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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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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孩童小小的背影,李尤有些内疚。

她们不会在京城重逢,离别就是离别。

萍水相逢一场罢了,李尤安慰自己,假如死后能再见,一定会补偿她,只是眼下,她也想拥抱于自己而言,重要的人。

她坐在自己的身体上,想着这些事,缓缓躺下,并在白应留准备再次扒她眼皮时,猛得抓住他的手腕,趁他下意识用力挣脱时就势而起,扑进他的怀抱。

可是,张口就来的哭诉卡在喉中,不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醒了?”他扶着她的肩膀坐好,观察着她的神色问:“方才发生什么了?”

“我……”

她皱起眉头,不知如何诉说,现在哭也晚了,不能再扑了。

他拿起枕头垫在她身后,又倒水递给她道:“过于离奇也无妨,你如实说来,我会信。”

这仿佛是一个阶梯,能让她缓步而下。

于是,她接过水,抿了一口,抬眸看他的双目,复垂眸道:“我又看到那个孩子了,似乎她一碰我,我就离体了,你说的对,她不可怕,但是我骗了她。”

自她们相遇说至分别,关于他的,一字不提。

“你骗她,也是为她好。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诉求上,不如去做些有意义的事,也不枉人活一场。”

见她听了这话仍旧低落,甚至更低落,他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着一寸长镂空祥云金片的白玉镯道:“方才看你户籍,前些日子才刚过生辰,十五岁,值得一个贵重镯子做贺礼,不过是从萧别离身上扒下来的,你莫嫌弃。”

“那不是我的生辰。”李尤接过玉镯,叹息道:“爹爹说,他将我藏了许久,实则我的生辰,不是将入夏日,是桃花盛开时节,具体日子,他也不确定。”

白应留知道,她的生辰,唯有他知道。可这件事,他不知晓如何开口,索性不讲,毕竟她已经不想再去寻找生父。

“已经从萧那里拿了,就没有还的道理,收下吧。”白应留托起那镯子下的金包玉,正是以金丝勾着的镂空花球包玉珠,“花球也是花,是你最喜欢的东西,里面的玉珠,就当是花蕊。”

她小声嘟囔道:“我觉得花最好看,不一定我最喜欢它。”

“它是金子做的,值钱。”

“……”

刹那间,李尤不知该喜该悲。

她恍然明白为何这次如此不好受,或许因着,在白应留眼中,她就是那个孩童。两个人不太懂对方所思所想,又似乎了解对方的喜好。会不会,她想靠近,他亦在谋划分别?她拒绝与孩童相处,也没有理由赖在他的身边。

白应留不明白为何李尤神色不振,在他记忆中,萧别离与张游便是如此哄女孩子开心的。

到底哪里出错了?

两人不解对方意,天南海北地自顾自思量之际,萧别离叩门扰了满室宁静。

“有人吗?”

白应留起身开门问:“结束了?”

萧别离晃了下头道:“算是吧,反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干净的,先走吧。”

“缓缓吧。”

“缓缓?”萧别离满腹狐疑地向屋内望去,在白应留遮挡的动作中恍然大悟道:“这是小骗子的房间?”

白应留点头道:“让她歇会儿再去。”

萧别离锁眉抱臂道:“老白,你不对劲啊,你以前不会分不清轻重缓急,莫非这便是物极必反?”

白应留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问:“你在说什么?”

萧别离新奇地上下打量他道:“铁树开花这么猛吗?这么难耐吗?一时片刻都要利用吗?”

白应留急忙关门,二话不说地捂住萧别离的嘴道:“你说什么呢?我多大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才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你乱想什么。她是碰见鬼勾魂了,还怕着呢。”

连带鼻孔一道被捂住的萧别离连连拍白应留的手,待对方放过他,方扶着栏杆大喘气道:“十五岁还是个孩子?真是说笑,还有,老白,你,你这手劲大得离谱,你没走火入魔吧?”

“没有。”

有耳的人都能听出这两个字带气,可萧别离想不明白,他为何生气。明明是他自己破了兄长教导,和女子相处多有逾矩,还不能令人说了?萧别离越想越气,倒也不待见理白应留了。

好在李尤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偷听完了,便开门缓和气氛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呀?水墨呢?没人看着他,他跑了怎么办?”

“跑不了。”

萧别离应腔后瞥了李尤一眼,碰巧看到她腕上的玉镯。他惊得似挨了一记闷棍,但总算知道白应留为何生气。原以为是破戒后的一时兴起,没想到这个不吭不响的人竟对一个半路捡来的小骗子认真了。

他拉着白应留的手臂止其步伐,待李尤寻见杏香身影并与之热切攀谈时,他压低声音道:“她手上的,可有些像那个镯子。”

“不是。”白应留盯着她的镯子道:“那个镯子是描金的细条镯子。”

难道在描金花纹外加上金片,再坠上一个花球,是什么难事?

“……那个镯子呢?”

“扔了。”

萧别离逼着白应留看他,问:“你觉得我像个傻子吗?”

白应留动了下喉结道:“或许是,医者难自医。”

萧别离忍下要大打一架的心,沉重地问:“虽然不太可能,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小骗子给你下药了?是的话,你告诉我,我比她医术高明。”

白应留拽下他的手道:“莫再往那处想了,前些日子是她十五岁生辰,既是父母逝去,无人下聘,亦无长辈,恐怕将来不会有人为她办及笄礼。她也不知道能活多久,会不会被夺舍。这么可怜的孩子,送她个好东西,不应该吗?”

应该是应该,可是它也没有那么应该。

“那镯子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咱们一清二楚。你既问心无愧,又何必自欺欺人?”

白应留不言,萧别离道:“你是怕她不要你送的东西,还是怕她不要你?”

白应留张口,萧别离在他说出“休得胡言”之前,抓着水墨的手便道:“走咯,去见姐姐咯。”

水墨浑身一抖,靠近萧别离问:“大哥,你这么说,不害怕?”

萧别离侧头一笑,“待会儿有你怕的。”

“我不怕,我,大男主。”

话虽如此,一行人还是各怀心事地行至一院落前。欲叩门,然而门上泼满了剩饭剩菜,令人无从下手。

白应留让众人后退一步,率先踹门而入。院中算是洁净,只是落了许多石头,窗子亦被石头砸得破烂。

白应留下意识握紧李尤的手腕,将她拉在自己身后。杏香屏住呼吸,扶着水墨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萧别离垫底,以防再有石头入户。

“啊!”

男人的惨叫声忽然从房中传来,白应留正要动身去看,却被身后害怕的力量扯住了手。一瞬怔仲,萧别离便抢先窥探情况。

不过院落不大,剩余几人很快跟上后,齐齐看到一位包着头巾的中年女子,她的对面坐着一位头裹青巾的中年男人。

无人敢想,这正是谢庄锦与张自行。

张自行伸手欲碰自己额角的伤,却摸到了血。

谢庄锦拿着沾水手巾,重重摁在他伤处道:“不让你摸,你还摸?是不是手贱?”

“啊……嘶……你就不能轻点儿?我又不知道它破了。”

她翻个白眼,又拿起桌上瓷瓶,对着他的额头倒药粉。

他躲开道:“不行,用金疮药易留疤,这点儿小伤无须止血,很快便好了。”

她将瓷瓶扔回桌上道:“爱用不用。”

萧别离与白应留无奈对视后,主动迎腔问:“这又是怎么了?”

张自行伸手欲碰额头,触碰之前又收回手道:“陶天泽罚她两个金元宝,不让她继续干了,且那些邻舍要赶她走,若不是今日有我在,她定要被石头砸死。”

“说得好似只砸我,不砸你一样?这么多年的德行,还不改。”谢庄锦抱臂发火,又瞪着萧别离问:“还有你们,怎么才来?”

萧别离抱臂瞪着白应留问:“你怎么才来?”

所有目光聚集在白应留身上,以及将他手臂放在自己鼻旁的李尤身上。

李尤眨着怯生生又水汪汪的眼睛道:“失礼了,但是……臭。”

谢庄锦推了一把张自行道:“听见没,说你呢,换衣裳去。”

“哎呀,说你呢。”

夫妻两个推搡起来,好半天后方一人进一间屋换衣裳,令众人在院中等候。

李尤踮起脚尖,在白应留耳边问:“他们就是给了县令一个金元宝的夫妻吗?看起来不像一般有钱呢。”

“是不一般,他们是太后、上皇。”

猝不及防的腿软来袭,李尤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以衣、以臭味取人了。

白应留堪堪扶住小丫头,脸上的笑意尚未收回,便闻及弯刀破风旋转而来。

“蹲下!”

“啊?”

“蹲!”

众人随声蹲下之际,弯刀回至主人手中,正是奉赤。

她的身影随刺出的刀显现,白应留按下李尤的手,捡起一旁的柴刀,迎面而上。

顷刻之间,压迫感布满院落,柴刀在距奉赤面尚有一掌处劈下,她忽然僵在原地,呼吸凝滞,待回神时,柴刀已架在她颈间。

白应留鹰瞵鹗视地收紧柴刀问:“谁让你来的?”

奉赤大口喘气,宛如重获新生。

她道:“陶天泽让我捎些话给你,当年他去过鬼窟,在里面发现了一些黑色粉末和车辙印。那些黑色粉末或许是古书上记载的火药,你若是有何线索,最好告诉朝廷,莫秉着江湖习气乱来,家国安危不是个人逞强的事。更莫想着,一切有太后,太后最大。如今圣上已不是黄口小儿,御驾亲征后更是收紧权利,群臣连他嫁娶都逼不得,已退位的父皇母后又如何?若是双亲与皇上对立,便会引发动荡,更是害了太后与上皇,包括圣上那双腿残疾的好弟弟。”

白应留将柴刀扔在一旁道:“知道了,你走吧。”

缓过劲的众人皆站了起来,奉赤仍伫立原地。

“还有,通缉令的事情,多谢。”

“还你人情罢了。”

言毕,奉赤仍无离开之意。

众人紧张之际,白应留骤然想到奉赤尚有一事未了,便道:“鼓破万人捶,而今你想让县丞得到什么报应,我不拦你,但是莫杀人。一来,陶天泽在。二来,人在尘世造的孽应在阳间还,人死债消。”

“不是为此,我知晓此事无法将其定罪,但陶少卿承诺,县丞所犯之事必使他身首异处,亦同意我去探监,好生吓那县丞一番。”

“那你所为何事?”

奉赤收刀道:“我想问你,如何才能参加武举?”

白应留这才明白,奉赤并非替陶天泽来叮嘱他,而是有求于他,却无法开口,便妄图如同当年一般,战胜他以获得一个什么都能答应的条件。

若此次她赢了,这句话便不是问句。

但此事,不必这般大费周章。

他道:“于你而言,在长安城门口便会被拦下来,届时对守城兵说你是流民,要参加武举,让他们带你去办一个户籍。”

奉赤抬眸问:“这么容易?”

“不容易,你要言明你的来历、去处,欠税多少,而后要在京城种地一年,日后亦须补齐所欠税。即便如此,你武举夺魁,手下也不能超过五个兵,多半是当个捕快。”

限制颇多,然奉赤仍旧抱拳道:“多谢,日后有机会,定报答与你。”

奉赤翻墙而出,谢庄锦亦自屋内走出道:“唉,剿匪果真不能让你去,明明是放下屠刀就能过上安生日子的法子,让你说的还不如砍砍杀杀,好似非把人劝退才安心。”

众人闻言转身,谢庄锦换下那一身做倾脚工时穿的衣裳,亦与方才同夫君吵闹妇人不同。

李尤望着她,虽未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却仍旧觉得这面相有几分眼熟。

眼熟归眼熟,不碍对方双目一敛,她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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