里下寨,掘堑设栅,固守不出。

赵匡胤也按兵勿动。两下相持,约有数天。部下诸将怀疑赵匡胤怯战,纷纷入帐禀白道:“扬州大捷,唐元帅必然丧胆,我军若乘势往击,定可得胜。”

赵匡胤道:“李景达率众前来,半道下寨,设栅自固,是明明怕我呢。但是我兵只有二千,若前去击他,他见我兵人少,反而胆壮起来,不如等他来战,他不知我军虚实,我却以逸待劳,不患不胜。”

诸将道:“倘若他悄悄逃回去,如何是好?”

赵匡胤道:“唐帅李景达,是唐主亲弟,他受命为诸道兵马元帅,俨然到此,怎好不战而逃,自损威风?我料他再等数日,必前来挑战了。”诸将始不敢多言。

又数日,果有探马来报,南唐元帅李景达,已发兵前来了。赵匡胤即整军出城,摆好阵势,专待唐兵到来。

不一时,果见南唐兵摇旗呐喊,蜂拥而至。

周军已养足锐气,赵匡胤即指挥将士,上前奋战,自己仗剑督军。

两下金鼓齐鸣,喧声震地,这一边是目中无人,誓扫淮南,那一边是志在保家安邦,争雄江右。自巳时杀到未时(早9点到午3点),不分胜负。

两军都有饥色,赵匡胤即鸣金收军,李景达也不相逼,退回原寨去了。

周兵鸣金收兵回城,赵匡胤仔细检点,伤亡不过数十名,倒也没什么话说。

赵匡胤下令将士,各呈上皮笠,将士即将皮笠献上。

赵匡胤亲自阅毕,忽令数名士兵上前,瞋目怒道:“你等出战,如何不肯尽力!我督战时,曾斫你皮笠,留为记号,如此不忠不勇,贪生怕死,要你等何用?”

言毕,即喝令亲卒,把这数名士兵绑起来,就要推出斩首。众将茫然不解,因念战友情谊,不忍他们被杀,纷纷上前请求赵匡胤开恩赦免。

赵匡胤道:“诸位以为我冤枉他么?今日临阵,各戴皮笠,为何这数人皮笠上,留有剑痕?”说到这里,即将皮笠上的剑痕,指示给大家看,一一无讹。

众将见了,都觉得不解。

赵匡胤道:“彼众我寡,全仗人人效力,方可杀敌成功,我督战时,曾见他们退缩不前,特地用剑斫他皮笠,作为标记,若非将他正法,岂不是大家都要效尤,那时如何用兵?只好将这座城池,拱手让敌了。”

众将听到此言,吓得面面相觑,伸舌而退。转眼间已见有数颗首级,呈上帐前。赵匡胤令传示各营,才将尸首埋葬。

部兵自是畏服,不敢少懈。

军令不得不严,并非赵匡胤残忍。

翌日黎明,便即升帐,召集众将士,当面诫谕道:“若要退敌,全在今日,尔等须各自奋战,不得后顾!果能人人奋勇,哪怕唐军兵多将广,管教他一败涂地!”

诸将一一允诺。赵匡胤下令将士饱食一餐。

复召牙将张琼,和颜悦色地对他道:“你前在寿春时,掩护我过濠沟,城上强弩骤发,矢下如注,你能冒死不退,甚至箭镞入骨,尚无惧色,确是忠勇过人。今日拨兵千名,令你统率。先从间道绕至江口,截住唐兵后路,倘若唐兵败走,渡江南归,你便可乘势杀出,我亦当前来接应,先后夹攻,我料李景达那厮,不遭杀死,也要溺死了。”

张琼领命,潜引千人出城,绕出南唐军背后,截断去路。

赵匡胤亲率剩下的一千人,等到辰时(早7点),才传令出兵,将士等踊跃出城,径捣南唐军营。

南唐营中正在早餐,突然听说周军杀到,急忙开营迎敌。李景达也出来观战。不防周军勇猛得很,个个似生龙活虎,不可抵挡,当下暗自心惊。

周军争先突阵,不管甚么刀枪剑戟,越是敌兵多处,越要向前杀入。南唐兵招架不住,只得倒退。

李景达自恃兵多,命部下分作两翼,包抄周军,不意围了这边,那边冲破;围了那边,这边冲破。忽有一彪人马,持着长矛,搠入中军,竟将李景达马前的大纛旗钩翻。

那周兵一哄前进,来取李景达首级。李景达吃一大惊,忙勒马返奔,亏得李景达麾下,拚命拦截,才得逃了性命。

帅旗是全军耳目,帅旗一倒,全军大乱,还有何心恋战?顿时崩溃。况且李景达逃走,南唐军中已没人主持,你也逃,我也走,反被周军前截后追,杀毙了无数人马。南唐兵沿途弃甲抛戈,不计其数。

赵匡胤下令军中,不准拾取军械,只准向前追敌。军士不敢违慢,大都策马急追。可怜南唐元帅李景达等,没命乱跑,看看到了江边,满打算乘船飞渡,得脱虎口,忽闻号炮一响,鼓角齐鸣,斜刺里闪出一支生力军,截住去路。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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