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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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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水墨,是令人期盼之事吧?

虽然李尤没有发现钟儿在想什么,但在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温柔和光芒,以至于令人感到周身灼热又刺眼。直到她平复心绪,李尤方确认自己身处山洞,阴暗潮湿,还有些刺耳渗人的声音大声喊叫。

“少主!捡到张绝世好皮,要不要打断腿,给龙斩送过去?”

“瞧瞧看。”

她看到声音的主人是两个细布黑衣人,他们拖着水墨进了阴冷狭小的房间,听过吩咐后,便将他扔在了床上。

如果没有猜错,他们应是打算剥下他的皮。

她记得给她《蛊毒百谱》的那个人便说过,世间有这样的人,剥了人脸做人皮面具,剥了身上的皮,为他人换皮。

来不及细想那人是谁,不属于李尤的声音便涌进她的脑海,最不可少的,仍旧是那句,“殿下?”

声音倾诉着回忆,是钟儿跪在床边晃醒了水墨,急切的双目在他转醒后的惊恐中茫然了一瞬,旋即转为警惕。

可眼前,她呆呆地看着他,欲语泪先流,手中的李尤落在地上滚了几滚,也毫不在意。

“夫君。”

念想触手可及,却令人产生易碎的恐慌。过了许久,她方挪动坠了千斤的脚步,走到床边,抚摸着他的脸颊。起初一指轻点,唯恐惊梦,后又细细摩挲,如同要抹平很久之后,他在那里划上的伤痕。最终,侧头靠近,听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与殿下不同,她从未将他们二人弄混。

这是钟儿的念头,可李尤总觉得,这两个人虽眉毛色泽浓淡有些不同,却是年纪相仿的男人,怎么还能从呼吸来区别他们?爹爹只教会她把脉,可未曾说过还有这般隐秘。

正是她在思索的时候,脑海中却突然现出水墨发疯砸物后坐地哭泣的模样,以及一种想要伸手触摸与拥抱的心情。她想,这是钟儿作为人偶时候,想要做的事情吧。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了一种无能为力的悲戚。

悲戚化为泪水尽数滑落在水墨面庞上,无意间将他唤醒。

果不其然,醒来的他惊恐地推开钟儿,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直至脑袋砸到了墙上。

“哦!”

看着他吃痛地捂着自己的脑袋,李尤忍不住腹诽,“真是个笨蛋。”

然下一刻,眼神杀的寒意便使她浑身汗毛竖起,乖乖缩成了一团。

“你是谁?”

更想缩成一团的水墨大气不敢出地质问钟儿,一旁的李尤抱着看戏的心情,看着钟儿眼中寒意褪去,转而变成了警惕。

“你这警惕大概和当初一点儿都不像吧,看看你的眼睛,就差没流泪了。”

李尤下意识嘟囔了一番后,缩得更紧了。被人听到自己心声这种事,可太可怕了。

不过她说得没错,这种别扭的眼神,令恐惧离开了水墨。他试探着看向钟儿的脸,忽然惊喜了起来,“姑娘!是你啊姑娘!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激动地抓住钟儿的手,又不好意思地撒开,笑得腼腆道:“你还记得我吗?在客栈的时候,我没有过所,未能投宿,又因穿着绸缎衣裳,被当成杀人越货的马贼,是姑娘带着我一路跑出城门,免受牢狱之灾!”

她当然记得,彼时张自行借着皇太弟的封号,从逼宫变为顺理成章的继位。一年后由于司天监坚持上书道其杀伐太重,便禅位于大儿张召。

新皇登基,恩济天下。

从前的大皇子张祯被封为成王,得以前往封地。千里路途中,她用尽办法与张祯约定,将来若在成州州都碰见他,便要将其劫出州都,直奔鬼窟。待半路有人相救,便可借此由头将贴身侍卫换成相救者、自己人。亦可为日后铲除鬼窟,接手藏于其内的兵器造个由头。

然她没想到,怀中一直护着的,竟然是个只有三脚猫功夫的少年郎。

还是个,满眼明亮的少年郎。

思及此处,钟儿的双目再次蓄泪,看得水墨怔了一瞬后,连忙整理自己的衣冠,猝不及防摸到头上的碎叶后,更是焦心地以衣袖擦面道:“姑娘,你别怕,我不是马贼,是我,我叫水墨,丱州水家五郎,水墨丹青的水墨,你救了我,你还记得吗?”

还记得那个望着她的背影,又蹦又跳说要报恩,结果好半天追不上她的水墨吗?

怎么不记得呢?

这张脸令钟儿救下他,却因他不是殿下而惊恐。直觉令她认为,有人易容成殿下,想要引出同党,赶尽杀绝。

于是,她在杀人灭口与静观其变的念头中左右摇摆,而他却指着她的脚问:“姑娘可会觉得磨脚?这靴子虽是行走江湖必备款,但考虑江湖人大多都是男子,所以是按照男子的舒适感所做。然而男女有别,脚也仅非大小之别,姑娘穿着,想必大有不适,不若我回水家,给姑娘偷几双合脚的,就当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见钟儿不应,水墨着急忙慌地自报家门,说偷不是偷,是回自家拿东西。

钟儿仍旧没有回应,亦压下了心头被关切的触动。她告诉自己,这是按兵不动,其实心里已认定这个憨厚傻气的小子不是江湖中人。既然不是,便莫要与他纠缠,以免她的同党遇见他,生了李代桃僵之心。

水家的少爷,还是不要动的好,省得多生事端。

岂料世事无常,他们重逢,又重逢。

她问:“怎么将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她这话问出,李尤便在心中提醒她道:“不对,你该问他为何要找你?”

她躲开水墨的视线,转身抱起了李尤,再次使这团毛球自觉闭嘴。

水墨反而不好意思道:“没走过山路,失足了,让姑娘见笑了。”

“为何找我?”

“我瞧着姑娘往这个方向走,再走便上山了。村民说这山上有个鬼窟,以前是乱坟岗,后来许多来扔尸体的人都回不来了,便传着这里是山贼窝。我想姑娘来此,必是来行侠仗义,我……我、我担心姑娘。”

钟儿明明没有看水墨,但李尤还是从她的描述中,看到了一张腼腆的笑脸,清澈的双眼,让人禁不住想多看两眼,想在相拥的温度中,将时光暂停。

“停停停。”李尤忍不住道:“你不要想这种画面,你想抱他就抱,你想做其他什么就直接做,我一旁看着就行。你一想,我就感觉,好像是我自己的念头一样,让我浑身不舒服。”

钟儿叹息,她知道了,于是她闭着眼,深深地调整呼吸,转而一点一点靠近水墨道:“不必担心,山贼窝里不止有山贼,有贼大王,还有山贼夫人。”

她同他鼻尖相触后微微分开后,含笑道:“你我有缘,我便放你一马,下山后速速回家,莫等主人回来,将你碎尸万段。”

一字一句的气息轻扫在水墨面庞,他看着从未见过的温存又绚丽的眉眼,压制着被掠夺的悸动道:“姑娘莫怕!我带姑娘逃离这龙潭虎穴!”

钟儿一怔,收起所有表情,她想不明白,为何他还是会说一样的话。为何同样的话,对她的冲击却如同惊涛拍岸。

可她着实修改了水墨的记忆,尽管他无法忘记,是一个着青灰色短打的少侠将他从客栈救出。

那少侠一招一式干净利落、令他惊叹,腾空落地皆轻盈俊美。他们奔至荒山时,水墨跪地谢少侠救命之恩,话尚未说完,就见少侠揭下一张人皮面具,平平无奇的少侠竟变成了容颜俊美的姑娘,惊得他话说不完整,还道:“殿下。”

“店?”

水墨以为姑娘知晓他的身份,惭愧地说父亲认为他不堪重任,便不给他铺子打理。他虽志不在此,但也并非是个笨蛋。

他低头不好意思的头,便看到她脸上的靴。

而被窥见真颜的姑娘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施展轻功离去,徒留他一股女儿香。

可他明明记得,失足落山后,自己是被熟悉的香味,以及一声又一声的殿下唤醒,当他看到正是钟儿时,一时欢喜,一时心痛。

红眉薄衫,令水墨鼻头酸楚地褪下自己的外衫罩在了钟儿的身上,声音囔囔道:“他们怎么将你欺辱成这样?”

他以为鬼窟中的贼人将血抹在她的眉眼,以为自立为王者迫她唤殿下,以为她疯了。

他为她擦干净脸,她满眼警惕,却摸向了他的面颈。

即便他真是水家少爷,即便水家少爷动不得,但已经放他走,却又再次接近,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况且,她从未见过有如此相像之人,当真不是易容术?

水墨对此一无所知,还以为,即便她在如此恐惧中,也要以色侍人。

他捉住她的手,让她别怕,还道誓死也要将她带出这龙潭虎穴。她禁不住笑了,笑他那三脚猫功夫,进了鬼窟还想走出去。

他也笑了,他以为人生中终于可以靠自己,去守护一些贵重的东西。

然而,这段记忆被钟儿重新书写,令水墨陷入了迷惘中。

“我觉得,她应是唤我殿下,我以为她因受欺辱,已然疯癫,便忍不住对她甚好。故此后来回忆,恍然发现她原早就唤过我殿下。”水墨眉头深锁,“可我记忆中,除去初遇外,未听她唤过我殿下,我应是一番询问后,同她道,怕也无妨。”

他道:“怕也无妨,我在这里,我保护你。不愿做之事,便不去做,他们若是要打要骂,皆冲我来!”

他仍旧将外衫套在了她的身上,温声问她在这阴冷山洞中,是否暖和一点。仍旧擦去她眉眼的红色,道她原本干干净净的模样,就已经很好看了。

“不若你我互换衣衫,你再戴上那张面具,扮成男人混出去,我在这里见机行事!”

钟儿在水墨单纯而炽热的眼神中恍了神,甚至忘记了处于这段回忆中的目的。

慌乱中,她以手刀劈晕了他,却轻轻托着他放在床上。

差别待遇如此明显,李尤仍旧不敢抱怨,她只想快点结束,快点回到自己的身体中。

她问:“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不消钟儿说话,李尤便听到了。

“将他扔回水家。”

“他定然会再回来的。”

“那告诉他实情便是,他们水家与谢家世代交好,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

李尤想了好半天,才想到当朝太后的母家似乎与水家一样,也是巨贾,那应就是世交的谢家吧。如此说来,她在回忆幻境中看到的女人应就是太后,是太后要找她?

白应留的爹爹是皇上的老师,能使唤白应留做事的人,应该就是太后了。怪不得他说,事成之后,她想过什么样的日子,都会尽力办到。

李尤猛然觉得自己身价倍增,内心又是窃喜,又是惶恐不安。可惜钟儿早就道过,不知太后寻人有何事,不然便能有个准备了。

钟儿打断她心中的百转千折道:“别开心地太早,被皇家盯上,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五少不也算是被皇家盯上了吗?他说,他会让水家活在恐惧中,还说自己是个猎物。若被皇家盯上不是好事,你就算是修改了他的记忆,又有何用?”

情爱昏智,说书先生讲的没错。

李尤这个连逼宫是什么东西都现猜的人,竟然一下子令钟儿如坠冰窟。

水墨被盯上,不止是他知晓鬼窟中有何物件,更是因为他那张与张祯别无二致的脸。自古与帝王相像者,无不被有心之人利用,何况水墨长得像从前的大皇子,更是像一个随时会反的成州成王。

“虽然我不知道他长得像张祯,对于太后而言会发生什么。但是对于张祯来说,就是你想的李代桃僵。你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不知道这脸的重要,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倒霉,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境,不是对他更不好吗?不如算了吧,一切听天由命。”李尤揣摩着钟儿的心思道:“当然当然,趁着你能摸到他,能嗅到他的气味,再好好相处一段日子,也甚为不错。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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