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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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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未想到,邓李在护送金木公主入京途中载歌载舞,悄然心动。谁都能想到,入京途中队伍遭遇伏击,虽得白应留相助,却仍是死伤惨重。金木公主毅然决然带盛国侍卫尸体入京,不眠不休。

“听说这厮亮相的时候,十分做作,想来是做了十足的打算,一一避开金木公主的理想型。”

李尤想起他,总是与压抑、内敛相联系,想不出做作是什么模样,想不出他有多大的决心,离开他曾想去的地方。

张游见她不搭腔,继续道:“人美歌甜,虽盛国话总是言不达意,却能说出‘军不可以从中御’这类话,又是同生共死,得了邓李真心倒也不足为奇。”

李尤这次听到的内容,前所未闻地详细,约摸是白应留已经回京了。他回京,并未去寻她,她为了摆脱被怀疑,每次来王府都说要寻白应留。

两相比较下,她闷闷不乐,单是自张游那里确认要做的事,又取了炼蛊所需的毒虫,便回到府中。

褚道暗中查看,认为徒儿不快,是因着传闻中,金木公主在入京沿途表达了想见白二公子的念头。

一夜后的午时,他与纳兰梓共同看望邓李后回府,见徒儿还是郁郁寡欢的模样,遂是坚定这番想法。

纳兰梓塞进他手中一个夜明珠道:“打消顾虑吧褚哥,有人赠与徒儿这个。何况,父亲告诉我,今晨入京,将公主送至皇家别院前,邓李以佩剑相赠,公主收了。”

“佩剑?”褚道略显震惊,“难道是拜将时,陛下相赠的那把。”

她点头道:“不知陛下是否会心伤。”

“人站得高了,总是要受风。”他倒杯茶递与她,“暖暖身子。”

她莞尔一笑道:“也有好事,便是有人帮我查到了鱼头箭的蛛丝马迹,果然与此次伏击相关,不消时日,我定将潜伏的贼子连根挖起。”

见她双目发光,他除了跟着开心,还能如何呢?

但她却接着道:“那人还送了你一箱药材。”

他更开心了,只不过那药材像是从金木带来的,应是金木公主赠予那人的谢礼,又被那人带回。以免多事,他还是将装药材的红木木箱换掉了。

看不到木箱上稀奇古怪的画,李尤果然意识不到药从哪里来,单单对夜明珠从哪里来,甚为好奇。

褚道心中一个咯噔,忘编了……算了,好像没有胡编乱造的理由。

“有人送的。”

“谁?”

“有人。”

“哦……”

褚道学着她无精打采的语气问:“发生何事了?”

她摇头道:“没什么,邓将军如何?伤势重吗?”

“于他而言,不算重伤,静养即可,若是公主须得玩伴,或要你进宫一趟,再携驻颜霜与安神茶相赠。”

“哦……”

他皱眉道:“你怎么不问为何?”

“因为我伺候过长思公主,会和公主打交道。因为邓将军想找个娘家人陪在公主身边套近乎,又不认识什么适合的女子。因为公主伏击受惊,因为公主爱美,因为邓将军脑子里突然蹦出来这个念头,便这样说了。缘由太多,问不问也无所谓了。”

他心里渗出几丝凉意问:“若是这夜明珠是老白特意送给你的,你也无所谓吗?”

“师父,我知道您想问什么。但是这次,是我令他伤心了。他说一定不会去和亲,一定不会抛弃我,我不信,一句好话都未给他。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像他从前不知该如何面对我一样。”李尤猛地拿出一把匕首扎进木箱道:“我们两个的心就像这样,被彼此扎了一刀又一刀,血流干了,凉透了,便毫无反应,如尸体一般……我认命了。”

他心疼地问:“那你为何还去王府找他的下落?”

“我……”

又有流泪的情绪,她忍住道:“我想知道,他当时如何下定决心,抛却所有面子来找我。难道不怕,屡屡碰壁吗?”

“也许,只有你能托住他的情感,这便是归宿的意义。”

“可我与他不同,我想着,若有个自己的孩子,我知她所有一切,她与我相依为命,才是毫无保留地寄托所有感情的归宿,然后平平淡淡过一生。”她撸起袖子道:“但我不想给别人看这一身令人难过的疤,这疤是由他而起,他心有愧疚,便好提借种之事了。我不想再为揣摩我们之间的感情难过,所以干脆放手好了。”

褚道鼻子酸酸,却让何首乌递手帕递给她道:“当真如此吗?难道不是有了孩子,便有了更深羁绊,确实他不会再离开你,你更有理由与他相见了?”

“不是的,师父。”

“如若不是,怎么还哭了呢?”

她将脸埋在何首乌的帕子中,声音闷闷道:“还有一点点难过,只有一点点,师父不必担心,很快便好了。”

“小心看着阿尤。”褚道悲悯地将木箱上的匕首拔出,慎重嘱咐,“莫做傻事。”

李尤抬头,接过匕首道:“不是要做傻事,是鸭子确实臭,打算磨刀练练手艺,将来宰了它们孝敬您。”

看着她从始至终未有太大的表情,他问:“阿尤,你开心吗?”

何首乌头摇如拨浪鼓般道:“她不开心,吃到聚萃阁的糕点不开心,听到白二公子不和亲不开心,所有该开心的事都不开心,甚至不知何时起,总是皱眉了。”

不知何时起,他可爱的徒儿,失去了蓬勃的生命力,如行尸走肉一般,令人担忧。

“阿尤……”

“没事的师父,我好像是病了,以前有个病根,您不晓得。不怕,如今只是旧病复发罢了。”

她好像明白,为何前世的她走向了绝路,即便有愿意替她坐牢的爱人。可今生她对一个婴灵付出了承诺,总要对其负责。

她扯个嘴笑道:“师父放心,我会为自己诊治,不消几日,我定会好起来的。”

他怎么不怕呢?看着她明明不想笑,却咧着嘴笑着流泪,很怕。看着她总是跑着下马车,还要一蹦三跳的,不像初进府中入定的模样,很怕。看着她信誓旦旦地带着安神茶与驻颜霜入宫,更是怕到极致。

褚道在家中祈求李尤不要说错话、做错事,未成想她一见金木公主便未有好脸色,还仗着公主对盛国话一知半解,便道:“殿下,要当海王,不仅要身体好,还要脑子好。”

何首乌虽然也听不懂,但明显不是什么好话,她倒吸一口凉气,就看到对方的侍卫拔刀相向。千钧一发之际,好在公主道明君纳谏,遂是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可李尤仍旧未见收敛,只是在听到公主侍卫的名字为古德拜时,眼神短暂地亮了一下。

又在对方接不住她的话时,眼神速速暗了下去。

“阿尤,你不是毫无反应了吗?怎么这反应起来,我有点招架不住啊。”

听见何首乌的小声劝诫,李尤想说,无非是激将法,让公主对将军表明心意。

但她扪心自问,这些话岂非太过激?将家人置之不顾?

邦邦硬的心敲出回声,她忽然泪流。原来并非毫无反应,原来虽不再想和那人在一起互相折磨,却也嫉妒他的名字与别人放在一起。嫉妒这个别人,生来便与她不同。这些想法如刺入肉,时不时扎她一下,好让她借着痛将自己放逐。

不止要放逐自己,还要放逐所有无根的人。

所以她道:“比武招亲,魁首才配做殿下的驸马。”

但公主不止道好,还拿起一把佩剑,道她要见邓李,要看看他伤势如何,看看他好不好。而这法子,趁乱帮她甩掉外面排队等着送礼的人,甚好。

佩剑抽出时,滚落一件披风,披风上绣着一个邓。

这佩剑眼熟,像是邓将军的珍重之物。

李尤的心被戳了一下,她们虽然不同,但并不是她们任何人的错,将气撒在公主身上毫无道理。

有那么一个时刻,她萌生想要守护什么的念头,却又被不安挟裹。

蓦然间,她明白了张游的犹豫。他们舍不得那个人是邓李,才劝自己,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

进退维谷之际,她看着邓李的披风里又滚出女子衣裳,霎时腿一软,幸得何首乌相扶。

她无奈地对何首乌道:“明贱易躲,暗骚难防。”

将军您既然选择了这条难走的情人桥,就请一直走到底吧。

然而,她还是会禁不住想,以真心换真心的期许甚好,可人会一直赤诚吗?

无人敢担保,所以情王毒应运而生。甚至,张游背着邓李,取了他的头发入药。

然而,金木公主似乎真的很爱邓李,连邓李派来送药的李尤都相信,还与她满城乱窜地寻邓李踪迹,不停地问邓李去哪儿了。

这般心思单纯,如何当国主呢?

见公主放心地让何首乌与古德拜一共操持比武招亲,又一脸认真地问接下来去哪里寻邓李,李尤有些不忍心地道:“公主,您别见到一个人就随便相信好吗?我可不是一个好人,听我的话会吃亏的。”

但公主还信,因为这是邓李找来的人,她还想拿这个人的银子赠予伏击中牺牲者的家眷,不过又认为该是邓李处理的事,她不好插手,遂是作罢。

李尤死死地捂着荷包,心中大悲,她都要将自我放逐了,竟然下意识舍不得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一直舍不得的。

曾经在三河湾,她将爹爹卖房卖地的钱都给出去了。

那时身无长物,却一点都不忧虑,冥冥之中就是相信白应留不会亏待她,就像如今公主相信邓李一样。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开始忽悠了。

什么邓将军一生艰难,不能兴起时被高捧如星辰,兴衰时被弃之如敝履。什么邓将军攒老婆本抠门至极,却将御赐宝剑相赠。什么有的没的,皆一一吐出。

最终,公主满腹怅然地被她引进长水酒楼,竟然还不能发觉她与旁人接头。

她道这种单纯不像装出来的,张游问她如何得知。

其实她只要侵入公主的记忆,便可得知。但她从前不愿承受旁人的人生,如今亦不愿,且今时今日看过这么多双眼睛,遇见这么多人,听过这么多故事,她也长出了识人的本领,能靠着本领,将来养活她与婴灵。

于是她道:“她和她的侍卫,两个金木人,在我面前说悄悄话,竟然用盛国话说,你说这脑子能好用到哪里去?”

“……”他语塞半晌后道:“你俩,彼此彼此。”

她翻个白眼,无心情与他争执,倒是要好生确认,接下来如何行事。邓李的心意竟然到如此地步,是她未想到的。可公主应了比武招亲,在外人眼里岂不是不满原先定下的邓李,要好生作践他一番。这到底是让他去,还是不让他去?这会不会伤害到邓将军,让有情人白白生了嫌隙。

“这事,不止是有情无情。”

是了,他们曾谈过关于和亲的见解。此事作为一个昭告天下,安定民心的标志,必须去行。而此事并非一个休止符,须随时提防战事再起。如此,若考虑到里应外合等诸事,邓李是十分合适的人选,若非金木公主易人,或其他缘由,极大可能不会换人。

李尤十分懊悔提出这个建议,她仍旧未能站在一个更高的地步去看待所有事情,仍旧带了许多儿女情长在其中。

她问:“这事后,会不会追究我的责任?”

“你如今倒畏首畏尾起来了。”

“如今晓得,我无法独善其身,亦无法不连累别人。即便我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旁人也不会信。”

“明白就好,但这事不一定是坏事,不见得会追究你的责任。”

“何解?”

“若如我们所想,陛下必要邓李深入敌腹,此事便可试探公主与邓李对二人结合的看法,必要时还可促进二人感情,何乐不为?”

果然,她又被自己局限了。

事已至此,非她力所能及,亦非张游一句话定夺,真正一锤定音的是圣上。

李尤吃了个定心丸,她只是蜉蝣,若无上意,岂能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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