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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你会陪我去天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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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哪怕我和迪奥找来了医生也没用。妈妈残破的身体根本经受不住病魔的摧残。

那形容枯槁的女人,死前满脸幸福的红光,回光返照一般地念叨着天堂。

她没给我们留下任何遗言,也没看她的孩子们一眼,虔诚地注视着天堂的方向,就那么去了。

我们的酒鬼父亲喝得烂醉,根本没管妈妈的葬礼,连棺材和坟地钱都是我们和胖子合伙出的。

只能说,在我们给妈妈找医生的时候,他在收下了我们献出的好酒后,便没再为难我们这件事,是他最后的良心了。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适合出门。

我和迪奥去妈妈的坟前献花。妈妈的坟很简陋,但这已经我们能给的最好的了。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万物复苏。天很蓝,树很绿,可惜妈妈再也看不到了。

迪奥沉默地站在妈妈的坟前,站了很久。我没有打扰他,只是陪他一起站着。

迪奥看着妈妈的坟,突然问道:“你说,她真的去了天堂吗?”

对于这种神学上的问题,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干巴巴地道:“应该没有吧,毕竟从不存在什么天堂。”

迪奥扭过头,绿宝石般眸子注视着我:“如果我想去的话,你会陪我吗?”

其实我有点无奈,因为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我猜,他所谓的想去的天堂,应该不是指宗教概念上的天堂,而是某种,他渴望抵达的归宿。

但那到底是哪,可能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是我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只要他想去,那便同去吧。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去哪,我就去哪。”

我的话应该很合他的心意,他朝我露出了明亮而满足的笑容。

我从他微微眯起的眼眸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我一直觉得他的眼睛像宝石:锋利的、冰冷的、无机质的。但没想到,原来宝石也能像镜子一般,映出另一人的身影。

在这一刻,我突然察觉到了,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我明白,我们的命运就此彻底纠缠到了一起。

妈妈死后的日子我们并不好过,父亲失去了他用惯的沙包,将暴力全转移到了我们身上。

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可以每人承担一半,虽然被打得很疼,但也不太影响生活。

此外,以前家里的钱几乎都是靠妈妈赚的,现在妈妈死了,只能由我们去赚钱了。

迪奥去赌棋赢钱,而我则负责保护我们和钱安全地回到家。

得来的钱几乎全被父亲拿去买酒喝了,不过这也算是好事,起码父亲在喝得不省人事之后,便不会再打人了。

“胖子,你厨艺还不错啊。”我吃着胖子做的三明治,感叹道。

煎得刚好的培根,配上爽脆的蔬菜和松软的面包,比我和迪奥做的要好吃多了。

“那当然了,家里一日三餐都是我做的!”胖子一看我夸他,瞬间两眼放光。

随后,胖子凑到我身边,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头,其实我有名字的,我叫德……”

不等胖子说完,我便不假思索地道:“好的胖子,明白了胖子。”

“不是,大姐头,我不叫胖子,我叫……”胖子欲哭无泪,脸皱成了一团。

“干嘛呢?胖子你吵到我迪奥吃饭了。”迪奥瞪了胖子一眼。

胖子脖子一缩,瞬间哑火了。

妈妈死后,我和迪奥经常吃不上饭。毕竟,两个小孩能赚到多少钱?更别说,这些钱还要拿去给父亲买酒喝。

胖子看我们没饭吃,便让我们去他家蹭饭。胖子的哥哥给他留下了一小笔遗产,家里多两双筷子还是可以的。

此外,胖子的哥哥生前好像是混黑帮的。他死后,虽然没人来关心胖子,但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去抢胖子继承的遗产。

酒鬼父亲也知道我们经常会去找胖子蹭饭,但他也和那些人一样,顾忌着什么,没有找我们的茬。

就这样,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了。除了,父亲因为我们干活干得没有妈妈好,而越来越暴躁之外,便没什么不同的了。

“老哥,你这脑子也太好用了吧。坂本看了你都要甘拜下风。”我数着钱袋里的钱,一脸满足,疯狂吹彩虹屁。

今天来了个大冤种。他听说迪奥是这边下棋下得最好的,拿了一大笔钱说要挑战他。

然后大冤种毫无意外地输了。

赢了对方那么多钱,其实很危险。谁知道他会不会事后报复?

不过,看他的样子,不像这附近的人,而且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贪一波?

有了这些钱,就能给父亲多买些酒,我们就能少挨点打。

还可以自己吃上饭了,老是麻烦胖子也不好。顺便请胖子吃顿好的吧,毕竟蹭了他那么多次饭。

天气转凉,要不要到时候我们去买几件新衣服?老裁缝乔治做的大衣,好像很不错的样子。

我幻想着有了这笔钱后的生活,心花怒放。

到家了。我把钱袋塞到怀里,推开破旧的门,回到了自己生活了12年的家。

父亲摊在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地上散落着许多酒瓶,空气中是挥之不去的酒精味。

我们得小心,不能让他发现这笔钱,不然绝对会被全部抢走的。

以前我们也试过把钱藏到外面,但结果没几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谁拿走了。

结果,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只要能不引起他的注意,把钱拿回房间,藏到地板下面,就万无一失了。

这酒鬼,可从来都不会打扫家里的卫生,自然也发现不了地板下面的钱。

我们在回来之前,买了几瓶好酒,希望能用这个分散他的注意力。

父亲虽然神憎鬼厌,但消息还是很灵通的,他迟早会知道我们赢了一大笔钱的事。

幸好大冤种给钱的时候,钱放在了钱袋里,所以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里面有多少。到时候就借口说,钱全部用来给他买酒了,就行了。

迪奥走到父亲身边,将新买的酒递给了他。

父亲看到酒瓶,浑浊的眼睛满是贪婪。

他连忙起身,用因酗酒而不停颤抖的手抢过酒瓶,很满意地收下了。

父亲咧嘴一笑,露出黄黑色牙齿,不紧不慢地道:“你们这次赚了不少钱吧?”

我们赶紧辩解,说钱已经全部用来给他买酒了。

父亲似乎不信,阴沉地打量着我们。

他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在我身上,那掠食者一般的眼神好几次划过钱袋的位置,看得我心脏突突直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最后他冷哼一声,挥手放我们离开了。

我们如释重负,赶忙往卧室的方向走。

我打开了卧室的门,只要进到房间里去,这笔钱大抵便能保住了。

“等等。”背后突然传来父亲的声音。

他不会发现了吧?我止住脚步,暗道倒霉。

“把那条裙子拿过来”父亲命令道。

好消息,钱没被发现。坏消息,妈妈的遗物可能保不住了。

父亲所说的“那条裙子”,是妈妈还是贵族小姐时所穿的洋装。

虽然已经很旧了,但那精细的裁剪、光滑柔顺的布料还是彰显出它往日的美丽,就像妈妈风华正茂的少女时代。

妈妈嫁给爸爸后,很多东西都渐渐被变卖了,最后剩下的只有这条裙子。这也是她唯一留下的遗物。

但我猜,这唯一的遗物,今天大概率也要被卖掉了。

裙子被放到了柜子里,有点高,我拿了凳子,把手拼命伸长才勉强够到。

柜子实在是太高了,我看不见裙子的位置。我问迪奥看不看得见裙子在哪,他没理我。

我找到了裙子,跳下板凳:“走吧,迟了的话,老b登又要发疯了。”

迪奥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言不发。

我叹了口气,将裙子塞到他手里,轻声安慰道:“到时候,我们查查老不死的把它卖去哪了,就能赎回来了。肯定能赎回来的。肯定。我保证。”

他终于有了反应。

他接过裙子,如获至宝,将裙子温柔地抱在怀里。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以往妈妈还在时,他抱着她撒娇的场景。

“快点!怎么干这么点事都那么慢!废物!”父亲在外面咆哮着催促。

熟悉的怒吼声惊醒了迪奥。他带着我跑去客厅,把裙子交给了父亲。

父亲把裙子拿到手里端详了一阵,突然道:“蕾莎塔,你穿上它。”

我不敢耽误,急忙把裙子穿上了。

妈妈的裙子对我来说太大了,哪怕我没脱衣服,也能很轻松地套进去。裙子松松垮垮地耷拉在我身上,像套了个麻袋。

父亲看到我滑稽的模样,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抚掌大笑:“很好,我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

他打量着我的脸,满意道:“蕾莎塔,你就像你母亲一样美丽。”

“约翰医生很喜欢你,过个一两年,你便嫁给他吧!”他喝了一口酒,喜不自胜。

随后,他又半是威胁,半是安抚地道:“约翰医生收入丰厚,你嫁过去是享福的,别乱想。”

我穿着裙子,浑浑噩噩地和迪奥回到了卧室。

关于约翰的收入这一点,父亲没有说谎,约翰医生因为医术高明,确实很有钱。

但嫁给他,是享福,还是受难,就不好说了。

之前迪奥差点病死那次,我走投无路,便和约翰做了交易。约翰在事后也没有骚扰过我,我还天真地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几年后,他竟然求到了父亲身上。

而约翰时隔多年,又记起了我的原因?

我看向卧室的镜子,里面是张与迪奥相似但又风格不同的脸。

白皙如玉的肌肤,微微上挑的杏眼。像是浸泡在蜜糖里的玫瑰骨朵,娇小可爱,却又带着甜蜜的妩媚。

小时候我明明像只黄毛猴子啊,这都能掰回来,倒霉……

平时为了自保,我一直都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约翰的狗眼为什么那么尖。

至于父亲为什么答应?很简单,你给他钱买酒就行了。约翰可不缺钱。

只要有钱,别说是我了,哪怕约翰要的是迪奥,父亲都不带犹豫的。

这个国家,女人嫁人之后,便是丈夫的所有物了。如果搞成那样,我不仅帮不上迪奥,反而还会成为他的累赘。

我头疼至极,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突发状况。我把卧室的门锁好后,便靠在门板上发呆。

杀人?

先不提父亲死了之后,我能不能在失去他这个不靠谱的保护伞的情况下,把迪奥养活。

最重要的是,警察可不是吃干饭的。

我们和父亲的关系差成这样,万一他哪天死了,我们就是最有嫌疑的人。

安娜失踪那次我们能逃过,无非是因为她是自己瞬移走的,啥证据都没留下而已。

看我们连是目击者的胖子,都没敢杀掉就知道了。

啊,这个世界不应该是本穷小子逆袭的小说吗?老哥啊老哥,你的主角光环到底行不行啊?你妹妹都快要被卖掉了,还不来个系统、空间、老爷爷吗?

提到迪奥,我突然发现,他进来后便一直没说过话。

我转头看他,只见他坐在床上,手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呃,这是伤心?害怕?生气?

我斟酌了一下,坐到他身边,小心地道:“老哥,你也别太伤心了。你看,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妈妈裙子保住了……”

我话还没说完,便被迪奥猛地抱住了。

他下了死力,抱得很紧,紧到我仿佛听见了骨头嘎吱作响的哀鸣声。

他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发出濒死的野兽般的呜咽。

十二岁这年,我们赚到的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但这些金币,并没能变成好看的衣服或者美味的食物,而是变成了可以无声无息杀死父亲的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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