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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思念不是一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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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他想她,又怕他忘记她,更怕他这辈子都要一件件的背着厚重无形的大衣,此生再也无法轻松的生活。

(一)

两天前,我坐在病房门口,认认真真的拿着刀削着苹果时,坐在我对面的甚尔没头没尾的突然跟我说了一句话,吓得我差点把刀插手上。

他说,“我们搬家吧。”

我那会震惊极了,认认真真的直视着他,希望从这双幽幽绿眸里看出一丝玩笑话。但是没有,甚尔是认真的。

从决议搬家,到实施,我们俩各有分工。他白天负责找房,我则负责看护惠。等到了晚上,甚尔就拿着房东的电话,以及房屋信息给我,由我来负责筛选和沟通。

他对我简直尊重的不可思议,完全不像当初那个随意烧照片的大人。

将几张房屋照片标注好区域信息以及周边的环境,并摊开平铺在床上。我正拿着电话准备一个个的打给房东咨询情况时,睡迷糊的惠从床上温吞的爬下来,然后虚虚的用着脑袋抵着我的肩膀。

“怎么了惠?”我伸手托了一下他的头,他顺势整个头枕在了我的手上。温热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的冲刷着我的指缝。

“……理理……”

好吧,看来他的记忆又乱了。

惠,或者是禅院惠,也有可能是伏黑惠,哎,反正不管是哪一个惠,现在要紧的都是先把他安抚下来。

把夹在颈边的电话放在一边,改成双手轻轻的搂住他。惠微微仰头,整个人埋进了我的怀里。

我的手一下一下的轻抚他的后背,但是眼睛却还在看着床上的房屋信息,而心里正盘算着,哪一栋房更经济实惠一点。

黏黏糊糊的叫着我理理的小朋友,在一下又一下的安抚里清醒了,等他支支吾吾的开始喊原理时,我立马松开了手。

“好点了吗?”拿起电话,我不动神色的离他远了一点。

“……嗯。”他发出了一个颤抖的气音。

我憋住笑意,安慰他:“没事,我们是亲人。拥抱亲人不丢人。”

他的脸胀红,甚至连气音都发不出来了。他的窘迫令我有些难以想象他前世所处的环境究竟是多么艰险,毕竟像他这个年纪的青年是处在最能满心满意的拥抱一个人的时候。

16岁到18岁的拥抱是炙热而又坦诚的,过了18岁,所有不求回报的拥抱里多少都会参杂着难以言说的,有所得和有所不得。

看惠这个样子,他完全就舍弃了那一段啊。这可不是好事,要不我给他脱敏训练一下?

我伸手拉住他,一点点的把他拉到身边,试探着他的底线,直到快要把他拉进怀里时,他都一声不吭。

“要再抱一下吗?”

这个要求其实已经很无理了,我做好了时刻被拒绝的准备,毕竟只是想试探一下底线嘛。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点头了。

和睡迷糊,分不清记忆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他是清醒的主动窝进我的怀里的,他的动作很生疏,就像仿生人学习人类的行为一样。可意识很清晰,命令的下达也很准确,但到了四肢,就完全乱了套。

他僵硬的抬起手企图回抱着我,想要贴近又不敢全身心的贴近,便只得把手尴尬的搭在我的肩上。最后还不忘严肃的讲清楚,现在抱我的人是谁,没有受其他的影响。

我必须提前申明,我依旧是冷静和理智的,只不过那天晚上,一个房东的电话我都没有成功打出去。

(二)

最后签下的房子是西区的一个小独栋,租金不算贵,因为仍旧距离商业区有些距离,但离医院很近。

从医院里把惠接出来,我们到家后就匆忙的开始打包行李。

我没有什么一定要带走的,除了那本夹着照片残骸的书。留下它,并不是因为我会再次决意去死,既然决定了要陪伴惠,那必然会照做。

这只是一个念想而已,一个等着我终有一日能再见她的念想。

随便收拾了一些衣服和书,我走到客厅里。惠早就坐在沙发上等我们,比起我,他更为轻松。

玩具一个不带,衣服也就那么来回几件。他对于这个房子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记忆和情怀。

现在就差甚尔了,我也最担心甚尔了。

墙上的挂钟从下午一点走到了三点,紧闭的房门不曾传出任何搬动东西的声响。

我有设想过里面的场景,会是那条大虫子正在吞噬着衣柜,吞噬着床,然后像吸尘器一样把那间房屋所有的气息和情怀,清扫的干干净净。

在搬家公司的电话催了又催,准备亲自上门服务时,我不得不干涉留给甚尔的时间了。

推开门,踏足这个空间。我设想的情节都没有出现。没有大虫子清扫,衣柜,床,包括坐在床上的人,都没有变。

反手合上门,我说,“需要我帮忙吗?”

甚尔无动于衷。

看来我要掏出杀手锏了。

“爸爸!”我这一喊,甚尔有点反应了。

他摸了摸身下的被子,然后果断的起身道,“走吧。”

甚尔没有选择带任何的东西,他的干脆利落和拖延的时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

他越是这样,我越害怕。这绝对不是正常的告别。

我突然想到了电影《莫斯科》里的彩子,彩子的一把火真的烧干净了吗?如果烧得干净,她的结局又何必是这样呢?

(三)

新家很空,房东留给我们的只有一张儿童床,这还是知道了惠的存在,特意的慷慨。

进屋后先检查水电是否正常,爬上爬下的随手消灭几只潜藏在角落里影响视觉和空气的“鬼”后,打开窗通风。

房子的一楼是客厅和厨房,二楼才是卧室房间。在日本,这样的小独栋构造在乡县非常常见。

徒手把儿童床搬到能看到窗外樱花的房间,再给甚尔的房间打扫一下,铺上了厚垫子,作为应急的床。

我像照顾原因一样,娴熟的把他们安排照顾的很好。可惜这两人,一点都不如原因听话。

“你睡哪?”惠问我。

“我睡最里面那件房啊。”

小孩噔噔噔的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及其不满的开始篡改我的安排。

“让甚尔睡这。”

唔,不行。那间房太阴暗了,他会想东想西的。

“不适合甚尔。”我否决。

惠的表情里流露出了对甚尔的微微敌对之色。然后接着说,“那我睡这。”

“更不合适了。”可爱的惠就该享受着秋日的樱花入睡,我都能想象到穿堂风吹过时,飘落在他柔软的发丝上的樱花,以及每天早上都能闻到甜甜的花香味的小孩。

被我否决的惠很不开心,他沉着小脸打了个哈欠,突然迷蒙着双眼和我说,“理理,也可以和我住……”

“……”

可以让十五岁的惠上线吗?我有点期待看到他说这样的话耶。

娴熟的上前安抚小孩,拍拍他的背,等他清醒一点了,磕磕巴巴喊我大名时,我才依依不舍的放过他。

走到客厅,我得面对第二位不服从安排的大人了。

甚尔席地而睡,他那个位置正正巧巧就是沙发的位置。天啊,他连躺的姿势都一样。

“甚尔。不要睡地上,快起来,我给你铺好房间了。”我蹲下身推推他的肩膀。

甚尔干脆平躺,闭眼。

“爸爸……”

他眼皮动了动。

“爸!爸!”

甚尔一下就坐起来,“啊……听到了。”然后说完又躺下去了。

“爸爸,我希望你知道,我喊你,是想让你起来上楼睡。不是听你回应我的。”

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生气,就是有一点点,一点点的,好吧,我有一点生气。

秋天夜凉霜重,甚尔也就是单纯肌肉有一点发达,说到底,他只是个普通人。就算普通人拥有再好的体质,要是不注意也还是会生病的。

或许是原因病逝对于我的影响太大了,也可能是那天夜晚,惠生病,让我的恐惧被不断加深。

现在的我,对于家人的健康极为看重。

“这里睡也挺好的。”甚尔翻了个身,背对着我说道。

我真的拿他没有办法了。那还能怎么办呢,只有把床铺这了。

把楼上的垫被抱下来铺在他边上,再把我自己的被子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和他的并排铺好。

如果他不接受改变,那我能做的不是强迫他,撼动他,而是默默的陪着他。

躺在被褥上,我侧身看着甚尔。他背对着我,他的后背像一把完美的弓,无论是弧度,还是爆发力,都让人叹为观止。

我不是吃代餐的人,但真的,甚尔的后背和原因的很像。

原因以前和我开玩笑说,她的筋骨都是钢筋打造,她的肌肉有一半的成分是金属。我不知道她是在自嘲还是玩笑,她问过我,“这样的我,理理你敢称之为人吗?”

我那会给了她一个拥抱,反问了她一个问题。

【机器人是不会思念的,可是原因你会想我的对吗?】

(四)

甚尔翻了身,和我面对面的侧躺。他的眼神很空,好像没有意志的机器人。绿色的眼睛是他的扫描仪,现在的他仿佛在扫描,我的身份,我的构造,我是面容,以及企图在扫描中找到与我相似的那张面孔。

——扫描出满意的结果了吗?

甚尔失落的闭眼了。

我想,不是扫描不出来,而是扫描出来了,却不敢看。

甚尔不是一个完美的机器人啊,因为他在思念,思念一个程序模拟不出来的人。

摸着怀里一直藏着的那本书,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把书放在了他的枕边。

甚尔睁开眼,拿过书问:“什么东西?”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那里夹着我们都爱的人。

我知道就算照片残缺,可只是一眼,那个他想扫描的人,便重新的活在了他的脑海里。

我慢慢的凑近他,像小时候蜷缩在原因怀里那样,缩在他的怀里。然后,告诉他我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好想原因啊,真的好想她。”

我听到了书本被放下的声音,感受到了包围着我的怀抱,以及我们同频共振的无声的呜咽。

关于告别的课题,我其实一点都没有经验。这门课太难了,我一个人是学不下去的。但现在我们有两个人,只要有一方学不下去,另一个人就会义无反顾的把他拉起来。彼此都是这样,彼此都能带着对方走完这门课题。

哭到后半夜,我困的不行了。睡意朦胧之际,我在想,要是彩子即将放火的那一天亮介就在她身边,是不是最后那一把火会变成收拾行李时的感慨,以及双双抱头痛哭的契机。他们俩会不会就彼此扶持下去,共同走出伤痛了呢?

嗯,七海绫人做导演不行,还得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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