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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第五阶段摩擦,水中斜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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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司在海然处理后宫的事情。原琮虽然只是一个克隆产品,但由于他的受宠带来的动荡和合宫不满,他还要去负责收拾后事和压服。在投票大赛中,真月由于性格真诚开始上扬,谦人由于背叛三人同盟,支持率骤降,也不被阿重瑕看好,差点被剔出出局。梅司尽量从中调停缓解二人关系。但是由于真月和玉阶的竞争矛盾,玉阶开始在天琴星耳边调拨两人关系,天琴星渐渐意图与梅司对立,言语行为多有挑衅和不敬。英吉拉对抗阿重瑕的过程中有谋划之功,已然被升为上侍,似乎也志不在小,但英吉拉似乎并没有把梅司放在眼里,他更注意的是秋原君,在他看来,秋原君才是扶持梅司登临后宫最高位置的心腹,只要扳倒秋原君,十二父系就胜券在握,因而他并不与梅司直接对立,而是献计进言,并且意图让秋原君失去梅司的信任。

梅司在这些人心浮沉的刀刃上来回地耗费,自己也搞得疑神疑鬼的。他叹了一口气,好在内庭三司的运转还算正常,目前人员稳定,财税平稳,教育和文化活动有序进行。内使臣中虽然有拉帮结伙欺凌的小摩擦,法律程序还都处理得及时和公平,也没有出大岔子。

对于处理三司的事情他还觉得有头绪一些。后来他想了,三司算是办事机构,里面的嗣人都算是职业性技术官僚,或者负责人事安排,或者负责策划,或者负责预算会计,或者负责纠纷判断,权力都被限定在职业范围内,是对上下级负责。而后宫的众人,在这个相对孤立脱离实际的系统中,并不贡献职业行为,他们所有的价值都像泡沫一样,依附于君王难以捉摸的一时兴起。君王的注意力是极其有限的,只有有限的几个空位;但是那几个空位上他们获得的权力又是极大的,这导致了激烈的竞争,只有将对手彻底清除出视野范围之外,才算安全。

这太奇怪了,难道他要在这种生态中度过波谲云诡而又碌碌无为的一生?

既没有开拓疆土,也没有造福民生,既没有开山拓海,也没有着书立说。在我死去的时候,回想我的一生,没有认识世界,也没有改造世界,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这社会结构被牙膏似的挤压,像被驯养而不知所谓的斗鸡一样,进了场子,就红着眼睛斗得头破血流,一生的内容只有我给谁穿了小鞋、杀了谁的孩子、斗过了多少小贱人。

所有被囚禁在后宫中的,不都是只有1\/3公民权的嗣人吗?

他想起西夏李继迁,通过婚姻关系,娶当地豪强的女儿做姬妾而获得发家的财富和人丁资本,最终崛起。婚姻是一种最古老的联盟,血脉的联盟,克军和四大家族通过联姻结成了联盟,实现了双赢;而困在后宫中的四大家族的贡品们,同为牺牲品,却互相倾轧得不亦乐乎,他们像高中女生一样狂妄地扇着对方耳光,并以这种无谓的胜利为光荣。

我不知道是这个世界疯狂还是我疯了。

正在此时,他收到了卢元令的来信。得知王韶带兵转战一千里,连战报捷,下河西六州,得地两千余里,民百万,熙河茶马互市。不禁长叹,当初一心想做的、遭到重大挫败的志向,如今终究有人做成了。

他这五年究竟是蹉跎了。他不想今后都过着这样的人生,他有责任,可他的灵魂仍然属于自己。

青针来报,阿重瑕突然到访。两人坐定。

“御台阁大人金安。”阿重瑕问礼之后,单刀直入地道,“御台阁大人是否认为在下对您多有不敬?”

梅司道:“总导师大人请赐教。”

阿重瑕道:“御台阁大人的感觉是正确的。我不屑于隐瞒我的见解,您不适合担任御台阁一职。我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你个人素质、能力或是品貌的问题,相反,我认为您是一个十分优秀、能够胜任管理和有魅力的人。但对于人鱼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您不是顺从神的。”

“神?”梅司有点懵,他脑中浮现了很多场景和句子,“始作俑者、其无后乎”想起了人牲和殉葬,想起了有人会因为八字而杀妻,想起有的地方孩子发高烧回去祠堂里烧一道符水而不是请医生,想起了“祖宗之法不可变”。他努力地想要描摹对方语言的内容,但还是得到了一个巨大的空无,他只能追问:“你口中的神,具体指什么?”

阿重瑕道:“这就是我们的不同,对于人鱼,神无处不在,高到内心至高的信仰、可以舍弃生命的真意,小到每天该吃不吃发酵的食物,神无所不包。”

梅司挥了挥衣袖,直接地说:“我不是在跟您清谈论玄的,如果一个词汇无所不包,那也意味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往上靠,那就只不过是个人影射的口袋而已。我要你直接回答我,你口中的神是什么样子的?”

阿重瑕道:“您此话就是不顺从神的表现,神是不可谈论的。”

禁言,禁忌,权威。当一个算命先生伸出两根手指说“天机不可泄露”的时候,和一个封建国家规定要对帝王的名字避讳的时候,其实使用的是一个原理。用“不可谈论”“不可见”作为壁障,用神秘主义作为威慑的反射屏,开始塑造权威。因为语言是一种概念的武器,无论自然语言多么令人痛恨地不准确和飘忽,它的能指和所指总是有个范围,当语言的枪弹打在上面,总会给大家谈论的概念描出一个模糊的边。

梅司只能道:“您继续说。”

阿重瑕道:“神创造了三青和人鱼。也继而指导、控制着人鱼群体生活的方方面面,我们必须服从神的喻意。王上本身就是个逆子,对神没有匍匐的尊敬,我本来期待他的配偶能够通过爱情指引他,让他顺服。他最近做出了诸多在神的禁忌边缘试探的行为,是要遭到神的报复的!就像六十年前,他就是不顺神,神对我发出了喻意,我也只能顺从神的旨意让他受到应得的惩罚。”

梅司敏锐地捕捉到了:“六十年前是你出卖了她给三青!”

阿重瑕面无惧色,道:“顺从神是人鱼的天职,哪怕我是个嗣人!没错,就算是嗣人,低于硕人的嗣人,只要侍奉神勤谨和全心的顺服,神也会选择你!”

梅司看着他目中的狂热。他问:“神是怎么对你发出喻意的?”

阿重瑕道:“神对祂忠实的信徒开口,那是天籁和魔鬼之音。——你身为御台阁,本是神应当应允的职位,如果神没有给过你任命,就正如我所言,你是没有资格的!我是正确的,我才是得到神选择、应当引领所有人鱼嗣人之人。”

梅司突然想起他任命那天的机械女音,也许他们口中的“神”,不是一种宗教信仰,而是真实存在的。

******

卢元令和克军两人在亚历山大及人鱼近卫队的掩护下,一路沿大夏河向河州疾驰逃跑。

一路两人无话。

卢元令在崩溃的边缘。

克军比卢元令强点不多。

两个号称的“将领”“英雄”“王者”在各自邦国短暂的胜利后,强烈地重新认知了自己在食物链里的地位。他们对于三青的恐惧和忌惮更加深刻了。

在他们靠近河州之时,两岸的猿雀惊扰,突然给出了预警的呼哨。人鱼编队的哨探不安地眺望着,克军厉声问卢元令:“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她们的东西!”果然,他手上一个手标带的定位器在闪烁,克军撕下他的手标带,看了看天空中的阴影,对编队道:“沿河走!如果三青飞行骑兵对我们发起攻击就跳入河中!”

大夏河的龙羊峡至黄南段,九曲十八弯,水流湍急,河水的下切作用十分剧烈,两侧山陡然升高,山根的崖壁都裸露着,道路无法距离河道太近。她们必须争分夺秒度过这弯曲的河段,到有平坦滩涂的地方。“快快快!”克军也加入人鱼编队疾驰奔跑起来,她们的速度比人类快而且稳定,只有卢元令骑了马,因为人鱼太重,骑马反而会拖慢他们的脚步。

第一道令人不安的巨鸟的阴影划过他们头顶。

河州滩涂目所可见。河州城外的平原上有宋军的营寨。“呜——”一声低沉而冗长的人鱼的号角,人鱼阿玛颂们扑通扑通跳入水中,克军对卢元令道:“把床子弩都搬出来,防大鸟俯冲!”卢元令点点头,策马要走时,克军犹豫了一下,突然伸出五爪,飞出五道蓝光,卢元令胸前像被狼刨了一样出现爪痕。卢元令一惊,克军道:“来不及解释了,赶紧进城求援,有多快跑多快!”

卢元令单枪匹马朝河州城奔去,巨鹰跟在他后面,投下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影。

他对着河州城前的宋军营寨,吹响了求援的号角。了望塔的哨兵和指挥使认出了他;“副统制使大人!卢大人!”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追在他身后的一只巨大的改造金雕和六只猫头鹰,其中为首的那只俯冲下来,翼展能有五六米。那阴影凶猛地扑跌下来,卢元令奋力从马上跃下,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改造金雕扑了个空,巨大的利爪蹬在奔跑的马身上,把马侧面推倒了,它的利爪同时对马颈部给出致命的抓握。它把利爪插入马的身体,整个把马拔地而起,又重重摔下,骏马立时断气,它举着两支垂天的巨翼,威胁地守在马身上,啄咬着骏马的尸体,看它还能不能逃跑。

鸮骑上的三青一声呼号,改造金雕支棱羽毛观察着,大眼睛发现了卢元令。它举起利爪就要朝他抓来,卢元令胸前的爪痕亮了一下,金雕有点迷惑,收起了脚,歪着头看了看他,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命令。逡巡鸮骑上的三青啐了一口,骂道:“怎么又是他,克军这个流氓、混蛋,专抢他人猎物的不要脸的豺狗!”

“你们杀陆上人也太随便了,就完全不遵守《基因利用的人权条例》吗?”克军质问道。

三青道:“决不能让陆上人窥知大母神的繁殖方式——伊既然被送给了西王母的大母神,就应该献身。况且,我们三青是高于你们人鱼的,更是远远高于陆猿这低等又残忍的种族,我们即便是以他们为食物,也不过是遵从造物主的安排,我们在食物链上就是高于陆猿的,要捕食伊们,给高等的生命提供能量,使伊们的荣幸和天经地义。

流王,你要背神吗?!”

克军默默,没有说话,昆仑城里的经历真的让她还是有些动摇。她有点犹豫,甚至真的有点后悔是不是应该把卢元令交出来。“我交人你们就退兵吗?”她看着抓痕,犹豫着要不要收回,问。三青道:“要看神的懿旨。”

卢元令冷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卢元令七尺男儿,岂能引颈就戮!”

三青骑士一呼哨,金雕对着卢元令扑前而来。

他抽出剑,在那翼展五六米的金雕巨大阴影前,像是一个小小的玩具假人。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宋营的床弩齐射而来。射到金雕面前时,劲力还是很足,鸮骑上的三青用战杖击毁了巨箭,她们似乎也不想让金雕受伤,对于她们来说改造金雕也是很珍贵的,于是呼哨金雕返回空中。她们逡巡了一会儿,但是并没有撤走,似乎在向母城呼唤着什么。

僵持过了一会儿,一个三青步兵编队,带着吐蕃、西夏的步兵援军气势汹汹地出现在大夏河北岸,渡河而来,在滩涂上摆开阵势。而且她们一个一个薄衣胸甲,画彩文身,对于这群不速之客,宋军彻底懵了,分不清到底是哪里来的敌人。三青仗着步兵人多势众,摆开阵势。

人鱼阿玛颂开始警告三青:“你们违反了水岸条约!”亚历山大问道:“王上,我们人少,打不打?”

背神,背神,tmd老说我背神——我是干了很多经上不齿的事儿,既然你们说我背神,老子就真的干给你们看!

克军道:“都tm骑脸了,不打干什么?”水底一阵翻腾,布阵集合的号角声响起。埋伏在大夏河南岸的人鱼阿玛颂们就跳入波涛激荡的大夏河里去!宋军惊呆了!克军仔细观察了三青的方阵,三青的陆战方式很古老,是非常标准的斯巴达式方阵,而且精锐都在右翼,左侧跟着的是吐蕃的散兵。

“斜线阵,斜线阵!海然的儿子们,36列,左翼左翼!床子弩掩护不要停!卢元令,让你们的人往右翼走!梯形后退!让我们先接敌!海然的儿子们,我们比三青重!陆地和水底是我们的战场,给我推平他们!”

战鼓擂,号角声起。训练有素的三青阿玛颂和人鱼阿玛颂首先接敌。

三青和人鱼阿玛颂在水面下厮杀了起来!

大夏河北侧不平坦,南侧滩涂较平,形成了一个喇叭形,三青的阵线排得很开,至少有几公里,纵深只有8列阿玛颂。还处在半渡的位置,人鱼阿玛颂体重大、列数多,几乎是用重量把擅长飞行的三青阿玛颂阵线推散了。而且三青的阿玛颂阵线散了之后默认打输了,不再参与战斗。只见水波浑浊激荡,人鱼突破三青的阵线后开始和后来接敌的宋阵对吐蕃的阵线形成包抄,进攻者不一会儿就溃散了。

这是孔雀驾驭鸮骑来临,在空中盘旋观察了一会儿,吹响了收兵的呼哨。

金雕带着猫头鹰编队离开了,三青阿玛颂也开始归队回撤。

孔雀落在地上,眯起金青交织的瞳孔,对着克军恨恨地道:“卑鄙的秃毛流王,你敢背神!你等着神的报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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